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也更加随性。他们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亮了起来。弄堂里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不多时,就出现了几个摆摊的小商贩。熬必坐在一旁的早餐摊上
,小口小口的吃着混沌,时不时抬起头四下打量。他的动作显得很不自然,重樾几次想要开口提醒都忍住了。在蛇妖眼皮子地下
,两人都不敢妄动法术。
重樾身旁是个卖竹篮的老汉,大大小小的篮子占了小半天街,还带着竹子特有的清香味。重樾此刻化身是云横的模样,他弯着腰
和老汉讨了讨价,随手买了个小篮子。发现旁边的摊子也搭好了,是个卖折扇的男子,眉清目秀看起来刚过而立之年,身上带着
浓郁的书卷气,不知为什么,重樾总觉得有些眼熟。男子看到他也楞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重樾指着其中的一把折扇。上面画着流水和行舟,大片的留白上誊着作者的字号。只是重樾还没
来得及看完,男子忽然搭话了。
“客官好雅性。”男子看着重樾,眼角弯起来。
“不敢当。”重樾执着折扇轻轻一拱手,披着云横的皮相还挺唬人的。
“你看这幅怎样?”
“秋风成渭水,落叶满长安。”重樾沉思了片刻回应道。没有想到竟然碰上了文人雅士,他对于诗词的造诣很是浅薄,只有在东
晋皇宫里被教导的微博的学识。男子若是再问下去,他怕是要江郎才尽了。
“那你看这把扇子该怎么画?”男子说着,忽然拿出另一把画了一半的折扇送到重樾身前。扇面上画着一个幼童向池塘里投掷石
子,溅起了一阵涟漪,还未散开。荷叶、幼童已经画完了,只剩下水池尚未点缀,在扇面的留白处写着‘幼童戏鲤’四个字。
看着男子期待的眼神重樾硬着头皮接过他手中的狼毫,犹豫了片刻,忽然提起笔在扇尾画了半个鱼尾,重樾不善字画,尾巴画的
有些扭曲难看,他抬起头尴尬的看着男子。刚想要开口道歉,却被对方一把拉住手臂。
“重樾!”男子兴奋的喊道,“这回你又变成了谁的摸样!怎
么?又想要戏弄我。我说怎么看着你就觉得熟悉呢。一看到你画鱼尾还么奇怪的方式,我就知道是你了!”男子伸手在重樾的肩
膀上拍打,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去摊子上找寻。“不是说好了有空会来益阳看我和水镜么?我果然不应该轻易信了你。重烨呢
?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重樾呆立在原地,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一般。他不知道男子在说什么,却又觉得莫名的熟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呼之欲出。他忽然
想到手中捏着的折扇,抖着手将折扇展开,他看到了扇面留白处蝇头大小的男子字号,‘徐善清’。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男子已经拿着一副画回到重樾身前,他没有察觉到重樾异样的情绪,兴冲冲的打开了卷轴。
“怎么样,我画得不错吧?”徐善清得意的说道,“你央我画的画我已经画好了,只是迟迟不见你和重烨来取,我在这益阳城里
摆摊也不总在固定的地方,你来找我一次不容易,怕你来时拿不到画,就一直把画带在身上。想着看到你时就把这画给你……”
徐善清还在说着什么,只是重樾已经听不到了,他死死的盯着看着画中人,心口痛得厉害,眼泪忽然无法抑制的流下来。
第 15 章
“重樾?!”徐善清被重樾忽然的反应吓到了,他伸出手去拉重樾的手臂,触手不再是温热的温度,而是渗透骨髓的冰冷,在盛
夏的季节愈发明显。“重樾,你怎么了?你手怎么这么凉。”
“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亡魂!”窄小的弄堂里忽然阴风四起,一个妖冶的男声传来。有些尖锐的声线几乎刺穿了重樾的骨膜。
重樾抬起头看着男子向着他一步一步走来,青色的衣摆被风吹起,瘦削的身形被勾勒出来。妖娆的眉眼间带着不言而喻的阴厉,
他抿着唇向重樾的方向伸出手,这蛇妖就应该是被徐善清唤作水镜的人。
弄堂里摆摊的小贩抬起头看着忽然乌云密布的天空,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片刻,豆大的雨点随之打下来,小贩们纷纷收拾起来。
须臾之间,弄堂里的人就消失了,水镜本是灵蛇,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如今更是飞升生地仙,作法召雨自然不再话下。
“阿清快离开他!”水镜高呼一声,抓住徐善清的手臂将他扯离重樾的身边。
“我的画!”徐善清这才发现被自己擎在手里的画卷已经被雨水打湿,晕开的墨迹让画卷上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画中是两个穿
着青色道袍的少年,其中一个抬起手臂搭在另一个肩膀上弯起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一双杏眼看起来格外灵动,可惜被雨水浸湿
,墨迹留下,就像是两行清泪。徐善清忙不迭得把画卷起来,不停的唏嘘。
“重樾。”水镜现身后熬必也不再掩饰,重樾一直背对着他,看不到重樾的表情。但是他隐约感觉到重樾的情绪有些不对,从看
到画卷的时刻起,他的背就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熬必的角度只能看到画卷的一角,是个不苟言笑的少年,抱着柄长剑,明明剑
眉星目,英气逼人的模样却始终摆着张脸。熬必冲到重樾身前想要将他护在身后,现在他的法力微薄在蛇妖面前根本不看一击。
在熬必触到重樾手臂的时候,他一直僵直的身体忽然行动,重樾手上的指甲忽然暴涨出两寸,抬起手刺向熬必的胸口。熬必完全
没有想到重樾会是这般反应,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刺向自己胸口的手,一时间竟然忘记抵抗。本能的抬起手想要格挡,却发现重樾
的指甲停在了在胸前,并没有在前进。紧接着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传来,重樾刺破了被熬必选在胸口的玉蝉。从熬必胸口跃出两道
青芒,在空中萦绕了片刻便钻入了重樾的身体。
重樾周身的气息变得粘稠,灵力在一瞬间暴涨,他垂着头,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尸体。重樾已经恢复最开始的模样,周身散发出浓
郁的血腥味,长发被雨水打湿垂在身侧。
“重樾?”
“重樾……”徐善清和熬必异口同声的唤了声重樾的名字,只是都没有得到回应。
水镜皱了皱眉,他的双眼在熬必身上打量了一周,尽管熬必在极力掩饰,但是还是被水镜察觉到他身上的仙气。
“我们走!”水镜拉着徐善清就要逃走。
“等一下,重樾怎么办?!”徐善清伸手去拉重樾,他周身的有着强烈的灵力波动,徐善清只是凡人,根本无法近身,手刚刚伸
出去就被弹了回来。
“不要管他!”水镜的大声的说道,拉着徐善清不停的后撤。“这个重樾根本已经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徐善清呆愣着任由水镜拖着自己,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片刻,忽然回过头看向重樾,他这才发现
重樾的已经褪去了刚才青年男子的摸样。身上是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血衣。垂在身侧的双手瘦削而苍白,指尖间尽是干涸的血迹
。
“妖孽!”熬必出手了,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向着水镜刺了过去。“还不放了他!”
徐善清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看了看水镜,又回过头看了看熬必,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愈发软绵无力
,竟晕了过去。水镜把徐善清抱到墙边,小心的放下,让他的身体倚靠在墙壁上。
“你是谁?”水镜眼波流转,侧脸脸看着熬必,手已经搭载腰间的佩剑上。“我和阁下并不冤仇。”
“我是叶江的河神,”熬必看着水镜,同时不停的打量一旁的重樾,他身上的气息已经开始稳定,只是一时没有动作,让熬必忍
不住担心起来。“你在益阳作乱,我不得不管。”
“如此,那我和你保证,以后不再这益阳城里吸食凡人精气如何?”水镜轻轻一笑。
“还不够,放了你手里那男子。”熬必指了指徐善清。“你们的缘分早已尽了,你莫要强行纠缠!”
“与你何干!”听到熬必的话,水镜陡然暴怒。“我们本是前世恋人,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岂容你们这些外人置喙!”语毕,
长剑一刺,已经和熬必缠斗起来。
双剑相接,溅起了一阵火花。弄堂的四周已经水镜部下了结界。虽然不会殃及凡人,但是这也是在水镜的掌控下,对熬必本是不
利。何况他还要顾及重樾。水镜似乎也是发现了熬必的顾及,更是有意无意的向重樾攻去。
“想不到重樾竟然成了厉鬼。”水镜对着熬必刺过去,剑锋划破了他手臂上的衣衫。“听说百年前阆风派陨灭,独独逃出来两个
重字辈的弟子,我一直以为是重樾和他师兄。想不到重樾竟然死了。”水镜说着,嘴角一弯轻笑起来。果然熬必因为分神已经渐
渐被他的剑招压制。
“阿清和重樾是好友。也算是对我有恩,旧时相见本来是件好事,想不到忽然冒出你这么一个不识趣的从中阻拦。”水镜瞅准了
空档,剑走偏锋,斜斜的切了过去。熬必躲闪不及,被划伤了肩膀,鲜血一点点的渗出来。
“不过我还很好奇,重樾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他当年和他师兄形影不离,我以为他为了他师兄,就算是死也甘愿的。”水镜看着
熬必皱起的眉头,又刺过来一剑。“重樾当年的修为十分了得,我以为假以时日他定能飞身成仙。想不到竟然沦落至此,还真是
造化弄人。”水镜说罢猛然发力,借着熬必分神之际将他手中的落辰剑打落。
“我无心伤人,只求于阿清共度此生,你莫要在咄咄逼人。”水镜瞪了熬必一眼,飞身抱起徐善清。
熬必连忙捡起跌落的佩剑,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谁料一直没有动作的重樾此刻忽然抬起手,一道金光闪过,向着水镜的方向直
直的刺了过去。
水镜没有料到重樾会突然发难,他把徐善清抱在怀里,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只得抬起手臂硬挡。衣衫和皮肉被划破的声音传来
,水镜看了眼手臂,血液一点点蔓了出来,青色的衣衫被渐渐染成绛红色。
“你说过我修为了得了,为何还会如此轻敌。”重樾的声音很轻,他慢慢的抬起头,轻轻踏出一步。脸上不再是污浊的血迹,身
上的衣衫也不在是残破肮脏的模样,而是和徐善清画中一样的青色道袍。他的杏眼里吟着笑,白皙的脸颊上有个小小的酒窝,嘴
角微微的弯起,“水镜,好久不见。托你的挂念,我除了身死殒命外一切都好。师兄他老人家,就是你口中所说阆风幸存的弟子
之一。现在投身玉虚派,已经飞升成了地仙。”
“怎么?你也要从中作梗?”水镜紧了紧抱着徐善清的手,看向重樾的目光开始变得阴厉。
“一百年了,别的长进没有,成语倒是用的很熟练。”重樾抱着手臂走进水镜,却没有做出攻击的姿势。重樾总是出其不意,一
副笑面虎的样子,水镜对他有着十分的忌惮。看到他向自己走来,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我和阿清的事,你莫要阻拦!”
“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重樾抬起眼在水镜身上扫了扫。“果然妖就是妖,没有人心。”
“你……!”水镜捏紧了手中的剑,听到重樾的挑衅,想要和他斗上一场,奈何带着徐善清,现在又摸不清重樾的底细,不敢肆
意妄为。
“你快放了李仲言,莫要逆天而行!”熬必也冲了过来,他盯着水镜准备应付他下一步行动。同时回过神打量着重樾,他的气息
稳定,没有一丝紊乱,却多了一种说不清的陌生感,让熬必有些不知所措。熬必用肩膀轻轻碰了碰重樾,重樾侧着脸冲他笑了笑
让熬必稍许安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重樾本来的面目,只是还来不及细细打量。
“要拦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水镜咬了咬牙,忽然抬手施法。漫天的竹叶向着重樾二人刺了过来。重樾拈了个法咒,抬
起手臂轻轻一挥,竹叶失去了方向,散落在一旁。借着竹叶的攻击,水镜已经带着徐善清逃出一丈外。
“妖孽莫跑!”熬必提起剑想要追过去,却被重樾一把拉住手臂。
“莫追。”重樾看着水镜消失的方向。“他们逃不了。”
第 16 章
周遭的景物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弄堂的石板地面上的水迹还没有干透。重樾抬起手斩断一节衣带,将长发束起。回过头看着
熬必,发现他还是一副呆愣的样子。
“蛇妖我们尚且奈何不了他,先从长计议。现在我们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你……你是重樾?”熬必上上下下把重樾打量了好几遍,忍不住伸出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捏了一把。
“当然是我。”重樾弯起嘴角轻笑道,这个表情熬必很熟悉,只是此刻不再出现在一个厉鬼身上,而是风华正茂的青年。
“啊!”熬必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把手伸进胸口,摸索了片刻,将重樾的玉蝉掏了出来。原本莹润剔透的玉蝉,被一条裂纹贯
穿。熬必把玉蝉捧在手里,惋惜的叹了口气。
“和我估计的差不多,这玉蝉里所封印的果然是我的魂魄。”重樾抬起手,轻轻敲打了被熬必捧在手心的玉蝉。“弄坏了还真不
知道该怎么和那孩子交代。”
“你都想起来了?”沉默了半晌,熬必开口问道。
“全想起来了。”重樾弯了弯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虽是徒增烦恼,我到想起来了那个亡魂现在何处。”
“你是说……最后一个阆风弟子。”
“不错。”重樾点了点头,“你有没有去过司马氏皇陵。”
“不曾去过。”熬必思索了片刻。“皇陵多有守灵的小神,和我们素不相干,没有非常之事,不会相扰。”
“最后那个亡魂那那里。”重樾看向西北的方向。“我们司马氏的祖坟,当年为了封印妖兽,我们去那里找过一件法器。阳炎刺
,这把刺是上古神物,后来为皇族所有,因为灵力过于强大,很多皇帝都受其影响,被灵力所制,难得善终,最后封印于皇陵。
当年为了布阵施法,我和师姐去盗了皇陵。”
“挖自己的祖坟。”熬必皱了皱眉头,“这是大逆不道吧。”
“正是如此。”重樾表情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所以我师姐一直困在里面没出来,想来也有一百年了。”
“她……她……”熬必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他不知道重樾是怎样平静的说出这些话,他师姐被困在皇陵百年,根
本无法升仙,只能被活活困死。
“我本来允了她,等封印了妖兽就回来救她。”重樾抬起头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转过脸看熬必,杏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血
丝。“阳炎刺是启动阵法的关键,如果没有它,无法发动封印的法阵。我们被困在皇陵,只能走一个人。我把干粮和水都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