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绝尘去——卧槽将军

作者:卧槽将军  录入:04-22

夏绝衣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摸摸凤十六的头顶,却不想自己的手被凤十六紧紧握着。夏绝衣稍微一动,凤十六便立刻惊醒,见夏绝衣正看着自己,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我去找药奴来。”

夏绝衣摇摇头,抽出自己的手,这令凤十六十分黯然。然而,当夏绝衣的手抚上凤十六的头顶,

凤十六满心满脸的震惊,之后凤十六便十分服帖地任夏绝衣摸来摸去。

那么,凤兄,你想要的就是那个结果么?眼睁睁看着自己遭人背叛,却还要为对方生死不计。

即便夏绝衣在最初就知道苏袂是在欺骗他,但当眼睁睁地看着苏袂设下陷阱,看着苏袂毫不留恋地请君入瓮,心真是疼啊。

即便是被群起而攻之,夏绝衣仍是期望苏袂会回心转意的。其实他一直在等,他给了苏袂无数个机会,然而他终究没有等到。

夏绝衣伸过手给凤十六看,道:“你看看。”

手指还是那般漂亮,骨节泛着青白的光泽,却瘦了,是真的瘦了。凤十六一眼就能看出来。

夏绝衣又道:“我看看。”

凤十六立马将自己的手伸过去,他立刻就能理解夏绝衣的意思,就算夏绝衣表达得不清不楚,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夏绝衣看不见,他只能摸,只见夏绝衣揪住凤十六的食指不放,摩挲着,并不说话。

半晌沉默之后,夏绝衣开口道:“很难受。”他的心很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谁难受。

凤十六却以为夏绝衣是因为苏袂的事情而难受,虽然他很痛恨苏袂,但他却不想夏绝衣再伤心,便强笑道:“你总是这样迟钝,事情过去许久才想起来要疼。晚啦,什么都过去了。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回春风楼,在那里我专门为你种了一片梨林。一到秋天,结的梨子都将整个枝头压弯了,梨子也又甜又多汁。”

夏绝衣嗯了一声,他知道春风楼后院有一大片梨林,以前他傻的时候还整天偷吃呢。那梨子也不知道什么品种,确实又甜又多汁,梨疙瘩还小。

梨者,离也。凤十六在春风楼种这么一片梨林的用意不言自明。

以前凤十六和夏绝衣游历江湖的时候,夏绝衣就爱拉着凤十六趁着夜黑风高潜入果林偷果子吃。

那次,夏绝衣经过一户人家,发现一枝“红杏”出墙来,瞬间就走不动了。当晚,夏绝衣就扯着凤十六爬上人家的墙头,吃了一地杏核儿,还兜了许多回去。

次晚,夏绝衣又伙同凤十六去偷杏。一连数天,风雨无阻。

凤十六宠他,实在无奈,便同那户人家买下杏树,索性让夏绝衣吃个够。后来他们辗转去了其他地方,夏绝衣对那杏总是念念不忘。

在春风楼种下那一片树林,凤十六怀着期待等着一个人会经过他家门前,那人将拂一袖梨香,同凤十六在同一片月光下。

这便是凤十六那微末的一点心思。

夏绝衣说话很有特点,有时候会啰嗦很多,有时候却惜字如金。但他大多数是时候都是啰啰嗦嗦说个没完的。

柳乘风也是个话唠,他给药奴打下手的时候总嫌药奴话少,如今夏

绝衣醒过来,总算逮着夏绝衣了。

“我说夏公子你是不知道,我们楼主嘴那个贱啊。当然当着你的面他是人五人六的,你一不在跟前,不晓得他嘴有多臭!让人直想抽他!”柳乘风逮着机会就要说凤十六的坏话,一说就说个没完。

药奴斜睨柳乘风一眼,心道你嘴也够贱。

柳乘风就算受了药奴眼刀依旧不改话唠本性,略噤声一会便又打开话匣子,“夏公子,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么?铁、棠、谷!你知道我们要去见谁么?鬼、医!你知道铁棠谷是什么地方么?你知道鬼医是什么人么?”

夏绝衣开始短小精悍:“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你说过。”

“你听我给你细细说。先说这鬼医吧,实在是个混蛋。说件江湖人都不知道的事,就那前任武林盟主陆什么来着,就那陆盟主有个痴呆儿子,他就带着儿子找鬼医看病,结果儿子不知所踪不说,自己也死无全尸。”柳乘风说得眉飞色舞,最后还问夏绝衣,“你说他儿子到底怎么了?不是让鬼医挖心入药了吧。”

“庄、惠同游濠梁之上,见儵鱼出游从容,庄子曰:‘鱼之乐。’,惠子反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乌发散落,夏绝衣缓缓道。

“哈?夏公子什么意思?”柳乘风问道。

夏绝衣脸上向来鲜有喜怒,他看你时,你只觉他是一尊像,低着头俯视你。菩萨低眉,哀其不幸;金刚怒目,怒其不争:而夏绝衣兼而无之。

这时夏绝衣才开始啰嗦,“在下以为柳君以为的对,鬼医实在是个混蛋。在下还以为陆盟主以为的不对,他怎知自己的儿子就不想痴呆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痴呆也有痴呆的乐趣……”

柳乘风哈哈笑了几声打断夏绝衣,道:“夏公子,你可知‘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那个姓陆的照顾儿子的日常起居,自然是那痴呆的最最亲近之人,自然也最了解他儿子啦。”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夏绝衣反问道,“柳君非陆君,又安知陆君知其子乎?”

柳乘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终于怒喝道:“你究竟在绕什么!有话直说!柳爷不跟你拽文!”

夏绝衣谦虚地承让了一下,才道:“在下以为,痴呆可以不知道许多他知道的事,还可以做许多他不可以做的事,最重要的是痴呆无忧无虑可以过得很快乐。”

柳乘风悲愤道:“我听懂了!”

转过身,柳乘风悄声问药奴:“什么叫不知道许多知道的事情?鬼话连篇,听都听不懂!”药奴其实也不是很理解,但是他向来的冷脸掩盖了这一点。柳乘风却误以为药奴的冷脸是在嘲笑自己无知,于是默默滚去煎药了。

“啊,在下颇觉得众人皆醒我独醉,药奴,你醒着吗

?”夏绝衣不理解为什么别人理解不了自己,也许这就像他有时候不能理解别人一样?

药奴终于露出些许困惑的神色,他也有些不能理解夏绝衣。他觉得,也许,凤十六可以试着理解一下。

话说凤十六现在正在隔壁睡得香甜,昨晚,明明是他在哄夏绝衣,哄着哄着,凤十六自己却睡过去了。或许有夏绝衣在他身边,他的心终于安下来,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第二十一章

凤十六抓心挠肝,他很急,十分急,但是他说不出话来,咽喉仿佛被人扼住,能呼吸却无法出声。

夏绝衣一身白衣染血,神情冷漠,不怒不喜地盯着凤十六看。凤十六其实知道夏绝衣并不是在看他,他感觉身后有一个人,那个人的气息很冷,同夏绝衣有些相似,也有些不同。

有呼啸的风声,凤十六却听不见说话声,夏绝衣同身后那人说着什么,凤十六听不见。

只听见嗖的一声,凤十六感觉有什么擦过耳畔,等他回过神来,夏绝衣已经被人扼住了脖子。

那是一个高瘦的人,宽大的衣袍罩在身上,风太大,人太瘦好似在衣服里荡来荡去。那人手臂高举,扼住脖子的手干枯瘦弱,却似钢爪嵌入脖颈。

夏绝衣受制于人,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漆黑的两颗眼珠盯着那人。

那人被盯得久了,突然大嚎一声,将夏绝衣狠狠掼在地上,自己蹲下去捂着脑袋啊啊大叫着什么。凤十六几乎窒息终于又喘起气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腐臭的空气,舒缓自己跳动太快的心。

夏绝衣勉力站起,低着头俯视那人,嘴唇在动,风很大,凤十六还是听不清楚。

那人暴起,一掌就将夏绝衣打飞出去!!

……

“阿衣!阿衣!”凤十六睁开眼,伸手一摸床铺没有夏绝衣,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房门。

“夏公子在隔壁。”倚红提醒道。

凤十六猛然推开隔壁的房门,只见夏绝衣抬头,对凤十六道:“早啊,凤兄。”

凤十六长舒一口气。

药奴倒有些惊讶,夏绝衣是真的失明了么?夏绝衣的眼睛一向透露不出什么情绪,光从眼神上看根本看不出他是否失明。但是倘夏绝衣面前站了一个人,他却能准确无误地辨出那人的位置,指出那人的身份。这实在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柳乘风从门外端了煎好的药进来,方才那一幕他也瞧见了,心里也实在好奇得紧,便心直口快地将药奴的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是楼主来了?是他身上的味道?”

夏绝衣摇摇头,道:“凤兄身上的气息与众不同,他在门口的时候在下就认出来了。”

凤十六脸一红,心道:臭小子还是这个德行,总爱面无表情地将话说得这么动听,真是令人发指。

柳乘风继续问道:“欸?那你怎么分辨别人,比如说我,我的气息怎么样?”

夏绝衣居然很认真地回他:“请恕在下冒昧,柳君你武功不好,年纪不大,地位不高……”

柳乘风一听肺都气炸了,怒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么!”

药奴和凤十六心道:厉害!与事实相差无几!

夏绝衣依旧很认真地回答:“在下与柳君素未谋面,实在不知柳君阁

下是方脸还是圆脸,是大眼还是小眼,是塌鼻还是挺鼻……”夏绝衣将柳乘风全身上下不知道了个遍之后,总结道:“柳君,在在下心里,阁下就是个并不值得在下深究的谜。”

“……”柳乘风终于无话可说,蔫蔫地滚出去找倚红姐姐求安慰了。

夏绝衣歪着脑袋目送柳乘风出去,突然道:“在下记得阁下的脚步声,阁下的药方开的很好,在下很喜欢喝。”

柳乘风闻言脚步一顿,继而大哭出去:“红姐姐,你还说人家易容技术好来着,当初这货一眼就识破了,还说人家眉毛掉了,啊!好伤心啊,被彻彻底底地打击了!楼主说的太对了,我就是是个废物没差!”

该说夏绝衣这是天赋异禀么?如斯野兽。

直到柳乘风的哭声听不见了,夏绝衣才转而问凤十六道:“昨晚睡得好么?”

药奴有眼力,十分利落地离开了。凤十六正在撇药汤上面的浮沫,闻言顿了顿,笑道:“自然是一夜无梦到天明。”说着,坐到床铺一侧,对夏绝衣道:“趁热喝,别等冷了。”同时,十分自然地舀起一勺药来喂过去。

夏绝衣四肢俱废,外伤不愈,各种动作困难,便伸长脖子含住那汤匙,含含糊糊道:“凤兄骗我。”

凤十六手一抖,干声道:“怎么会?!”心思重重地低下头,却对上一双澄澈的眸子,凤十六一惊,心里苦笑:阿衣就算失明目光也还是那般神采奕奕。

这世上怕是只有凤十六才会认为夏绝衣神采奕奕吧,在旁人看来,夏绝衣分明无情无欲,眼里空洞无物。

夏绝衣敏锐地察觉到凤十六低头,便去寻找凤十六目光所在,等他找对位置,便盯着前方,道:“昨晚。很疼。收不住。”

“很疼么?是伤口疼么?我找药奴来看看。”凤十六一边上前检查,一边问。

夏绝衣觉得脸上有些刺痒,知道那是凤十六的头发梢,便伸手捡了几缕把玩,继续道:“我戾气太重,徒让你不安。”凤十六刚想否认,说自己睡得其实很香甜,夏绝衣截口道,“我一直醒着,凤兄还是不要骗我了。”

凤十六解衣服的手顿了顿,又继续解,认真道:“我是你兄长,不在乎这个的。一夜没睡么,等会喝完药你再睡。疼要说,等你歇好了,我们现在今天就启程,速去铁棠谷。”

夏绝衣身上的伤口还是那般狰狞,今天早上药奴趁着凤十六不在,伙同柳乘风替夏绝衣剪去腐肉。所以,伤口看起来干净许多,粉嫩的肉暴露在凤十六眼前。

“凤兄,你记得你给我说过的故事么,庄、惠同游濠梁之上,那个。”夏绝衣嗅了嗅那几缕头发,道,“凤兄,有脂粉香。”

凤十六因夏绝衣的伤心乱如麻,忘记夏绝衣目盲不知自己是女装,也

没有听出夏绝衣的语气有些不同。

“或者……”长长的停顿,夏绝衣任那几缕头发脱离手指。

忽然,只见夏绝衣出手如电扯住凤十六披在脑后的发,迫使凤十六的额头抵在自己的下巴上。而后,夏绝衣将凤十六缓缓拉离一指距离,俯视凤十六,一手扳住他的下巴。

因为手筋都断掉了,且外伤不愈,夏绝衣的力气不是很大,只要凤十六轻轻一挣便能脱开夏绝衣掌控。凤十六却没有丝毫反抗,反而十分恭顺。

“凤兄,你说那个故事给我听的时候,开始我是听不懂的。你们的东西,于我,难理解得很。那时,我只道庄子是对的,因为他辩赢了。后来我慢慢悟,发现惠子才和我心意。”夏绝衣的眼瞳漆黑,仿若深渊漩涡,陷下去的人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直到今日,距离夏绝衣这样近的时刻,凤十六才发现,原来那双深潭里盛装的是死水。没有新水涌动进去,也没有旧水流淌出来,困在里面的人了无希望。只是,被困住的人究竟是谁?

“我是鱼,你是庄子。你不是我,怎么会懂我在水里究竟快不快乐?你又怎知我向往的不是陆地?你一味对我好,这样好,从来没有人这样过。我该如何回应你?!我不知道!!我身无长物,你究竟在图谋什么?!若不是图谋,你又怎么会凭白对我这样好!”夏绝衣神态状若疯魔,言辞激烈,拼命质问。他的脑袋又乱了,凤十六明明说喜欢他却又去找女人,这是说明他不喜欢自己了?还是说喜欢便是这样?可以同时喜欢许多人,可以将一颗心分成许多,同时对许多人好?

此时夏绝衣已经接近真相,他在潜意识里觉得喜欢是只能对一个人,一颗心碎了便不成心了。他还有许多弯要绕,还要许久他才会明白这世间有种情感叫做独、占、欲。

凤十六被这样的夏绝衣震住了,他听见夏绝衣一字一句的质问:“我都是有图谋才会对苏袂那样好,你呢?!我要从他身上找答案,但我找到答案却是,他对我好也是有图谋的。我不傻,他根本就没吃醉心!药老儿为什么会有那东西我不知道,不过你们当那是什么?醉心不过是块糖,只是吃下去很甜而已。什么遗恨遗爱,都是温情编出来骗江无寻那傻子的!!”

在太极牢,夏绝衣声带便有损,此时不过刚刚恢复。将一腔情嘶吼着发泄出来,夏绝衣后来的声音已经渐渐变沙哑,呼吸都带有铁锈气。说完最后一句的同时,夏绝衣一偏头,吐出一口血来。

此举立刻将怔住了的凤十六震回来,只见凤十六轻挣不得,便下了狠心,将夏绝衣大力推倒回床上,轻易就摆脱夏绝衣钳制,单手压住夏绝衣双手,将之桎梏在床上。

夏绝衣额冒冷汗,脸色白

得骇人,连唇色都泛出吓人的青白。凤十六只觉身下的身体轻微抽搐,他赶忙稍稍起来一点,却见夏绝衣身体微蜷,偏着头不肯再看凤十六。

“别咬,听话。”凤十六又俯下身去,曲起食指搁在夏绝衣死死咬住的唇边。夏绝衣不理会他,只管咬着,任冷汗打湿额发都不说话。

见泛白的唇上都咬出血珠子,凤十六更加心疼,硬将自己的食指欺进去,任夏绝衣的尖牙利齿刺破自己的手指。“哪里痛?”凤十六问得小心翼翼。

夏绝衣飞起一脚踹向凤十六,此时他体弱,凤十六自然很轻易拿捏住了。夏绝衣却忽然屈膝,狠狠顶上凤十六的腹部,趁凤十六微弓腰的刹那,另一条腿也发力将凤十六掀翻在床上,并趁机挣脱凤十六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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