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好。”
我当时之所以又骂了一句极脏无比的话并不是恼火这可恶的小流氓嚼舌头,而是我不得不默认他所说的事情我根本无权
阻止。但是现场的几个家伙以为我胆大包天十分欠揍,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吼道,“你这个烂种,我操!”
小驴头更是气焰嚣张指着我鼻头下战书,“今晚河边你给我等着,你不来我就打死你弟弟!我们走!”
几个娃骂骂咧咧推攘开进进出出的人扬长而去。我狠狠啐了一口,咬紧了牙。午饭时分我才回到店里,钟秦焦急万分地
跟我上了楼,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你弟又挨打了,那两个丫头没个停落的闹,今天整个街都知道了!”
我一愣,怪不得频频有人对我侧目嘀咕,眼神大多同情暧昧。这是岳梓木捅的篓子,别人说三道四你凭什么愤怒!你最
管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嘴!
我怒火冲到脑门上,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跨到床边将这气死人的少年拽起来,他脸上还肿着,眼窝乌紫,一瞧就知道伯
母下手不轻,我的手颤抖着,末了,末了还是没有扇上去。这少年沉默的眼神并未在我身上停留,他冷冷仰起脑袋,一
字一顿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站在我身后的钟秦替我发了这顿火,他此刻骂起人来也语重心长,煽情到有点恶心,“我说,你哥快为你愁死了,你倒
是把事情说明白啊,你哥胃不好了别再气他——哎,你这个小鬼怎么这样呢!”
岳梓木脑袋一转,摸摸破皮的嘴巴,“你的胃怎么了?”
我反应了几秒钟,顺着钟秦的意思撇过脸去。装装可怜看看他能不能坦白从宽。
“……哥,对不起,对不起。”
岳梓木隐讳地说了一句,“哥,爸还欠着老驴头5万块。这人惹不起,谁也惹不起……”
我不听这些,只是到死追问,“小莲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不知道。”
“你再说一次?!”
岳梓木再也忍不下去,喊出的事实令人毛骨悚然,“轮奸,她被我们几个轮奸了!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不知道!”
纵使钟秦这个性关系方面曾经糟糕无比见多识广的人也惊愕万分,我已经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脑子突然间钝了。
钟秦比较冷静地问出了问题的关键,“岳梓木,‘我们’是哪些人?”
少年喘着气,神情渐渐变得受伤,终于他忍不住再次哭了出来,“张浩他们,他们把小莲灌醉了,还逼我也……我不知
道孩子是谁的,真的,真的,如果不听话他就会让老驴头来家里找麻烦,我们欠他们钱,我,我——”
突然间我对茶楼这些日子过分顺利开业经营的疑惑有了最合理的解释。老驴头会私下向旧店新馆收所谓的“招呼费”,
而我们茶楼却没有,就连必须有的孝敬都了无踪影。开茶馆的钱中有大伯父拿回来的大头5万元,来路不明。我曾问伯
母,她说没事儿,尽管花就是了,连她都不担心我还能说什么……没想到,他们又去老驴头那儿借了高利贷!别以为在
这个小城里能跟银行借钱,你还没行动就会有人来问你需不需要钱,你敢说自己不需要当天就进医院躺着,躺完了你还
是不得不屈服被强迫借高利贷。老驴头当年就是靠这个横了起来,他能从银行弄到钱,只要不拖欠着,谁也不敢找他麻
烦。那五万块简直是不得不借啊!
我脑中嗡嗡乱响,眼前一片金星突冒。
梓木是因为不想给家里添麻烦才一直忍着这黑锅?他怕说出来遭人报复?是啊,张浩和他叔叔,谁惹的了?谁惹的了?
!
下午干活我一直心不在焉,钟秦似乎比我更清楚事情的原委,他对这些事情的推测能力总是强于一般人而且,几乎都是
正确的。
我告诉他今晚上我去找张浩还有老驴头,可一想到要去心里却虚飘得很,那场轮奸,谁能出来给梓木作证?没有,根本
不可能有。
钟秦坐在门槛上抽了一下午的烟,夕阳下山时,他才做出决定,晚上他去会会这些人,我留下来看店。
我苦笑了一声告诉他,“你明明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天高皇帝远,钟秦的身份和后台现在一点用处都没有,谁会相信你是个能和高层领导人直接来往对话的人,钟秦也感觉
得到自己现在面对这原先微不足道的流氓地痞失去了对付的手段。我们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件事情。
钟秦无奈地耸耸肩,将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望着门外逐渐散去腥燥的天色,“你以为自己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揍谁啊!得了
吧大美人,我还怕你这张脸给人毁了。我一个人去,你简直是个累赘。”
我应该接受钟秦最为理智的决定,我去了只能添乱,若是真打起来钟秦还得分神照看我。想到这里我狠狠踹了一脚桌腿
儿,我这个时候真是个废物啊!原来大伯母早就把我的性质看透了。
“哎哎啊你这是干嘛!”钟秦拖着我,他的心跳很快,我能感觉得到,“听我的,好不好?”
“听你的?你让我听你的?!”我一把拽住钟秦的领口,怒不择言吼,“你让我听你的!混蛋!你再这么说我跟你绝交
!”
钟秦将我的手贴在唇边,温柔地笑道,“绝交?你还是小学生?咱们早过绝交画三八线的年纪了。再说,你有那个本事
跟我断绝来往?好歹我们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这么伤感情的话可没下一次了。”
这时,打了一夜麻将的大伯父才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回来,胡乱和我们招呼了一声就往楼上走,我立刻追了上去,有件事
情我必须问清楚。
“啊,小伙子,装碟牛肉,我饿死了。”
我把伯父拦在门口,急切地问道,“那跟老驴头借的5万块是怎么回事?”
“怜生,没事儿,不带利息的,啊哈,我去睡觉了,从昨天早上打到现在,啊哈——”
“怎么可能!”我满脑子疑惑,不要利息?老驴头会这么好心?怎么可能!“说清楚!大伯!”
“去问你七姨,我累死了——”
“大伯——”
突然听到后院一声巨响,钟秦大声喊道,“喂,小子你敢跳楼!怜生,表弟跑了!”
大伯打着哈欠双眼流泪往窗外瞅了一眼,口齿不清,“啊哈哈——你们干什么,哎,怜生你去哪儿——我的牛肉!”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我和钟秦合计合计打算直接去找小驴头解决问题。梓木是不是察觉到什么竟然从二楼跳下来逃了
,我急得团团转愈发失控了。
钟秦这个时候还能沉下心来,他的定力不是一般的强法。
“怜生,你先别急,你确定那笔钱是不带息的吧。”
“那混账不知道又耍什么诡计。”
“……你去找老驴头,我去找你弟。”
我们边说边走到了河边,那儿正在拆老房子准备上新的项目,天黑下来便颓圮的一片废料,我简直一眼就看出来那七八
个聚集起来的是什么东西,我用力往夜色中央看去,胸口突然被撕裂,他们几个人正在殴打梓木,钟秦将我抱在怀里,
在我耳边大声叫道,“你别过去,去找老驴头解决问题!这小子干吗!”
钟秦扔开我便朝那儿跑过去,我浑身僵直捏紧了拳头,眼前一片模糊,我狠狠咬着嘴唇逼自己清醒一点,不能过去,不
能……不能!
我用劲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回头沿着江堤跑开了。
我从来没有跑得如此快,我耳边一直回荡着棍棒打在肉体上发出的钝响,我还看到了血在往外飞溅,那罪恶嗜血的讥讽
嘲弄不绝于耳,他们对伤害如此得心应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实啊!
我找到了老驴头开的小公司,他二楼的灯还亮着,我冲进去,上了楼,下面负责看门的人才反应过来,我见楼道里空空
如也,胆子异常大起来,我必须快点,晚一秒,他们就得多受一份伤!我倒宁愿那些都让我来担。
老驴头正在办公室和一个女人调情,被我打断了好事,他先是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却在看到我的脸后愣在那儿。我把
门反锁起来,顺手操起他放在一旁的高尔夫球杆箭步上前,推开他身边的女人,大声吼道,“你他妈的给张浩打电话叫
他们住手,不然今天你就去死!”
老驴头一时懵了,他张大嘴盯着我,要不是那个尖叫的女人要跑,我决不会挥那么一下,球杆狠狠砸在了鱼缸上,水立
刻哗啦啦从大洞里喷出来,我拽着女人的衣服推到一边,“别叫!让你去给他陪葬!闭嘴闭嘴!”
外面有人在撞门了,他很快就会叫来一批人上来。我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老驴头要是不肯就范我会不会真的下手要了
他的命。我喘着粗气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
“哎哎哎哎,别这么冲动,怜生,你这是干嘛,有事儿咱们慢慢说——”
“闭嘴,现在打电话,叫张浩住手!快!”我举着坚实的杆子,就站在老驴头右后方,如果他不那么干我就打下去。
老驴头脸色煞白,“什么,张浩那小子怎么了?”
“他在打我弟和我朋友!你这个王八蛋!”
老驴头突然受了惊吓似的一跺脚,“我日他妈的!我马上叫他住手,我马上叫他住手。”
我听到这句话仍不能掉以轻心,老驴头会这么容易答应我的要求?可他真的抓起电话火速给张浩去了电话,并且很不客
气那么臭骂了一顿他侄子,我心里突突猛跳,脑子里嗡嗡作响,这峰回路转的一幕让我有些不敢相信。电话还没打完,
门就被人撞开了,几个流氓涌进举着西瓜刀就要杀过来。
老驴头一声断喝,“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都给我出去!”
“老大——他——”
“叫你们都出去!”
他的手下仍旧不肯出去,老驴头一摔电话,啪啪拍着桌子大声骂,“叫你们出去!去江边把张浩那小子带回来我要收拾
他!还有被打伤的给我好好照顾!你们这群草包!滚出去!”
我从窗户上真看到那些人往江边去了后才惶惶然放了心,虽不知道老驴头发的是哪门子善心。
“我说,那个,怜生,这下放心了吧,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骂张浩,太不像话了打人也不看看是谁。”
老驴头一脸谄笑,我心生疑虑,全身反而更加戒备,“你安的什么心!”
“呵呵,你坐,过来坐。”老驴头把自己的老板椅让出来,又跑去端茶倒水递烟,点头哈腰,“按理说你们开店我应该
捧个场,可是最近实在太忙,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事情愈发荒诞到不可理喻。
“那钱的事情,你别放心上,咱们已经是朋友了,钱不钱的听着俗气,俗气。”老驴头在我面前搓手点头,惶恐不安的
,“自家人了都是,张浩那小子不懂事,我想给你赔个不是,误会,娃娃们之间打打闹闹小误会,别往心里去。”
“谁他妈的和你是一家人!”我那时一点和他继续这诡异交谈的心思都没有,于是不耐烦打断他,“要是他们被打伤了
我一定不放过你!”
不等我下楼,老驴头追上来,“别急别急,咱们开车过去看看,别急开车开车——”
我哪里敢上他的车,老驴头对我拉拉扯扯一定要把我拽上去才死心,没有办法一路疾驰,车还没有到河边他就接了电话
,人都往医院送去了。我立刻窒息般拽住老驴头牙齿打颤眼眶蜇痛无比,“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别,别,怜生你别急,咱们先去医院,先去医院。我操,张浩这兔崽子!操!”
这大概是我所遭遇最长的车程,我脑子里盘旋着万般种极为糟糕的设想,没用,从没有这样担忧过。
车还没到医院跟前我便跳下车跑过去,拽住护士口齿相交,哆哆嗦嗦问出了伤员的地方,在急诊室,我一路跌撞过去,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护士正在给梓木脸上擦酒精,“梓木!”
梓木一歪头,酒精棉球重重压到了伤口上,他挤着眉头嘶嘶倒吸口凉气,紧张地站起来,瞬时间又变成了拘谨乖巧的好
娃娃,“哥,哥……”
“他妈的你这浑小子!”我现在就想狠狠揍他一顿,狠狠揍一顿!
“唉唉,疼——”梓木一缩胳膊,青色的脸上微微发红,眉骨上的裂口不小,止了血,可那凝结的血痂看上去更让人心
酸,人突然被又苦又痛的感觉填得满满,还在膨胀着,不停不止涌出来,我松开手,一句狠话渐渐变软变脆掉在地上烂
成渣,哽咽,胸闷,这忽而失去忽而找回的惊恸让我完全崩溃了。
“钟秦呢?他呢?”
“他在外面。”梓木憋着伤口的痛抬手指指窗外,小声嗫嚅,“对不起,哥,对不起……”
“我回去再收拾你!”
我急切地想马上看到钟秦,就在他甩开我跑入夜色中那一瞬间周围都疾速灰败下来,他在哪儿?突然离开的身影就那样
被湮没了,我害怕接受那样没有前兆的离开。
在医院的花坛前,我远远看到钟秦正靠在一旁,他的轮廓被黑暗彻底模糊了,我跑了几步脚步黏着起来无法移动,艰难
地用力盯着锁着他的身影,一步步靠过去,他竟然也没有察觉。
我用劲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宽实的背上,他轻微一怔,胸口却猛地一起伏,浓烈的苏打水味道从我鼻孔里钻进去一
丝丝渗进了身体里,附骨切肤之痛,一直钝痛闷响的大脑无法安静下来。
“你在哭吗?”钟秦过了一会而才侧过身来拧灭手里的烟,“怜生我没事儿。”
“我没哭,没有!”
我抬起脸,看到钟秦眼中布满了身后大楼中莹星暗火,明亮温柔的光芒把我的眼睛灼伤了,我揉着眼睛,一句一句骂得
缺力,“你这混蛋,下次你再这么干我一定——我一定——”
“我真没事儿,就是这儿给人划了一刀,你瞧我不是好好站着?我有那么逊嘛!”
钟秦胸口裹着纱布,一寸长的划伤,伤在了那么惊险的地方!
“……怜生,你还真没哭啊!”钟秦弓着腰,抬起我的下巴一瞧,弯弯眼角笑道,“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抱着我能稀里
哗啦歇斯底里一番,小说里可都是这么写的。”
“别做梦了!”我别过头去,稳了呼吸,眼角反倒酸胀了,“我不为这种事哭,不值得,不值得。”
钟秦哈哈笑了两声,又掏出一根烟点找了含在嘴里,“怜生,事情解决了吗?”
“……我不知道怎么解决的。”
“……嗯,看上去没事儿了。这就好,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