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真要晕了,喘不上气了。”我捂住胸口摇摇欲坠。
“啪”的一声,屁股上挨了重重一巴掌,“继续。”
“哎呦喂。”我大叫一声,果真不晕了,或者是不敢晕了。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做,抬臂吸气,放松呼气……,直到筋疲力尽,
被他抱回屋里。
自这日以后,这样的戏码,每天早上都要上演一出。我这个人一向懒,动脑子就可以,做运动,那就是心情好时偶尔为之,以
前白芍也曾传授了我一套名为八段锦的强身气功,但自打我心脏也出现问题之后,也很少练了。两个老婆心疼我,虽也知道适
当运动有利于身体,但每每见我痛苦不堪的神情,思及我病体虚弱,也就不再勉强。雷丰瑜可不管这一套,他真下得去手,若
我偷懒,他就一巴掌下来,想他是练武之人,那一巴掌挨上真是入心入肺的疼,而且他还特别狠心,有一次练得狠了,我气息
一乱,一口气没上来,真的晕死过去了,他第二天照常还把我揪起来练。
又是一天早上,我扒住床沿做垂死挣扎,“雷丰瑜,我的病没治的,反正活不了多久了,你就让我舒舒服服的过完最后的日子
吧。”
“即使是没治了,我也不允许你这样自暴自弃,加强锻炼虽不能治好你的病,但也许能延长你的命,你的命延长了,就等于是
加大了治愈的机会。”雷丰瑜把我的手指一只一只的从床沿上掰开。
我不满的连踢带踹,“这个也许可能性太小了,得了这个病,只能等待着衰竭而死,你放过我吧,我的船已经准备好可以出海
了,我这半条命够熬到给你找到阿拉伯马的,到时候我能不能活着,都一定让人把马给你运回来。”
雷丰瑜闻言停顿了足有三秒钟,突然一松手,“吧嗒”一声把我扔在地上,“你去死吧。”然后掉头而去。
等我七荤八素的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锦堂和仁华并肩站在门口,“锦堂、仁华,你们看到了吧,雷丰瑜那个狠心的家伙,他
要把我摔死。”
锦堂现出了许久未出现的横眉立目的一面,“我也恨不得把你摔死。”
“喂,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跟雷丰瑜最不对付的吗?”我奇怪的问道。
“这次我们站在雷丰瑜这边,”仁华走过来帮我掸去身上的灰尘,“阿跃,我一直也不喜欢雷丰瑜那人,但这次我觉得他做的
很好,你每天都嚷嚷着他虐待你,但你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色许久没这么好了。”
“真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了想喜道:“真的是呀,我之前说几句话就喘,现在能跟他连踢带打的挣扎了。”
“你就欠整治。”锦堂笑了笑,“雷丰瑜说的没错,不能放任你自暴自弃的等死,锻炼身体也锻炼你求生的意志,这比什么灵
丹妙药都更有益。”
管仁华从柜子里找出件衣服给我换上,又帮我梳好头发,“雷丰瑜他帮你不是为了马,这你知道,追上去赔个不是吧。”
我看着仁华,又看了看锦堂,觉得难以置信,莫非我曾苦求多年,求而不得的他们共同在我身边和睦相处的机会,就在这个时
候,莫名其妙的又给了我希望?
这诱惑太大了,太大了。我激动得手脚发颤,“我去找他,我要好好活着,我会努力锻炼,我想,我想让你们都幸福。”
看着兴冲冲而去的龙跃,管仁华暗淡下了脸上的笑容,“阿跃还有多少时间?”
“珠子参是对症的,但可惜太少了,满打满算能够半年用的。”
“那半年以后呢?”
“如果这半年中没再发作,脏器恢复的也好的话,大致能再坚持两三年。”
“那圣约翰草呢?”
“那个草,哎,……”
雷丰瑜离开管府,没有回行宫,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杨柳堤。坐在上次龙跃坐过的那块山石上,看着湖面愣愣出神。
“那珠子参虽然对症,但需长期服用,可惜宫中只有这两棵,仅够半年的用量,以后便只能等死了。”王莲江是这样对他说的
。他立刻八百里加急送信给滇王凤迦异,得到的回答是,“没有,我手里一棵珠子参也没有。这珠子参是生长在五千米以上的
深山老林里的,密林里面多瘴气、毒虫,人不得入,当年皇后病中,太上皇命进贡珠子参,不然就开战,我父王无奈,使数万
人进山,以斧凿劈开林木开路,死伤万余人终于得参三株,现今过去二三十年了,当年所开山路早绝,参再不可得。”
“不贡参就开战。”雷丰瑜不由得苦笑,当年父皇是为了母亲,手段虽然极端却是名正言顺,而自己又是为谁?况且当年开国
之初,滇南并未归附,现今那已是天语的国土,怎能说开战就开战。
“也许我不该逼他,就像他所说,反正已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何不舒舒服服的过。”雷丰瑜喃喃低语道。
“你果然是在这里。”一个掺杂着喜悦和雀跃的动听男声,突然打断了雷丰瑜的思绪。
雷丰瑜回头,一乘小轿已到了近前,不等轿子停稳,一个人已迫不及待的从轿子上跳了下来,但他脚下虚软不稳,险些扑跌在
了地上。
雷丰瑜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扶住了,随即又故作生气的甩开对方的手,背转了身去。
我凑上前去哄他,“方才是我不好,我跟你赔罪,这样吧,我再多加你两百匹马,给你运七百匹马,好吧。”
“嘎巴吧”雷丰瑜磨牙。
“那就再加些,一千匹,这样总成了吧。”我进一步嬉笑着说道。
“我锤死你。”雷丰瑜举着拳头转身吼道。
“呵呵,”我笑着握住他拳头,“刚刚追着你的仪仗到行宫,才知道你没回去,猜想你可能会来这儿,所以一刻不停的又赶了
来,虽然是乘轿,但你知道对我来说这样急赶也是很累的。”
雷丰瑜看着对方挂满汗水的苍白的脸,再看看握着自己拳头的消瘦的手,叹了口气,“去那边歇会儿吧。”
还是上次坐过的那块面湖的山石,雷丰瑜脱下外衣铺在上面,“石头上凉,垫着点。”
我笑着与他并肩坐定,重又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膝头,“今天是我不对,但你把我摔的也挺狠的,这骨头差点没断了。”
雷丰瑜搬起他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撩起裤管,见骨瘦如柴的膝盖上果真有一块淤青,用手掌缓缓揉着。心里暗想,大概自己对
他与众不同的感觉也来自对方这般自然而然的熟络与亲昵,因为很自然,所以并不让人反感,不知不觉中也和他随意和亲近了
。
雷丰瑜的手一如记忆中的温暖,修长的手指充满力量感,却也温柔,我十分受用,“我保证以后每天都坚持锻炼,绝不再偷懒
了,你监督我好吧。”
“我已经吩咐他们打点行装,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雷丰瑜答道。
“原来如此。”欢喜雀跃的心,一下子惆怅了起来。
“我离京已久,该回去了。”雷丰瑜看着湖面,没有看对方的脸,不知为何,他怕从对方脸上看见失望的神情,“天下无不散
的宴席。”与此人在这里初遇,又从这里告别,匆匆数月中,细细体味,似收获了许多,又似失落了什么,聪明如雷丰瑜者,
却也参不透个中玄妙。
我看着雷丰瑜,天下间再美的景致,也不及你扬眉一笑的爽朗。我是个贪心不足的人,自打再见第一面起,就从没止住心中的
蠢蠢欲动,如今锦堂和仁华的一个暗示,就仿佛是打开了遏制洪水的闸门,“我不是开玩笑的。”
“什么?”雷丰瑜转头看着对方突然间严肃了的脸。
“若我能活着回来,我会去追求你。”我扬起头靠近他的唇,“盛宴方始,曲未终,人更未散。”
雷丰瑜看着对方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一下子如被蛊惑了般的凑近了过去,就在两唇将要相触的一刻,突然一阵船歌飘飘荡
荡的响在了耳边,“……年华飘过歌声似水流,谁的船歌唱的声悠悠……”
雷丰瑜如梦初醒,一把推开眼前的登徒子,“妖精。”
“哎!”我垂头丧气,“这正是成也船歌败也船歌呀。”
“小哥,侬们要船哇?”艄公将船划了过来。
“湖上游玩一番?”
“正有此意。”
第十七章
雷丰瑜回了京,我的船也即将起航,临行之前,我将鲁宁请到巨无霸上喝酒。没有当过兵的人可能体会不到,一起扛过枪上过
战场的战友,那是比什么同窗之类都更亲的人,宛如是兄弟。
“这是我的船从波斯弄来的葡萄酒,你尝尝。”我将芳香四溢的葡萄酒注满鲁宁手中的水晶酒樽。
鲁宁一扬脖子,整杯酒倒进嘴里一口吞下,吧唧了几下嘴,“还成,就是淡了点。”
“这酒不是这样喝的,要慢慢的品。”我轻晃着酒杯,淡饮一口示范给他看。
“我是个粗人,似你这般饮酒实在不过瘾,下次再请我,就准备两坛烧刀子,拿大腕盛了喝,那样最适合我。不过今天这酒也
不能糟蹋了。”说着拿过桌上的酒瓶,嘴对嘴的灌了一大口,“你这家伙害我掉了不少眼泪,还搭进去不少香烛纸钱,这酒只
当是赔给我的了。”
我心中感动,嘴里却故意道:“鲁大统领会掉泪,说出来谁信呐。”
鲁宁闻言,对我一拍桌子,“你小子这事办的真不地道,假死这一出,弄得多少兄弟哭断肠,听说卧虎关上全军缟素,哭声传
出十几里外,尤其是崔诚、周剑几个,差点没闹上京城,至今卧虎关上对高华彩也只称一声镇国侯,而不称大将军。”
“也不是故意让兄弟们担心,只是当时那种情况……哎!”思及往日那一群过命的弟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起来。
鲁宁见状,探过身来,言辞恳切的道:“还回来吧,陛下不是心胸狭隘没容人之量的人,现在陈起明和高华彩都老了,陛下提
拔起来的后进虽多,但论到文能定国,武能安邦,却没一个及得上你。”
我摇头道:“现在还……”
见我摇头,鲁宁皱眉道:“莫不是现在发达了,看不上那个将军之职了,也看不上往日的弟兄了?”
“不必拿这话挤兑我,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挥拳照着他肩膀锤了一记,“现在皇上那里想要组建骑兵,我自然是无条件支
持他,待等这趟回来时,我再将一切对他和盘托出也不迟。”
正说话间,突听一个声音在舱外大叫道:“妙极,实在是妙极。”
我顺着窗口向外看,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眉眼清秀的白面书生模样的人,对着我巨无霸上装有旋转轴的帆缆升降架,看得眉飞
色舞。兴奋过后,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叠纸张,取了支炭笔在上面又描又画。
“这人叫童江,我手下搞船工的,非得要跟上来看看,你瞧此人,是不是有几分你当年的模样?”鲁宁抓着酒瓶凑过来,趴在
窗口指着下面那人道。
我细端详了一会儿,对鲁宁道:“把他叫上来聊聊。”
稍后童江被叫了来,他对于我们打扰了他的参观兴致,颇有些不满,一张嘴撅得老高。
“这巨无霸经过大修,有些部件重新改装过了,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把改装的图纸拿给你看。”我对他说道。
童江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贼亮贼亮的了。
他的反应让我很满意,进一步道:“我手中还有不少龙跃当年留下的设计图、手稿、没来得及实施的一些构想,你要是想要,
我也可以一并送给你。”
童江一下子就扑上前来,“大人呐,童江愿意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鲁宁已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就说,他和你像吧。”
“瞎说,我那是他这猴样。”我嘴里反驳着,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童江的肩膀,“小子,碰上你算是有缘,给你些好
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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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丰瑜想着这趟江南之行,想着治力、治心,最后把那个家伙整治的低头认输,不由得喜动颜色。其实不只是今日,自打从江
南回来,雷丰瑜就总有些恍惚,每天就总把这些事情翻来覆去的想。
德政殿上一片安静,满朝文武都直着眼,看皇帝那里自顾自的傻乐呵。看得最带劲的是陈起明,他心里暗自嘀咕着,“陛下去
江南之前是懒散,回来之后变痴傻了,这麒麟王果然非常人也。”
高丰年终于是看不下去了,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犯傻的皇帝回过神来,发现还是早朝十分,只得摒除杂念,正容道:“何事?
”
高丰年取出一本奏折道:“鲁宁近日递了份折子,这折子是他手下一个负责造船的检士,名叫童江的人写的,他建议在边关调
水进行屯田,臣和工部尚书董大人以及陈丞相反复斟酌了此人的构想,觉得可行性甚大。”
“童江?”雷丰瑜依稀记起了鲁宁手下这个爱拿炸药炸坑,又傲气十足的人,“呈上来。”
雷丰瑜接过奏折,入手沉甸甸的好厚的一叠,宛如是一本书。翻开来第一页上写着:边关屯垦四个端正的隶书。之后的每一页
都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总共有百来页,不下十万言。
翻回最前面往后细读起来,头三五页是讲述屯垦的必要性和其中的优势与难度,接下来的七八十页篇幅都是讲如何引水的,最
后的十几页乃是一笔细账,所需人工多少,费用几何,工时多长,一一计算的清清楚楚。
雷丰瑜大致看完一遍已经是两个多时辰之后了,他长长吐了口气,“这个童江果然有些本事,也难怪他傲。”
然后看向工部尚书董浩,“董爱卿。”
“臣在。”
“派人去卧虎关实地勘察,尽快将勘察结果报上来,另外将这个童江调进京来。”
“臣遵旨。”
下了早朝,雷丰瑜没像往常那样先去景轩殿批阅奏章,而是准备先回寝宫紫微宫看看,他新近在紫微宫里盖起了一处鹰院,从
龙东那里讨来的柳春和他的鹰就被安置在那儿,为的是有消息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方便。
雷丰瑜不爱坐御撵,在宫中一般都是徒步而行,走到一半时突然停步,对身后道:“子长,依你看,那个龙东比之当年的龙跃
如何?”但半晌没听到身后回应,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的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汉子,却不是骆子长,才猛然想起,自回到
京城,骆子长立刻着手组建骑兵的事去了,现在这个是他推荐给自己接替他侍卫统领之职的齐雁。
摇头笑了笑,这几天心不在焉的瞎琢磨什么呢?始终抱着一份对龙跃的愧疚,却又为‘龙东’所惑,所以就胡思乱想。不过‘
龙东’说爱自己很久了,大约是自己以前一直爱着龙跃,他只能单相思,真是个可怜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