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湖——水巷

可是大哥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至少、至少……好吧他也不知道至少什么，而且如果大哥其实根本没去到苏亚卿家该怎

么办？如、如果迷路了该怎么办？还是被绑架了？妈啊啊那他该不该报警——？

刘小衫看着一向乐观开朗的学长哽咽地趴在桌子上，多话如他竟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唉，虽然学长心情不

好时第一个能想到他，跑来他家作客他是很开心，可是看他心情沮丧成这样，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啊！

他尴尬地放下水杯，拍拍学长的肩膀：「呃，学长，你别急……我、我想想啊我想想……」

周百湖又突然抬起头来：「而且我只要一想到，大哥跟苏亚卿感情那么好，会不会相处几天两个人谈谈心之后……苏亚

卿劝大哥不要跟我在一起，大哥想了想也对，就就就……」

「学长你想太多啦，让我想想，我想想喔……」

周百湖沉默片刻，撑着额头让自己冷静一下。「……也对，我想太多了，我最近很容易想很多，这样好像不太好。」

「不是不是，学长我告诉你啊，这就叫恋爱中的男女，喔不，男男，患得患失患得患失，我能理解啊！学长我告诉你这

不是病，你就是现在太焦躁了不是吗？让小衫我想想啊，我想想！」

周百湖倒在桌上，满脸消沉：「小衫，你从刚刚就一直说要想想，你究竟在想什么？」

刘小衫一脸正直：「当然是替学长你想办法啊！学长你找我来不就是信任小衫，希望我帮你想一个方法吗！我正在想！

等等啊！我一定快想到了！」

「没有啦其实我找你来也不是奢望你想出办法……」

「学长你这话太伤人了——！」

周百湖有气无力地倒在桌上，手指戳戳自己的手机，刘小衫看他那个潦倒的样子觉得也怪可怜的，叹口气之后又问：「

学长，你刚刚说了很多担心的事，你现在最担心的事是什么？」

「担心大哥的安全，他是不是已经安全到达苏亚卿家了。」他答得毫无疑问。「而且有点懊恼，早知道那天我坚持送他

去就好了。」

「接着呢？」

「……如果他已经到了，那他怎么这么多天还没要回来，为什么不联络我……好吧他有可能不能联络我。可是这说不通

啊，他应该可以问到民安的电话，民安有我的电话……等等，民安？」

周百湖突然抓起手机拨了林民安的号码，人在大鹏村的林民安一下子就告诉他杜仰亭的消息，说杜仰亭平安无事的在苏

亚卿家，还顺便跟他说了苏亚卿家的地址，听到消息的周百湖脑袋空白好几秒，之后才楞楞地道谢，然后松了口气地倒

在桌上。

心里有一颗大石落下了，可是就像跷跷板一样，一方落下，某种不安却被提了起来。

听到杜仰亭平安无事的消息，刘小衫一下子也精神很多。「太好啦学长！大哥没事！这样你也能放心了吧？唉唉我就说

大哥他吉人有天相，我一看就感觉到他满身金光闪闪的福气啊，这种人不会出什么事的啦！你就放心吧放心吧！唉，我

也好开心啊，真希望大哥赶快回来。」说着眼睛还闪亮亮的，满脸梦幻。

周百湖看他一眼，又懒懒地撇开。「不是叫你不要叫他大哥吗？」

刘小衫很有求知精神地问：「是的学长！那我该称呼大哥什么？」

「……自己想。」

「……嫂子？」刘小衫露出邪恶又暧昧的笑容。

周百湖忍不住笑了，笑一笑又觉得很空虚，笑容慢慢从脸上消失。

「唉不是吧学长，人都确定没事了，你还忧郁什么啊？人生不是让你这么忧郁的，你应该像以前那样开朗活泼啊？这年

头忧郁小生什么的早就不流行了，你看看小衫我，清爽、年轻、活力，积极！这样才有吸引力啊！不然嘛，你刚刚那个

朋友不是告诉你地址了吗？你真的不安心，可以过去看看啊？」

「不是……」周百湖叹口气，用手遮住眼睛。「其实，我实在不应该表现的这么不信任大哥，可是我会害怕。」

一点承诺都没有，一点维系都没有。

快两个礼拜。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一点点消息都没有。

他知道大哥本来就懒，只是，只是这样难免会让他觉得有些挫折。

好像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么在乎一样……好像傻瓜。

又聊了一会，看看天色也晚了，于是周百湖就维持着低落的心情告别了刘小衫。刘小衫家住离周百湖租屋处不远，于是

周百湖就步行来回。他一路上都维持着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走几步路就叹一口气，一副提早中年失志的模样，就差没

一口一个烟而已。

「大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周百湖好失落。

就在他路经捷运站，正要转入另一条小路的时候，捷运站出口处有个人慢悠悠地问他一句：「年轻人，你为情所苦吗？

」

周百湖沉浸在伤心当中，想当然尔根本没发现有人在跟他说话，转个弯就拐进小路了，嘴里还碎碎念着：「大哥，百湖

好想你喔。」之类的话。

那人提着行李追上来：「喂喂，喂喂！年轻人！」

小路里都是那个人的声音。

周百湖这才奇怪地停下脚步，狐疑地转过头望着那人。

那人穿着长袍身后还背着剑。周百湖皱眉，他在电视上看过什么cosplay，还以为是年轻人的东西，没想到大叔也玩啊

，动漫世界真是深不可测。

那大叔见他停下来了，于是体力很差地弯着腰喘两口气才继续说：「年轻人，你、你你你……你为情所苦啊？」然后还

是坚持刚刚的台词。

周百湖是个好孩子。他看那大叔明明没跑几步路就喘成这样，想必身体很差吧，就走近慰问他：「呃，先生，你还好吧

？需要去医院吗？」

但是那大叔显然个性并不是很好，一听他这样说就气得大骂：「我呸！你才要去医院！我活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去医咳

咳咳咳……！」

「……你、你要不要坐一下啊？」

大叔摆摆手，深呼吸好几口气终于缓和过来。他抹一抹额头上的汗，重新问：「年轻人，你为情所苦吗？」

周百湖不太会说谎，表情别扭地撇开脸：「没有……」

大叔那个见猎心喜啊，看到周百湖好像看见柔弱可口的小红帽。他眼睛里闪着大野狼的光芒：「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你说这世界上，最甜蜜的东西是爱情，最残忍的也是爱情了，小兄弟，我看你有缘，实在不忍心见你

为情烦恼成这样啊……」

周百湖眨眨眼，一脸傻样。

大叔继续说：「所以我呢，能替你解决恋爱上的烦恼，你看我这有一些小东西……」他正要掏，突然眼睛就瞄到周百湖

挂在脖子上的红丝线。

他突然一阵欣喜，伸手一勾就把周百湖那戴了好几年，上头的字都看不清楚的护身符勾出来：「哎唷！这年头还有年轻

人肯戴着这个——」

周百湖吓了一跳，护着护身符往后退几步：「你、你做什么？」

「哎唷，借看一下嘛，」大叔又凑近打量那护身符，看着看着眉头就皱起来了。「你这东西……」

「怎、怎么了？」

大叔看还不够，还凑近闻了闻。他满脸疑惑：「怎么有我那不肖徒弟的味道？」

「味道？」周百湖自己也闻了闻，可是没闻到什么味道。

大叔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周百湖：「你……见过一种虫吗？」

「虫？」

「一种发光的虫，长得很像独角仙。」

周百湖眼睛睁了睁：「香水虫……？」

大叔用力一击掌，更激动地问了：「你认不认识杜仰亭？」

第二十五章

快两个礼拜。

其实杜仰亭也不是完全没想起周百湖的，他常常想起他。

只是他觉得自己最近满忙的，苏亚卿这里发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他只能跟苏亚卿的邻居一起大眼瞪小眼，因

此杜仰亭每天一睁开眼就必须想自己今天怎么跟那邻居耗着，还要看他们两个人在MSN上还有电话里浓情蜜意的看了就

火大。

其实那点鸡飞狗跳的事真的说起来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小亚为了工作必须离开一阵子，于是那小情侣开始了分开两地每

天都好寂寞的生活。

一开始杜仰亭用斜眼看那一对没出息的情侣，不过就离开几天嘛，值得天天惦念成那样吗？思念什么的，忍两天不就好

了？

杜仰亭那时候真是特别鄙视他们。

只是有一天，他们好像还是偷偷见面了，一个小时不到的相聚，也能让他们开心成那样，更是让他无法理解。可是他渐

渐觉得奇怪，那是一种心里的某种想法好像快要瓦解的感觉。

他开始怀疑，这种一分开就不断惦念着对方的行为，是不是才是一对正常情侣该产生的心态？

离开会想念，想念会想见面。

他的确会常常想起周百湖，但却没有像他们这样非得要马上见到的激情，于是相对的也觉得，周百湖应该也是这样的。

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好像少了一点当情侣的常识的时候，那原本一直被自己搁在心里，觉得「无所谓啦！」就把他锁死的

感觉就渐渐溢出来了。

「想见面」，这样的心情。

他想自己果然是太懒了，懒到连这种激情都无法正常的释放。于是他想起周百湖，他已经好久没有联络周百湖了，虽然

嘴上说没有对方电话号码，但其实认真要问的话也不是问不到的，他只是太懒惰了而已。

而周百湖呢？他肯定周百湖一定常常想着他，可能还焦虑着他怎么还不回来，那笨包子平常笨，好像什么都没在想，可

是一想起来就要人命，纠结半天都纠结不出个结果。

他是不是……有点太我行我素，完全没顾虑到包子的心情了？

这样想的杜仰亭，终于有点对自己二十多年来「随便就好」的人生观产生动摇了。

于是当苏亚卿终于要回来的时候，苏亚卿那邻居开心的不得了的时候，他终于在这甜蜜的气氛当中感觉到寂寞。

他不想留在这里看情侣，他果然还是想看看自己那包子啊。

于是那天杜仰亭告别了苏亚卿，他想……他想回去找他的那颗笨包子。

那个大叔赖在周百湖家了。

周百湖是个滥好人，尤其是个很难拒绝别人的滥好人。而且当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大哥，每天沉浸在「好寂寞好想念大

哥、大哥你有没有想我？」的哀怨气氛当中的时候，有个人竟然冲着他大喊：「你认不认识杜仰亭？」，那当下只有激

动能形容他的情绪。

那感觉就像是你独自一人身在异国许久，而且生活了好几年都没有遇见家乡的人，身心都十分想念着家乡的时候，突然

有个人问你：「你有没有吃过蚵仔煎？超好吃的我最喜欢蚵仔煎了。」一样，彷佛在沙漠中得到一点泉水，在荒郊野外

得到电蚊拍……周百湖的感动是无法形容的。

于是他忍不住忍不住就抓着那疑似在玩cosplay的大叔问：「你、你也认识他吗？我最喜欢他了！」

还顺势告白了。

在这感人的气氛下，周百湖不知不觉就被大叔那充满温情的「请让我去你家跟你喝一杯并且聊聊天吧」给拐骗了，楞头

楞脑地把人带回家，也楞头楞脑地跟人聊了很久，于是大叔就赶不走了。

那大叔说，他叫冯喜庆，今年四十岁，他认为也快二十五的周百湖没资格叫他大叔，因此周百湖只好叫他喜庆哥。冯喜

庆又说，他跟杜仰亭的渊源不是一时半会说得完的，所以之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见杜仰亭。

周百湖为难了：「可是大哥他最近有事，在另一个朋友家。」

冯喜庆很开心：「所以他也在台北嘛！带我去找他！」

「不、不行！」周百湖很坚持：「大哥说他会回来，我要等他回来，我不能自己跑去找他，这样……这样好像不相信大

哥一样，我要尊重大哥。」

冯喜庆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顺手就拿那把木剑戳戳他：「哎唷你扭扭捏捏什么跟小女生一样，快点，我好久没见到

他了，快带我去找他。」

「不行啦！」

「喂我说你怎么这样！我跟你讲我跟他那笔帐还没算完，你最好赶快带我去找他，不然我——！」

周百湖吓了一跳：「帐、帐……？」

「没错你终于听懂了啊？快快快，带我去找他！」

周百湖很震惊，他没想到自己带回来的这个人，竟然跟大哥有帐务上的关系……大、大哥难道欠人钱吗？怎么会这样？

周百湖担忧地问：「大哥他欠了你多少？」

冯喜庆照样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拿木剑戳他：「他欠我的还都还不完啦！」

「还……还都还不完？」周百湖脸色发白：「我可以帮他还！还、还多久都没关系，我可以帮他！请你把帐算在我头上

吧！」

冯喜庆怒了：「你算什么东西！」他挥挥手，表示累了：「我不管啊，你不带我去，我就赖在你家……话说回来你家怎

么有一股味道。」

「味道？」

冯喜庆到处嗅嗅闻闻，一路走到平常香香窝着的阳台，那双不大的眼睛瞬间瞪得比大眼睛美少女还大。他颤抖着指着缩

在角落喝水的香香，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就是你！难怪味道这么重！」

香香很害怕。

周百湖怕冯喜庆不小心伤了香香，连忙过去把香香捧过来：「呃，这是我的宠物，它是独角仙，它叫香香……」

冯喜庆满脸不可置信：「它是独角仙？它是独角仙？你眼睛瞎啦——！」

「啊……？」

「它——」

冯喜庆的袋子里突然动了动，他吓了一跳，连忙将拉链拉开，里头顿时飞出三只比香香小了一号的独角仙，热情地扑向

香香。

香香呆了片刻，然后就像家人重逢一样，四只独角仙亲密地黏在一起，吱吱吱地可能是在哭，或是在叙旧。

周百湖吓一跳：「你……你喜欢独角仙啊？养好多……」

「独角仙个鬼啦！」冯喜庆简直要哭了：「我最讨厌虫了！最讨厌虫了！」

「呃，独角仙是昆虫……」

「昆虫也一样！啊啊啊恶心死了都是你害的！不管了我要见杜仰亭，你如果不带我去见他，我就诅咒你全家都变成独角

仙！」

然后说着就像再也忍受不了眼前这幅虫虫相聚的画面，冲进厕所去吐一吐，又跑出来闹着要去找杜仰亭，而且要立刻，

现在！

周百湖实在被他闹得受不了，只好带他去找杜仰亭。只是现在都要凌晨一点了……他很无力地想这大叔真的很不体贴。

他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确是想见到大哥的，想见到大哥的心情比什么都强烈，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在大哥

自己回来之前他不要去打扰他，他想让大哥有多一点的空间，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而不是自己怀抱着这明显的

不安去找他，那感觉一点都不大方……他、他想，大哥应该是不喜欢的……

只是那一层「为大哥好」的薄弱说词很容易就被扒掉，藏在里头的，果然还是很真实的想念，以及好久没看到大哥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