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东西,哪个名门正派会放在身上?”黑衣男子嘴角挂上讥讽的笑。
怔忪地望着阴辰邪,月析柝想起山脚那个叫做阿钗的老妇,眼前遽然发黑,头也晕眩起来,胸口憋闷的痛感愈加强烈,一记一
记重重捶打着他的身体。
“就连那只妖物,恐怕也是因他九重眉墨的身份,才会将他带在身边吧。”
黑衣男子挥手之间,身后那根通天长柱中央忽地显现模糊阴影,人形轮廓慢慢于柱中浮现。那人似乎被看不见的东西缚住,身
体蜷曲着被困在巨柱内里,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如雪,长长青丝与轻素衣袂一道漾开来。
“妖颜!”月析柝失声惊呼。
阴辰邪皱紧了眉,体内不知何时生出一股邪气,周遭也森冷下来,像是波澜汹涌的浪涛拍起,眼神蓦然阴鸷,平平声调难掩狠
厉:“把他还给我。”
黑衣男子丝毫不为所动,那无面妖已是怕得哆嗦起来,他眼中嫌恶一闪而过,冷笑:“我比较想先告诉你,我是怎么抓到他的
。”
不待阴辰邪回应,他又道:“枉他在你身边那么久,你确连他想些什么都不知道,我该说你太成功还是太失败?以我半妖之身
用强,是断抓不住这妖之君主的,但我只消用一个小小迷惑之术就将他引诱得心甘情愿跟我走,你道他一直在忧虑什么?”
“他害怕人妖殊途,你会先他离去。不过如今,已经没有这个担忧了。”
黑衣男子仰天大笑,察觉阴辰邪周身戾气渐重,他笑声更是酣畅,末了,扬眉缓声地道:“其实凡人与妖类还有一个最大的不
同,抱椤传授于你的内功心法已是独一无二,却仍是略逊我一筹。于妖而言,吸尽对方功力,兼有若木之石辅佐,最好的办法
是——”话到此处,他顿了顿,故意扭头望向通天巨柱,眼中尽是贪慕之色,舔了舔唇角,道:
“食他血肉。”
此地骤然震动,比方才所有都要来得剧烈,整个所在似要崩塌一般。
阴辰邪四周盘旋一股浑浊的气流,那漩涡正中是他血红的身影,绯红长发缓缓飞扬散开。他周身环绕迫人煞气,交相撞击着引
起铺天盖地的裂变。
月析柝霎时惶然,心中大警,阴辰邪身上这浓烈的凶煞之气丝毫不输那黑衣男子,且似有胜势。转眼,他的视野便被无穷无尽
的黑雾笼罩。
眼不能视物,四周旋起狂风,月析柝以剑撑地稳住身形,他能感受到劈空相撞的两股力道,发出巨大震动之声,那响动如同拍
浪濯水。他已是离得甚远,那四散的杀伐之力也让他身上被刮出好几道鲜血淋漓的口子,虽痛但并不致命。
数声凄厉惨叫只一声就此没了声息,更有只得半声呜咽便再无动静,只余沉闷噗嗤水声,有如精魂爆裂之态。那惨烈哀嚎次次
围绕盘旋于耳畔,正中他心口,胸腔闷闷钝痛,月析柝又是惊慌又是担忧。
待得重见清明,他看见眼前一切,骇得眼珠几乎要瞪出框外。
数以百计隐匿暗处的妖类被劈出原形坠落在地,那匍匐之姿的蛇虫鼠蚁尽数化作猩红,烂滩成渣。荒漠之上满是漆黑身影,或
摔或趴的可笑姿势,千姿百态。
狼妖立在原地,像是被瞬间抽走了血肉,焦黑的面上仍维持着惊骇的表情,细小风束吹过,他的身体犹如风干石化一样顷刻崩
裂,碎成无数粉末。
所有的黑影瞬间崩裂殆尽,如同枯萎的叶片,飞速化作灰烬消散于尘埃。
月析柝张大了嘴,仿佛被那股可怕的力量握住了咽喉,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睁圆了眼睛瞪着完好无损的那一人一妖。即使离得
不近,他也能明显感觉到他们身上强烈的压迫感。
阴辰邪满面暴戾,异色双瞳更是赤红如血,周身煞气大盛,宛若魔煞。
黑衣男子未受分毫影响,收起面上些微惊异,自若道:“芝薇那场式微大会的覆灭果然是你一手促就,作为一个常人,你已是
近乎于夭邪的存在了。”
“即便如此,你依然伤不了我分毫,莫说从我手中带走眉墨。哦,对了,”他话锋一转,忽然又挑了眉笑起来,“有一件事要
告于你们知晓,若是魂魄死得明白,很少会再来纠缠。”
他一顿,道:“我姓离名陵,乃是离冷生父。”
他身后走出一人,斜眉黑眸,黑发如缎,生有当花侧帽之姿,容颜清冷,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们,正是数日未见的离冷。
中
阴辰邪眼中暗红更重,却是不怒。
月析柝脑中刹那空白,如若五雷轰顶,死死瞪着离冷目眦欲裂。难怪看见黑衣男子会觉得莫名异样,难怪他瞒着他一直不说,
难怪他最后会叫他滚回提岚……原来这一切他都蒙在鼓里!
离冷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月析柝只觉得心口痛得几乎要裂开,强忍着喉头不适,抖着唇颤声说:“……师兄——”
“离冷。”
离陵冷然截断他话头。
离冷的剑快到月析柝来不及反应,一如当初在提岚练剑那时被闪花了眼,待到回神,那细长的剑已没入胸口,银色剑背映出森
森冷光。
月析柝却不觉得痛,早就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就在近前的离冷。
离冷微微迟疑一下,旋即动手拔出长剑,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手。
月析柝软绵绵地倒下去,错觉离冷眼底一抹一闪即逝的疼惜,一面在心里嘲笑自己这个地步还在幻想,一面脱力地闭上眼睛往
后仰倒。
离陵甫一出手,手中蓝光疾如闪电,然而那数条引线比他更快地将月析柝的身体向后拽去,托着昏死之躯远远甩至他们视线开
外。
离陵并未追击,卸下三分力道,说:“若非你要与我争夺眉墨,我是定要将你收为己用的。”那蓝光转身回击,四散飞落下来
。
阴辰邪冷哼,徒手捏了其中一道蓝光,扣于掌下,以线将之送回,他挑高了眉,斜睨一眼离冷,道:“便不是他,我也不会与
你一齐。”
“覆灭中原武林与覆灭式微大会有何不同?我不止要覆灭武林,还要覆灭中原!整个神御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你道这场杀伐何如?自然不是蛮夷的有勇无谋,算是我处心积虑多年,游说各番邦勾结联合,在神御易位之时发难攻打清平
关,”离陵大笑,语调逐渐疯狂,“当年他们如何对待我,我会加倍让他们知道那是怎样的苦楚!”
“所谓江湖正道?!名门正派?!侠义仁厚?!”离陵冷笑,那蓝光于他掌中逐渐熄灭,他眼中透出狂躁杀气,恶狠狠道,“
问问离冷!他们是怎么对他的?难道只一无心之失就再也抹不掉?!何况只是被可笑迂腐的伦理束缚的过错!”
“最该死的就是他们!死后我也不会让他们有安宁可过!”
适才稍显明净的四野再度灰朦,万顷荒漠动如海浪,通天巨柱于波澜沉浮,晃晃悠悠,互相碰撞着发出沉闷巨响,碎石劈啪,
长柱寸寸剥落震裂。
凶煞骤浓。
离陵收起嘴角笑意,邪肆妖气透体而出,长长獠牙暴涨数尺,深深扎进地表,荒漠沙暴以雷霆万钧之势倾下。四野并起电闪雷
鸣,宛若天降沧浪,散下无穷天火,烤灼焦黑大地。
阴辰邪翻身高高跃起,掌中飞旋不尽引线,迎着滚滚沙浪倏倏射出,至抵离陵旋即化作无数悬丝,密密织起,犹如乌云压顶,
将离陵困锁在内。
尚未落地,一道银白剑光已至面门,离冷执剑上前,浑身森冷煞气,脸上毫无熟稔,手下亦无半分余力,那套清净修身的提岚
剑法竟也被使得狂躁凶悍,肃杀万分。
手中只残留数根细线,均被离冷剑气一一折断,来不及幻出引线,阴辰邪晃身一避,险险躲过离冷一剑,宽大袖摆却是被白光
斩下半截来,一臂也被那霸道之力震得发麻,牵丝几乎脱手而落。
那边离陵已轻松解开悬丝,无穷引线顷刻反转,裂成更多尖利短剑,扑向阴辰邪。
阴辰邪正与离冷缠斗,见状匆匆就地唤来引线,他一手格开离冷身躯,一手挥起数捧悬线抵挡,成群利剑扑棱棱撞上来,却是
源源不断。离陵一声桀笑,那以线为剑的黑气霍然刺穿屏障,直直挺进。
阴辰邪急忙跃起,虽是一脚正中离冷得以逃离,依然未能全身而退。那血煞凝成的短剑犹若金芒万丈,倏然突入。不但未能伤
得离陵分毫,他一身红袍已是染上斑斓之色,身上处处见红。
在落地之时,不由气血翻涌,踉跄退后两步,才平息下来。
怪笑之声愈烈,传来通天长柱相撞的轰然巨响。
阴辰邪猛地抬眼,离陵眼中讥讽之色再明显不过,挑衅地扬扬下颚。左后一根巨柱正在缓慢倒塌,那数块零落巨石在空中即被
怪力分崩离析成微小沙尘,极像方才情状。
“你杀我这么多属下,我不杀几个回来怎么甘心?”挥手之间,又是几根巨柱轰然崩塌,离陵幽幽道,“再不把若木之石交出
来,我可就没耐心等下去了,你那小妖精怕是等不下去了。”
离陵所指之处,捆缚妖颜的长柱移至近前,徐徐浮沈。妖颜脸容愈显惨白,面露痛苦之态,似若束缚又紧了些。
眼中暴戾,阴辰邪怒道:“把他还给我!”
离陵置若罔闻,那长柱迅速后退隐入众柱之中,挥手便是一记堕天阴火,团团围住阴辰邪。
岂料阴辰邪周身窜出无数血红引线,越过重重阴火直直向他袭来。
离陵一怔,那殷红悬丝已全力缚住他手脚,阴辰邪暗红的身影也飞至近前,那些引线竟都是出自他身体,接连发肤,使得他整
个人看去魔煞无疑。
离冷慌忙回身,倾力飞扑上前,扬起手中长剑,另一手飞速抚上剑身,口中默语,径直刺向阴辰邪后背。
离陵冷冷笑起来,眼见那长剑直直刺进阴辰邪肩背,他的笑忽地遽然僵在嘴角。
那一柄银白长剑穿过了阴辰邪肩臂,却是硬生生刺进了他胸腔,正中左三寸,不偏不倚。
感觉不到丝毫痛意,反倒是阴辰邪肩上鲜血汩汩直冒,那男人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唇角勾起邪佞笑意,片刻矮下身去,反手
抢过长剑,狠狠一掌拍向剑柄,那柄长剑微微震动着,旋转着刺进他心口。
离陵一滞,面上满是震惊之色。
这一剑并不普通,剑背刻意加了咒,这符咒他只告诉过一人。
他微微抬了头,离冷淡然望着他,冷漠的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他复又低头望胸口长剑,蓦然心头剧痛,像是什么爆裂开来,
眼前闪过纷乱画面,是成妖后极少再能忆及的场景。
怀中孩童小如糕团,缩在锦衾之内,眯着眼睛好奇望那满面柔和的温婉女子。
女子抱着他轻声哼唱,柔柔的嗓音像是冬日里一撇暖阳。
她抬手摸了摸孩童软软面颊,转头来笑弯了眉眼,柔声道:“陵君。”
下
离陵伸手抽出长剑,飞溅的血水洒向地面,是暗沈的黑,一如他此刻阴郁的心。胸口黑血喷涌而出,却并不在离陵眼中,他仰
天长啸,执了手中长剑,杀意大盛。
天崩地裂,黯然失色,苍穹撕裂,坠下无穷天火,焦土断层,冒出炙热火海。荒漠骇浪滔天,通天巨柱纷纷倾坯塌陷,极快地
落地碎成渣末。
离冷即刻窜进失控荒漠,一面闪避状若疯魔的藤蔓沙砾,一面挟了昏迷的月析柝在臂弯,再去翻寻锁住妖颜的长柱。
阴辰邪大喝一声飞身上前,那失控的荒漠中破开一个缺口,喷涌出岩浆般的黑色光流,极像枯萎尘沙,至到离陵面前,他手中
已凝聚一柄纯黑长剑。细小碎末疾速涌动,幻出长剑形态,正是先前众妖魔残骸。
离陵脸上不见初时戏谑,握了长剑迎上来,身后邪煞漫溢,满面杀意,招招致命。
阴辰邪心下甚是骇然,他生这二十年头,未曾师承之时自不必说,此后亲手斩杀凶猛妖类,却从未有过如此险恶万方的一役。
人妖之别对他不利,加上两者实力本就悬殊,幸而有离冷一剑正中他要害之处,阴辰邪方得喘息机会,挥出手中利器直击离陵
,纯黑雾气即剑即线,化作狠毒杀招取他性命。
离陵已是妖类,虽有胸口不愈剑伤,其余伤口却能转瞬愈合消除。阴辰邪只是凡人之躯,与他贴身厮打,还要防备周身诡谲暗
袭,不多时已是血染衣衫,满身疲乏,呈筋疲力尽之状。
“太师叔!”
阴辰邪一凛,离冷手握月析柝的剑上来。
离陵瞳色一寒,蓬勃而出压迫感似要将他们生生撕裂,他不发一言,诡异的妖力已使阴辰邪和离冷面上滴血,鲜血淋漓得可怖
。
“离冷。这才是提岚剑法精髓,看清楚了。”阴辰邪忽道。
语毕,他手执虚无长剑,另一手虚捏剑背,将剑身横在身前,默念剑诀,未得完毕,已是翻身反手袭向离陵。
那空中步伐飘然无定,一剑往来,正是招招精妙,凌厉直切要害。本是极普通的一招提岚剑诀,那剑招在悉心排布之下化繁为
简,内敛醇厚之势反作撼天动地张狂之姿,步步紧逼,将离陵缚在纵横剑光之内。
离冷眼神一暗,心中会意,抽剑上前,辅配阴辰邪剑招。
阴辰邪笑道:“很好。”
离冷不由也敛眉笑了一下,握紧手中长剑,剑柄似能感受昔日温热,他微闭一下眼眸,再次睁眼之时,眼中骤然清明,迎身上
前。
离陵攻势骤减,未曾料到阴辰邪与离冷双剑合璧竟是天衣无缝,逼得他节节退败。
离冷剑术经由阴辰邪提点,须臾之间已悟到极致,那本已炉火纯青的剑招更是咄咄相逼,此子之势已是不容小觑。那阴辰邪亦
然,不但毁去他周遭邪焰,还以线制住他四肢筋脉,滞了他动作。
离陵一面后退一面调息,心血翻涌,气焰渐弱。
阴辰邪侧身稍退,换之离冷为主他为辅。
他身姿快如光电,以一人之身走全阵法六十四阵位,贯通阴阳乾坤变数,布出提岚师尊数十载心力所创高深阵法,虚虚实实,
包罗万象。这需六十四弟子布成之阵本就极少成功,如今仅凭阴辰邪一人之力竟能全力为之,配合阴阳消长,以及阵中悬丝幻
化分身走出六十四阵位。
那庞大之阵已成,其中异色迭起,光焰飞腾,漫天席卷,堪堪将离陵封在阵中,当真冠绝天下,顷刻削弱半妖锋芒。
阴辰邪手中虚无之剑尽数化作悬丝,袭向离陵周身三十六处大穴。
气息遽降,离陵心下一紧,数条纯黑引线劈空而出,越过长穹,恰恰翩若游龙,至达一点,便以俯冲之势倏倏直咬下来,如贯
长虹,狠狠破皮入肤,穿透四肢将他钉滞空中,筋脉大穴尽牵,生生缚作傀儡之态。
黑血沿悬丝倒流而向,疾速朝向引线一端。阴辰邪顾不得指间灼痛,曲了十指,纵身一跃,双手狠狠一提一拽。
离陵被提线牵制得大力晃了一晃身体,那源源不断的黑血齐齐涌往阴辰邪,即使他修长指节已呈焦黑之状仍未能撼动分毫。
离陵微微分神,眼前白光一闪,一柄宽剑已迫至近前,剑气凌厉,甚至晃得他略有些眼花,离冷的脸容在那剑光中若隐若现,
依然一贯的冷淡漠然。
他一直都知道离冷的剑术精妙绝伦,却从未想到竟已达此等独一无二的地步,只是些微的怀念起他年幼的时光,那柄宽剑已触
到他身上。
那样一张脸,明明孩童时候是软糯糯的团子模样,竟不知何时已经长成这般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