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谈家国之下的爱恨情仇都是如此虚无飘渺,他只期望天下苍生在未来有良主可托。
「跟我回去,为我留下……」慕容定祯眼中全是渴望。
「不行,我不能」卓允嘉坚决道。
「为什么?!」
「这两颗心间隔着残破的家国和太多人的性命,不可能再靠的那么近」卓允嘉将手放在胸口前道:「我的家人都在慕容
无涧手中,卓家已经失去一子,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而我想我的亲人……也不愿见到你。」
「呵呵……」慕容定祯真的很想告诉卓允嘉,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他曾那么期望他陪伴在自己身边,期望能为他诞
育下这个孩子,可是他慕容定祯不愿存活在别人的怜悯与施舍之中,既然卓允嘉心意已决,他绝不会勉强。
想到过去几个月的种种经历,一个人在征战中怀胎艰难,又因催产而几乎丧命,慕容定祯心灰意冷不想再看卓允嘉,只
觉得腹中阵阵绞痛袭来,突然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怎么了?」卓允嘉看到慕容定祯的样子,忙伸手扶住他,急问道。
「若是我死了,岂不是更合你心意……?」慕容定祯冷笑道,虚弱的捂着腹部侧过了身子。
他不能强求卓允嘉再像从前那样对待自己,他明白这是人之常情,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感到心痛。
「胡说什么?!」卓允嘉怒了,用力将慕容定祯的身子翻转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将掌心贴进了他的亵衣内,按在慕容定
祯的胸腹上,为他输送着炙热的内力。
「唔……」慕容定祯靠在卓允嘉怀里,产子之后永无停歇的腹痛第一次被渐渐的驱散化开,没有人敢这样亲近他的身子
,这世间恐怕只有卓允嘉……做的到。
「要取你性命用等到现在吗?」耳畔传来了卓允嘉沉重的叹息。
慕容定祯抚摸着平坦腹部上卓允嘉正在为自己输送内力的手,自责愧疚的道:「允嘉……我们曾经……」
「好些了吗?」卓允嘉并不想再听任何关于曾经的话,于是打断了慕容定祯,沈声问道。
慕容定祯看他正低头望着自己,苦涩的扬了扬唇角,也无意再说下去。事已至此,怕是多说无益,只会给卓允嘉带来更
大的伤痛,慕容定祯宁可自己承受这份摧残,也不愿让他再来分担。
「好多了……」慕容定祯缓缓舒了口气。
「这一路之上也许还会有慕容无涧的伏兵,古潍之内他的势力不可小觑,我将亲自护送你去郢庭,等你平安到达后我自
会离开。」
「你就不怕被我手下扣住……?」慕容定祯心中一凛,被气的不轻。
「你会放我走的」卓允嘉似乎早有把握。
在卓允嘉冷漠疏离的态度背后,还是存在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爱护,他只是不再懂得如何在慕容定祯面前将这份深存于
心底的爱意恰如其分的表达出来,他们心间的那道鸿沟,太深了……
第五十四章
「王爷,您的高热已经退去了」第二日清晨,薛承远诊脉之后有些惊喜的道。
慕容定祯靠在床榻上,那仍旧消瘦虚弱的面庞上露出了极轻的淡淡笑意,望向了站在锦帐旁的卓允嘉。
他是感觉好多了,昨日卓允嘉守了自己一夜,又亲手侍奉了汤药,他怎么还有理由再病下去?就算是为了卓允嘉,他也
要赶快好起来才是。
「这古灵参果真名不虚传」薛承远从脉象上能够查探出慕容定祯的元气已经有所恢复,不禁叹道。
慕容定祯的目光还是落在卓允嘉身上不曾挪开,他在想或许这世间能治愈他的奇药怕唯有卓允嘉。
「王爷,既然您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事不宜迟,我等应当尽快护送您前去郢庭」程宇扬道。
「今日晌午就可动身,你们去准备吧」慕容定祯点头接纳了这样的提议,挥手让他们都先下去。
于是,空空的卧房之内又只剩下了慕容定祯与卓允嘉两人。
这间卧房慕容定祯很熟悉,上次途径卓家古宅,也是在这里,在这张床榻上,他第一次与他唇齿交织融为一体,那是至
今仍令自己心醉神往的体验。
「别动…… 」看到慕容定祯抬手掀开了锦被要移动身子下床,卓允嘉轻按住他的肩,温声道。
随后拿过了慕容定祯的长靴,俯身在榻前亲自给他套上。因怕慕容定祯会再受凉,又给他披上了皮裘,才小心的掺扶慕
容定祯从床榻上起身。
慕容定祯望着眼前这个已经很少言语的人,在承受着那么多痛楚与愤恨之时还依然这样体贴细致的照顾着自己,心里甚
为感动,握住了他的手,「允嘉……」
卓允嘉听慕容定祯这样轻唤自己,便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抚摸着慕容定祯的臂弯。
离别后无尽蹉跎等待的日日夜夜里,他都是这么想他,以至于只有将慕容定祯搂在怀中的这一刻,对他而言,人生才是
真实的。
卓允嘉舍不得他,相聚总是这样短暂,明日将他护送至郢庭,怕是……这一世也再难以相见了,不是吗?
「上次回乾徽之后,有没有服用我特意送给你的药?」
「都服了。」
「疗效好吗?」
「很好,哮症再没有发作过。」
「嗯」卓允嘉欣慰的应道,想着自己不在慕容定祯身边的时候,至少那份关怀还是能够伴随着他的,「你回乾徽后,我
特意又让段衍卿为你制了不少的治喘药,当时都遣人送至了这古宅中,原本想等我再到玄仁时给你带去,谁知后来战火
四起……」
慕容定祯无话可说,只能静静的听着。
卓允嘉的语调逐渐变得沙哑沉痛,爱上了慕容定祯便也就注定沉沦在这无法自拔爱恨交织的漩涡中。
「这次都一并给你带上,要记得按时服用」卓允嘉靠着慕容定祯的额头,紧抱着他消瘦憔悴的身体,哽咽的轻声道:「
到了郢庭之后,我便不能再照顾你了……」
慕容定祯强忍着眼眶中渐起的湿莹,「真的……不能为我而留下?」
从卓允嘉抱着自己却在微微抖动的身子,慕容定祯能够感觉到他已经哭了,只是这样一个倔强而刚毅的人绝不会愿意让
自己看到他流泪的样子。
卓允嘉很想说,「定祯……我的心已经碎了」,可话到唇边却还是说不出来。
他叫不出慕容定祯的名字,虽然那是一个曾经在他心底无数次想念呼唤,本应带给他无限幸福的名字。
慕容定祯咬住牙,不堪的闭上了酸楚的眼睛,「允嘉,是我……对不住你……」
离开卓家古宅后的一路上,卓允嘉都骑马守在慕容定祯乘坐的马车旁。
月阡山的地势路途自然是卓允嘉更为熟悉,慕容定祯的身体虽然高热已退,却还是虚弱不堪,难以承受车马劳顿路途颠
簸。
在众人的商议下,车队回避开了几条颠簸不平的山路,选择了较为顺坦安全的古潍商道。
沿途几次休息,卓允嘉都没有再上车看过慕容定祯,只由薛承远前来诊治送食。
可就在快出月阡山,离郢庭几十里的一处弯道上,慕容定祯突然开始剧烈的呕吐,伴随而来的是让慕容定祯几乎晕厥的
腹痛。
「王爷……」听到薛承远有些急切的低唤,跟在车旁的卓允嘉再也按捺不住焦虑的心情,踏上了马车。
看到铜盆之中的污浊,卓允嘉皱了皱眉,怕是昨夜里好不容易喂进去的汤药又都吐了出来。
薛承远见卓允嘉走上来,侧让到了一旁,卓允嘉于是倾过身子将慕容定祯扶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就快到郢庭了。」
「嗯……」慕容定祯用修长的手捂住自己还是想作呕的胸口。
卓允嘉看样子知道慕容定祯已经忍的很辛苦,也将能吐的都吐的差不多了,抬眼对薛承远道:「你下去吧,我陪着王爷
。」
「允嘉……」薛承远刚刚下车,慕容定祯还没来得及开口,车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很快就响起了局促不安的马
匹蹄踏与随行兵士的拔剑应敌声。
「我们被突袭了!」窗外有人大喊道。
卓允嘉原本就冷毅的脸上顿时闪过一道寒光,望向了怀中虚弱喘息的慕容定祯。
「别去……」慕容定祯攥住卓允嘉的衣袖。刚刚吐过又加上剧烈的腹痛,慕容定祯根本没有气力,但看到卓允嘉的样子
还是心中顿生不详的预感,他现在疲惫疼痛到什么都不再顾及了,今日就算是死也不想再和卓允嘉分开。
「如若我们两人之间必有一人要死,我会让你活着」卓允嘉毫无犹豫,狠狠的吻住了慕容定祯冷汗渍渍的额头,既而抽
开了攥在他手中的衣袖,将慕容定祯的身子平放躺下,抄起长剑大步走下了马车。
「允……嘉……」在卓允嘉决绝的身影后,躺着的慕容定祯伸手微弱的呼唤道,却还是留不住他。
混战中喊杀声响彻了整条山谷,前来突袭的有几十人,而且个个功夫了得,一看就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死士,山谷之上
还有一些伏击射箭的人马。
所来之人意图明显,在于夺取慕容定祯的性命,看准了慕容定祯应当还在那马车之内,便大举攻上,远处的程宇扬情急
之下也不断在杀敌中回撤到了慕容定祯的马车旁。
「卓大人,小心!」眼见卓允嘉被几名剑客夹击,程宇扬跃起挑剑挡了过去。
「呵呵,竟是他们」卓允嘉冷道,从剑客的服饰和功夫中已经辨别出这些就是当日在郢庭刺杀慕容定祯的那一伙人,只
是如今人数更多而已,也顿时了然当日究竟是谁想在异乡谋害慕容定祯。
卓允嘉怒气冲冠杀意奔腾,出招刚猛精妙,让对手根本无力还击,长袖中劲风鼓荡,飞旋的步伐掀起满地枯叶尘土。
这时山谷外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轰鸣之声,程宇扬回头一望便看到了公良飞郇的锦旗,喊道:「卓大人……乾徽的兵马
到了!」
几名攻击卓允嘉与程宇扬的剑客此时也意识到这将是他们刺杀慕容定祯最后的契机,于是拼尽全力逼近马车围攻而上。
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疾剑砍断了马车木轮,慕容定祯被摔了出来,慌乱中一名剑客顺势就用剑向倒地的慕容定祯胸口
刺去,还尚未复原的慕容定祯完全无力还击。
「定祯!!!」
在车旁杀敌的卓允嘉见状大喝一声,在刹那间扑了过去,情急之下用全部身体护住了倒地的慕容定祯,却不想削铁如泥
的快剑瞬时划过了卓允嘉的左肩,血如柱涌中卓允嘉的一条左臂滚落了下来。
「不!!!」
随着卓允嘉惨绝人寰的吼声,眼前的一幕让慕容定祯几乎窒息。
「卓大人!」程宇扬扭头望到浑身是血已经断臂的卓允嘉。
「大人……!!!」
周围无论薛承远、乾徽骑兵还是卓允嘉的属下随行都被这一声惨叫所震惊。
「定祯……」卓允嘉挣扎着身体,额头上青筋暴起,吃力的唤出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名字,想确认慕容定祯是否还好。
「为什么……要这样……」慕容定祯颤抖着爬了起来,捧着卓允嘉靠在自己身上血泪纵横的脸,紧紧捂住他的伤口为他
止血,欲哭无泪的摇头道。
仅仅顷刻之后,公良飞郇所率前来接应的大军到达了,只是有些事一旦发生,即使瞬间而已,就再也无可挽回。
第五十五章
这日深夜,宵禁的郢庭街道上空无一人寒风凛凛,只见几架马车从古潍皇宫疾驰而出,朝着城北的军界重地行去。
在郢庭城内被乾徽大军守控的天牢中,隋行谦领着几列卫兵见到带着一批随从深夜前来的慕容定祯立即排列站开,恭敬
的行礼道:「王爷。」
身穿墨黑长袍头戴金冠的慕容定祯面容冷肃,轻轻颔首道:「都招了么?」
「回王爷,这几名刺客迄今仍未招供,不知是否应用重刑?」隋行谦确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日公良飞郇领兵接应慕容定祯回到郢庭后,就将这几名活捉的刺客带到了这天牢中,但说因王爷心意未决暂先审问,
等来日王爷亲临天牢再做定夺。
慕容定祯抵达郢庭后体况不佳,加上卓允嘉重伤在身,被送回郢庭时只剩了一口气在,几日来慕容定祯除了处理一些最
为紧急的军务,就一直陪在昏迷的卓允嘉身边,直到今日夜里才终于能抽身来这天牢。
「把门打开」慕容定祯望了一眼天牢刑房中被铁链束绑的几名刺客,冷声道。
「是。」
迈步踏进火把林立、幽冷阴森的刑房,慕容定祯寒冰似的犀利眼神落在面前几名已经皮开肉绽的黑衣刺客身上,显然隋
行谦已经派人审过,只是还未用极刑逼供。
「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本王?」慕容定祯踱了两步,道。
攻克郢庭后,已被灭国的古潍兵将人心涣散,普天之下在这时究竟还有谁会派兵来刺杀自己,慕容定祯心里早已有数,
他只是想亲口听到这个答案。
「哼,要杀便杀,何需多言?」一名刺客冷嗤道,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慕容定祯负手而立挑起剑眉,审视着回话之人。
这人慕容定祯记得,当日在郢庭就曾与自己交手,而几日前也正是拜他一剑所赐让卓允嘉失去了左臂。
「好气节」慕容定祯冷笑一声,向身后的公良飞郇摊开了手。
「王爷……」公良飞郇意识到他在要什么,却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慕容定祯最近的身子太弱了,今夜也是强撑着病体才
来到这天牢之中。
慕容定祯修长苍白的手还是直挺挺的伸在那里,公良飞郇明白他若是再迟疑一定会触怒慕容定祯,于是「锵」的一声拔
剑出鞘,将自己的随身佩剑递到了慕容定祯手中。
「那你可知这断臂之痛是何等滋味?」慕容定祯手腕一扬,将长剑划到了黑衣人的左肩上,意味深长的缓声问道。
那刺客双眼圆瞪冷汗骤出,惊怒道:「事败无悔,唯求速死!」
「速死?」慕容定祯勾起的唇角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混浊笑意,随后挑起长剑在刹那间狠劈了下去。
「啊……!!!」一条臂膀落地,血浆侧喷而出,被绑的刺客痉挛着身体惨叫道,毛骨悚然的声音回旋在整个天牢之中
。
慕容定祯身后的随行各个表情不一,就连公良飞郇和隋行谦这样曾血溅沙场的战将,也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慕容定祯竟
会亲自施用如此重刑。
谁知慕容定祯接着禀剑一闪,又向那刺客的右肩劈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这两剑,是本王替那断臂之人还给你的」慕容定祯看着面前已经被斩断双臂、垂死挣扎的刺客,略带戏谑之意的道。
「而这一剑……」慕容定祯再次挑起鲜血淋淋的剑尖,直指到那刺客晃动头颅的眉心之间停驻了一瞬,既而沈声冷道:
「才是本王赐给你的。」
话音刚落,慕容定祯手中长剑一转疾速割过那刺客的脖颈,剑去头落空留下一具血水喷涌无臂无头的尸体。
公良飞郇见人已死,慕容定祯心中的恶气也应出了,于是握住了慕容定祯手中的剑柄,示意他别再继续。
慕容定祯几剑划过后也的确耗用了身内仅存的气力,面色骤然转白,轻轻的松开了持剑的手。
「王爷,这些人应当如何处置?」隋行谦上前询问道。
「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是。」
「从今日起,任何再与本王作对的人,这就是他们的下场」慕容定祯狠声道,转身撩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