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多心情参观方鸽的家,只知道这地方极大,设计优雅,每一个角落都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想起首次见面方鸽是
在剥桔络,那执着模样,的确该有洁癖。
“来呀,在这边。”方鸽已经在一处房门前打招呼。
将人扶过去,目光朝房间内扫去,吴水牛立即怔住了。
他是想不到这样的住宅里会有一座设备用具齐全的医疗室,以这条件,做些小手术绝对不成问题。
“来呀,进来。”方鸽特别温柔地说。
结果苏奕雷别过脸去,电光般闪到吴水牛身后躲着,探头探脑。
其实探头这动作是多余的,毕竟这种男人躲到一名男孩身后就像胖子躲电灯柱后,看不见才扯谈。
吴水牛实在难以形容此时心情如何,只能深深地扶额,继续哄这小孩似的人:“去,听医生的话。”
“你不走?”苏奕雷执着地问。
“……对,我不走。”不知怎地,水牛总觉得说这话特别难为情,特别尴尬,语气就有点冲:“行了,再罗嗦就揍你哦
。”
话罢,扬拳。
而出乎意料的是苏奕雷居然很受用,被吼过就立即乖乖听从方鸽指示去做。
接受到方鸽崇拜的注视,吴水牛扬了扬颌,就以眼神催促他们尽快完事。而方鸽也没干什么,就是问了几个问题,再打
了几针,而后苏奕雷竟然睡着了。
方鸽向吴水牛招招手,后者立即过去。
“怎么?”
“帮忙将人移到客房去。”
“为什么要是我?!”
“因为人家的娇躯不堪重荷呐。”方鸽一边自摸一边说。
水牛已经寒毛直竖,立即过去扛起睡下的人,匆匆回来:“在哪?”
方鸽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幕,暗叹:“雷,你看你挑的什么人。”
“什么?”
“没事,往这边。”
安顿好苏奕雷,确认被子摁好,人睡下,水牛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看看时间已经是3:00,可这才要走,竟然发
现走不了,衣角被床上人死死攥住了……
“操!”嘴里暴出的粗话是水牛即时感想,接下来才是正题:“他究竟犯的是什么病?怎么弄的,这么玄?!”
方鸽正环手靠着墙壁看这一幕,此时便笑了,笑得特别的妖娆:“呵,是多重人格分裂症。”
“赫?”好洋气的名字,水牛挠着脑袋,结合对此词微薄的认知和现状,也觉得对头:“怪不得变成小鬼似的。”
方鸽注视着吴水牛,并没有帮忙想办法如何夺回衣角,而是另有所想,最后他决定将司机驱离医疗室,再给他和水牛搬
来椅子。
“坐,我跟你谈谈苏奕雷。”
“嘎?”好奇心驱使下,水牛还是坐下了:“你说。”
“嗯。”方鸽露齿一笑,一排贝齿小小的,甚是可爱。他偏首想了想,才说:“苏奕雷被确认的人格有五个。”
“日!五个?”是人么?水牛说不出心里感受,觉得苏卷卷怪可怜,怪可惜,怪可悲的。也因此,他更加确认自己拿不
回衣角了,忍不住抱怨:“他是怎么了?又瘸,又心理疾病。”
方鸽却不应和他,继续下往说:“五重人格,一是平日见的主要人格,是傲慢的教授;二是刚才你看见那记忆停留在12
岁以前的小鬼头;三是抑郁的哑巴,有自杀倾向;四是一名温柔浪漫的绅士,嗜好人的体温;而五则是充满破灭性的恶
徒,行为思想极端,对人对己都很危险。”
吴水牛不说话,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张着嘴巴干发愣。
他不明白什么情况下,才能将自己撕裂成差别这么大的个体,不能理解。微微转眸看向床上甜睡的人,纯真睡脸上竟然
带着微笑,似乎正在做什么好梦。
“而他之所以变成这样,又跟燕十六脱不了关系。”
“啊?!”有我什么事?!
吴水牛眼睛差点脱窗,下巴也差点掉地上了。
第三十章:很要命
方鸽见吴水牛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感兴趣了。
方鸽稍微斟酌,不管基于朋友关系或者职业道德,他都不应该未经许可就随意透露他人的私隐,但正因为朋友及医生这
层关系,他不得不考虑到吴水牛的价值。思来想去,终于总结出一个答案——管他道德什么的,即使要闹绝交,他也要
把这事管到底了。
“吴水牛,人家觉得你还是个挺负责任的孩子,有些事就希望你仔细听完,再认真考虑我的要求。”
“嗯?”水牛直视方鸽,这娘娘腔难得地严肃起来,表情也有几分男人该有的魄力。他先侧眸看一眼睡得正香的人,再
看看腕表,最后下决定:“给我剪刀。”
“什么?”方鸽重复,神情愣怔。
“剪刀……啧,算了。”懒得再等下去,山民小子双手掐住衣角那块布力,使劲一撕,布帛裂响声充斥耳边。抚着撕坏
的衣摆,吴水牛满意地咧开嘴,已经转身 180度了,又扭回去将那掐着一片布碎垂在床边的手塞回被子里,这才真的离
开。他走上两步又顺道拉上木头人般的方鸽,匆匆走出房间,轻轻合上门,最后才开口:“厨房在哪里?”
“那边……”方鸽一时不察就憨憨地回了话,过后才意识到这有多荒唐,眼见那小子已经交代司机下去取食材什么的,
当下怒火中烧,三两步就上前挡住吴水牛去路,恨不得掐死这小子:“你要做饭?!难道这还比苏奕雷病情更重要吗?
”
吴水牛巴巴地眨着眼睛,绕过方鸽继续走,未等惹得那娘娘腔飙,就难得冷静清晰地解释:“我不能一边用厨房一边听
你讲话吗?而且在病人床边絮絮叨叨地罗嗦个没完才奇怪呢,不怕影响他休息吗?”
“这……”
这厢水牛已经走进厨房摆弄那些瓢盘什么的,顺便征用方鸽的米和调味料。
“你说呀,我在听。”水牛戴着围裙,一边淘着米,一边表情认真地说。
要不是情况不对,方鸽真想大笑三声,以示对这滑稽形象的敬意。
“说呀。”水牛一边小心倒掉淘米的水,一边分神送这家伙白眼,禁不住问:“喂,你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吧?”
“哎,没有。”方鸽一边甩手,一边还白眼。
水牛被这娇柔的姿态给弄得一激灵,手里的锅都差点飞天边去了,眼皮儿迫不及街地往天花上拉,充分暴露眼白部分。
“好好,人家现在就说,别瞪啦。”方鸽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细细地说起来。
水牛淘好米,就开始烧开水,食材拿上来了,也着手洗那些菜肉类。等锅里透出熬煮肉骨的香味和米香,方鸽也说完了
。将炉火调至芯火,水牛看一眼腕表,解下围裙就首先往厅外走,方鸽亦步亦趋地跟着。
直至坐落沙发,水牛仍是一言不发。
他正在思考,正在理解刚才获得的信息。事情始末都是由方鸽的方向出发,方鸽是在国外出生的华人,父亲是一位享有
盛名的心理医生,就接收到苏奕雷这名小病人。据说苏奕雷开始是严重的表现出抑郁和自杀倾向,方父使尽浑身解数才
找到让苏奕雷坚持下去的因素……邻家大哥燕十六。循着这方向出发,终于强迫绝望的孩童对再次生活产生希望,可是
天不从人愿,后来苏奕雷的治疗遇到不少外力打击,这个方鸽并未深入讲述,只是明确表示正因为这些事才导致苏奕雷
在精神上产生矛盾,绝望与希望相互斗争,将年轻的苏奕雷硬生生地撕裂了。为了生存而产生骄傲的苏奕雷,无忧无知
的卷卷,冷酷残忍的苏五少,因为无法拼弃的绝望而产生抑郁的哑巴,更因为渴望爱护而产生浪漫温柔的绅士。苏奕雷
分裂的五重人格开始十分混乱,各种身份经常引发麻烦事故,因此苏奕雷有两年时间要关在家里治疗,直至病情感轻,
生活才逐渐步上正轨。苏奕雷的主人格是骄傲的,知道病情以后就决意要控制好自己,他努力配合医生治疗,在二十多
岁的时候基本不再发病,那些人格仿佛随着他的日趋成熟而悄然消去,苏奕雷也凭着自身努力在学业上取得成就。
一切都趋向美好,历尽艰辛以后尝到甜美果实,这是多么的合理……如果苏奕雷没有归国。
壁上古典设计的洋钟滴叭响,室内一片寂静,吴水牛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换了换姿势:“那么,这又跟燕十六有什么关
系?”
说到这,方鸽重叹,曲肘支着脸,神情哀伤:“谁叫那燕十六不够长命,竟然就死了,死就死罢,还叫小苏看到了。你
知道,小苏有活下去动力就是那个童年玩伴燕十六。可那燕十六不出现也罢,总存些希望,现在他死了,小苏哪儿受得
住这打击,果然,参加完丧礼那天晚上,他毛病就犯了。幸好燕十六还有个儿子,燕裘那小子够聪明,他知道运用燕十
六的儿子这层身份让苏奕雷屈服。”
“……”
“可是,这毕竟是治标不治本,燕十六已经死了,小苏又不是真的信服燕裘,等这层信任崩溃,最终还是只有绝路。所
以人家必须找到新的,让小苏再次燃点希望的因素。”话罢,方鸽满目希冀地盯紧吴水牛,那是司马昭之心。
吴水牛明白方鸽想说什么,此时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即使方鸽说得再怎么的隐晦,可是能将一个人逼至产生心理
疾病,那就真是难以想象的痛苦绝望的生活。具体上苏奕雷经历过什么,都已经不值得考究了,因为比起纠结过去,更
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水牛知道自己肯定会答应方鸽的要求,他会帮苏奕雷克服多重人格的困扰,可这是因为内疚或者
负罪感吗?他倒不是这么认为的。他是燕十六,住在吴水牛壳子里的燕十六,可无论是吴水牛或燕十六都没有对不起苏
奕雷,决心帮忙也只因为那份友谊。就是路人被欺负,他吴水牛都不可能袖手旁观了,何况是儿时玩伴受了的委屈和侵
害?他若是无动于衷,那他该将自己海扁一顿。
“我要怎么做?”
方鸽对上吴水牛认真得几乎燃起热血火炎的双目,当下有些愣怔,好一会才回答:“嗯,就现在情况,你最好和小苏建
立更深的羁绊,只要他愿意为你活下去,那就好办了。”
“就这样?建立羁绊?友情吗?”水牛想了想,倒觉得这比起之前报复性地想骗苏卷卷感情来得简单多了,于是自信满
满:“好呀,以后不用劳烦球球了,我来跟苏卷卷做朋友吧。”反正已经当过玩伴,有经验,没有难度。
山民小子那是自信满满呐。
方鸽双目圆睁,总感觉事情走向诡异,可是思来想去,倒也不认为这样不好。至少有这样一个热血冲劲的小巧克力缠着
,应该会让好友少一些伤春悲秋,说不定真能有成果。
“那……就先谢谢你了。”方鸽真心感谢。
水牛听了,狠狠拍一把胸脯,那个语气叫慷慨激昂:“什么话,任谁都没有权利迫害一个人到这地步,这种混蛋不值得
助长,以后谁要敢欺负苏卷卷,老子就把他揍得他妈都认不出来。”
“呃……”方鸽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小子热血得近呼一只呆瓜,却也正因为这样的直接的热
情,才更容易感染身边的人,让他们也变得更加乐天积极。
未等方鸽继续后话,水牛跳起来往厨房里跑,嘴里嚷嚷着:“操操操操!都冒出来了!”
方鸽愕然注视这跳蚤似的小伙子,最后噗哧一声捧腹大笑,可是笑过后,他又想到别的问题,令人兴味的问题。
“嗯哼,不知道燕裘少年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呢?”
青少年那点晦涩的恋情,又怎么逃得过方鸽的眼睛呢?况且燕裘也没有特别隐藏,他想大概只有吴水牛还呆呆地将燕裘
当普通朋友了。不过只要不应该到苏奕雷的治疗,方鸽也不准备去掺和那些纯纯的少年恋,他选择了沉默。
水牛不知道方鸽心思已经百转,他半点也不客气地打劫了方鸽的保温瓶,十分大方地说:“剩下的就给你和苏奕雷吃吧
。”
方鸽很无奈。
“还有,这是我的移动号码,你要敢无聊地打电话给我聊天,我宰了你哦。”
“唉,小巧克力太粗暴了。”
水牛扬颌,完全不反驳,他一边得意一边打开房门确认人还好好地睡着,再用母亲交代保姆的口吻跟方鸽说:“粥还热
着,苏卷卷醒来了记得给他吃,他要是不妥当,需要我的帮忙,那你就给我来电话,我全天待机。”
“……”
“我回去补眠了,我就尽量过来吃午餐吧,下午得去燕裘那里补习呢。”
“哦……”你去吧。
“吴水牛?”
谈论中的二人同时侧脸,只见原本应该熟睡的人正站在门边,一脸温煦微笑,柔情似水的眼神,润如细雨的声音。
水牛移眸,一脸问号。
方鸽皱眉,重叹:“绅士。”
哦……
“谢谢。”绅士版苏奕雷轻声道谢:“幸亏有你来帮忙,小卷才愿意治病。”
礼貌的苏奕雷让水牛招架不能,他傻愣愣地点头:“不用谢。”
心想:靠,这家伙怎么跟糯米似的?讨厌软糯糯的东西。
苏奕雷稍稍移眸看向保温瓶,微笑:“为了答谢你,就让我送你回去吧。”
“你还是好好呆在这里吧。”他可不想带着病患到处跑。
然而方鸽却从旁边插嘴:“没问题,你们去吧。”
水牛狠狠白过去一眼,方鸽赶忙使眼色。
水牛明了,肯定是这人格没问题,可以外带出场,这意思就是叫他开始培养感情。
既然已经答应过要帮忙,水牛自然不会推搪:“好吧,那走。”
“等。”方鸽一把扯过水牛,走到角落去悄悄话:“听着,这个绅士喜欢一些肢体接触,但他很绅士,像搂搂腰或者亲
亲脸颊这些外国礼仪你就不要拒绝他了。”
“操!那样很恶心啦!”
“究竟是谁说会帮忙的,碰碰能少块肉了么?小巧克力你要出尔反尔?”
水牛一咬牙,干了:“嗳!老子豁出去了,还有什么要注意呢?”
“嗯,如果中途他又变,骄傲是主人格,你基本按平常手段处理就好,而小孩你是知道怎么对付的,这个绅士就让他碰
碰好了,如果出现哑巴你就喝止他,要是坏蛋就直接敲昏扛回来好了。”
“……”水牛重重拍额:“我勒个去,老子跟多重人格誓不两立,你要是治不好苏卷卷,我拧断你的脖子。”
方鸽摸摸发凉的脖子根,没敢搭话。
水牛不准备再罗嗦,看一眼笑得如沐春风的苏奕雷,他一咬牙,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冲过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