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那么难过,难道他自己不知道,他的微笑从来都是那么惨白,惨白的就连看尽三千众生记忆的她也会觉得心疼的想哭。
白露依然微笑,依然不语。
孟婆放弃了,继续一碗一碗的盛着孟婆汤。
忘记吧,忘记了才是最好。
贪嗔痴、爱恨仇,忘记了,忘记了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也许孟姑娘说的对,我真的该出去走走了!”
临安,皇宫。
“将军”,侍卫恭敬的接过君夜离的铠甲,行了一礼。
“情况怎么样?”君夜离快步向皇帝的寝宫走去。
“御医说……”
“好了,我知道了”,剩下的话不怕掉脑袋的才会敢说出口,君夜离虽然性子冰冷,但也不会随意为难他人。
很快就到了地方,一眼看过去,太子、蓝婷,还有一些平日里不得宠的皇子皇女都在,都是个个跪着,没有一个敢擅自进去。
但君夜离不同。
瞧见了君夜离,太监宣口谕,“皇上有令,将军来了请立即进去。”
似乎早料到了这样的旨意,君夜离连脚步也不曾停,直接走了进去,完全漠视各种各样的目光。
“皇上”,君夜离几步走到龙床前,这才发现床头还坐着一个人,这人全身白衣,就连面目也笼在一片白色的轻纱当中,“原来
国师也在。”
“将军,皇上已经不行了,我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他最后的宁静。”
“那么,皇上传我是为了……”
“是我要见你!”
“所为何事?”君夜离从来不是个多费唇舌的人。
白衣的国师沉默了很久才缓慢的问,“将军,你难道不想知道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十年前?”君夜离不解。
“十年前,将军差点一死,却活了过来,将军就不想知道那个奇迹是如何发生的吗?”
“既然是奇迹,又何须去探究原因?”这样的回答果然如他惯常的性子,冰冷淡漠。
“我可以告诉将军,是有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才救回了将军,将军记得那个人吗?”
“我该记得吗?”
“将军好无情,如果这话被他听到恐怕会难过吧”,那个人,国师还记得的很清楚,那是个看似淡然,却其实是对自己真正在意
的人极为执着的一个人。
“我不记得你说的人,不过如果真的是他救了我,想必也是他心甘情愿,我记不记得他已经无关紧要,再者,他既然已经不在人
世十年,我记得他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果然冰冷无情。
国师轻笑,“是啊,他的确是心甘情愿,因为如果他不愿意,就算是我也无法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来”,眸光下转,落到了床上那
人的身上,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呢。
“将军,你相信天意吗?”
“国师,你究竟想说什么?”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将军,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天意,可我知道,逆天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终于取下了面纱,展露出从没有人见过的真面目
。
这……
就是君夜离,在看见那张脸的时候也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那张脸,伤痕遍布,旧痕仍在,新伤已添,纵横交错,有如怪石嶙峋,这样的一张脸,不要说在深夜的皇宫之中,就是大白天猛
地看到也足以被吓的肝胆俱裂。
国师看到君夜离的表情,轻轻的笑起来,转过脸去,深情的抚摸昏迷的皇帝的脸,“他已经开始厌恶我了,我知道……”
“你……”国师和皇帝的关系,君夜离大致知道,那样的一张脸,那样的一声叹,就连他也忍不住生出怜悯,然而,他却天生不
是个懂得安慰人的人。
“我只是很想知道,如果是他,如果是你,会怎么样”,如果……如果是那个人,如果……如果是眼前的这个人面目全非,那个
人会怎么样?呵,哪来的那么多如果,如果当初……如果当初,还不如是这个人命悬一线,自己为他倾尽一身鲜血,至少……至
少就不用此后猜测,猜测他的政务繁忙究竟是不是借口,猜测他的目光是否是刻意避过,他倾尽的又何尝不是所有,可是……可
是这个人……
如果是那个人,那个甘愿一滴一滴流尽自己所有鲜血的人呢?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会怎么样?
可惜……
可惜谁也不会知道了。
因为在十年前,他们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了那个人,并且让他所有的付出成了一个笑话。
抬起头,国师看着眼前的君夜离,笑起来,哈哈大笑,笑不可止。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天意,天意就该如此啊!
君夜离皱眉,这个人疯了么?
“唔……”一口鲜血喷上黄龙袍,他怨他,恨他,可是不会放过他,他要死了,他也会跟着去,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他也要问
他一个明白,他要问,他的心里还有没有他,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过他?
“国师”,君夜离扶住摇摇欲坠的人,鲜血很快渗透纱衣也落了他满身。
“将军……他……他……白……”
君夜离疑惑不解,这个他从来就没有多说过一句话的人,临死前究竟想对他说什么?
“嘿嘿,小白,走人,交差”,黑无常将新收的魂魄夹到臂下,欢快的招呼白无常,转脸却见他脸色苍白,“怎么了?”
“白露,白露他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吗?怎么突然就不见了!”黑无常四下张望。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小黑,白露他这个样子,如果迷路了,天一亮就会烟消云散,怎么办,怎么办啊……”腼腆的白无常急
得都快哭了。
“别急,他都待在冥界十年了,当然知道阳光的厉害,放心,也许只是因为好久没有来这人间了,又是第一次到皇宫,好奇的四
处逛逛吧,天亮前一定会回去的,你不用担心,十殿阎君的迷宫都难不倒他,这小小的皇宫算什么,你不要急,我们先回去,交
了差再回来找他!”揽着焦急的少年,黑无常安慰他。
“对啊,十殿阎君的迷宫白露第一次就走出来了,他不会迷路,一定不会迷路的,嗯,他会自己回去的……”
“是啊,你以为他是你啊,小迷糊……”
被捏了鼻子,白衣少年脸红了,怯怯的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们……那我们先回去吧!”
“乖,走吧!”
一黑一白,消失在夜色里。
许久,龙帐之后转出一个影子,飘渺,虚无,却目的明确的往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二十一章
一个月后。
北疆军营。
“禀告将军,副将军回营,请示俘虏如何处置?”
“严加看管,明日再做决定!”
“是!”
一个低头,君夜离就看到自己军案上刚才还有些散乱的文书已经整整齐齐的整理好了,烛火的微光下,一只半透明的手正在轻轻
的掸去桌上落下的灯芯灰烬。
已经一个月了,自从先皇薨后,几乎每一个夜晚,他都能看到这只半透明的手为他做一些琐碎的小事,替他整理书案,替他偷偷
研墨,甚至当有风吹进屋内的时候,那只手居然想挡住不让烛火熄灭,而当意识到自己根本挡不住的时候,便有些无辜而哀怜的
轻轻垂在一旁。
君夜离是不信鬼神之说的。
可是,亲眼所见,就连到了这北疆的军营,那只手也跟了过来,他还能不信吗?
如果那只半透明手的主人真的是只鬼,那么不得不说他是只奇怪的鬼,传说中,鬼怪不都是嗜血好杀的吗?从什么时候开始,鬼
变的只会不厌其烦的做些小事了?
君夜离沉思片刻,将手放到了军案上,使了个暗劲,案上的烛台忽地倾斜,往地上倒去。
果然,那只半透明的手有些惊慌的去接,然而,烛火穿过他的手掌,仍然落到了地上,那只手也因为灼烧,掌心的部位变的几乎
完全透明。
原来,他只能动的了一些很小的东西啊,难怪!
烛火灭了,帐中一片黑暗,君夜离弯腰去捡,突然凝住了身体。
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叹息里有着无奈,还有淡淡的愁绪。
是错觉吧。
君夜离又仔细听了听,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
点亮了烛光,君夜离唤道,“来人,今日伤情如何?”
“禀将军,今日皆是小伤,伤兵已由军医官照料了!”
“我们去看看!”
“是!”
卸下铠甲,只是穿了软甲,君夜离带着亲兵往伤兵营去,他是个战将,性格坚毅,善谋略,虽然性子冷淡,但也知道军心士气的
重要,所以伤兵营是他经常会去的地方。
今日的伤情果然不重,大多都只是一些皮外伤,军医官已经在一一的包扎,又熬煮了一些汤药分发下去。
所有的人看到君夜离走进来,都站起来恭敬的行礼。
君夜离微微的点头,逐一巡视。
看到军医官喂一些伤兵喝一种奇怪的药汤,他停了下来,“这是什么?”
“这是公子留下的药方,公子说我们的士兵大多不适应北疆的水土,如果再加上外伤,容易导致恶症,喝了这种药汤就可以避免
!”
“公子?”君夜离不解。
“就是十年前跟将军一起来过的公子,公子人很好,常来伤兵营帮忙”,十年的时光,当初那个年轻的军医官如今已是长须模样
,但说起他口中的公子,眼神之中仍然闪烁着钦佩的光芒,“有的时候比我做的事还要多,公子的身子那么单薄,真不知道他哪
来的那些力气。”
“你说的这位公子,是我带来的?”
“是啊,公子一直都住在将军的营帐中,难道不是将军带来的吗?不过也有说……”
“也有说什么的?”君夜离打断了军医官的话,声音说不出的冰冷。
似乎意识到什么,军医官立刻跪了下来,“下官知罪,不该妄议皇族之事!”
“如果有人怪罪,我替你担着,你只管说,也有说什么的?”
“也有说,也有说……”军医官低垂着头,已经开始发抖,眼前的这位将军,冷酷无情是出了名的,但对穆氏皇族的忠心更是有
目共睹,他是活的不耐烦了,竟然敢对公主,当今皇上最疼的妹妹说三道四,果然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把他拉起来,如果不说,立刻拉出去割了舌头,让他以后都不用说了”,君夜离的声音并没有一丝起伏,平平淡淡的好像在说
一件极平常的事。
军医官一个哆嗦,立即就瘫倒在了地上,“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
“还不快说”,一旁的亲兵替他解围。
“是,我说,我说,也有人说……说公子是公主倾心的人,所以公主才会每天都来找公子……所以……所以将军才会让公子住在
自己的营帐中……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
“起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军医官不停磕头。
“拉他起来”,君夜离不耐烦了,“你对那位公子很熟悉?”
“不,不……”
“说实话!”
“公子每日都会来伤兵营帮忙,偶尔也有闲谈,但谈不上熟悉,将军饶命,下官不该妄议皇族之事!”
“带他走”,君夜离冰冷的吩咐,军医官吓晕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伤兵营里。
再回到营帐的时候,已经是快天亮了。
君夜离在亲兵的服侍下脱下了软甲,梳洗干净,等到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走到军案前,提笔写下了两个字——白露!
这就是刚才军医官告诉他的那个人的名字。
他觉得奇怪,一个和自己朝夕相对,并且自己愿意让他和自己同帐而寝的人,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有关于军医官提到的点点滴滴,他只觉得那是别人的往事。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十年前。
国师临死的时候也提到了十年前。
难道这个叫白露的人就是十年前牺牲了自己换回他性命的人?
军医官说,白公子的医术虽不高,可是懂的药理却很多,必定钻研过不少的医书。
国师说,十年前,他差点一死,群医束手无策,但结果是他活了过来,那是个奇迹。
国师还说,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会忍心对一个人做出那样的事来。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人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创造奇迹救回了他?
君夜离的心中终于有了疑问。
为什么,他会忘记了他?
如果白露十年前真的跟随他到了这北疆的军营,那么,必定不只军医官一个人见过他,或许,明天再问问其他的人,就会有答案
。
君夜离吹灭烛火,准备就寝。
可就在烛光闪烁一灭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一根半透明的手指,正在轻轻的描画他刚才写下的两个字——白露!
不知道为什么,君夜离心中没来由的一颤,他立即又点亮了蜡烛。
然而,什么都没有了。
他抬睫四望,再也找不到那只半透明的手。
许久,许久,这位冷酷的护国大将军紧紧皱起了眉。
看来,是时候驱鬼除妖了!
第二十二章
很少人知道,前一任国师其实是有两位徒弟的,其中一位留在了宫中继承国师之位,继续辅佐穆氏皇朝,另一位却被驱逐出了宫
中,并且皇上亲自下令,不得有任何人提起,若有违抗,斩!
可是,君夜离从来不是个会理会这些莫名其妙皇命的人。有很多的命令,只是为了安民,抚民,愚民,他对穆氏的忠心,穆氏自
己知道,他管不了他们用何手段统治天下,可是他也不会盲目的去遵从那些命令。
所以,不出半月,那位曾经被驱逐的,前任国师的另一名徒弟无衍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多年不见,将军风采依旧”,无衍倒不像他那位师兄一样喜欢穿轻纱白衣,而只是一身落拓的青衫,却大有世外高人的气质。
“此次请你来,是有事要你帮忙!”
“将军但说无妨!”
“我记得你的师父除了推算天命之外,另有一样玄术,而你,继承的便是这另一样!”
“正是如此!”
“好,你看看,我这帐中有什么?”
无衍抬睫四望,微微的笑起来,“将军指的是……”
“不错,我要他彻底的消失,你能办到吗?”
“可以,不过将军难道也能看见他吗?”无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