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奉照一僵,愣愣的看着他,雪绛却已经合上眼,重新歪着脸睡着了。
晚上的胭脂楼里凤舞生平,楼下的大厅有歌女腻人的笑,看客猥琐的笑,整个三街都是红色烛光,渲染了一片暧昧的景
象。
二楼要相对安静一些,身材臃肿的妈妈在前面引着路,走廊上只看到禁闭的门,偶尔能听到压低的笑声,雪绛眼睛不安
的看了眼四周,紧走几步扯住苏和的袖子,小声的道,“小和子,我们走吧,这里……太奇怪了……”
苏家少年压低声音小声威胁,“你敢!青楼不都是这样,哪有什么奇怪的,你给我挺直腰,别一副欠人钱的样子。”
“可是……”
“别可是了,到了。”
说这话,他们停在一扇门前,老鸨肥短的手推开门道,“呐,就是这儿了,二位爷先等等,香柳姑娘一会就到。”
苏和掏出一锭银子扔过去,道,“好了,你下去吧,送一点酒水过来。”
老鸨立刻笑眯了眼,身子一倒就要往苏和怀里歪,“呦,这位小少爷好大方啊,要不要先请别的姑娘来陪啊,我们这儿
……除了香柳外,其他的姑娘也是美……。”
话还没说完,苏和像被咬到似的,一把扒开老鸨的手,道,“不用了!”又一把把雪绛扯进屋里,慌慌张张的“啪”的
一声关上门。
门外的老鸨咬了口银子,对着合上的门娇笑了声,摇晃着身子走开。
门里,苏和厌恶的弹了弹衣襟,雪绛趴在桌边咬着嘴笑,“小和子,你也有的怕啊!”
苏和“哼”了声,道,“脏死了。”
他们在桌边坐好,雪绛倒着茶水,问,“你确定文二哥哥今晚一定不会来?”
苏和得意一笑,“放心吧!我都打听好了,这个香柳是文檀渊的相好,平日文檀渊来,都不见外客的,今天嘛……他不
来,小爷就来会会他的红粉知己喽。”
“你……不会做什么坏事吧?”雪绛不信任的问,被苏和“啪”的在额上敲了一记。
“我说了我不会做,文檀渊惹到我,我只会找他算账,至于这个香柳嘛……只是来见见,知己才能百胜嘛。”
雪绛揉了揉额头,“如果让王爷知道我跑到青楼来了,一定饶不了我!”
“笨,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苏和不在意,又道,“再说,就算他知道又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逛逛青楼有什么大
不了的。”
“那这样说的话,小和子你经常来青楼吗?”
苏和表情一僵,凶巴巴的道,“问那么多干嘛,关你什么事!”
雪绛委屈的趴在一角,无聊的玩着茶杯。
桌上的酒菜已经吃了大半,屋外能清晰的听到寻欢作乐的声音,屋内,却诡异的安静。当青楼的小厮第三次来说香柳姑
娘稍后就到的时候,苏和霍的站起身,飞起一脚就踢翻了身边的凳子,吓得传话的小厮缩着头,不敢说话。
“还等,小爷都等到黄花菜凉了,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尤觉得不解恨,手臂一扫,哗啦啦的满桌菜肴碎到了地上,
“小爷好说话,你们真把小爷当病猫了,他爷爷的!”。
正打着瞌睡的雪绛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刚反应过来,只看到苏和拽着小厮的领子出了门,一个回神,忙跟上去。
苏和一把将小厮仍在走廊上,“给小爷带路,敢耍花招,小爷要你的命!”
小厮吓得立刻连滚带爬的往前去,口中一叠叠的道,“是是,小的不敢!”
走到一扇门前,小厮小心翼翼的道,“就是这儿!”
第十七章
苏和冷哼一声,一脚踢开房门,屋内五短肥肠的中年男人正搂着一个清丽的女子大吃豆腐,女子泫然若泣的闪躲着,被
一惊扰,很是不耐烦的叫道,“什么人,敢打扰老爷的兴致!”
“你爷爷!”苏和大步的跨进门,一把捏住男人的手臂,将女子从他怀中拉出来,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吸口
气都要喘半天,也不怕死在床上。”
“你这个混……”
“嗯?”苏和一用劲,男人立刻杀猪般的叫起来,“放……放手,来……来人啊……”
雪绛慌张的赶到,忙上前掰开他的手,急道,“小和子,你快松手,会出事的!”
苏和哼了一声,不甘愿一甩手,男人一个踉跄趴在了门边,立刻扯着嗓子叫起来,“来人,来人啊!”
他们这一翻动静,早惊动了人,有家丁模样的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将男人扶起来,口中道,“老爷,你怎么样?”
男人伸着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着屋内,“给……给我打……”
雪绛一惊,忙摆手道,“不是……你们误会了……”
苏和眉毛一扬,翘起嘴角道,“还有帮手啊,有种就放马过来。”急的雪绛忙上去扯他的袖子,被苏和一把推开,“小
包子,你一边去,乖乖看着!”
雪绛还要再说,那边的人已冲过来,苏和拎起脚边的凳子就砸了过去,被砸到的家丁立刻发出一声惨叫。
一时间,只听到杯碟瓷器落地的噼里啪啦声,人的惨叫声。闻讯赶来的老鸨一看到屋内的样子,立刻甩着手叫了起来,
“住手啊,哎呦喂……我的花瓶,我的银子,我的胭脂楼哎……”
中年男人站在门边,跳着脚指着屋内的人,一会,“打他头,打他头”一会又,“去抓他,抓他啊”,倒比屋里的人更
忙碌。
冷不防被老鸨一把抱住手臂,“钱老爷哎,你快叫他们住手哎。”
被称为钱老爷的人不耐烦的扒拉她的手,却被老鸨死死缠住,怎么也掰不开,一个在叫,“给我狠狠的打。”一个尖着
嗓子,“住手……住手哎……别打了……”
屋里的姑娘也因为四处乱飞的凳子椅子躲在屋角不敢出来,发出一声声尖叫。
一时间,争吵声,哭叫声,不绝于耳。
苏和衣襟散乱,脸上已经有些青紫痕迹,他虽然出生武家,却自小被父辈当做书生来养,拳脚功夫只是皮毛,全靠了一
声狠劲才勉强扛过去。
飞起一脚踢开一个家丁,冷不防被另一个家丁一把从后面抱住,躲闪不及,脸上立刻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头。
吓得旁边的雪绛立刻一声惊呼,“小和子!”随手把手中当做武器的碟子扔过去,又灵巧的从一个家丁腋下穿过,却不
想被人从后面一脚踢中后心,身子圆球一般咕噜噜的滚到了一边。
苏和一惊,“小包子!”看的牙根恨恨,张口就咬住了腰间的手臂,后面的家丁立刻一声惨叫松开手,苏和一个回身,
一脚踢过去,“去你奶奶的!”,又拎起地上的椅子腿,甩向踢雪绛的那人,身子也窜上去,咬着雪白的牙齿一拳挥过
去,“他妈的,你敢打他,小爷饶不了你!”
钱老爷在门边指着雪绛叫,“抓他,去抓他!”
雪绛摔得全身酸痛,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人朝他跑过来,吓得抱住头就往床底下爬。苏和也一跳窜到人的
背上,手臂死死的缠住那人的脖颈,口中道,“勒死你,勒死你。”
又忙着对雪绛叫,“小包子,快爬,快爬啊!”
那人一声大叫,抓着苏和的手臂就将他从背上甩了下来,苏和一声闷哼。
听到苏和的叫声,雪绛忙回身,一看到苏和趴在地上直哼哼,立刻炸了毛似的跳起来,“你们敢欺负小和子,我跟你们
拼了!”一头就撞向来人的怀里,被人一躲,身子刹不住,“啊”的一声跌倒一边。
一盏茶功夫后,房间中杯盘狼藉,苏和、雪绛闷哼一声,被人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钱老爷得意的坐在一边,“哼,敢
打本老爷,今天就给你们一点教训。”
苏和仰着头大骂,“你这个短命的肥猪头,有本事就放了你爷爷,咱们再打!”
钱老爷气的手哆嗦,“好好,你还敢骂,老爷今天就好好给你点颜色看看。”
他四处乱看了几眼,没有什么完整的东西,忙道,“去,拿几壶酒来!”
不一会,就有家丁拿了酒回来,钱老爷道,“给我灌,狠狠的灌!”
雪绛睁大了眼,带着哭腔叫,“小和子。”
苏和也急道,“打你们的是我,你们冲小爷来,不准伤害其他人。”
钱老爷手一指,“灌啊,两人一起灌!”
立刻有家丁上前按住他们,扒开他们的嘴,浓烈的酒雨柱般的倾倒下来,苏和,雪绛闭着眼,咕噜噜的叫不出来,正奋
力挣扎时,房门“轰隆”一声,刷的倒下了。
第十八章
萧奉照站在门边,一眼看到屋内的情况,眼神迅速冷下来,绷紧了脸色。他的身后跟着文檀渊,平素挂在嘴角的笑此时
也抿成严峻的一条线。
他们身边跟着战战兢兢的老鸨。
被人打扰,钱老爷立刻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萧奉照眼中光芒一闪,屋内的人被他眼神一扫,都畏缩的退后了一步。后面也立刻有大批的侍卫涌进来将一干吓呆的人
制住。
雪绛早吓得闭上了眼,不敢看他的脸色。
萧奉照大步的跨进来,不理会屋内的其他人,直接走到雪绛身边,雪绛缩着头,恨不得缩到地缝里,脸紧紧地往地面上
贴。
萧奉照不说话,淡淡的瞥着他的背。
文檀渊走进来,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萧奉照抿紧嘴,抽出佩剑唰唰的割开雪绛身上的绳索,又解开身上的披风盖在他身上,然后将他拦腰抱起,什么话也没
说,大步的离开。
剩下文檀渊无奈的看着仍被绑住的另一人,苏和注意到他的注视,颇不屑的“哼”了一声。文檀渊蹲在他身边,伸手拧
了拧他的脸,苦笑道,“你可真是个大麻烦。”
回去的路上,气氛压抑。
萧奉一句话也不说,雪绛更是不敢开口,胆战心惊的缩在他的怀里,身后跟着的离秀离飞也是一路沉默。
回到王府,怀里的人不安分的蠕动了起来,萧奉照停下脚步,雪绛扯着自己的衣领,口中叫道,“热,好热……难受…
…好难受……”
他不安的动着身子,脸颊潮红,眼神迷离,神情和平日大不相同。
萧奉照正皱着眉头,跟在后面的离飞已是一惊,“小侯爷好像……王爷,青楼的东西都有催情功效,小侯爷大概不知道
,所以……”
他磕巴了半天,在萧奉照越来越冷的目光里最终还是没把“中了春药”给说出来。
萧奉照却已经冷下了脸,雪绛此时已开始蹭着他的身子,脸往他的脖颈上贴。萧奉照却不管不问,笔直的站在那不动不
躲。
身后的离秀离飞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小侯爷这次擅自外出,夜不归宿,又逛青楼,打架闹事,害的王爷出动侍卫队去找,本来就把王爷气的不轻,哪知道现
在又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害的自己现在……
他们伺候萧奉照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庭院里的风轻柔的吹过来,伴随着雪绛低低的呻吟,萧奉照突然动身,却不是往原来的卧室去,而是往后花园走。离秀
离飞不明所以,对视一眼,忙跟了上去。
萧奉照直直的走到后花园的池塘边,夏季的池塘,到了晚上泛着微微的波光,在月色的照耀下,能看到清澈的水纹。
萧奉照又看了眼怀里的人,然后在离秀离飞惊讶的目光下,手臂一抬,哗啦一声,有重物落水的声音。
然后哗啦又一声,是人从水中冲出来的声音。雪绛在水中直起身,呛得捂着嘴咳,眼中已渐渐恢复清醒,愣愣的看着岸
上的三人。
萧奉照转身就走,经过离秀身边停下,“你在这看着,半个时辰后让他上来!”
然后,又继续走,不一会,就消失在视线中。
剩下离飞很无奈的安抚的看了眼离秀,忙跟在萧奉照后面也离开了。
“哈切!”雪绛揉了揉鼻子,又将捂着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往床里缩,一眼看到走进来的人,立刻委屈的叫,“离秀!”
离秀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觉得没有热度才放心的拧拧他的脸,“活该,看你还敢乱跑。”又将手中的碗
递过去,“来,把姜汤喝了。”
雪绛乖乖的接过,喝了一口被辣的直吐舌头,也不敢说什么,瘪着嘴又喝了几口,“离秀……”
雪绛问,“王爷……是不是很生气啊?”
“你说呢?”
雪绛皱着一张脸,“那我怎么办啊?”
离秀笑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惹王爷生气了,明天好好的去认个错,王爷不会怪你的,放心
好了。”
“嗯。”雪绛点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去认错。”
离秀摸摸他的头,“好了,躺下睡觉吧,也折腾了一天了。”
雪绛刚躺下就合上了眼,又想起什么似的,模糊道,“还有小和子,我明天要去看看他……”
离秀好笑的刮了刮他的鼻子,“都成了泥菩萨自身难保了,还不安分。”
第十九章
第二天,雪绛没有等到自己去给萧奉照认错,他风寒加剧,趴在床上彻底起不来了,找了太医来看,开了一些药后,就
被离秀硬逼着灌了一大碗,之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日暮西沉,天边的晚霞照进屋子里,将屋中所有的物件镀了一层金色,显得温暖。
雪绛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脸颊压在被子里,他难受的皱了皱眉头,半晌,才明白过来。
用手揉了揉额头,雪绛吸了吸鼻子,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他掀开被子随手披了件外衣,推开门出去。
花园里安静的只有风的声音,头顶上的树叶哗哗的一动,雪绛仰头看去,万里霞光染红整个天空,气势磅礴,动人心魄
,有种逼到绝境的美。
雪绛安静的站着,风带起他未束的发,眼眸宁和。有幽幽的笛声传来,他微微侧头去听,在哀转曲折的乐曲中变得迷茫
起来,整个院子仿佛也陷入一片沧海茫茫的深邃中。
半晌,雪绛回过头,紧了紧衣服朝着花园深处走去。
凉亭四周是翠绿的荷叶,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围栏边的身影陷在一片光影中,变得模糊,只有笛声,安静辽远,在耳边
绵绵不绝。
一曲终结,握着笛子的手臂垂下,半晌,萧奉照回过头,雪绛站在原地,没有上前,“王爷。”
萧奉照没有回答,雪绛慢慢的走到他身边,他抿了抿嘴角,又叫了句,“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