不求光明磊落,毒物,迷香,暗镖,机关,甚至身体发肤都可化利器。为皇子殿下,无畏身死,不惧战败。但是有一样,是无
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见秀一抬眼看来,松吉史郎紧握腰间弯刀,一字一顿,“就是那种最后的荣耀。并非所有武士都有资
格切开肚腹,唯有忠诚的武者尽心竭力后,才能经由兵解回到天神的身边。”
“多谢松吉君的教诲,秀一受益匪浅。”白衣男子欲言又止,终于喃喃问着,“松吉君,皇子他对你,也……?”
灰衣男人不禁失笑,他自幼入了伊贺派,侍奉皇族,出入权贵门户,早不将此放在心上,却不料眼前的武者这般难缠,便也随
意答了:“殿下是神之子,下到凡尘,也有七情折腰,六欲缠身,黑羽君既得殿下信赖,旁的,原也无须思量。”松吉史郎这
会儿想到一日前的夜晚,皇子向他索要医那处的膏药,不觉出口,略带苛责:“黑羽君,你的体力似乎不太好,竟昏睡了一整
日。”
那夜的香,消弭了一切抵抗,也留下了众人对于他竟体弱的揣测,黑羽秀一自嘲而笑:“松吉君的提点,黑羽当铭刻于心。”
手半触门扉,离去前的松吉史郎想起另一事:“一直没有机会问,黑羽君,你从池上君那来,岸井,西川和寺原几位,现在可
好?”
“西川已为殿下尽忠了。”黑羽秀一言下之意便是那人殁了,“岸井,寺原,皆已痊愈,如今与池上一起留守中原。”
“黑羽君受累,请随我去向殿下说明。”
“也好。”
第九章:撤离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低沉之音落罢,高亢言辞倾泻而出:“是啊,殿下,那刺客虽不是冲您而来,难保日后不会……”
“那,你们谁留下断后?”清凌凌的声音,发自他们敬仰追随的主君。
灰衣男人顾不得待报,直接推门入内:“殿下,请让松吉留下。”
高亢的男音立时驳道:“松吉君须当守护殿下安危,怎可擅动?”
东泽披上蓝衣,微转头看来,意外望入灰色与白:“松吉?黑羽?”
秀一恭谨行礼,既而开言:“佐谷君所言甚是,黑羽愿自请断后。”
东泽按向玉制剑鞘的手略微颤了一下:“你,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嗨!”黑羽秀一利落应声。
松吉史郎与佐谷,青山两位三面相觑,殿下这是怎么了?竟破例问了黑羽。武士生死由命,若存怜惜,便该免他之职,莫非,
是殿下对他仍有疑虑?
没在意三人目光间的了然,蓝衣皇子淡淡丢下一句:“松吉,可还有事?”
“啊,是,殿下,岸井,寺原和池上,是否要召他们前来策应?”
“若此,便毕其力于一役了。”东泽发出同意的慨叹,他本也没有为自己留过退路,回望一眼被他弄伤的黑羽秀一,那白衣乌
发,平常自是平常了些,终究不愧武者本色,左手剑更是出神入化,就让他牵制他人的视线吧。待那役毕,这身世成谜的武士
,或许会离他而去,有那么浅淡的臆想。
趁着这日的夜色,除了请缨留守的黑羽秀一,其余三位与东泽皇子披星戴月出城。
山路崎岖,四人取道水源之地,迂回往复,逗留在离京不远的山野观宇中。
坐于榻上,披一领墨黑斗篷的皇子微扬首示意。
松吉史郎会意,掌下撤力,一团灰影破窗而出,带起一阵扑棱棱展翅声响。
传信的飞鸽向远处掠去,淡黑长衫的武者双手交叉,退入暗格:“殿下,请早些安置。”
“嗯。”东泽心下顿生异样,近五年,松吉都跟随着他,每每遇事,必先言说,为何如今,竟有些不惯了?他忽念起那个护卫
了不足七日的男子,黑羽,秀一他默默站立在窗边,退后入内更衣,领命时的跪拜,仿佛是一个寂静的影子,紧紧跟随,让人
随时忽略他的身形,却契合得如同天造地设。他当真是随身武士中难得的良材美质,可惜,可惜……
第十章:客来
道观清修,晨钟暮鼓,披发束髻不拘一法。
只是在这清净地,东泽仍在盘算血光之举:“那谋士自行来到扶桑?胆色不亚于阵前换人,本宫的叔父,又是如何动静?”
松吉史郎继续转述飞鸽所携音信:“国主欣然放归中原小王爷,以贵宾之礼款待那位谋士,”
“此节十分蹊跷,再探。”着了灰色道服,东泽皇子微闭双目,吩咐后沉吟良久,交握两手,披散的发在烛火下落一片暗影。
嚓嚓嚓嚓!异于平常的叶间声响,惊动了严阵以待的武士,松吉史郎一瞬不瞬地凝视那个方向,轻声:“树上有人!殿下小心
……”
言语间,一道墨绿色长影翩跹及地。
武士随护多年,未曾见过如此明目现身的夜行人,忙发声问道:“来者何人?”
“来者是客,东泽殿下。”那人面目疏淡,笑起时添动颜色,肃然却让人难留痕迹,附首行礼既毕,转入正题,“皇子若与我
主结盟,以何名出师?而今天下皆属国主,兵力不足,名不正,言亦不顺……”
“你说你是月霓派来的,可有凭据?”那人分析时局,颇有见地,但东泽自来不会轻信。
男子撩开墨绿长袍的右袖,麦色臂膊上盘踞着一只斑斓猛虎,虎通体雪白。
“你!你不是?不是你……”东泽震惊得语焉不详,但那夜入观宇的武士却听了个明白透彻:“殿下身边曾有位武者,臂上拥
有相同的家徽,这白虎纹代表的是四大家族之一,也是月霓公主的母族。”
“白虎?原来是家徽。”怪道那人音讯全无时,遍寻不着,敢情是该从这姓氏下手的,东泽扬了扬手,“松吉,给这位冢本…
…”
“在下冢本德仁。”
“恩,给他看座。”
“谢殿下。德仁冒昧,想问皇子……”
“此事,难与不难只在一线之隔,月霓想必有些心腹植于深宫,令她们策动那谋士……”
“殿下想是还不知吧?”冢本德仁面上平静如常,“且勿论中原谋士心意如何?他已成国主禁脔多时,身戴重锁,足不出户,
听那送饭食的宫人说,其状凄惨,怕是受了不少折磨。”
“不如便做个善事,结果了他。”东泽略有恻隐,但将心比心,被敌君如此对待,实不如一刀抹喉来得痛快,“而后,待中原
皇帝发兵,我等做里应外合即可。”
计议已定,冢本德仁突地多问了一句:“公主想知道,若殿下坐拥扶桑,与中原可会再起战事?”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殿下,池上君三人已来到。”自搬过坐榻后,就一直退在门边驻守的松吉史郎见机禀告。
“如此,皇子殿下,冢本德仁告辞。”墨绿身形跃上窗外的枝头,几个纵腾,想是远去了。
几乎与此
同时,有三下叩拜声重合为一:“殿下。”
右手平举,东泽望向居中站起的那人:“池上,有关四大家族的事,你知道多少?”
“是,殿下。四大家族是扶桑立国功臣之后,第一代国主恩赐他们以原住地神兽作为家徽,朝野上下也以此名之。比如伊藤来
自西方,称之为青龙,今野发迹于南方的,称之为玄武,秀川是北方,称之为朱雀,冢本……”
“为何东方的称为白虎?”东泽才见过那鲜明刺青,自不再听他说完,便即发问,他在中原几年,东南西北,对应龙雀虎龟,
怎的全不相同?
“禀殿下,百年前,我扶桑可能是以逆四象位定夺天下。”松吉史郎也知此节,但他不语,听池上信悟说着。
第十一章:无望
漫天黑云压下,雾气笼住水边火光旁的两道身影,既掩藏,又无法隐藏。
迟早会被追击的人发现,渐近的木屐声声不止一双,更勿论那些话语中夹杂了猛烈犬吠。
“殿下,我来引开他们,您沿着海岸一直跑,会有人来接应。”少年褪去外罩的黑衫,中衣雪白,倒是与尊贵皇子有了些许相
似。
“冢本!”东泽望那张无奇的面容,浓雾愈发深重,模模糊糊的,令他再也看不清那随侍多年的武者,大约记得,他只比自己
小了一岁。
“放心吧,殿下,我会去找您的。”他一定会去的,因为他刚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遭遇禁海追杀,措不及防,哪有机会给皇子
预备下接应之人,“我是,冢本家的秀一。”
有几个字被风吹散了,东泽没听得真切,这武士是冢本家的人,他知道的,为何那少年却眉带惆怅,眼底微红,流血不流泪的
武者,到底在难过什么?
“冢本……”长长呼出一口气,东泽披衣而起,怎会梦到五年前的旧事,莫非因见了那冢本家的人吗?
冢本家不知有何特出?想着,他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殿下,松吉得知,冢本家擅长静默之道。”
“静默……”东泽合眸沉思起来,冢本的确静得如同一阵风,黑羽也很静,就像一个影子。这两人的面目,渐渐叠在一起,猛
一睁开眼,望了望松吉史郎,不像,他们和他,半点不相似。
“殿下醒了么?皇城……传来……消息,女王……登……基了。”池上信悟额渗凉汗,面色大赤,素行严律的武士一副酩酊醉
状,脚下虚浮,大呼,“伊贺派,伊贺派到头了。”
暗蓝色服饰的武者仰面朝天,倒下时发出“砰”的巨响,他握在心口间的五指漏出汹涌的血流,双目大张着,似乎还映照了短
小匕首的寒光。
“池上!”东泽万料不到手下武士竟自行了断,他是派中领袖人物,却语焉不详,月霓真的成为女王了吗?皇子回头寻找那个
随身的男人,“松吉,究竟为何?”
“那谋士失手杀了国主,公主为稳定民心,毅然登位。抱歉啊皇子,是我等无能,贻误了战机。”松吉史郎双目湿润,往日清
朗此刻似乎离散,声音竟渐渐低了下去,“殿下,保重……松吉……去,了……呃……”话语戛然而止,蓦地自他张大的口鼻
间涌出大量墨色的血流,触目惊心。
“佐谷!”
门初推开,就见到他人,原本高亢谏言的口唇紧闭,悄然无声,苍白面色两瞳黯淡,身形缘柱滑落,如梦永睡。
“青山!”
稍远一些,有个人倒卧在一滩水上,近前了看,呼吸之声未闻,唯见满眼血光泛着涟漪向低处淌下。
东泽从未有过如许心慌,他放足乱走,抬头呼喊:“岸井!寺原!”
古旧冠宇,年久失修,正中央一口井,井沿斜挂一只草鞋。
风凌厉刮过,吹动苍劲树梢,哗,哗,啪!
循声望去,是了无生气的寺原健次,他脖颈处系了三重结,素带另一端紧紧悬住枝条,几乎压弯了过去,男人微闭的口翕张着
,在他垂落的衣袖下,赫然有一册薄薄的书页。
皇子深吸口气,强令自己镇定,拾起翻开,原来是伊贺派的名录,打头第一个便是滨野,在他姓氏下方,有红色划过的线条,
不知是不是血,往后看,每一个,都有血痕,眼神忽然一动,扉页上夹带了一片灰羽,莫非这赴死的令,是由飞翔的鸟儿逐个
传递的?
再不敢看那六个已归天上的男人,东泽心底渗出无尽的绝望。少年时久居深宫,因叔父篡国被迫离开扶桑,实非他心所甘愿,
肺腑深处,回到故地成为国主,早已是唯一志誓,现在竟也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丹凤眼倏然瞠大,东泽记起来了,武士无畏失败,只怕无法再起东山,若守望不到更大的辉煌,他们就会切腹,他下移的手指
攥紧在玉制剑柄上,抽出的刃映出光芒。
“啊!”玉剑自他掌心滑落,直插入地面的刃口锋锐雪亮,不见一丝红色,它的主人不知何故晕厥,被一个黑衣男人环抱胸前
。
“幸好赶得及……”黑羽秀一难得粗喘气息,终是拦住了东泽自戮之举,将劈昏的男子抱在怀中,原来他的皇子,比他还略重
一些,此刻双目紧闭,垂首在他的颈边,若是静卧亲昵,该有多好……
武者一凛,平复心绪,直到感觉相贴的肢体在缓慢动弹,才劝诫起来:“殿下,您不能死……”
被人用了三分劲力劈过肩颈,东泽迷离的丹凤双瞳渐渐睁开:“是啊,我还不能死,黑羽秀一,不对……”
“黑羽,你是不是也要寻死?”清醒过来的皇子紧抓对方的襟口,丝毫不在意两人的呼吸相闻。
“不,殿下,黑羽会继续追随您,无论是中原还是扶桑。”
眼神交汇,竟发现黑羽秀一平静无波:“给他们建个大墓。”
“是。”黑羽秀一倒并非无情,只是皇子尚在,他便有继续的勇气,对于那些故去的同僚,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好好安置他
们的遗骸,在别处自刎的武士,只能留个名在此了。
东泽也与他想到一处:“罢了,他们跟随一场,我要亲自书写碑文。”
黑衣武者递过一本薄册。
东泽适才无人相询,此时忍不住皱眉:“黑羽,为何这名录上只有他们的姓氏?”
“殿下,武士以家族为荣,增光从不为己,至于他们的名字,黑羽不才,都记得。”
“可是,为何没有你?”东泽留意到了,黑羽之姓虽是他赐下,也该列入才对。
“想是滨野君事务繁忙,忘记加上了吧。”
第十二章:建冢
半日后,新砌的大墓前,树了一块十来尺的尖碑,碑前,东泽推开蒲团,站起提笔书写,他似是特意留出首行的空白,写了起
来,时而与身后的男人有了交谈。
“滨野的名字?”
“滨野名叫望三。”
“池上叫什么?”
“池上信悟。”
“松吉……”
“松吉君的名字叫做史郎。”
“寺原?怎么有两个?”
“寺原是兄弟俩,老大太郎,他弟弟叫健次,”
……
碑书写完毕,皇子的狼毫回到最高处,留下一个姓氏——冢本,可惜,不记得他的名字,无妨,东泽取下腰上的玉剑,带鞘一
起递给紧随的武士:“给他们陪葬吧。”
顿了顿,皇子再道:“明日启程。”
“是。”黑羽秀一窥到一丝端倪,解剑?启程?之前的死意决绝,而今淡然消散,莫非东泽皇子他……不会吧?没了剑,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