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气急败坏,认为和一个酒鬼过招太跌面子,飞快冲过来先掐着我的脖子吼道,“快求饶不然我掐死你!”
他的手下包括那女人都吃惊地看到一个如此斤斤计较的老大,他们的老大被一个命如蝼蚁的陪练激怒到这样失态的地步
,可他本人却完全没有自觉。我不理会他是谁,趁他说话时,抬起腿狠命往他的跨下踢去,他可能太专注于我的脖子,
也可能完全不认为他雇来专门挨打的陪练敢踢他,并且还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他脑子一炸,本能弯腰伸手去捂挡部,
我的脖子得到解脱,全身暴力细胞复苏,一只手抓住他坚实浑圆的肩膀,一只手蓄力向他挥去,但他毕竟是个格斗好手
,我的手擦着他的鼻尖过去,但他反握住我的手腕,一侧身,给我来了过肩摔,我也不含糊,用力在他肩膀上留下了几
道鲜红的抓印。
我极为卑劣的偷袭为人不齿,真正的对抗是力量和技巧的,但人们不会攻击下跨部位,人无知而无过,我眼中没有那么
多规矩,我没有完全处于被攻击状态的觉悟,我的命不能用钱来衡量,我也不愿意!我要人财两全,我一定要做到!今
天回去我就把那该死的遗书撕毁,我还要继续上学,我还要好好活下去!
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林轩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毫不避讳捂着那儿一点不觉难堪,在场的基本都是男人,根本不必
遮掩。我慢慢回味着他刚才那一招,极为精妙的反进攻,兴许我以后也能用到,老祖宗教我们师之长技以制之,我的文
化课那可是棒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钟秦,你不教我,那我就在挨打中自学,你等着瞧!
“啊,真该死!我要杀了你,臭小子——”
“老大,老大——不好了——”有人破门而入,大声吼道,“出大事了!”
林轩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他表情变化极为迅速,他刹车,恢复了原本的声调,“怎么了?”
他很快在几个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四楼大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全身软成了面团,好长时间行动不能。女郎临
走前回眸冲我一笑,评价道,“打得好,你最好给我把他的那个地方彻底废了。”
我才没有那么阴损。我躺在地上休息,一言不发目送他们离开。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消息:方天娱乐城发生暴
力事件,造成一死两伤,并缴获大量白粉……。
我走之前在刘八那里对伤口作了些处理,他对于我今天的“轻伤”情况很惊愕,我的眉骨伤得有点重,但至少不需要去
缝针,因为明天那儿还会继续破。刘八告诉我,林轩见血就兴奋,他的每一个陪练最先受伤的地方就是眉骨。可他没有
告诉我,这之前已经死了几个陪练,也没有告诉我那些没有在五天内死的陪练回家几天就内脏破裂然后——和5千元或
者5万5千元做了不等价交换。
我害怕林轩,我真的想远远离开,所以之后每次见到他我都会报警,可他每次都逃走了而且从没有因此报复我。他最后
一次被捕终究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国际刑警捣毁了他在哥伦比亚的制毒工厂和武装组织,美国人恨透了他,因为他和那
一年在美国频繁发生在议员身上的暗杀事件大有联系,是他提供给那些叛国恐怖组织大量的资金和武器。在中国,人们
对于这些事情是没有多了解的,他们只知道工资涨了可没有涨过物价,四个美男组合红了可为了一个女人最终不欢而散
个个一事无成被娱乐界淡忘了。
林轩本来是要被引渡回国秘密处决的,但可能因为这之间国际关系复杂,美国方面拒绝把人交出来,所以他死的时候没
能看我最后一面,我们在电话里做了短暂的对话,他只告诉我,等他回去的时候,会请我吃饭。我讨厌他提及请我吃饭
的事情所以掐了电话,后来钟秦才告诉我,那电话是长途,是国际长途,是来自美国的国际长途。
那个电话之后很快,林轩就和美国的押送车一同撞出了桥,在爆炸中灰飞烟灭了。
这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爱,直到他死的一刻,也没有说出口。
第五章
那晚我回到宿舍时,酒劲儿已经退了,这时我全身才剧烈痛起来,我根本无法入睡,心想去拿冰块冷敷吧,我打开冰箱
门,只觉肩膀被人狠狠捏住了,我的心脏一突,脑袋疼懵了。我缓缓转过头去,钟秦黑色的眼睛有些光,很不友善看着
我,“你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熟睡中醒来,我洗澡的时候声响很大可他却没有理会。
“我肩膀很痛,能不能轻点。”我捧了一罐子冰块,要去找毛巾,可钟秦并不放手。他用力嗅了嗅,小狗鼻子的灵敏度
也不过如此了。
“你喝酒去了?还是帕劳xx酒?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那酒全名帕劳特斯安特,原产意大利,那家公司最后倒闭了,因为新上任的总裁只对美女感兴趣。可这会儿是一瓶几千
(那个时候钱很值钱,这是一笔大数目:怜生注)的贵族酒。
“别人请我喝的,我其实不会喝酒。”我很诚实,可他不相信我。
“有人请你喝酒?别逗了,你以为你是国务院总理每天有接不完的应酬邀请你喝酒的人能从市中心排到英兰山下?你哪
来的这么多钱?顾怜生,我忍不住了,我才不去管艾平达要怎么给你机会让你坦白从宽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你这小偷,
你穷那是你妈造成的,你没资格危害别人,你凭什么偷别人的东西?告诉你,就是一个乞丐也不能这么做!”
我什么?我什么??我偷别人东西?我偷别人东西??
“你别欺人太甚——”
“你拿着别人的钱挥霍吧!你哪来的钱吃早饭?那抽屉里那么钱怎么来的?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全天下都
知道我和一个小偷住在一起!你太坏了!你竟然利用李恒对你的信任偷那个钱包,你怎么对得起他,你还是不是个人!
你一点良知都没有,你——”
“你有毛病啊,我到底怎么了,我偷谁的东西了我!”
“你还不承认,你还不承认?!你要气死艾平达?! ”钟秦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在我惊怒时,他的手却贴着我的脸颊
没有离开,借着月色,我看到他比我还要圆瞪的眼睛和微微张开的嘴巴。他看到了吧,我脸上的淤青肿块,洗澡的时候
不小心又弄破的受伤眉骨和蜿蜿蜒蜒留下来的血,以及我脖子中紫色的掐痕。我嘴角的裂口有半厘米,我因为胸肋很痛
站不直,我因为愤恨端着冰块罐子的手在剧烈颤动。
“把手拿下去。”他掌心的温度很低,也许是我的脸太烧灼。我没有失去理智和他厮打一番,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要
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博得尊重是那么困难。我不是太明白钟秦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提到了李恒,提到了那个被他捡到的
黑色皮夹。我早就注意到了,布告栏里关于那条消息的说明已经消失了,我还在认为,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子弟从
不谨慎身上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讲要获得一个新的和随意丢弃一个旧的一样简单。
钟秦是个同情心很泛滥的人,他看我伤痕累累,很小心把手拿走,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气势。我拖着裂骨之痛的身子坐到
沙发上,问道,“我怎么了?”
“你,你拿了李恒捡到的那个皮夹,那里面有很多现金。他踢完球回去就找不到钱夹了,栋霆压根没在那期间回去,也
没有痕迹说明有小偷进来,除了你——”钟秦的声调跌了个八度,语速也很慢像是在做检讨,“大伙儿都这么认为,你
快害死李恒了,失主愣说里面有很贵重的东西,不依不饶的,艾平达不准我们走漏风声,他想给你回头的机会,不然你
就要去坐牢了。他想帮你。”
我在听他的描述时,有一种错觉,我真的顺手牵羊害惨了无故给我信任交给我钥匙请我去拿一下手机的李恒,一切都是
那样顺利成章。我是个小偷,一个因为贫困而去偷窃的坏蛋。
我望着阳台上,发现那些原本要夭折的花儿又恢复了生气,即便是在夜晚,也会盛放。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影斑斑驳驳,
温柔的声响像首安眠曲,我闻得到来自湖面上幽幽水波的气息。我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去湖边转转。我太忙了,也太累了
,可现在距离正式开学还有几天,距离我毕业,还有整整四年还要多……
“钟秦,你跟我来。”
我发现冰块要化了,所以又把它放入了冰箱。我的手已经冰凉,可比我心里的温度要高。钟秦跟着我走进了充满药膏和
血气味的房间,并随手打开了灯,他愣在那里,像座雕像。
地上是沾满药膏血迹的纱布,桌子上是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跌打药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无用功,真的不知道。
我拉开抽屉,取出我离开刘八那里弄到的合同复印件,我仔细想了一番,我还是不清楚会不会死,所以遗书不能撕,并
且要留一份合同以免他们最后反口不认账。我不知道这些可不可以作为我清白的证明,但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更多的
力气辩白了:顾怜生又穷又自私,但绝对不是个坏人,更加,不是个小偷,我没有利用李恒的信任,更加,没有拿走那
传说中装满钱的皮夹。我将那份遗书一并交给钟秦看,然后去拿冰块,冰箱门打开的霎那间,我的膝盖仿佛失去了支撑
功能,它软了下来,我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一切明了了,真的特别明了了。他们对我侧目,他们议论我的早餐,他们认为我非礼薇彩——
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猜测的权利,又是谁让我受到这样失去公平的待遇。我没有出声,可眼泪流了很多,一个男人的眼泪
总是比女人有更多的内容。我不经常流泪,在我老妈扔下我跟着一个大老板私奔之后,我就不想这么浪费身体里的水分
,因为很显然,我愿意这点水分让我的皮肤保持良好的手感,我绝对不为了琐事流泪,绝对不。
钟秦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我不知道,他跪在我身后,伸出双臂绕在我身上,并且一点一点用力,他的嘴唇贴在我脖颈
上的掐痕上,一只手沿着我身上最痛的地方摸到了眼睛上,我很希望鼻水不会让他感到很脏,我很伤心,所以我脸上没
有一平方毫米干爽的地方。那双大手很温柔地遮住了我的眼睛,我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了他疯狂跃动的心跳,我们两个
男人,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密实地结合在了一起。
“对不起。”
我没出声,我很累,真得很累。不知道他搂着我有多久,我的泪腺很活跃,可眼泪流光了。我很快在疼痛中睡过去了。
我在做梦,梦里,是比足球场还要旷阔的草地,我在上面奔跑,我追逐着前方的天空与云朵,身边,是呼啸的风。
我开始对钟秦产生爱情就是从这一晚开始的,在我最懦弱的时候,他闯了进来,将我们之间的过节和误会忘得一干二净
,他开始隐隐觉得,怜生是个好人,他已经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来了解了。那晚,我睡在了他的床上,而他,睡在我的身
边。
早上我醒来时,一时没有发觉这里是谁的房间,因为我赶去客厅接电话,电话来自刘八,他说林轩今晚没有时间,陪练
就改在上午,9点的时候我得准时到达。我还没有疼明白呢……我看看表,才六点多,我不需要太着急。我不知道该怎
么应付今天的林轩,他像我每天生活过程中的一颗大毒瘤。我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心想,钟秦怎么这么早就不在啦
!对于昨晚的事情我忘了很多,我希望他也是。
我回卧室,才觉出我的床铺冰冷,我脑子里掌管回忆的部分不大灵光了,我想不起来我的床为什么没有温度,怎么会这
样呢?我明明有睡在床上啊。我侧身,看到床头柜上有一份合同和……被揉成一团的遗书。谁这么狠心呐——我扑了过
去,现在的人真是一点爱心都没有,万一这遗书派不上用场,背面的空白处还能习字,何苦浪费呢……
“你干吗蹲在地上?”
我回头看钟秦,他手里拎着餐盒,大步流星过来拽我,我困惑地质问,“你为什么揉坏了我的遗书!”
他眼睛浮肿,但还是努力瞪大了,“那很不吉利啊!对了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他不由分说抓着我就走。
他绝口不提那钱包的事情,只开口就是有关于那陪练的事情。很奇怪,钟秦从来不愿意借给我钱,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告诉我,陪练这事儿专找不懂格斗的新手,他们就是图个爽快,他们买了你的命,再看你有没有本事把自己的命要回
去,并以此为乐,有钱人的消遣方式要多变态有多变态,这算好的了。我听得有点烦,他说的东西对我而言没什么意义
,所以打断他说道,“我早上要出门,你别说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诶,怜生,你别走!”钟秦抓住我的手,他的眼睫毛上有亮闪闪的露水,“你出门也要把早饭先吃了,我专门起早叫
餐厅给你熬的粥,你嘴角裂了,别的东西吃起来不方便。”
那精巧的餐盒里盛满了腾腾冒着热气的白米粥,旁边的小格里还有几样小菜,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见什么都反胃。钟秦
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可我怕他误会,只能解释道,“我约了别人一起吃早饭,要不我中午回来再吃。”
他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国务院总理了!快过来吃吧!别糟践我的好心好意!”
我怕我吃了又全数吐出来恶心你,我心里默默念叨,嘴巴上却说,“你不必同情我,谢谢你的粥,你要不愿意给我留在
中午,你就自己解决掉吧。”
钟秦当时的眼神很无故失望,他呆呆坐在那里看着自己被我糟蹋的好心,委屈可又不能发火骂我,若骂了,就真的是在
可怜我了。他试图不去理会自己无法抑制的愧疚之情,但发现做不到。他总是想对我进行补偿。(钟秦当时很可怜,他
第一次为了别人这么早起,他非常伤心,可怜生心肠特别硬,完全不领情:沮丧的钟秦注)
我瞅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有点面目全非,眉骨上的伤有点严重,站姿也有点怪异,我被林轩完全改造了。
“你早上去工作吗?改在早上了?”
钟秦的表情很幽怨,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于是开玩笑道,“不是,我去和别人约会。”
“你有女朋友了?”
“噢嗯,算是吧。”
“中午回来么?”
“可能……可能不了。”我下午去打工,但很可能要泡汤。现在还不知道。
“那粥怎么办?”
“那就放到晚上吧。”
“会馊。”
“放冰箱里。”
“那你晚上可一定得回来吃,我会提前给你热一下。你晚上几点去武馆?你真的还要去?”
“到时候再说。”我认为他太罗索,以要上厕所为借口把门闭上,安安心心把刘八给我的药水大量涂在身上。我希望这
点不明显的药效能给我一点安慰。今天才第二天。昨天是他们有事提前结束算我走运,可今天就没那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