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来说现在是早上,对我来说很晚了要睡觉。”
“哦。我突然想问你——”他突然降下分贝,不知他自己听不听得见,“你只跟你二叔住?没别人?”
“我二叔是个光棍!”苏阗想谈式微不会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你——不会住正好住六楼吧?”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谈的声音幽幽的,突然又变得兴高采烈,“刚跟他们约好,后天出门玩,把你那份也算上了。一起吧。
”
“随便。我也想出去玩玩。老呆着也太没劲了。没事了?”
“就是想跟你说这事。”谈有气无力得笑了笑,笑声很奇怪,“你——把我当朋友吗?”
“当然。”苏阗打了个哈欠。
“呵呵。好了。你睡吧。Good night”谈式微这次挂得很爽快。
苏阗吃力得看了眼桌子上的药盒,懒得动,直接倒头进了被窝。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屋内是平稳的呼吸声,他根本不会知道今
夜有人因为他这个小小的谎言极尽放浪,甚至烂醉如泥。
无知者最幸福也最可恨。他们愿意的话可以永远不知道那些人为了他们到底付出了什么。
不知夜里几点,鼻尖钻入那股香味,让梦中的人迷恋,催他使劲睁开眼。朦胧中见忽见一双勾魂眼愣愣盯着自己,显然他也没
有料到苏阗会突然醒来,眉宇轻皱,难道药量不够?
“你——怎么在我房里?”苏阗脑袋昏昏沉沉,可被那张脸惊得快要魂飞魄散。
“你在做梦。”嗓音温软,魏的手指轻柔碰触苏阗的额头,笑容显得古怪。
“不会吧。我能梦到你?——骗人!”苏阗仰头凑近寻味打量面前夜色笼罩中的脸,魏耐心等着,不知他会还要说什么。
沉默过后,他梦呓似的轻语,“真是噩梦。”眼皮一耷,他又一次倒头。
魏心头一松,呼出一口气,打开床头灯,发现桌上那只药盒里的药丝毫未动,“看来以后要看着他吃完才能放心。”
Chapter23
下午接到二哥的电话,苏阗有些意外。听那兴师问罪的口气,像是一早知道他没去替他收房租。提到钱二哥格外有精神,嗓门
也大了,迟了几天就忙来催,不是说好了留给他作生活费吗?做了律师反倒是掉进钱眼里了。苏阗顺便跟他提起旅游的事,没
想二哥反应极大,斩钉截铁丢下两字“不准”。问理由说是治安不好。治安不好这理也太扯蛋了,满世界打仗的地儿都有,恐
怖袭击,人体炸弹,校园枪击事件……灾难每时每分每秒都在发生。那好,大家都呆家里,哪都不去,也不一定安全啊,地震
了咋办?
反正二哥那话听了极缺安全感,他自己不也到处跑,整天飞来飞去,怎么不担心治安?苏阗不打算听话。就凭治安问题这条就
不准,未免太杞人忧天。
下午三节课刚过,苏阗就拿起外套奔出教室。外头没暖气,冻得他脚趾头疼。十月的大冬天,大风呼呼地刮,他竟还穿着漏风
的鞋满地跑。用力跺脚,冻得发麻的脚趾渐渐回了点知觉。这也只怪他自己,这小子就从家里带出两双鞋。根本没想过冬这档
子事。当然在家他苏小爷也不用为冬天穿什么鞋子衣服这种小事操心,爸妈自然会帮他备齐。一旦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
没人会替他操这份心。碰上他本人更是不求上进,有什么穿什么,俭朴到了可怕的地步。路边的乞丐起码一个礼拜换一身乞丐
装呐。
奉了二哥的旨意,苏阗屁颠屁颠孙子似的回家找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电话号码,给那疯癫老头的大女儿打电话。一开始有些莫名
的紧张,没想到对方语气和善礼貌。他微愣,不像是那天对着魏长暮横眉冷对的泼妇。说明了事由,对方答应得也极快。说是
钱早准备好了,下了班就来结清房租。苏阗喜欢爽快人,对那位大姐也去了几分芥蒂,另外她对二哥像很是感激,末了还不忘
让他替她向二哥带好。
不由让苏阗念起二哥的好来,虽然有时他爱唠叨,年纪没上去性子就先养成了小老头,话多起来收不住,但他待人真诚考虑周
到做事又细心,是个贴心的家伙。虽然还有时他不讲理,嘴巴毒,爱面子,喜欢钱,但对自己他一向有求必应,从不吝啬。虽
然时不时他爱搞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乱子,比如当年他瞒着家里改了志愿选择了北方的大学,比如那年他冲逼他相亲的爸妈大声
宣布自己喜欢男人,但他还算是个好哥哥,逢年过节从不忘寄东西回去,就算爸妈不愿见他,可他还是隔三差五打电话问问家
里的情况。
收到水电费账单的时候,苏阗很困惑,因为户主名白纸黑字写的魏长暮,而房子却是301。突然所有的事都变得值得推敲。那房
子不是二哥的吗?为什么不是二哥的名字呢?脑海中陡然闪现魏那双带着愧疚中带了哀伤的眼。难道他是在补偿吗?真正做了
错事才需这样。他是在默认吗?
不知道为什么上次在玉石店买的翡翠佛手竟好端端的摆在茶几上,记得那次明明被那家伙藏好了。红木盒子顶部多了个寿字。
光凭二哥的岁数还用不上这个寿吧。果然,苏阗打开盒子时里面夹了一张字条。
原来又是给那个老头。
苏阗拽着缴费单,手机突然响了。苏阗看了眼来电显示,定了定神,便下了楼去。大姐把苏阗请进了屋,疯癫老头见有陌生人
来,从客厅里蹦出来,咧开了嘴乐呵呵的笑,他手里抱着一只蓝黄相间的排球,天真得眨着眼睛问苏阗,“要玩吗?”说着又
把球向他伸去。
大姐笑了笑,眼尾的鱼尾纹都显了出来,“看来我爸挺喜欢你。”她温柔得抚了抚老头的背,“爸,你先一个人玩,一会儿我
陪你。”
“他认得清人吗?”苏阗不知怎么,见到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女,老头那双天真无忧的眸子和女人略显沧桑但温柔的面庞,他喉
咙有点哽咽。
“有时他知道我是他女儿,只是年龄略有不同而已。在他眼里我偶尔也会年轻变成十多岁的小孩。”大姐眼睛亮亮的,不免失
笑,“现在他自己都变成了小孩,应该不记得会有我这么大的女儿。”
“会不会嫌我啰嗦,我大概因为你和你二哥都是好人,才会这么……”她盯着苏阗有些紧张,像是怕他厌烦。见苏阗摇头,她
眼底才恢复温柔,她削了点水果,往苏阗那儿推了推,“不用客气。”
判若两人,苏阗心里这么想,魏长暮能让这么温柔贤惠的大姐暴怒甚至疯狂,实在很有本事。苏阗吃了块苹果,连声夸赞“大
姐,我还没吃过这么甜的苹果。”洛大姐被苏阗这么一叫唤笑得合不拢嘴。
洛大姐要留苏阗晚上一起吃顿便饭,可苏阗想起老男人还在家等着他开饭,那家伙没等到他,没准会乱发脾气。鉴于某人的淫
威他只说家里还人等着。幸亏洛大姐没问是谁。不然苏阗还不知道怎么答,若说他跟魏长暮一起住,估计会把她气到内伤。
她给了房钱,也没再挽留,“下次再来玩。”
“这是二哥让我送给洛大爷的礼,上次他大寿也没送什么东西,他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二哥最近太忙,我来帮他一了心愿。”
苏阗急忙往大姐手里递盒子,这么做也算抵了点欠魏的人情吧。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洛大姐很激动,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玉养身的,希望洛大爷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苏阗嘴巴甜甜,“大姐说客气就见外了,我们能遇见也是缘分。”
“好。小阗真会说话。真是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二哥,我爸还没个安生的地方呢。”
******
魏长暮早就回来了,他也没问苏阗去了哪里,一如既往的口吻,“去洗手,一会儿开饭。”
苏阗反而心底鼓着一团气,“你实话跟我说,上次你去玉石店买的玉是不是一早就准备送给楼下那个老头?”
“你替我送了?”魏心情很好,咔咔咔把那根萝卜切得风生水起。
“你故意这么放的盒子?还有是你催的二哥?”一切迎刃而解,只得出一个结论,此人老谋深算,毫无只言片语就能激得人帮
他办事。只是他没料到那些水电费的单子吧。
“你以为——这么补偿,人家就会感激你吗?”苏阗低垂眼脸,不想让他以为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
刀子顿收,沉默良久,酝酿陡转的低气压升了上来,“怎么?你关心起我的私事?”
“没兴趣。”苏阗撇撇嘴,及时掐了话头,他掉转身子,迅速退出厨房,他可不想搞出人命,毕竟老男人生强力壮、手持利器
,他一屁股坐上餐椅,扯着嗓子喊,“你快开饭啊,我要饿死了。”
“听说你要旅游?出去几天?”魏双目一弯,笑得别有深意。
苏阗全身紧绷,停了手里的动作,警戒得朝他看,“三四天。”
“那么好好做准备,听说你要爬山、泡温泉。外面空气好,东西也干净。”他口气颇有些羡慕。
“我清楚要带什么。”
“那就好,到时候别又丢三落四,我可不想跑来跑去。”他从碗里扒一口饭,苏阗觉得那人嘴角似在笑,眼睛亮得吓人。苏阗
很想说自己不会麻烦他,可见他那副表情硬是把话给吞进了肚子。
前天晚上,小阗就把要替换的衣服雨衣毛巾都放进了行李包里。早上他按点起床。正吃早饭那会儿,魏才鬼一样半拖着睡衣从
房间里出来,走近餐桌时滞了滞,半眯着眼看他,阴阳怪调得问:“要再检查检查吗,没忘了什么吧?”
“烦死了。带了。”苏阗皱着眉毛,不忍目睹这个大早上就衣冠不整的家伙。
当苏阗意识到后悔时,大概已经来不及。当时他怎么就没从出那家伙的话外之音呢?千不该万不该,他真的不该如此轻敌的。
Chapter24
一辆橙黄色牧羊人稳稳当当沿着蜿蜒山路直走,搁半山腰驶进一间小旅馆。山上雾气重,缭绕的白雾里隐约可见尖顶的乳白色
房子。旅馆虽小,五脏俱全,干净清雅,远眺可俯瞰山下全景。单是一家旅馆就让人不虚此行。
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可就在办住房手续时出了问题,苏阗里里外外掏了半天的行李,愣是没见自己的钱包,丢钱事小关键
不能少了那张验明正身的证啊。
某人心中似有明镜一闪,凉意直冒。今早那家伙那番话竟不是废话果然另有所指。真TMD是个人渣!苏阗气愤,咬牙切齿得狠狠
踹了脚行李袋,只听噗一声,太小的声响也没人在意。谈式微轻装上阵压根没什么行李,清爽的眸子微漾,走上前轻拍苏阗的
肩,轻言细语让他不用着急,催了肖强和甲乙三人先去房间休息,只需自己一人留下。仁甲没多说什么又是习惯的淡淡微笑,
应声进了里面。身后的小乙不露声色,追逐了一会儿哥哥的目光,忽又撇过头与肖强有说有笑的一起上楼。
谈耐心与当事者沟通,毕竟都不是什么身份可疑的家伙,总能通融,就算是铁规矩,也是人定的,当破则破,当改则改。可管
事的并不买账,铁面无私执意要循着规矩走。谈也算是熟客,他父亲是出名的老主顾有一张白金卡,可享受超贵宾待遇,至于
超贵宾是什么待遇,谈式微自己也不清楚,但是那个人很中意这家小店,多少也让他琢磨不透。现在碰上这么个不懂世故的怪
胎,不知是谁的不幸?谈把白金卡放在柜台中央,照出一层反光亮闪闪比金子都耀眼。
“如果是您,不用出示什么我们也会让给您安排。”白金卡果然有用,当值的经理看门神犬般执着的眼神飘飘忽忽有了松动。
“那么他呢?”谈式微故意咳嗽,一手自然搭在苏阗肩上,甚是亲密,“他是我的好友。质疑他就等于质疑我?难道……”瞬
间神色一变,戾气煞人。
“十分抱歉。”那人低头哈腰,不知什么时候满头大汗,怕当真惹怒了姓谈的贵客。
“不用对我抱歉。你对着他说,真是可笑,光凭一张身份证,就将客人拒之门外,逼人家露宿街头,呵呵,这就是你们的待客
之道,是不是太荒唐了?”
“万分抱歉。并不是我有意为难。而是……而是因为小店入住系统存在弊端,只容的下居民身份证。所以,还是抱歉。我们会
积极改进。”
“没有时间啊。”
“什么?”
“没有办法给你改进的时间,现在就想办法让他住下。还有不要再说抱歉,如果说抱歉有用的话。”谈式微用光了所有的耐心
,禁不住摇头。
男人恭敬地看向苏阗,“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为您提供员工宿舍。若只是将就一晚。”
“等等,你仿佛弄错了我的意思,呵呵,我们可不要将就。”谈轻皱眉头,扬了扬食指,直直盯着衣着极为一丝不苟的经理,
盯得他不自在得拉扯脖子上的领带,形象狼狈。
有的住总比露宿好,苏阗只觉头痛欲裂。式微有必要这么发脾气吗?这貌似是他自己的事。现在要是有人能给他送一张证多好
,无论是谁。
旅馆的门被大风吹得吱嘎响。没人注意到这个裹着黑色风衣的男子什么时候出现在的大堂。苏阗心头大颤,无论谁只要别是这
个人渣。可惜倒霉的时候总是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大活人铁铮铮冲他微笑。苏阗扶住额头,不想晕死过去,客死他乡。
一时相视无语,谈式微面色苍白,翡翠眸子犹如蒙上深山中的雾气,不知想些什么。
“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他自顾自掏出苏阗那只有些年头的牛皮钱包,顺手将自己和皮夹主人的证件都交给了前台,“要
个双人间。”
还没等魏长暮办好手续,另一个人影立刻蹿了上来,紧跟着递上自己的证件,“原来订好的,小姐,把苏阗换成和我一间。”
谈式微很生气,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姓魏的大老远跑来是专程坏他好事的吗?
“敌人”谈式微短短数几秒已将此人重重贴上标签,并且发誓永久有效。
魏长暮接收到从某人眼里迸射出的强大怨念,转头回以轻蔑的嘲笑,笑中有深意,“小屁孩,跟我斗,道行浅着呢。”
可怜的登记小姐手脚快,回车键一按,电脑锁定了魏长暮和苏阗的名字。谈式微立刻像是愤怒的豹子,墨绿的眼睛发出恶狠狠
的光芒,像是准备将这个冒失女生吞活剥。
苏阗反睇魏长暮,不知他主动与自己同住,安的什么心?钱包是他故意藏了又帮他送过来?这疯子脑子进水了?该不会……
******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钱包?”
“不是我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桌上有名片,我会看。”
“你不会叫快递吗?”
“让别人送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