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安乐打断她。
许蓉蓉愣了愣,突然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我去倒杯水。”
客厅里很安静,安乐听到许蓉蓉和吕卫国的低声交谈,过了一会儿,许蓉蓉回来,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的,她把水杯放在安乐面前,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抠着边沿:“你刚才说,是你的错,你认识到自己有错,这很好,那你为什么不改掉呢?”
“妈……”安乐叫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那一声叫唤,像小猫软软的爪子,扒在许蓉蓉心上。
“乐乐,你……”
许蓉蓉欲言又止,安乐看了眼水杯,随意地说:“我有点渴。”
许蓉蓉下意识按住水杯:“等一下,我们还没有说明白。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见他,和他断绝关系,那么我们还能好好相处,也不存在什么疏远不疏远的问题……”
安乐笑得凄凉:“妈,你还不明白吗,我改不了了。”
“胡说!!”许蓉蓉急了,“为什么改不了!又不是叫你去死!过正常人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那么认死理!!”
“妈……”
这时,吕卫国走了进来,他按住许蓉蓉。
许蓉蓉闭上眼睛,说:“水是给你倒的,要喝就喝吧。”
201.签字
沈眠的意识渐渐苏醒,四肢宛如被碾压过一般无力,后脑枕在一处弧形凹槽中,白色的强光刺入瞳孔,安乐勉强睁开眼睛,又很快闭上,刚才那一下,他什么都没看到,合上眼皮之后,黑暗中留下几轮光圈。
“他醒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
“启动检测仪。”一个低沉的声音命令道。
“长官,现在开始吗?”第三个声音兴奋地说,是赵医生。
“开始,小韩,你留在这里。”低沉的声音说。
“长官,我一个人就能做好。”赵医生有些不满。
“你?你带着手铐,枪,镇定剂,连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都搞不定,我能相信你吗?”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
“长官……那次是失误,我保证,一定会出色完成任务。”赵医生立刻下军令状。
“行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尽快治好他。”长官不耐烦,说完,一阵脚步声远去了。
实验台升起,缓缓进入一个甬道之中,大约停留了几分钟,滑出甬道,强光重新照射在眼皮上,安乐想转动头部,却被脖子上的皮扣磨得下巴发疼。
安乐睁开眼睛,赵医生的脸出现在咫尺之间,挡住了聚光灯。
阴影中,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欢迎你到我的精神病诊疗室来。”
安乐也笑了:“能让我看看治疗协议么?”
赵医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恢复了胸有成竹的模样。
所谓治疗协议,就是在治疗之前,医院与病人家属签订的协议,只有经过病人家属同意,才能对病人进行强迫性治疗,这种协议通常用于对身体有损伤的精神病治疗之中。
一张协议书出现在安乐面前,白纸黑字。
安乐扫过治疗程序,眼皮跳了跳,“心理诱导”、“肌肉松弛剂”、“抗抑郁药物”、“ETC”这些词汇映入眼帘,接着,他的目光停在右下角,病人家属签字那一栏。
许蓉蓉。
就像小学时,在他的作业本后面签的一样。
安乐不可抑制地笑出了眼泪。
……
这是他们断了联系后第七天,安东翻档案袋时,被一张A4纸划破了手指,他好像突然从梦游状态中惊醒一样,立刻叫来安大略,问他安乐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手机屏幕上,露着小虎牙笑得很开心的小小少年,随着荧光暗下,终是没有消息。
安东头皮发麻,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心里忐忑不安,看什么都不顺眼。
“孙少爷没有联系您吗?”安大略问。
这孩子!以为他倔脾气发起来,一阵子就过去了,没想到竟然七天都不联系他老子!一个短信都没有!
安东把手机撂下,埋怨之后,是隐隐的担忧。
“让安德烈过来一趟,我有事要问他。”安东说。
因为不放心把安德烈留在A市,安东不得不把他弄回来,眼下正在秘密囚室里关着。一想到这个人,安东就头疼。
安东的保镖Z押着安德烈走进来,安德烈脸上挂着讨厌的笑容,仿佛对安东的心理,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怎么样?”安东开门见山地问。
安德烈打了个呵欠:“大半夜把我从床上弄起来,就问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啊?”
安东扭住安德烈的领子:“我问你,安乐现在怎么样?”
202.杀回A市找儿子
“我怎么会知道?”安德烈摊手。
“你不知道?”安东眯起眼睛。
安德烈与他对视,气氛一时僵硬,Z掏出手枪,对准安德烈的脑袋。
“Z师父,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很伤心哟。”安德烈一笑,Z面无表情,枪稳稳地托在手上。
安东捏住安德烈的下巴:“那枚戒指有定位功能。”
“他怎么样,你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用得着这么费事吗?”安德烈抓住安东的手,凑近他,挤眉弄眼,“还是说,你不好意思打电话给你的小崽子?你们吵架了?”
安东推开安德烈的脸:“……”
安德烈这些天关在小黑屋里,也觉得腻味了,如果不是等着看最后安乐会怎么样,他早就跑了。不过,这些天的等待,能看到安东这张臭脸,倒也不辜负。
“电脑,有么?我得进一下家族的系统。”安德烈伸了伸胳膊,揉了揉背,一副大爷的样子。
安东犹豫了一下,叫安大略另拿一个笔记本来,安德烈心中暗笑,他倒对他的电脑谨慎得很,难道硬盘里全是岛国动作片?
身份确认之后,安德烈进入家族系统,很快找到继承人戒指的各项数据。
继承人状态:脱离。
脱离?
安德烈的脸色沉了下来,打开身份识别,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
这是什么人?
右侧身份档案调入完毕——姓名:赵华。职业:机密。
安德烈一拍脑门:“糟糕!”说完转身就跑。
安东勾住他的后领子把他拉了回来:“怎么回事?”
“家族继承人的戒指,不在安乐手上了!”安德烈一脸末日降临的表情。
“你说什么?!”
……
直升机掠过A市南部的深山老林,降落在一片较为平缓的山谷之中,此处海拔约有两千七,四面的山峰上白雪皑皑。
根据定位,那个戴着继承人戒指的赵华就在这附近。
这次紧急行动,安东调了一架直升机,载着安大略、保镖Z以及安德烈一同来到A市,更多的人手尚在赶来的路途上,但是安东知道,他们不能等到那些人来了。
如果从失去联系那天算起,安乐已经失踪了七天。
七天,安东的心里搅得发痛。
他不敢再多想,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找到拿着戒指的人,问出安乐的下落。
由于山中信号较为薄弱,很难找到准确定位,所以安东决定兵分三路,他、安大略、安德烈分开去找,Z负责监视安德烈。
他们在山谷里的小镇上租了车,分别出发。
另外两路已经离开,安东却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小镇上的人……
吕卫国揽着许蓉蓉的肩膀,两人在安静的小镇街道上慢慢散着步。
安东一个油门踩到底,车子狂飙出去,一个甩尾,车头横上人行道,正挡在吕卫国和许蓉蓉面前,许蓉蓉吓得脸色发白。
吕卫国怒气冲冲走上来,敲玻璃。
就在他准备掏出军官证的时候,安东拉开车门,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吕卫国应声倒地。
203.我没时间跟你耗
许蓉蓉尖叫一声,冲上去挡在吕卫国身前,惊恐地看向安东:“你这个疯子,你要干什么?”
毕竟是一起睡过十八年觉的人,脸上露出如此难看的表情,安东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但是,此刻,他只想把这个女人狠狠揍一顿。
安乐失踪了,这两个人却能在此轻松愉快地散步。
尽管一向克制力超过常人,安东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我儿子呢?”
安东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情绪痕迹,以至于许蓉蓉以为他只是单纯问问,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她说:“在医院。”
“在医院?”安东笑了。
“你突然冲出来,到底想干什么?”许蓉蓉防备起来,“我警告你,儿子是我的,他不可能跟你回去,他小,不知道对错,你要是还有点人性,就不该来找他!”
吕卫国这时也凑了上来,他毫不掩饰他的恼怒,一来左近无人,二来他最好面子,安东一见面就给他踹地上了,还当着许蓉蓉的面,这让他那张老脸简直没处搁了。
“对,不要以为我们不清楚你的底细,你在S市作威作福,我们管不着你,现在这里是我们军区的地盘,你——”
“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安东眼神凌厉,横了吕卫国一眼,吕卫国呆了一呆,缓过神来,脸涨成猪肝色。
“你是不是想打架?”吕卫国搂袖子,就算安东是练家子,他老吕也是从部队出来的!在女人面前,他一定要挽回面子!
眼看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真要打起来了,许蓉蓉才着慌:“安东,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吗?你为什么又来搅合我的生活?”
许蓉蓉那指甲直往安东肉里抓,全然不是拉架,而是加入混战。安东想着安乐还没找到,在这里跟他们瞎闹个什么劲,他捉住吕卫国的拳头,巧劲一带,吕卫国全身力气刹不住,直往路边下水沟栽了去。
在许蓉蓉尖叫之前,安东掏出一张档案,摔在许蓉蓉身上:“你看看,这人你认识么?”
许蓉蓉前一秒还是愤恨得要死的表情,后一秒已变成心虚得要死。
安东看着许蓉蓉表情前后变化,顿觉恶心,他其实早就知道她是这种人,只要谎言没被拆穿,她就能把谎言当真实,表现得比谁都理直气壮。
只是这一次,许蓉蓉是算计到了他儿子身上。不可饶恕。
“你最好告诉我,安乐现在在哪儿。”安东冷冷地看着许蓉蓉。
许蓉蓉两腿一软,差点坐倒,安东似乎料到她会站不稳,一手捏住她的胳膊:“说。”
许蓉蓉眼眶一红,再顾不得什么矜持体面,嚷嚷起来:“我儿子病了,我送他去治疗,怎么了?不对吗?轮得到你这个变态来管吗?我儿子以前多好一孩子,交到你手里一年,就变成现在这个德性了!”
安东忍不住打断她:“快点,我没时间跟你耗。”
“我还没时间跟你耗呢!我的青春,我十八年的时间都浪费在你身上了!你这个混蛋!骗子!死同性恋!——”
安东一把捏住许蓉蓉的脖子,在她耳边冷冷地说:“我看在你是孩子他妈的份上,才没有动手,你不要逼我。”
许蓉蓉像泄了气的皮球,萎顿下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安东叹了口气,松开她。
许蓉蓉却拽住安东的衣服下摆,这个动作让安东想起安乐,他心中又恨又痛,把许蓉蓉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拽下来,转身就走。
“等一等,”许蓉蓉突然说,“我带你去。”
“蓉蓉!”身后传来吕卫国惊怒交加的声音。
安东回过头,看了一眼许蓉蓉:“上车。”
204.愤怒的老爹
最先找到赵医生的是安大略。
他老老实实根据戒指坐标,把车子开进隐藏在深山中的秘密基地,放倒守门的和巡逻队之后,变装成一个军官,潜入医疗科大楼。
说是大楼,其实只有三层而已,在这片山区里,算高层建筑了。
大楼内部走廊贴着白色磁片,看起来一片冰冷,甚至能映出人影。
安大略礼貌地敲了敲赵华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阵响动,就在他准备强行闯入之时,门开了。
真人比资料上看起来更糟糕,安大略想。
赵华满眼血丝,看着安大略,问:“长官派你来的吗?”
安大略想了想,点点头。
赵华眼中升起一丝疑惑:“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他抬手想要关门,却被安大略捉住手腕。
安大略瞟了一眼,就看到赵华左手上的两枚戒指,一枚金,一枚铂金,他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他在哪儿?”安大略很快恢复淡定模式。
赵华一愣:“谁?”
安大略扭住他的手指,赵华疼得嗷嗷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说那个精神病人!”
安大略轻松撸下两枚戒指,揣进兜里,然后掏出枪,顶住赵华的脑门:“带我去找他。”
……
比起安大略的进展顺利,另外一路人马——安德烈和保镖Z就没那么好运了。
山道下,布满鹅卵石的溪流边,栽着一辆越野车。
车头已经变形,驾驶座的窗户玻璃被砸开,里面没人。
保镖Z缓缓从副驾驶坐爬出来,满脸是血,捏枪的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安德烈这个疯子,竟然用这种方式开溜……
……
安东冲进精神诊疗室的时候,赵华快要吓尿了。
实验台上没有人!
长官吩咐他一定要看牢的那个精神病人,逃走了!因为昨天晚上,他要做一些电击方面的实验,所以他“亲自”支走了守卫小韩。
“怎么会这样?”赵华狂躁地抓着头发,那个病人根本不可能逃走啊,可是、可是事实就在放在眼前,实验台上没有人。一定是中间有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如果被长官知道,他一定会死的。
沉浸在狂躁中的赵华没有发现,他身后又多了一个人。
安大略把两枚戒指交到安东手中。
安东握紧戒指的手在发抖。
安大略低声汇报:“这个人就是赵华,他是精神科诊疗师,负责治疗军队中的重度精神病患者。”
安东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走上前去:“您好,我是安乐的父亲,我来看看他的病情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
赵华不耐烦地说:“你们家怎么那么麻烦,才治疗几天啊,就问问问,问不死你!我不是他的精神病很严重,疗程起码一个月以上嘛,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啊?”
赵华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黑,回过神来,鼻梁火辣辣的疼,眼睛歪到一边,人也趴在地上了。
安大略赶紧拉住安东:“少爷,这是重要线索。”
安东说:“我知道,打不死。”
安东把赵华从地上揪起来,摔在实验台上,扣住他的脖子:“你怎么治疗他的‘精神病’的?”
赵华畏畏缩缩地看着安东。
安东笑了笑:“其实我也很发愁他的病,告诉我,你是怎么治的?”
赵华完全看不出安东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这个孩子的父母惹不起,要不然也请不动长官啊。
“协议,协议内容里有!”赵华往抽屉那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