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
更何况他不知道以关铭的脾气,知道了一切之后会对烟儿做些什么。
现在的沈烟很是莫名。
昨夜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自己”的房内睡下的,怎么现在他会出现在这里?
周围的一切,与他的房间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他的房间简单而朴素,只有几件必须的家具而已。而这里,单单看那床头
的繁复花橼就知道这定然不是什么平凡人家该有的物什。更何况,那面摆在离床只有几步之遥,足有两米来宽,绘着细
致而美丽的百兽朝凤图的屏风,便已经告诉了他这里定然不是一般人家住的地方。
——本朝有律,三品以下官员与百姓家不可有任何描龙绘凤的物件。就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也得严格按照官品等级才可
享有相应规格的而且必须得是“皇帝”亲赐的物件。而这样一扇屏风,所有者定是来头不小。
而这样一个来头不小的人住的地方,自己又为何会出现在了这里?
沈烟刚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脑袋似乎还有些晕眩。所以思考起来也觉得有些费力。鼻里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淡雅香气
,觉得似乎有点熟悉。
“哼……”
“?!”沈烟被这一声轻笑吓得猛然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一人抱臂站在了他方才躺着的床头侧的幽暗处。而他方才只顾
着打量了周围,再加上他站得又是如此隐蔽,所以他才没有发觉到房内竟然一直都还有另外一个人在!
而现下见着他一副明显吃惊的样子,来人脸上俱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他从阴暗处缓缓走来。
“是你?!”沈烟惊讶地看着他。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会再见着这个人。
“许久不见了,沈烟。”
第5章
“钟候爷,你把我抓来做什么?”沈烟定了定神,坐在床边没有起身。
钟落鸿倒也不在意他的失仪,现下只要一想起方才见得他脸上那明显被自己给吓着了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笑。
要知道,沈烟可是从来都没有如此失态过的。以前没有,他相信以后也应该绝少会有。所以能见到这般吃惊而不加掩饰
的沈烟,说来,他还真有点赚到了的感觉。
“说抓太难听了。怎么说,别人都以为你是被人‘请’来的。”钟落鸿大大方方地拖了张椅子坐到他的面前,笑着看他
。
“什么?”沈烟却是有些搞不懂他的意思了。
“我帮你留了张字条。”
看着钟落鸿一副笑得贼兮兮的样子,沈烟就知道他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
“……你冒充我的字迹?”他试探地问问。
结果钟落鸿笑得更欢了。
“不可能。”以沈杰对他的了解,一定会看出那不是他的手迹的。
钟落鸿也不直接驳他,而是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来摊在了他的面前。
沈烟低头一看,心凉了半截。
“钟侯爷真是好生的能耐呐……”随后他一声冷笑,扯动了嘴角却没有深到眼中,“没想到,您不仅智勇双全,连这等
冒人字迹的事儿干起来竟然也是巧夺天工天赋异禀。佩服,佩服!”
“非也~非也~”钟落鸿听得他这么一说,知道他定是生气了,而这也等于是在间接的肯定自己将他的字迹模仿得极像
了,所以才惹得他这般恼怒。于是心下不禁有了几丝得意,“本侯不想冒功,也确实没有这般的本事。这还要亏得本侯
的得力干将。”
说罢他轻拍了两下手,一人从门外走进,对着钟落鸿恭恭敬敬地抱拳问安。随后钟落鸿一个颔首示意道:“世人皆知蓝
庭的妙手丹青,却不知他仿起别人的笔迹来,亦是极像的。”
“不错~不错。恭喜侯爷,一干手下竟然也是如此多才。正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在下领教了。”沈烟皮笑肉不笑
的夸赞让钟落鸿听出了一丝兴味。
而他故意将习惯语句颠倒,只怕是后半句他根本就不想说的缘故吧?呵呵……
“蓝庭,你可以出去了。”
“是。”
蓝庭走后,室内重又寂静。沈烟是无话可说——他现下其实是气得直想骂人了。所以不要说说话了,他不一把扑向这卑
鄙的厮就已经很不错了!而钟落鸿为何也不说话,显然就不是他这个同是在场的人有余裕能去关心的了。
“你很生气吧~?”
沈烟斜睨了他一眼,随后咬着牙根问:“为什么我觉得只要我一生气,你就会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钟落鸿故作疑惑地抬头挠着自己的下巴,随后又是故作天真地回答:“不知道哎~”
“……少恶心。”他就搞不懂了,明明同是伟男子一名,为何都会喜欢故作女儿态来恶心人呢?一个朵善是这样,两个
钟落鸿又是这样。这究竟算是什么风潮?!
见沈烟一副受不了的无奈样子,钟落鸿又是轻笑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只要和他在一起,似乎心情就会很好。而沈烟
那副恼怒万分却拿他没有办法的脸,更是叫人看得愉悦得很呐~
“你把我抓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沈烟没那个耐心跟他继续嘻皮笑脸了。
“你猜~”
“……”沈烟忽然有种冲动,想把这人掐死。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钟落鸿这回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倒不像是在开玩笑了。
听他的口气……难道是听从了别人的命令?亦或是受了别人的拜托?沈烟猜测着,却不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过,”钟落鸿扬起嘴角神秘地一笑,“今夜,你应该就会知道答案了。”
是夜。沈烟坐在桌旁,钟落鸿相陪在侧。他一身的墨绿锦衣,玉冠束发,衬得他是愈发的俊秀无双。只见他嘴角略笑,
双眼不时流转,偶尔抬手亲自为沈烟布上一两筷子的菜,某人却是毫不领情。
“你说的人,究竟要何时才来?”他们已经在这湖上廊下等了快要一个时辰了,满桌的热菜是换了又换,可等待的对象
却始终没有出现。
“沉不住气了?”钟落鸿闻言低低一笑,直笑得邻桌陪酒的女伶们都偷偷地向这里看来,想知道究竟是哪个男子竟是连
笑声都能如此迷人?
沈烟回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你说呢?”
被人绑架还迟迟不知对方的目的,这谁受得了?这就好比断头砍一半,吊得半死不活。
钟落鸿这回笑得更大声了,周围的人打量过来的目光也更为露骨。他笑着又为沈烟添上一箸菜,随后举起了酒杯问他道
:“这些菜不合你胃口么?”
沈烟见他满脸的笑意,眼中促狭,摆明了就是在捉弄自己。然,意识到这点后,他反倒不气了。虽说自己好奇究竟是谁
人请得动他来绑自己,而且又是出于了什么目的,但倘若那人不出现自己也没得办法。反正被钟落鸿取笑也不是一回两
回了,这个人多恶劣的脾性啊,自己再多生气也不过是沦为他人笑话罢了,且随他去好了。
想通后,沈烟开始动起了今夜的第一筷。
钟落鸿见他面色坦然,似乎对他的取笑没了反应,心中觉得无趣之余倒也安份了下来。
廊旁,少许名流商贾与他们一样,包了几桌酒菜就着夜色与流波,聊天胡侃好不热闹。身旁偶有作陪的女伶时不时逗得
恩客开怀大笑。若只是如此,倒也风雅。所谓大俗既是大雅,这等境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
待得月上中天了,湖旁开始有些起风。周围比之先前亦是要清静了不少。而沈烟与钟落鸿二人还是坐在了廊下,他们要
等的人也竟是还未出现。
“啪”的一声轻响,是钟落鸿放下了酒杯。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我们走罢。”
沈烟抬眼看他,这回轮了他嘴角带笑道:“怎么?不等了?”现下的他有一丝得意了,因为显然是钟落鸿要比他先失了
耐心。
钟落鸿伸了个懒腰,随后微勾着嘴角答说:“不等了,今夜看是不会来了。”
沈烟暗暗地挑了挑眉。同时也乖乖站起身来,和他一道回去了。
回到府中后的沈烟躺在床上思虑了很久。直到月下中天,他心中总算明了大概猜得出是谁会找他了。只是这找他来的原
因,却是想破了头脑也没想个明白。而钟落鸿抱的心思——他想起那张纸上的内容,又瘪了瘪嘴——虽说别的可能性也
很大,但是他就是觉得这人是故意为之写明了他的去处的,而这背后的用意,定然是惟恐天下不乱了!
罢罢罢,即来之则安之。那人应该不是对自己不利的——沈烟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得罪过他的地方。
那日后又隔了一日,依然是湖上廊下,依然还是那桌酒,依然还是那个时辰。
钟落鸿举杯且停,眼光一转,略斜了看去,随即转眼对他笑道:“沈烟,要找你的人来了~”
沈烟朝那人看去,心叹果然如此,此时是真不感意外了。
待人走近,他站起身,对着来人恭敬地双手并举微躬了身子,嘴里轻道:“沈烟——见过陛下。”
第6章
来人步履威仪,不怒自威,即使是做了平民的装扮依然是掩盖不了身上的威仪。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孝帝关
齐。
他朝着二人缓步走来,面上神色看不出丝毫的情绪——由这点看来他和关铭确实是对兄弟了。他只是对着沈烟略微点头
以示免礼后,便就着二人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而让沈烟奇怪的是,钟落鸿身为一介臣子,见到皇帝竟然不起身致意?——传言中,定屏侯可是极为尊敬皇帝的,皇帝
喊他去西边平匪他便去西边平匪,皇帝喊他往东治军他便往东治军,皇帝要他五时走他绝不会多留一刻,可现下看来似
乎也不尽如此……果然这以讹传讹的话是不可全然尽信的。
“沈烟,你见着朕,似乎不觉奇怪?”关齐从方才见到沈烟第一眼起,就开始观察他了。沈烟见到他只是出于礼数地站
起身表礼,感觉并无多大诧异。这倒叫他意外了。因为就是他自己,在今夜之前还在犹豫,自己的行为究竟是对还是不
对,他又究竟是来还不来?
可无奈当初自己下决定下得太快,又叫钟落鸿给办了去。这人动作不知为何竟是这般的麻利,叫他就是想后悔再思量思
量也是没有机会了。
“确实不奇怪。”沈烟的回答叫在场坐着的另外二人为之侧目。
“怎么说?”钟落鸿略挑了眉眼中十分的感兴趣。
沈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因为那一夜,陛下您失约了。”
他这话说得却叫人更加觉着莫名。
“朕确实失约了不错。但那又同这有什么关系?”
这时沈烟微微一笑,“钟落鸿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呐,”边说他还边朝他睇去一眼,含义莫名,后者见之但笑不语,“
能放他鸽子还能叫他好脾气地回去继续等的人,这世上我想得出的,只得一个。”
而这,却是据着“以讹传讹”的内容所得的结果。是故,空穴来风并非无事生非,反倒是据之有理才对。
钟落鸿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明了。
“原来如此。倒是我大意了,看来下次我还得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才是。”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没想到,竟然只是
一夜就被他看穿了。真不知是自己太过粗心,还是他太过聪明了……他看向沈烟的目光里带了些许的复杂。
“没错。那样会更像是你的脾气。”沈烟语带嘲弄地回了他一句。
“你果然很聪明。”皇帝感叹地摇了摇头,随后又说:“那你再来猜猜,朕找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沈烟听罢笑容转淡,“陛下过奖了。草民其实并不聪明。”
聪明?不见得。
钟落鸿此时也是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下文。因为其实就是在他心中也在暗暗地猜测着皇帝是究竟为了什么要找他。就算当
初是自己把人给找来的,可目的是什么自己却也是不知的。他坚信反正只要把人抓过来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早晚会知道
的。那时的他,只是对着再见沈烟的反应很期待而已。
皇帝叹了口气,眼光却是转向了钟落鸿:“爱卿,你先下去罢。”
钟落鸿闻言还真就站起身来乖乖地走了。
沈烟不由得感叹,才说他不如传言那般敬重皇帝,这回倒是和前头的表现又不一样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皇帝才真是不
简单,能把这样一个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这其中一定是手段非常。只是,不知道这般手段过人之人,究竟是想对自己说
什么?
“沈烟……朕……真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了。”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眼带忧愁,抬手为自己斟了杯酒。
“……陛下但说无妨。”他的话叫沈烟听得心头一愣,疑到这人还有什么是不方便说的?他可是皇帝呐!可也就是因为
如此,心中也愈发的肯定,皇帝接下来要说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至少对自己来说不见得会高兴到哪儿去。
皇帝抿了口酒,又放下杯子,直视着他的眼中似是带了深意,过了半晌这才幽幽地开口道:“你知道,关铭是朕‘唯一
’的弟弟。”
沈烟心头一触,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只是他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静静地等着皇帝说出重点。
“董相国的妹妹董玉,知书达礼,颇有才情,性子也是温良。”
沈烟听了一时间有些转了注意力,心里也在奇怪:原来君荣哥还有个妹妹啊……
“皇后同董玉感情甚佳,二人常以姐妹相称。前阵子皇后自作主张,想要将他同董玉撮和了去,于是借口邀他们二人同
去御花园赏花。不想,关铭竟是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了。为此那董玉又羞又恼地哭了好久,皇后也责怪朕将自己的弟弟惯
得太过了,连女儿家的面子都是不晓得顾的。”说到最后,皇帝面露苦笑,又是微微摇了摇头。虽然他心中其实对着皇
后此举也是有些怨言的——这么多年下来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弟弟的性子,他这人连那个名动天下惊才绝艳的穆绵蕊都
可以说杀就杀了,又何况那个只是区区“才女”的董玉?不过关铭那阵子……脾气确实是变得比之以前来要好得太多了
,好到以至于让人都忘记了以前的他是如何的一个人。
皇帝用两根手指捏着酒杯轻轻地晃了一晃,“本来以为,他能开口了,性子也变得和善了许多。没想到……唉……”
人若是轻易改变得了,那就不会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了——沈烟心中暗哂。
“朕以为,他大概是心有所属了,所以才对皇后的自作主张如是反感。后来朕也问了,”话到此处,皇帝抬眼看向了沈
烟,面无表情地缓缓道:“你知道……他对朕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