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应了便急急跑去招呼来人了。
竟然追来了杭州……
他是嫌我的心还不够乱吗?
我不辞而别就是不希望再见到他,他怎么……
越想心越烦,手一挥,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落了一地。
罢了,罢了,都是孽缘。
我打开房门,大步朝着会客室走去。
没错,来人是绯貉,可为什么清玄也在?这两人沉默相对,气氛压抑,不知怎地,我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绯貉你来我上官家,所为何事?”清玄冷冷问道。
“为一个人。你又是为何?”
“怎么,我回自己家难不成还要你准许吗?”
眼看着这气氛就剑拔弩张了起来,我微微咳嗽了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持月!”
“哥!”
我坐下,接过下人奉上的茶,浅呷了一口,是明前龙井,清香扑鼻。
茶未喝完,外面一个尖细的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凝月庄庄主上官行云接旨!”
我一看,来人是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而那一身打扮,表明了此人乃是宫中的奴才。
这奴才甫一进门,就眼尖地看见了清玄,脸上立马堆起了谄媚的笑,“哟,辰大人,啊不,现在是上官大人了,不知道您老也
在这儿,失敬,失敬。奴才给您请安了。”说着作势一拜。
“尹公公,这客套话咱们就免了吧。本官想知道,你来我凝月庄到底有何贵干?”
“是了是了,瞧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皇上派我来宣布一件天大的喜事。上官大人,奴才这以后啊,可就仗您提携了!”说
了清了清嗓子,从袖中拿出一卷黄绸,高声道:“上官行云何在?”
爹早已闻声而至,跪下道:“草民在此。”
“上官行云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悉凝月庄庄主上官行云之子上官持月天人之姿,才高八斗……朕心甚悦之,故……
入宫择吉日完婚。钦此!”
爹的身子抖了抖,摇摇欲坠。
“上官行云,还不快快接旨谢恩?莫非你还想抗旨不成?那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尹公公话未说完,已被清玄一把掐住了脖子,狠狠摇晃着:“你胡说!我不信!他明明答应过我不去动我哥的!我不信!!!
”
“咳咳……上官大人……这的确是……皇上的……意思……”尹公公不住地挣扎着,清玄目光涣散,微微松开了手,尹公公乘
势挣脱了清玄的桎梏,道:“上官大人无需激动,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以后奴才见了您,可就得称您一声国舅爷了!”
话音刚落,就被绯貉狠狠踹了一脚,“给我滚!持月不会和你那什么狗屁皇帝成婚的!他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尹公公被这一脚踹得翻了个跟头,忙不迭地起身,逃也似地出了凝月庄。而那圣旨却还是留了下来。
爹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空气仿佛凝固般,一片死寂。
良久。
“我去。”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
“持月!”
“哥!”
在场三人的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不想看着你们死。”我说出这句话,十分平静,可为什么眼眶却一阵发热?
爹的身子震了震,“你这个傻孩子啊……这是何苦啊……”
“不必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说完后便夺门而出,一直跑一直跑,对身后急切的呼喊恍若未闻。
难道这天下之大,既没有一个我上官持月的容身之处吗?老天,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身为男儿,有谁会愿意雌伏人下?可为
什么这种事却总是让我遇上?老天,你何其不公!
泪水肆意在脸上流淌,模糊了视线,旁人的眼光如何已经与我无关了。耳听得马蹄声声,是了,马车,也好,早在三年前就该
死的,就让我在这儿结束一切吧。
我停下脚步,闭上双眼,任凭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快了,快了。
突然一股大力扯住我的手把我整个人往后拉去,我睁开眼,是绯貉。他的脸上不知是怒气还是怜惜,“你就这么想死吗?!你
有没有想过你的爹娘、你的弟弟?!你要是死了他们该怎么办?!你要是死了,那狗皇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难道以为你死
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要我进宫雌伏于他人身下吗?!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难道这就是你的喜欢?!没错,我根本不想去,若不
是因为我的亲人,我怎么可能去做这种自甘下贱之事?!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我脏?对,我脏透了!!!”我一把推开他,“
嫌我脏就离我远点儿,别脏了您寨主大人的手!”
谁知绯貉一把狠狠把我搂住,“不放,就算你再脏,我也不会放开你!”说着狠狠朝着我的唇吻了下来。
我拼命挣扎着,“……唔……你放开……滚开……”力气却是越来越小,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环上了他的脖子。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融化了……
第十五章
我还是进宫了。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大婚当日,我与皇帝,也就是申邪,一同祭拜、对拜、饮合卺酒,他自始至终都微笑看着我,眼中是满满的喜悦,而我始终是
面如寒霜,眼中一片嘲讽。
洞房花烛夜,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其实什么也值不了。我安静坐在床边,等待君王的“临幸”,无声恶毒地微笑着。
当申邪醉醺醺地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剥开后,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不敢置信和愤怒,随后是猝不及防的一耳光,又准又狠
,“贱人!”
我猖狂大笑,笑得几乎连眼泪都流出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如何?满意了吗?”
我的身上到处都是绯貉留下的青青紫紫的吻痕,在暧昧的昏黄灯光下显得淫靡不堪。
申邪抓着我的肩大力摇晃着,“是谁?那个人是谁?!朕要杀了他!!!”
我轻笑,“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你。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上官持月!”申邪怒道,眼中似有火焰燃烧。
“申邪,我虽与你成亲,但你又得到了什么?我的人不是你的,我的心也不是你的。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可这恩,在你下旨让
我进宫完婚的那一刻,它就已经什么也不是了!是你自己亲手造成这样的结果的,是你!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已经什么都不是
了!”我冷笑着拭去嘴角的血迹,慢慢把衣裳整理好,从床上坐了起来。
申邪气极,再次挥手甩了我一耳光,眼中盛满受伤,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一字一句地说道:“上官持月,你将要为今日之事
付出代价!”说完,拂袖而去。
门外伺候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垂下头,身子瑟瑟发抖。
这一晚,山雨欲来风满楼。
自那日后,申邪再也没来过,我在这小小的凤月宫中,倒也自在。
过了一个月左右,申邪又纳新妃,听说是宁州尉迟家的大小姐,被封为贤妃。后来又陆续有了德妃、淑妃……只是不知为何,
申邪始终没有立后。
我在宫中快半年了,一直没有见到清玄。想是他公务繁忙,所以才抽不出时间来看我吧。
不知爹娘在杭州可好,许久不见,竟有些想念了。他们……应该也会想念我吧。
这么想着,也就不觉得孤单了,毕竟,还有人让我牵挂,还有人在牵挂我。
至于绯貉,不知他是不是回去了做他的山寨寨主,还是已经另觅意中人,把我忘怀?
我笑,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都是过眼云烟,到百年之后又有谁会记住?什么缠绵缱绻,只不过是我用来反击的手段罢
了。
很快,端午就到了。我一向不喜这节日,除了粽子,但是每年总是会适当地应个景,年复一年的,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我在房内焚香操琴,弹的是《阳关三叠》,一叠一叠地铺展我的思念,惆怅不已。
第三叠刚开始,我就被人从背后拥入怀中。那声音低低唤道:“持月,我来了。”
我不语,继续弹着我的琴。
“持月,你瘦了。”声音中满是心疼。
“持月,我很想你。”
我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那依旧鲜艳的红发,冷笑,“怎么,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不是的,从你入宫的第一天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想着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申邪会如何待你,你会不会被人欺凌
……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总算是放心了。”绯貉的眼里是满满的深情。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爹娘和清玄怎样了?申邪有没有……”我道,如今只有亲人对我是最重要的,其他人,我不关心,也不愿
关心。
“你放心,他们一切安好。”
“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我端坐在椅子上,下了逐客令。
“持月你别这样……”绯貉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痛苦。
“我怎样了?当初我进宫时你们就应该想到迟早有一天我会变成这样!怎么,如今来同情我可怜我了?我告诉你,我不需要!
你走,你快走!”我说着上前推他。
“唉……”绯貉长长叹了口气,黯然离去。
我朝着门口道:“戏看完了,陛下可以出来了吗?”
申邪从门边走出,拍手道:“不愧是持月,这出戏,还真是精彩。”语气似是赞叹,眼神却是阴狠。他不经意地问起:“你的
身子就是给了这个男人?我不得不说,持月你的眼光还真差。”
“这种事情,似乎不在陛下您的管辖范围中吧?还是说,陛下您也有后宫女人的那种爱好?”我亦漫不经心地回道。
“你!哼!”申邪再次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远离,终于忍不住跌坐在了椅子上。好冷,我的心好冷。不禁浑身哆嗦了起来。
这一晚,申邪喝醉了,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我这凤月宫。
“上官持月,你给朕出来!你……给朕……出来!”
我闻言起身,打开了门,“你来干什么?”
“没……没什么,朕,朕就是来……看看你……”申邪傻傻笑着,欲抚上我的脸,却被我厌恶地一把拍开。
“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吗?我累了。”说完往房内走去。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朕……”申邪轻笑,“朕还就偏……不走……”说着欺身上前,我一避,他便结结实实地摔
到床上,抱着被子,许是将被子当成了我,一边深情抚摸一边道:“持月……你可知……朕为何不……立后……因为啊……朕
的后位……只属于你一个人……其他人根本……就不配!不配!”他突然叫嚷起来,接着声音又小了下去,“可你却……如此
对我……可我还是爱你……爱你……我真是……贱……是不是……”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他竟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沉默。
“哥!”这一声极为短促,我朝门口望去,只见清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端午你不回凝月庄,到我这儿来干嘛?”我冷笑,今儿个可真热闹,人全上我这小小的凤月宫来了。
“哥,我来带你走。”清玄说着,朝我伸出手。
“带我走?可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带我去哪儿?”我不屑地挑了挑眉,现在说这些,什么用也没有。
“哥,你真的不跟我走?”
“不跟。”
“那么,原谅我。”清玄说完,我的后颈上骤然一麻,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第十六章
马车的颠簸让我从昏迷中醒来。环顾四周,只有我一人在车内,清玄呢?
许是听得车内有响动,驾车之人掀开了帘子,道:“哥,你醒了。”原来是清玄在驾车。
“你要带我去哪儿?”
“能走多远走多远,再也不回那个牢笼似的皇宫。”清玄淡淡答道。
这样的漫无目的,这样的随性,甚至连一个计划都没有,怎么能逃得出申邪的手心?年少轻狂啊……
我叹了一口气,“我们回去吧。”
“回去?哥你疯了?!回去不就等于自投罗网、羊入虎口吗?”清玄十分诧异。
“回去。”
“不回!”他朝着马屁股又狠狠抽了一鞭,马儿吃痛,越发卖力跑了。
“不回去,你我和爹娘都将性命不保!”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哥,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自由!”他顿了顿,一咬牙,“所以,我绝对不会回头!驾!”说完
又抽了一鞭。
我莫名地觉得悲哀。什么时候,清玄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呢?视线有些模糊,让我有瞬间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黑发的小男孩从房内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呜呜”地哭了起来。先生说明日若是弹不好这曲《高山流水》,责罚便
会比今日重上五倍。今日这孩子的身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二十下戒尺了,如何还能受得起更多?
“哥哥,不哭。”紫发的小男孩闻声而来,笨拙地给哭泣的哥哥拭去泪水,“小玄会帮你的。”
“真的?”黑发的孩子半信半疑地问道。
“嗯。小玄一言,六马难追!”小小的孩子拍拍胸膛保证道。
黑发小男孩破涕为笑……
三日后。建州,邺城。云来客栈,果真客似云来。清玄要了两间上房并吩咐小二送些吃食上去,我径自上了楼。
推开房门,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一步,他怎么会在这儿?!
“你来了?”那人转过身来,微笑看着我。
我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就像活见鬼,那蓝发蓝眼,除了申邪还会有谁?!
“在外游玩可尽兴?不和朕打个招呼就走了,让朕一通好找。”申邪语带埋怨,可他的眼神却告诉我,他的怒气到底有多重。
见我不答话,他缓缓朝我走来,我像被蛇盯住的青蛙,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你……欲如何?”
他的双手以亲昵之状环上我的颈,“你道朕欲如何?”接着,他慢慢收紧了手,“朕恨不得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