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激烈,而他们凯旋而归。回军营时,第一眼就是喜形于色的小钟,冲着他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知道小钟还是在乎自己的。
敌方突然来袭,一箭射穿小钟心脏。纵使明白小钟不会死,但那瞬间他心脏一紧。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莫大的恐惧。
朝着小钟消失的方向,立即追了上去。待他赶到战场上的祭坛时,巫师正高举利刃,往小钟心脏狠狠刺下。
他听到,小钟那瞬间心中唯一想法。
小奎——
小钟想的,居然是他。
生死之际,小钟最后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小奎、钟奎的半身。
说来,或许还得感谢巫师。若不是北方巫师对小钟施法,或许他这辈子都不知道原来小钟心里有他。但巫师该死。所有
伤害小钟的都该死。
况且,他残暴嗜血的魔性,天生喜欢杀人。
小钟总想,他们两人,一定会有报应。
他当时怎么也不相信,正确来说,当时的自己,并不相信世间因果。
然而,这世上,是真有因果循环。
大旱灾那年,他体内魔性突然觉醒,克制不住地汹涌翻腾,一股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力量。魔性的黑雾从他身体散发出
来,一点一点地吞噬自己。他不得不张开结界,与外界隔绝,不让这黑雾危害小钟。
那时一不注意,黑雾就爬到小钟身上了。小钟不在意,但他却看得胆颤心惊。
他不得不离开小钟,就怕迟些黑雾就要吞噬小钟。
小钟不知道,但他知道。拥有魔性的黑雾,是真的打算吞噬他。
他只能离开小钟,一个人寻找压抑魔性的方法。
当时正逢饥荒,人吃人的景象,在他眼中竟是另一种风景。
他眼中的人类体内流动着淡蓝的灵,人吃人时那淡蓝色的灵会渐渐消失,活下来的人灵会变深。那深蓝色灵魂似乎非常
美味。
他渴望那样的灵魂、他渴望那深色灵魂。
第一次吃人,那躁动的魔性黑雾平静下来、第二次、第三次——吃的人越多,越能掌控黑雾。原本被吞噬的手跟脚,一
点一点地长回来。
他终于找到抑制魔性的方法——吃人。
乌鸦是他的同伙,剔骨削肉、开肠剖肚,越是肮脏的灵魂、越是美味、入口即化。
隔了半年,已能得心应手控制黑雾,他这才敢回到小钟身边。带着小钟离开乡镇,来到京城。
京城,繁荣之地,那有最多美味的灵魂。
熬过饥荒时期的大户人家,不知吃了多少人,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味。
刚开始,为不让小钟发现,他只到京城旁的城镇吃人。但渐渐地,他的胃口越来越大,越发不满足。
京城里,那些食髓知味的大户人家,时不时还吃着人肉。那是深沉得泛黑的蓝色灵魂。他无法不受吸引。
被称为大善人的小钟,似乎很喜欢现在的情况,他不愿破坏现状。因此与以往猖狂杀人不同,他这次小心低调不让任何
人发现。
到京城落脚第五年,他终究抵挡不了对肮脏灵魂的渴望,最终还是对大户人家下手。吴氏、林氏、秦氏,都被他吃了。
眼看人们为此提高警戒,不禁有些好笑了。就算官兵抓到他,又能对他怎样?他可是不死之身,谁有这能耐杀得死他。
「你笑什么?」小钟经过他身边,询问他。
眼前小钟比以往开心许多,他说什么都不愿破坏他的快乐。他张开手臂,要小钟过来,将他抱个满怀,满足地笑说:「
我好想你。」怀里的小钟格外温顺。
但还是被小钟发现他身上掩盖不住的血腥味,小钟在他怀里轻颤发抖。他一直都知道小钟不喜欢他杀人。
「你是不是又杀人了?」小钟询问。
他不止杀人,还吃人。他苦笑,摸摸小钟的背,隐瞒他,「你不要知道会比较好。」
小钟不知道,就不会恨他了。千万不能让小钟知道。
想是这么想,却在半夜猛地惊醒,鼻息间全是人类污秽灵魂的香味,怀中的小钟睡得极沉,没发觉他起身,翻身继续睡
眠。
兴许是今晚他玩得太过火,才会让他太过疲惫,连他起身都没发觉。
黑雾形成的乌鸦,站在窗棂旁敲敲窗,催促他动身。
空气中的香气又更加浓烈,他受不了诱惑,披上外衣,化成黑雾与乌鸦一道,到许府吃人。
幼童是乌鸦的食物、他只吃成年人。
抵达许府时,许家老爷正虐杀自家丫鬟,丫鬟已奄奄一息,许家老爷还不肯放过她,在她身上疯狂摆动身体。
小奎舔舔嘴角,眼前的许家老爷散发出非常好吃的味道。
进食过程,黑雾乌鸦各自散开寻找自己的猎物,许氏大府无一幸免、不论男女老少。浓烈甜美的血肉、融合最深最重的
灵魂。
一吃下肚,他就停不下来了。
他听到小钟来了,但他停不下来,猛啃许家老爷的骨头,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小钟情绪十分悲伤,也涌上他心头,啃着血肉,心思渐渐低落。
然后小钟来了,不敢置信的表情,无法忍受似地,吐得一塌糊涂。责备他:「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怎样?吃人吗?可是不吃不行啊,不吃会被黑雾吞食。
小钟不理解的模样,对他最伤。所以他冲动之下,做了一件蠢事。
他逼小钟吃人。小钟哭了,不停咒骂他。
钟奎。他愿意为这个人,压抑魔性。他甚至可以为了这个人变得乖顺、他可以忍着不杀人。
可是小钟咒骂他,以死相逼,说要离开自己。
你怎么会死呢?明知道小钟死不了,却还是让他离开。
因为小钟是如此强烈地憎恶着自己,真真正正地痛恨他。
而他只能不断不断地吃人,原本美味的污秽灵魂,宛如嚼蜡、索然无味。
他想,这就是他的报应。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纵容体内魔性不断衍生,不得不走到现在这局面。
他多希望自己不是妖魔,而只是普通的人类。
嘴里的许家老爷尸骨分离,和着眼泪一口一口吞下。
小钟,不要走,回来我身边。
他是这么这么热切渴望,总有一天小钟回到他身边。
但没有。他等的是一场空。
乌鸦捎来讯息,告诉他小钟在东方出现,他就往东方寻找。
白白山山顶,飞过一群乌鸦。
第一次与陆慈见面,对方将自己误以为是小钟,帮他开门、冲着他笑、拉着他的手进入房中。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陆慈笑问,又说:「你一定跟我有心电感应,我刚刚还想说,希望你今天早点回来呢!」
女人从与他碰面第一眼开始,就一直说个不停,隐隐透露她与小钟的关系。
「老公,我跟你说,今天仁仁有大突破。」陆慈拉着他,来到婴儿房,空气中弥漫着牛奶气味。小婴儿的味道。
房里摆着一婴儿床,婴儿床上摆着训练婴儿集中注意力的圆盘玩具,床里唯一的婴儿,发出咿呀含糊不清的叫声,欲引
起他人关注。
这是——
「老公快来!」陆慈向前,站到婴儿床边,招手要他过去。
他举步往前,看着那女人、再看看床里的婴儿,一股怒火涌上。
这是小钟的妻子、这是小钟的孩子。而他只是一个外来客。
这女人恣意地误以为他是她的老公,拉着他的手,与他亲昵对话。
「你看,」陆慈对陆仁说:「仁仁、仁仁,我是谁?」以嘴形诱导婴孩说话。
只见小小婴孩睁着大眼,茫然地看着她,缓慢地对她说出简单的单音:「嗯妈。」
「听到没!仁仁刚刚叫我妈妈!」陆慈激动地拍着他的手臂,一脸感动。
他冷眼看着婴儿,确实与钟奎有些相似,但就外表而言,更像是他身旁的这位女人。因为这是小钟的妻子、这是小钟的
孩子。这房子里的所有一切,在在提醒他,自己只是个外来客。
小婴儿转移注意,从妈妈身上,移到小奎身上,错愕一、两秒,看到他身后黑暗可怕的气息仿佛庞大翅膀。从没看过如
此庞然大物的婴孩,冲着这位长得和爸爸很像却又不认识的人大哭起来。对方散发出的可怕氛围,莫名地令他害怕。
「仁仁,怎么哭了?」陆慈疼惜地说着,轻轻抱起小婴孩。摇摇晃晃,逗他开心。往常这动作总能轻易让小婴孩停止哭
泣,如今却失去作用般,越哭越大声。
小婴孩眼睛盯着小奎不放,又害怕又盯着看,属于孩童时期矛盾的好奇行为。
他一股郁闷之气涌起,对眼前母子两人起了杀机。瞪着陆慈,他只消一动作,就能轻易杀死对方。
就这样杀了她吧、连同那个小孩一起、只要一个动作,就能夺取他们的性命、不需要花费气力。虽然灵魂不甚美味,但
还是能垫垫肚子,维持一、两天的养分。
杀吧。
但那瞬间,小奎迟疑了。
他脑海浮现杀了他们的后果。
若是小钟发现他做的事,小钟会恨他、更加恨他。更胜之前任何事,小钟会千万百倍地憎恨自己。
光是想象,就阵阵心痛。他想,他承担不起再一次被小钟憎恨的痛苦。
就算他现在就想杀了她们,他也必须忍耐。
「老公?」陆慈拍拍孩子的背,缓缓转过身来。
忍耐,他得忍耐。
猛地用力一推,将陆慈推倒,陆慈护着孩子倒地,震惊地看着他,尖声询问:「你在做什么?」孩子受到震动,感受到
母亲传来的愤怒,吓得哇哇大哭。
小奎仓皇,退了一步,盯着她们母子俩久久不语,随即甩头就走。
「钟奎!你去哪?」陆慈大喊,还伴随着孩子的哭声。
听在他耳里,仿佛耳鸣,嗡嗡作响着。
小钟,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一阵鼻酸,眼睛聚集水气,这是他第二次哭泣。这世界只有小钟能让他这么用心对待,让
他苦、让他痛。
为了他,不惜放手,让他自由。但他的付出得到什么?一个儿子、一个老婆。他这样算什么?
小钟啊小钟,你怎么忍心辜负我。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太悲伤的情绪笼罩着他,黑雾四溢覆盖住他的身体,直到他完全没入黑暗之中。一丝丝哭泣声也
传不透那密密实实的黑雾障壁。
事隔约莫五年,他再度来访钟奎家。年满五岁的陆仁到幼稚园上课,中午才会回来;而钟奎在学校的工作大约五点结束
。家里只剩陆慈一人,他上前敲门。站在大门口,门口两旁换了门联,换上镇魔避邪的古老咒术。
难不成小钟以为这样就能对付他?太天真了。论法力,小钟还不够格。动手,毁了门联。销毁咒术,只需片刻。
「又忘记带钥匙啦?」陆慈前来开门,笑他迷迷糊糊。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女人,对他巧笑倩兮。他只觉得恶心。但表面上对着陆慈扯开微笑,抓住她的下巴,弯腰亲吻她。
这是钟奎玩过的女人、该死的女人。
陆慈不抵抗,任他为所欲为、欲拒还迎,最后顺从地与他发生关系。
「老公你今天——好粗鲁——我、有点痛,呜——」陆慈嘤咛,开始求饶。
一整个早上小奎没有放手,没有爱的性爱维持很久,陆慈哭泣惨叫、推拒不能,小奎抓紧她的身体,不让她乱动。将全
部的愤怒都发泄在她身上。
两人交合之处,流了不少鲜血。整床血迹斑斑。
最后一挺身,小奎将所有都留在陆慈体内。过程中他甚至连衣服都没脱下,退开陆慈的身体,整理整理衣服,一句话也
不说,就这么离开。
女人早已昏死,直到他离开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奎踏出小钟家门,好心地关上门,转身,露出狡猾的微笑。
他想,小钟一定会来找他,而且很快就会过来。怕小钟回来找不到人,留下两、三只乌鸦驻守,这样小钟若要找人会快
些。
远远地似乎能看到娃娃车的影子,五岁的陆仁下课回家了。
可怜的仁仁,他的妈妈恐怕不能帮他开门了。小奎幸灾乐祸地想着。
事与愿违,小钟并无如他所料立刻找他。
他的乌鸦告诉他,小钟回到家,发现陆慈的惨状,没怒气冲冲要找他理论,反而叫救护车,先救那女人,还一脸紧张兮
兮的模样。
在小钟心中,是以那女人优先,想到就堵心。
待到乌鸦通知陆慈情况稳定,才得到小钟捎来的消息。白鸽式神带来的讯息:『你来』就这么简短两字。就为了这两个
字,让他喜上眉梢、开开心心地赴约,顺着白鸽领导的方向前去找他。
小钟小钟小钟小钟小钟小钟小钟小钟小钟小钟——
他是多么思念他。
小钟就在他面前了,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够了!」突然大喝一声。
小奎猛地停下,一脸疑惑询问他:「怎么了?」
小钟凝重地望着他,神情里有着恐惧、害怕、愤怒、憎恨——还有些什么负面的情绪,小钟就是这么对待他。
「小钟,你怎么了?」他不理解。好不容易找到小钟了,小钟怎么这么看他。
「你站在那里就好,不要再过来了!」小钟戒备地说着。
他虽是妖魔,却也还是会受伤的。一脸复杂地看着小钟,听他一字一句说出残忍的话语。
「你对我太太做的事,实在太过分了!你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全部都冲着我来就好,不要伤害我家人!」
你家人!?
「我太太她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坏事,与人和善、天真善良,她是多好的一个人。我不懂,你怎么下得了手?她可是我太
太啊。」
就是因为她是你太太,才会这么做。
「你太残忍了。」
谁残忍?有比你背叛我还要残忍?有比你丢下我一人逍遥快活残忍?有比你背着与其他人幸福快乐这么残忍?
「这几百年来,你就是这样,一直一直折磨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不可能的事。
「我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
又听到一次小钟说家人,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小钟一怔,错愕地看着他。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他重申。
「你、你到底想怎样?」小钟深吸口气,壮胆直问。
心中燃起一股希望,开口:「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在小钟眼中读出绝望的讯息,他心不断下沉,冷笑一声,说:「离开她。」
小钟愣了一会,才回答:「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才刚出院,我不能——」
「我说,离开她!」愤怒一吼,停一停,压下暴怒的魔性,「不然,你就等着帮她收尸吧。」语毕,转身,化成黑雾离
去。
「小奎!」
身后钟奎放声呼叫着,但他没有回头。不给小钟任何转圜的余地,非要他离开那女人,否则就杀了她。
小钟啊小钟,到底是谁无情无义,几百年来的情谊都能舍弃,在他心中自己什么都不是吗?到底谁才狠心、谁才最残忍
。
真正该绝望的,应该是他。
事隔多年,再度遇见小钟,就是与陆言深、狐妖碰面的时候,那时他们三人可是联手一同封印他。
到底谁才绝情绝义。
第八章
「呜——」钟奎中断涌上的回忆,大抽口气。只手扶额,单膝下跪,他对小奎大吼:「走开!」
「小钟,这就是我。」小奎对他说:「你说说,你怎么对得起我?」
钟奎对他狠狠一瞪,「我没对不起你。陆慈当年也没做什么,你又是怎么对待她?」
「别提她!不准你再提她!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以林家维的脸开始扭曲。小奎忿怒的脸,步步逼近钟奎。
「是你先背叛我的。」
『现在是要下跪认错、还是负荆请罪?』一旁的狐狸看得不耐烦,忍不住出声。
一下你应该要知道、一下你怎么忍心对我,不烦吗?到底有什么诉求,就不能一次说个清楚,赶快点解决。陆言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