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的滋味——叶澄梢子

「这样啊……」
「基本上，我老爸是那种对家庭及家人毫无兴趣，又任性的冷血动物。他一生只为追求自己想做的事而已。还说什么专

业摄影师，没那么伟大啦！」
纯的话中混合着干笑，却在此时突然降低音调。
「……嗯，那家伙就是这么混帐，爱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怪异的期待比较好。」
就算不看，也能猜到纯的眼神有多认真，让我不由得熬了车。
「怪异的期待……我又没有……」
「如果没有那就好。好啦，走吧。有人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纯探询的眼神在我脸上搜寻一遍后，再次骑动脚踏车往有人等着的公寓前进，嘴上边低语道：
「……爱看起来很喜欢我老爸，我还以为你会点头同意呢！」
（……但是，我却被匡辅先生果断地拒绝了啊！）
跟在纯的身后骑着脚踏车，我的心情十分地复杂。
到达公寓前面已经九点半了。
如同往常般出来迎接我的有，在看到我身后的纯时，紧皱的眉弗似乎松弛了下来。
「还让人家特地送你回来？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路上蛮暗的，要不是爱骑脚踏车的话，我老爸就要开车送他了。」
我将手放在身后，对着一一说明的纯猛打暗号。
「纯，进来喝杯茶吧！有，可以吗？」
「啊，当然。鸣海同学，请进。」
平时不太可能答应的有，知道纯特意送我回来后，也不好意思拒绝。看来战略中的第二步也成功了。
在有露出生硬的笑脸欢迎纯时，我趁机跑到厨房去。

第四章
 
 「你要跟着去拍照？」
端出有最喜欢的红茶后，我大胆地将心中的盘算说出口。果然，他的脸色立刻一凛。
「嗯，明天。要去信州的山上拍照，一天来回。匡……大叔问我要不要跟纯一起去……」
「……这么说来，是去工作啰？鸣海同学跟着爸爸去自然没话说，但你去不会妨碍人家工作吗？」
我拼死努力地游说面露难色的有。
「但、但是人家难得邀我啊！纯也会一起去，我会小心不打扰大叔工作的。」
我向坐在一旁的纯寻求支持，纯看似不悦地笑着点头。
「你真的不会给对方带来麻烦吗？你去当管家已经让他们很困扰了……虽然高中生并不能找到什么了不得的打工，但你

是纯同学的朋友，却到他家里去当佣人，实在让他们很为难，不是吗？」
有的防卫仍末见松懈。他又将当时反对我当管家所说的话，全数搬出来轰炸我。
实在很不想使用那一招，但真的没法子了。
「……我很明了有的心情。可是，我很少出远门啊，所以当对方这么邀约时，我我很开心嘛……」
说到远游的经验，事实上只有学校的校外教学，及在孤儿院中每年举办的几次活动而已。
这点，同为孤儿院长大的有也是一样的。我大概触及宠爱我的他内心的伤痛了吧？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有，想要藉此表达

我的决心。原本想劝我放弃的有也投降了。
「——绝对、绝对不能妨碍对方的工作喔！」
「嗯，有，我最喜欢你了！」
我抱住仍显担心的有后，他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了下。
「好啦，鸣海同学都在笑了。」
「有什么关系嘛，我就是开心啊！」
用头磨蹭着有的同时我轻瞥了下纯，发现他一脸不自在，不知眼睛该看哪边。突然，他将脸别向一旁，嘴里不知碎碎念

着什么。
（啊，算了。我看我还是想想明天便当的菜色好了。）
我满足地沉浸在计策的成功，和有温柔的手部抚触中。

隔天早上四点起床后，我边准备着出门要带的便当，边做着有的早餐。
将收音机的音量转小，收听着全国的天气预报，边一一确认着要带的东西。就在此时，有的声音自拉门另一边响起。
「……爱，你已经要出发了吗？」
有起床特有的沙哑声。我赶忙将拉门开启。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吗？我要出门了。」
「嗯，慢走，要小心喔！」
点了头后，有从棉被中伸出手向我挥了挥。
「注意不要造成对方的不便喔！替我跟鸣海先生还有纯问声好。」
被有那满是睡意的声音一提醒，罪恶感顿时充斥胸口。
对不起，有。
虽然我跟有说纯也会一起去，但其实只有我跟匡辅先生两人而已。
「我出门了。早餐我放在桌上了！」
嘴里低语着忏悔的话语，我急忙地冲出了公寓。

今天的出游是我昨天晚上在纯家吃饭时（虽然晚饭是我做的啦），匡辅先生突然提出的。
「对了，爱，明天晚饭不用准备我的份了。」
「喔，好。我知道了。」
大概是要工作吧？这样想的同时，纯突然反应十分激烈。
「你又要去山上啦！还真是难得呢！会特地报备。平常不是想去就去，想回来就回来吗!?」
「……如果不说的话，爱要是准备我的份那不是很麻烦吗？」
被纯用那扫兴的声调嫌弃完后，匡辅先生有些受创地说。
真是的，这对父子还闹不够啊！
「那是要去哪座山呢？」
「在信州方向，其实也算不上是一座山啦！虽然距离正式的融雪时间还有一个月，但海拔较低的地方积雪差不多开始消

融了，我想去拍摄那种情景。」
急忙的转变话题后，匡辅先生的心情重新恢复。我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咦，好棒啊！我从来没在融雪时节去过山上。」
「虽然不是很漂亮，但开始冒出新芽的树木和从雪下冒出绿芽的野草，这些象征春天的景象都是大都市中看不到的。第

一次见到一定会感动万分的。」
我用既有的微薄知识想着那奇景，突然匡辅先生提出个我想都没想过的建议。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呢？」
「咦，可以吗？」
「到那里要花一段时间，而且只是去照相而已，说不定会很无聊喔！」
震惊地反问后，匡辅先生温柔地点了点头。
我真的太开心了。立刻回答道：
「是像那本书中一样的照片吗？我好想看匡辅先生拍照！」
并因为太过兴奋而脱口说出「那我帮你做便当」。
「那我就拭目以待啰！」
说完后，匡辅先生对我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看到他那张脸，怎么可能不满心欢喜呢！）
为了不让便当中的食物混乱，我小心地抱着手提袋，小跑步地到和匡辅先生约定的地方。
原本犹豫不知要做饭团还是三明治，结果我两种都做了。虽然份量颇多，但总比做太少让匡辅先生饿肚子好。
来到约定的便利商店停车场，匡辅先生的休旅车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在微暗中，确定过车号后，我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
窗子立刻摇了下来，茶色的皮夹克外还披了件黑色大衣的匡辅先生探出头来。
「有没有穿暖一点啊？」
「啊，这……有的。」
我还特地加了件毛衣呢！我将长毛大衣前襟打开议匡辅先生看了看。
「OK。上车吧！」
绕过车子在助手常上坐下。将手提袋放到后座，并确定安全带栓好后，匡补先生便发动了车子。收音机中传来天气预报

的声音。
「天气好象不错喔！真是太好了。」
「嗯，太好了。」
操纵着方向盘的匡辅先生虽然回答了我的问题，但那只不过像鹦鹅学舌般，话题一下子就结束了。
总觉得好紧张喔！车子里怎么会这么无聊呢？
一想到这个和外界隔绝的狭小空间中只有我们两人，不知怎地，我就是没办法像往常那样跟他说话。
明明和匡辅先生两人出游是很开心的事，但我却净想些有的没的。要是让特地带我来的匡补先生知道我的想法，那会有

多不好意思啊！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天气预报突然变为音乐频道了。那音乐是最近我蛮喜欢的乐团所演唱的，我不禁叫出声来。
「……啊。」
快速的节奏加上深得人心的歌词，这曲子真的太棒了。不知不觉，我忘情地听着动人的音乐，此时声音突然变大。原来

是匡补先生帮我将音量调大了。
不由得转头望向驾驶座，正巧匡辅先生也看着我这边。
「很棒的曲子吧！你喜欢吗？」
「……啊、嗯，歌词写得很好。」
这时我才发现刚刚匡辅先生是察觉到我的反应，才帮我将音量调太的。
当我知道匡辅先生一直注意着我时，内心的喜悦急速涌现。原有的沉闷气氛也因此荡然无存。我真是现实啊！
「……那个，你还有在用啊？」
匡辅先生面向前方说着。原来他发现了我放在大衣口袋中的围巾。
「我想会很冷嘛…」
怎么了？匡辅先生好象很想要看到我围这条围巾似的。
「这样啊！」
说完后，匡辅先生笑了笑。刚刚声调不禁上扬，该不会我的心思让匡辅先生看穿了吧!?
但，拜这话题之赐，车内的气氛轻松了起来，时光就在我和匡辅先生的谈话中，不知不觉流逝了。
　
「爱，已经到了喔！」
肩膀一阵微微地晃动后，我醒了过来，车子停在一片小池沼前卧空地上。
难怪我会觉得一下子就到了，因为我根本就睡着了嘛！
「抱歉，让你一个人开车，我竟然在一旁睡着了……」
我赶紧调整了坐姿。应该没有睡得太丑吧，该不会还流了口水吧？
「没关系的！今天你不是很早就起床了吗？要不要在这里睡一下？我大概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我要去！」
我是因为想要看匡辅先生摄影才跟来的，如果在这里睡觉岂不失去此行的意义！
急忙地下了车，真不愧是山上，果然很冷。
「等等。」
正当我要到车后帮正在卸器材的匡辅先生时，却被他出声阻止。
转过身后，匡辅先生伸手将我放在口袋中的围巾取出。
「这要好好围着啊！」
边说还边将围巾在我脖子上饶了两圈。
虽然初次见面时匡辅先生也曾帮我围过，但现在却比当时心跳更快速。脸颊也火热了起来。一想到匡辅先生就在这超近

的距离下望着我，我实在害羞地不敢抬头。
（真是的，为什么要这样盯着人家看嘛！）
「匡辅先生……」
「……好小的脸喔！」
在我举白旗投降前，匡辅先生的一句话瞬间解除了我的窘状。
两手摸着通红的脸蛋，疑惑着匡辅先生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他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们走吧！要走一段路，小心点喔！」
「嗯，好。」
一副轻松地将沉重的器材扛上肩，匡辅先生迈开步伐向前走去。跟在他身后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我边想着刚刚匡辅先生

眼神中涌现的意义。
方才我的表情究竟是如何呢？如果我能看到就好了。
虽然从最初相遇开始，匡辅先生就一直对我很温柔，但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虽是匡辅先生儿子的朋友，但关系也仅止于此而已。
对无论如何跟纯都无法好好沟通的匡辅先生来说，我也只是他喜欢的小孩子类型而已——
虽然这已让我十分地开心，但我渐渐觉得不满足了。
谁叫匡辅先生太过温柔了。
每次看到成熟的男性，心中总会幻想自己是对方的孩子，但有这样的心情，匡辅先生可谓第一人。
我可以在他热衷摄影、尽力去做事的身影上，感觉到他对摄影的热爱。用着认真的眼神凝视镜头的匡辅先生真的好帅，

他是第一个让我产生异样感觉的人。
并非父亲，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匡辅先生就是我理想中的男人。
「爱，那边很危险喔！」
「咦？」
脑中想着事情，让我一时没注意路况。当匡辅先生出声提醒时，我的右脚已踏进软滑的泥泞中。
「哇！」
「危险……爱！」
毫无心理准备，我突然失去平冲向后倒去。急忙中想捉住东西支撑，手却碰到了匡辅先生扛着的三脚架。就在我觉悟自

己会跌个狗吃屎时，匡辅先生的大手实时捉住了我。
被提起的反作用力让我将脸埋进了匡辅先生的左胸。
「刚刚不是跟你说要小心吗？」
匡辅先生用慌张的声音说完后，安心地叹了口气。
「对、对不起。」
他突然抱住我的头靠向自己胸膛，闻着沾了些微烟味的皮革味道，我边向他道歉。
反正最惨不过轻微扭伤或是弄脏裤子而已，匡辅先生真是太紧张了。明明肩上扛的器材已经那么重了，却还要空出一只

手扶住我。话虽如此，还是有种死里逃生的安心感。
「——……，你走路要小心点！你不是穿登山鞋，大概会比较难走。」
「好的。」
虽然匡辅先生咬着牙有些气愤地说，但看到他那认真的表情，就算被骂我也很开心。我越来越喜欢匡辅先生了。
重新整顿好精神，继续爬着平缓的山路，约五分钟后匡辅先生说道：
「到了。」
「……哇！」
听到他的话后，一直注视着脚尖走路的我连忙抬起头来，不由得惊呼出声。
在杂木林尽头，日光充足的地方，一太片红紫色花如地毯般在眼前延伸开来。那是有如仙客来、约十五公分高的小花。
「好棒啊……这是什么呢……」
「山慈姑啊！虽然群生在下雪的山上，但这阵子不管哪里都是人潮拥挤，要找没有人烟的山岳实在有些困难。」
决定好摄影的角度后，便开始摆设三脚架的匡辅先生对我说道。
「咦……这是太白粉嘛！」
「没错。这就是做太白粉的材料。」
匡辅先生悠闲地回答也只有到这里而已。
在众多镜头中找到适用的之后，匡辅先生便开始动手拍摄了。之后，他眼中就只剩下拍照了。
为了不要妨碍到处走动取景的匡辅先生，我便在附近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凝视着他的侧脸。
凝视着镜头的匡辅先生是那样的认真，看起来真的好帅啊！他时而低语，时而皱眉，表情变化的十分快速，不管漏掉哪

个都很可惜。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匡辅先生，心中懊悔着为什么没有带立可拍来。
我好想拍一张匡辅先生的照片喔！
当然热衷于拍照的他很帅气，但更想将我现下在匡辅先生身上感觉到的心情纪录下来。
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拍照呢？他也和现在的我一样拥有同样的感觉吗？
突然，匡补先生转过头来。
难道，他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我明明没有出声呵！
匡辅先生中断了摄影，探手在器材箱中翻找了一阵后，手上拿着找出来的东西向我招了招手。
「爱，过来一下。」
心想不知有什么事时，匡辅先生就在我手上放了一台小型相机。
「给你的礼物。虽然轻便，但可以设定自动拍照，也可以在黑暗中摄影，满方便的。这就给你拍喜欢的景物吧！」
匡辅先生用着轻松的口吻说着，反倒让我吓了一跳。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工作上已经不需要了。如果你不用的话，我也会把它收起来的。你不是对摄影很有兴趣吗？」
匡辅先生握紧了我打算回拒相机的手。
因为想拍照的确是事实，我便点了点头，此时匡辅先生安心地呼了口气。
「如果你用它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
「……谢谢。」
虽然犹豫但也很高兴，我连忙向他道了谢。
在教了我该如何在白天的户外使用这台相机后，匡辅先生便回到他的摄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