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吗?”金陛轻声问道。
“昂。”我回答。
“我也想你了。”
接下来就做了该做的动作。由于该动作我的脖子留下了明显的痕迹,我把金陛送回家来到医院看到伊日健时,他盯着我
的脖子问:“你刚刚从床上起来吗?”
我没听明白,说:“金陛今天回来,我刚接了他送回家。”顿了顿,“金陛前一阵出去比赛了,你知道吗?”
“哦。”他伊日健点点头,说,“别在我面前提他。”
我帮他把东西都收拾起来,从床头的镜子里看到了我脖子上的吻痕,吓了一跳,明白了刚刚伊日健的双关语,有些尴尬
,说:“你以后就不练体育了。”
“哦。”他点点头说,“我妈一直也不想我练,趁着这个机会……”
“你不怪我吧。”我讪讪的问。
“啊?”伊日健似乎连是我把他打伤这件事都忘了,“哦,不怪你。你也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是你……”我小声的说道。
“Nanni,奶奶她……”伊日健突然问,“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让我怎么回答啊,对着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世人总是说,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早点面对也
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事实上,我们又有谁能真正看的开呢?我们面对着死亡,还是会伤心,面对着离别,还是会不舍
。
还没等我回答什么,伊日健自言自语起来,“奶奶虽然对爸爸和伯伯们挺凶的,但是对我和姐姐们都很好。我还记得那
年二伯说要分家,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伯伯和爸爸都在家里。爷爷很大声的吼,奶奶也一直在吵闹。我和安星辰安月凌
就被关在天井里。虽然这样,奶奶中午给我们送饭的时候,还是笑的很开心,和我们说什么事也没有。奶奶从来没在我
面前凶过。”
“是啊,是这样的。”我说着,不自觉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他的头发也长了。想到这个“也”字,突然觉得刚刚的
动作很暧昧,因为我对金陛也是这么做的。
“要是奶奶真的快要死了,那么一定要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过的快乐一点。”伊日健的眼眶有点红,看着我,
说,“Nanni,奶奶生病以来我就没有去看她,我想去看看她。”
我点点头,说:“先把病号服换了。”
伊日健点点头,笑了一下,说:“你真好。”
这句话把我惊了半天,这个伊日健的心智还没有发育好吗?为什么会说这种小孩子说的话……像是撒娇一样。我抚了抚
额头,突然觉得这句“你真好”和金陛和我说的语气很像。但是金陛这么说完全是恋人之间的宠溺。伊日健说又算是什
么?
奶奶见到伊日健真的很开心。脸色比上次见面又苍白了一些,但还是勉强挂着笑容。我在一边看着伊日健坐在奶奶的病
床上,他的身形竟然有奶奶的两个大。
“怎么……才来……”干哑的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声响。
“这些天我因为受……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孩子,我在他即将穿帮之前掐了他一下,说:“三叔说伊日健前一阵子
出去参加了学校的什么……补习夏令营。”
伊日健看看我,满目扭曲,说:“是,是啊。”
“怎么了?刚刚……”奶奶似乎被他吼一声吓着了,问道。
“没事没事,”伊日健连忙摆摆手,“突然觉得Nanni像一个人。”
奶奶笑了笑,看向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一直很感激我。我拍了拍伊日健的肩膀,说:“安安静静的就好,话说的
多了,奶奶会累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很难过。奶奶说话越来越困难,脸色也很难看,越来越嗜睡。医生已经估计了剩余寿命,也就是说
从现在开始每一分每一秒奶奶都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把伊日健送回家,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上摆着我和金陛的照片,问:“真的很幸福吗?不被社会承认,躲躲藏藏…
…”
“现在很好。”我说,“我不能保证将来,但是我会尽力。金陛也会尽力。”
“是吗?”伊日健的声音很低,好像是在自嘲,“你这话说的,说的我都好想要……”
刚刚好是红灯,刚刚好停了车,刚刚好我转过头找墨镜。
刚刚好,伊日健伸过头,吻了我。
“说的我好想要,爱你。”
第十八章:故乡
我很艰难的笑了笑,很艰难的说:“你半个月前,不还说我是勾引金陛的变态,喜欢男人的神经病吗?”
“你来看我,说一些别人没和我说过的东西。很……快乐。”他呆呆的看着我。
“傻瓜,我是男人啊。”
“也会关心我学体育的事情,也会带我去看奶奶。”他拉起我的手。
“真是……让我怎么说。”
“不知道,本来是讨厌的。但是现在听你提到金陛,就会生气。不是生气,是愤怒。”轻轻的吻了上去。
“我的天啊。”
我抽回我的手,无可奈何的笑笑,说:“伊日健,你能不能冷静一下。我对你没有那种喜欢,也不打算喜欢你。而且你
仔细想想,还有金陛呢。”
伊日健莞尔,举起双手,说:“好,当我什么也没说。”
“你都说了我怎么当你什么都没说……”我低声说着,把他赶下车,说,“你到了,自己能进去吧。”
“哦。”他说着,打开拿下后座上的行李,虽然对于大病初愈的人有些多,但是我真的不敢再对他有什么友善的举动了
。天啊,惹了个大麻烦。我怎么办……
第二天因为公司临时来电话要开会,我大清早就把金陛接着送去了学校。在门口看到了为了躲避狗仔队而同样早起送丁
乔伊的甘洛。丁乔伊看到我,友善的笑笑,走上前来,“Nanni,又见面了,来送金陛啊……”然后很暧昧的笑了笑。
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解释道,“因为有点事所以早点把他送来。我是去他家接的他……”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
们也很早啊。”
“因为怕被人看到。”甘洛笑着接过话把儿,“Nanni,好久没见面了,改天一起吃饭啊?”
我点点头。甘洛又看向金陛,说:“小子,听说你得奖了,恭喜。”
“谢谢。”金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碰运气而已。”
我看了看表,快要迟到了,对金陛说:“我先走了,好好训练。晚上接你。”
金陛傻呵呵的笑了笑,说:“好。”
有的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太宠着金陛了。但是实际上,就是因为他是金陛的缘故,我才会宠着他。我和姐姐的故乡其
实不是郯冶。是一个没有海的地方。但是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海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有诗中那些小孩子那样傻乎乎
的猜想,山的那边是什么。后来我来到了郯冶,看到了真的海,才会感觉到,原来过去在图画上或者想象中的那些还真
的没有真实的海那么的壮阔瑰丽。有些道理,越是单纯越会参透的明白,但是也有些道理,却是越是复杂才越能了解。
时间过得就像是冒着泡的碳酸饮料,我的生活里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在继续着。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没有去看伊日健
,就不会和奶奶认识,也不会来到这个奇特的家庭里。但是,别说没有如果,就算真的有如果,我相信我也会选择认识
奶奶。因为她给了我一种家的感觉。
我还记得,那天真的没有太阳。这种天很适合发生一些让人心痛的事情。我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布满了阴霾的天空,很
不安。然后,我就接到了电话,是安月凌,奶奶刚刚被送到了手术室。
我有些痛恨自己的想象力,我竟然想象到了奶奶在临死之前,在所有人的包围中,完成了自己的一个个的心愿,安详的
去世的模样。我想明白我这是在咒奶奶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我赶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了,连几乎不出门在家静养的爷爷都到了。每个人的脸色都是一种不安和沉痛,但是随
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都变成了平静。因为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都了解,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伊日健看到我来时想说什么,他张了张嘴,但是最后什么也没说。我冲着他点点头,和大伯他们询问奶奶的状况。是突
然发病了,可能是挨不过去了。我淡淡的点点头,也等在一旁。大妈眼眶红红的,双手合十在默默的祈祷。爷爷拄着拐
杖,一脸平静的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地方,轻轻的阖着眼。二叔二婶依然是朴素的打扮,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但是依然
好好的等在手术室外。
动静最大的算是安星辰了,我去的时候似乎已经哭了很久,我去了以后还在一直哭,又哭了很久。真是个单纯的小孩子
。没有在视野内的是安月凌,他和三叔一起在转过角的地方抽烟,低声商量着什么。
时间过的挺快的,我偶尔接几个电话处理一下事务。金陛打来电话,我说可能奶奶大限到了。他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就
在我以为他要挂了的时候,他说:“别难过。”
直到最后,最后的最后,手术室上那个不明显的手术灯慢慢的灭了下来,奶奶先被推了出来,还好,没有被床单盖住头
,还活着。医生也出来了,脸色并不好看:“病人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极限,这次回来了,但是大限也就在这几天了。
”
没有人笑,但是有人感谢了医生。是啊,已经到了极限了,没有任何人在期望奇迹,我估计,除了安星辰和伊日健。
爷爷严肃的点了点头,把三个儿子叫到了身旁,说:“我们也来商量一下墓地的事情吧,乡下那个是双穴,正好可以和
我合葬……”
三婶见没事,匆匆的离开了,二婶也跟着爷爷他们一起商量墓地的事。
奶奶的麻药还没有过,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有一些仪器。真的很虚弱。大婶在一边照顾着,我和安月凌他们也在陪
着。就这样,过了很久。到了什么时候呢?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吧,在外面讨论的,还在外面,安月凌陪着难过的安星辰
去散步,来了医院,所以大妈带着伊日健去复检。就是这个时候,病房里恰恰只剩下我和奶奶的时候,本来阴霾的天露
出了一点光,所以我看到有阳光打在奶奶苍白的脸上,然后她醒了,张开双眼。
“Nanni……”她认出了我,声音很微弱,她已经不适合说话,但是她仍然说了,“Nanni,我,要,回家。”
“回家?您现在病着呢……”我有些为难。
奶奶皱了皱眉头,又宠溺的笑了,说:“不是那个……回家。我,不想跟,他们,走……我想回,自己家……”
他们……奶奶不想葬在安家的祖坟里?为什么……但是,这个为什么,又怎么是我能知道了的呢?回家……奶奶大概是
想念自己的故乡了吧。
“我知道了。”我笑着说,“您放心吧,我知道了。”
奶奶心满意足的看着我,慢慢的又闭上眼睛,睡了。所以,我其实什么也不能做,对于奶奶,我不能为了她和家里人争
执,我不能为了去探寻她的故乡,我不能为了她去质问爷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奶奶下葬前,偷偷的,把那一盒骨
灰换成一盒烟灰,然后带着真正的奶奶回到我的家,放在有阳光的地方。终于,她离开了爷爷,那个与她相濡以沫一辈
子的人。
这,才是她的愿望吧。
这,才是她的愿望呢!
我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奶奶又坚持了两天,终于离世。
奶奶的娘家,已经没有人,除了名义上的我。大妈和二婶三婶都不知道奶奶的名字,其实安星辰和伊日健本来也不知道
,是我后来告诉他们的。奶奶葬礼那一天,安星辰的那个男朋友也出席了。终于近距离的看了看,看起来挺稳重的,安
星辰介绍说叫方翊。但是毕竟年龄在那里,动作神态都有些轻浮。二叔和二婶似乎有些不高兴,但是这种日子不好发火
,所以表情很扭曲。大妈陪着大伯披麻带孝,我给奶奶上香时,她一边落泪一边给了我回拜。大妈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奶奶的死对伊日健明显有很大的影响,但是我现在不敢去招惹他了,所以看了他两眼就匆匆离开。可是伊日健却主动找
了我,小孩子的语气:“奶奶死了……”
“但是我们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吗?”我笑着说。
“为什么啊……”
“不知道。”我只能这么说。伊日健那天在灵堂里哭着不断的说:“奶奶死了……”和“为什么啊……”,真的很伤心
。我也很伤心。我偷偷的把奶奶的骨灰换好,放在包里,问:“奶奶,我们要回家了,你开心吗?”
是啊,奶奶,我们要回家了。很高兴认识你,虽然,我看到的你的样子,可能是你这辈子最为无力的样子,但是我还是
庆幸能遇见你。奶奶,你给了我一个长辈的爱。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天我们一起欣赏的日落,万丈青阳,希望你以后能
好好欣赏。不知道你到了天堂,会不会还是我熟悉的样子?有可能你会变成你年轻时美丽的样子吧,但是无论如何,一
定不要忘记Nanni。那天你对我说,“我是舟,你是海。”,我们那么有缘分,真是不容易。
无论如何,你也不要怪你的孩子们,他们刚刚哭的都很伤心,真的。
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埋怨爷爷,他是多么的爱你,希望和你合葬。
无论如何,不要怪我,其实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回家,而是,离开这里。我们都是大人了,不要抠字眼,好吗?
无论如何,我爱你。我亲爱的,万俟舟。
我在离开灵堂的时候,抱着奶奶的骨灰,最后一次审视了所有的人。看清了他们每个人的样子。其实,我知道,这就是
我们的样子,世界的样子,生活的样子。我们……残酷的面貌。
我在阳台上空出了一小块地方,把奶奶放在那里。金陛问我这是什么,我含糊的回答着。这个是连金陛都不可以知道的
秘密,我和奶奶之间的秘密。
金陛做了个鬼脸跑开,说:“不告诉就不告诉,谁稀罕知道啊。”
“小孩儿你就装吧。”我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快秋天了,你多穿一点。”
“知道了,妈!”金陛在我身上蹭了蹭。
至少,我现在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