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此人生性耿直,若是此次殿下施以援手,大皇子定然会铭记于心。到时,君臣一心,何愁疆域不稳!”
沈墨哲曲着手指,轻叩桌面,盘算着此事的有利可图之处。说到后来,眼中隐隐放出了豪光。
“嗯嗯!”杨清宇贪婪地睁大了眼,盯着面前容光焕发的人,一个劲地点头。
沈墨哲没好气地白了杨清宇一眼,泼了盆冷水道:“你别兴奋了。这事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你没有看出来,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吗?”
被沈墨哲这么一说,杨清宇也冷静了下来,沉吟道:“的确。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怎么?”沈墨哲看着杨清宇,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唉!”杨清宇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沈墨哲的床边坐下,两手张开躺了下去。
“墨哲,这个朝堂,太腐朽了。才传了三代,他就已经老了,病了。每一个毛孔里都流淌着肮脏恶臭的液体。”
杨清宇就这么躺着,许久都没再说话。
沈墨哲望着床上的人影,突然有些心疼。有些事,是这个孩子必须面对的。因为,那是他的责任。可是,这个担子到底有多重?
谁都不知道。只有有一天,当他站在那个地方的时候,才能够体会……
双腿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意志,沈墨哲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看着眼前闭着双眼的少年,眉宇间有着一抹不属于少年青春的深沉与
苍老。
沈墨哲怯怯地伸出了手,想要去抚平那抹倔强。不期然,撞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手,愣在了那里。
杨清宇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似要看进对方的眼里,心里。
沈墨哲被盯得有些狼狈,尴尬地别过头,收回了手。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心跳,也似乎不受控制了。
突然,杨清宇翻身趴在了沈墨哲的腿上,双手环住了沈墨哲的腰际。沈墨哲身子一僵,正要推开杨清宇,却被对方饱含脆弱的话
语止住了动作。
“墨哲,墨哲,墨哲……”杨清宇仿佛没有意识一般,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沈墨哲的名字。
沈墨哲的心头泛起一股酸意,一只手抚上了杨清宇的发丝,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部。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他,要如何
推开?
“我在。”
“墨哲,你会一直都在,对不对?”
“是。”
“你会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嗯。”
“会永远,对不对?”
“……嗯……”
永远?永远是多久?真的,会有永远吗?真的,可以永远吗?沈墨哲茫然了。
似是察觉到了沈墨哲话里的迟疑,杨清宇更用力地收紧了环在沈墨哲腰间的手。
如果没有永远,那么墨哲,哪怕只有一瞬间,请,不要放手……
早餐的餐桌上,杨荩宇望着两个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人,神情古怪。这两个人,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他所不知的事!不然,
为什么气氛会这么,这么怪异?
杨荩宇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透着古怪的意味。
因为昨天沈墨哲的话,一大早,杨荩宇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泰煜宫。原本已经做好被杨清宇冷脸训斥一顿的杨荩宇却诧异地范闲
,对他的不请自来,杨清宇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甚至对他留下“蹭饭”的举动,也没有拒绝,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
这太不可思议了!
杨荩宇咬了口虾饺,视线转向了沈墨哲。沈墨哲倒是和昨天一样,对他仍是温和有加。只是,杨荩宇却敏感地发现了意思细微的
变化。
如果说,以前的沈墨哲是太阳,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与令人趋之若鹜的温暖。那么,此时的沈墨哲,就是一缕带着阳光的
和暖春风,于无声间,已拂过了每一个人的心田。比起阳光的炙热,更加醉人。为什么会这样?
当事的两人似乎对此毫无知觉,只是自顾自地用着早餐。
将餐巾往桌上一扔,杨清宇起身道:“墨哲,我先去见我父皇。荩宇等下就麻烦你了。”
不是不在意,只是,他没有必要去惹怒沈墨哲。现在的沈墨哲对杨荩宇颇有好感,若是他硬要将两人分开,只怕是得不偿失。有
一招,叫以退为进。
“当心。”沈墨哲眉头一皱,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经过昨晚的商讨,他自然知道杨清宇去做什么。只是,真的能行吗?那个一
意孤行的冷血帝王真能如他们所愿吗?若是反而惹怒了他怎么办?沈墨哲顿时没了胃口,将吃了一半的馒头放在一边,擦了擦手
。
“哥哥,怎么不吃了?”杨荩宇眨了眨烟,咽下嘴里的粥,问道。
“呵呵,饱了。殿下您慢用,等下小臣送您去太学。”
“嗯?哥哥等下送我去?”闻言,杨荩宇的双眸倏地一亮。
沈墨哲笑着点了点头。杨清宇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回来。他现在这般心神不定的,出门散散也好,顺便把杨荩宇送去太学院。
将杨荩宇送至太学院门口,沈墨哲没有进去。他是太子侍读,却跟着安亲王世子进了太学院,这叫什么话。将人送至门口,也算
是尽了礼数了。
沈墨哲一路往回走,说是在散心,但心神早已飞到了杨清宇那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沈墨哲叹了口气,低头踢着路上的石
子。
杨清宇的办法很简单。杨方宇被人陷害一事,很明显,嘉明帝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知道了却仍旧要严惩杨方宇。那么,就肯定是
有什么他想要做的事,可以借此完成。要打乱他的部署,就只有杨清宇这个太子出面。
作为一个渴望建功立业的太子,皇族中除了皇帝外最尊贵的存在,对这种挑衅皇室威严的事勃然大怒,更立志要整顿朝野,重振
朝纲。嘉明帝一直渴望他的继承人要有足够的魄力和野心,那么此次,就给他一个如意的继承人!
这就是杨清宇的打算。可是,沈墨哲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他们这么做,真的能行吗?嘉明帝,那个冷酷阴沉的男人,真的会如
他们所愿吗?他原本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惩戒那些敢于向皇族挑战的人,而要惩罚那个实际上可以说是无
辜的儿子?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原因?
“哥?!”一声惊异的声音传入沈墨哲耳中。听声音,竟甚是熟悉。
“熙哲?”沈墨哲抬头一看,竟是自己的弟弟沈熙哲。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墨哲的语气中满是惊讶。沈熙哲作为次子,虽是嫡出,却只有在特殊的日子里才能入宫拜谒,又怎么会
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
“昨天陛下下旨,让我进太学旁听,今天爹爹带我来谢恩的。”沈熙哲挠了挠头,对着沈墨哲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哥,以
后我可以经常见到你了呢!”
相较于沈熙哲愉悦的心情,沈墨哲却是心中一沉。旁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不知道?沈家已经出了一个太子侍读,怎么会
又出一个可以进入太学院的子弟?即使,只有旁听的资格!这在外人看来,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嘉明帝,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哥哥?”沈墨哲的表情太过严肃,沈熙哲有些吓到了,迟疑着叫了沈墨哲一声。
沈墨哲从沉思中惊醒,对弟弟温和地笑道:“谢恩完了?怎么没回家呢?”
“嘿嘿,陛下说我可以在这里逛逛,顺便去太学院看看,熟悉一下里面的环境。哥哥,你带我去吧!”沈熙哲兴奋地抓住了沈墨
哲的双手,不停地摇晃着。
沈墨哲看了一眼垂着头站在旁边一语不发的宫人,对沈熙哲摇了摇头道:“让这位公公带你去吧。哥哥忙呢,得先走了。等回家
的时候咱们再好好说说话。”说着,对那宫人点了点头,“公公,我弟弟就劳烦您照顾了。”
“不敢,不敢!这是奴才应该的。”那宫人受宠若惊地行了一礼。
沈墨哲摸了摸沈熙哲的脑袋,笑道:“好了,哥哥走了,你自己当心点儿。”
沈熙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自家哥哥的背影越走越远。沈熙哲的心中涌上一股不安,只觉得,自己突然离哥哥好
远,好远……
第25章
随着最后一个议事的大臣走出房间,杨卫凌眯着眼缩进了座椅里,微阖的双目内不知闪动着何种光芒。坐了良久,杨卫凌起身,
挥退身后的侍人,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房内门窗紧闭,外面的光线艰难地透过缝隙,企图给屋内多添一丝光明。
走到桌案后坐下,杨卫凌曲着手指轻叩桌面,突然对着空荡荡的室内出声道:“凌一啊,你说,清儿他,能通过这次的考验吗?
”
室内的空气似乎波动了一下,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的发出。杨卫凌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嫡长子啊……”
沈墨哲慢慢地踱回泰煜宫,杨清宇还没有回来,于是拿了一册书籍,去了书房。不知过了多久,沈墨哲恍惚间抬头,却被阳光晃
了眼。有些刺痛地眯起眼,沈墨哲甩了甩脑袋,想着是不是去打听一下杨清宇的动静。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那挂着一脸灿烂笑容,行走间虎虎生风的少年不正是杨清宇?
“回来了?”沈墨哲点了点头,虽是问句,却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心中的石块在见到对方真诚愉悦的笑容时,终于落了地,“看
样子,似乎很顺利啊?”
杨清宇笑着点了点头,在沈墨哲身边坐下,端起一旁沈墨哲用过的茶盏,一饮而尽。沈墨哲瞪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端起
茶壶,又往碗里续了一杯。杨清宇又是一饮而尽。
连着喝了三杯水,杨清宇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兴致勃勃地堆沈墨哲道:“等着瞧吧,父皇今日议事的时候大发雷霆,已经责令
严查了。估计过不了几日,结果就会出来了。就是大皇兄那儿,怕是还要再关一阵子。不过,对他的处分想来应当不会太严重了
。大皇兄脾气太臭,这阵子被软禁起来,也该是好好磨磨了。等下你去一趟贤妃那儿,让娘娘宽心。剩下的事,就看父皇的了。
”
沈墨哲点点头,望着杨清宇,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疑虑告诉杨清宇。杨清宇虽然心智能力都是上佳,但天性率真
,对这些阴柔诡谲的伎俩,即使耳濡目染了这么些年,却仍是太过天真。沈墨哲不希望杨清宇这样一个阳光的大男孩失去率直的
那一面,可是,他更不希望他有什么危险!
叹了口气,沈墨哲还是把憋在心里的问题坦白地告诉了杨清宇。听完沈墨哲的忧虑,杨清宇沉默地低下了头,良久,仰天长叹一
声,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榻上。
“他,大概,只是为了看看我的反应吧。”杨清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父皇他想要的,是一个和他一样,有野心,有谋
略,够魄力,够冷酷的继承人。我的脾性,说实在的,有很多令他不满的地方。可是,我是嫡长子……”杨清宇闭上了眼,不再
说话。
沈墨哲的心沉了下去。“嫡长子”,这三个字,宛如千斤之重,被压着的,不是杨清宇一个人……
他知道,杨清宇对宫廷朝堂的生活,一直都是乏味无奈的。但是,他的身份,他背负的责任,让他不得不扮演这个角色。
“我已经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是不是我了……”杨清宇闭着眼睛,说了一句饶舌的话。
面具一旦呆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沈墨哲在杨清宇身边躺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闭上了眼。
感受着坐在一边的人躺了下来,杨清宇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弯弯的弧度,手伸了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
没有被挣开,而是被更用力地握紧,杨清宇在一片心安中睡熟了。
杨清宇是被一阵食物的香味给唤醒的。睁眼一看,原本躺在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此刻正在将食物从食盒里取出来。
杨清宇又躺了回去,突然觉得手心里有些怪怪的,不知捏着什么东西。举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方帕子。
“醒了?”杨清宇转头,沈墨哲正望着他,望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突然红了脸。
“咳,怕吵醒你,就往你手里塞了方帕子。”
“哦。”
原来是这样!杨清宇觉得自己的脸也红了。那边,沈墨哲别过了头,脸上红艳的色泽已经漫上了耳尖。
其实,他撒谎了。他不是怕把杨清宇吵醒,才往他手里塞的帕子,而是……
时间回到沈墨哲起身的时候。
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沈墨哲猜到杨清宇是睡着了。看看铜漏,已是午膳的时间,于是便打算起身让思贤将膳食端到这边来。
手被杨清宇握住了,沈墨哲轻轻地,慢慢地,往外抽着自己的手,小心不要将杨清宇吵醒了。可是,抽到一半,已经睡着的杨清
宇不知哪来的意识,猛的一抓,又将沈墨哲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沈墨哲傻眼了,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感受着手上的力道有些放松了,他又开始为自己手掌的自由而努力。可是,再次以同样的结
局而告终。
沈墨哲苦了一张脸,这算怎么回事啊!看着自己被霸占的手,再看看对方睡得毫无防备的脸,沈墨哲有些哭笑不得。
从怀里掏出一块棉帕,沈墨哲再次开始了尝试。一边将手往外面抽,一边将棉帕从另一边塞进杨清宇的手里。
在杨清宇的手刚一动作的时候,沈墨哲飞快地将手抽离,而那块帕子,被对方攥在了手里。抓到那块手帕之后,杨清宇的手动了
动,似乎捏了捏那块帕子,终于又睡熟了。沈墨哲这才松了口气。
想到这里,沈墨哲的脸突然有些发烫,手心里的温度更是烫得吓人。转过身,借着整理碗筷以掩盖自己的失常,沈墨哲心中暗恼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心神不定的?
午饭的时候,沈墨哲若无其事地面对着杨清宇有些怪异的探究的目光,令杨清宇找不到半点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杨清宇虽然有
些狐疑,却也不好说什么。
眨眼,又是一个初一。沈墨哲回到沈府的时候,家中上下又是一片欢腾的景象。
“最近天还没有转暖,小心着凉了。”
“我知道,娘。”
“太子仁厚,待你如兄弟手足。这是你的福气,可你万万不能因此恃宠而骄。凡事都要拿捏好分寸。总之,万事小心,知道吗?
”
“墨哲知道。”
用过午饭,沈墨哲扶着李芸霜回了房间,说着家常。
“哲儿,你是不是觉得娘很烦?”李芸霜摸了摸沈墨哲的脑袋,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娘!怎么会呢!孩儿知道,这些都是您的肺腑之言,是为了孩儿好。”
“呵呵,我们哲儿果真是长大了呢。娘亲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有什么疑难的地方,还是要多问问你的祖父和父亲
。”
“墨哲知道。娘,您就放心吧。”
“嗯。”李芸霜望着长大了许多的儿子,有些迟疑道,“哲儿,你,可还怨你父亲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