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叔?”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号人。
收拾好行李,安东带着安乐走出那段熟悉的走廊,走过黑黢黢的通道,从一个小门进去,眼前展开一片宽阔的金属质平台,起码有两个足球场大,安乐从高处往下看,凉风嗖嗖地吹在脸上,他闻到一股机油的味道,接着,平台一端缓缓打开,大风裹挟着清新的味道灌了进来,安乐吃惊地瞪大眼睛。
外面明媚的天光,将平台上一列列排列整齐的小型飞机照得分外清楚,许多机械师在下面穿梭来去,忙忙碌碌。
安乐不由自主看向老爹,安东回视他,笑着拉起他的手,从旋梯上下去,穿过小型飞机群,来到一架直升机前,直升机下,安德烈和吕清河正站在那里,看到安乐来了,他们立刻走上来。
“准备好了?”安德烈笑着问,顺便伸手捏了捏安乐的脸。
安乐立刻拍掉安德烈的手。
“小玩意儿。”安德烈笑骂了一句,正在得意,碰到安东阴沉沉的目光,“呃,我随便说说。”
“我们走吧。”安东说,向安德烈点点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Z就托付给你了。”
安德烈顿时垮了脸:“我能打包寄回吗?”
“不能。”
“Z是谁?”安乐好奇。
但是两个男人都没有回答他,反而当着他的面,议论起来。
“他还没想起来?”
“嗯。”
“麻烦的小玩意儿。”
“注意你的言辞。”
“……”
吕清河则贴心地接过安乐手中的行李,把他带上直升机,帮他扣好安全带,安乐兴奋地打量着这架直升机内部,不一会儿,安东尾随上来,安乐拽拽老爹的袖子:
“爸,我们一直在宇宙飞船里面吗?”
安东笑:“出去你就知道了。”
直升机从平台上起飞,飞向湛蓝湛蓝的天空,安乐却恋恋不舍地望着金属平台,那里,路易斯正在冲他使劲要胳膊,而安德烈两手抄兜,嘴角勾起满不在乎的笑容,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呼啸风中,直升机骤然腾空,完全投入阳光灿烂的世界。
巨大飞行器的金属外壳如同一座孤独岛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就是安乐生活了将近一个月的地方,他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可是,这也是他离开它的时候了。
安乐心中升起离别的酸楚,眉头微微皱起,安东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这一次就换我先爱你吧。”
安乐怔怔抬起头,望着老爹,安东满意地笑了,他不想在安乐眼中看到任何阴霾,那双可爱的眼睛只要看着他一个人就好了。
302.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呢,小傻瓜
地面逐渐清晰,一块块水田、村庄,像沙盘上的小玩具一样,历历在目,舷窗另一侧,蔚蓝的大海无限展开,白色的海鸥和波浪一闪一闪地反射着阳光。
直升机身一震,降落在一处滨海建筑前。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回家吗?”安乐奇怪。
这看起来像某个私家别墅,雪白的欧式城堡前,忙碌的园丁们搭着梯子修剪花园草坪,女佣们从侧门走出,手里端着大盘小盘的菜肴点心,摆放在花园中的长桌上。
“这就是我们家。”安东揉揉安乐的头发。
安乐歪着头想了一阵,他确实觉得这地方挺熟悉的,可是,他平凡的人生里,分明没有这么一段经历啊。
安大略已经等候在草坪前了,两位主人从直升机上下来,他照例迎上去,温和地说一声:“欢迎回家。”
安乐看到一个相貌甜美的女孩子迎上吕清河,挽住他的手,他们一起来到餐桌前,女孩子大大方方地对安乐说:“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欧阳雅姐姐,你可以叫我大嫂,哈哈。”
安乐望向吕清河:“你结婚了?”
吕清河点头微笑,安乐凑近他,小声说:“你这个胖子都能找到这么漂亮的老婆,真让人嫉妒啊。”
安东把自己儿子拽回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安乐顿时收敛。
一顿饭,四个人吃得很开心,只是吕清河和欧阳雅聊的那些事,安乐都插不进嘴,偏偏老爹又属于沉默寡言型的,导致安乐满心的喜悦没法表达出来,只能埋头吃吃吃。
午饭过后,吕清河和欧阳雅告辞,安东带着安乐进入别墅,重新给他介绍了安大略和他们安家的历史,半下午就这么过去,阳光依然刺眼,安乐在一边好奇地翻着相册,安大略向安东汇报他离开的这段时间S市这边发生的事情。
安大略也只比安东提前一点回到安氏别墅,幸而这段时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大部分都是方天河整理的公司情况汇报。
最后,安大略合上笔记本,犹豫了一下,说:“佘亿昌先生给孙少爷来过电话,希望他能去电视台一趟。”
虽然不知道佘亿昌找安乐又有什么事,不过,这个人对安乐的影响挺大的,说不定通过他,可以让安乐回想起一些什么。安东迅速拿定主意,他冲安大略点点头:“联系一下他,我们约个时间。”
安东几乎没有亲自陪安乐来过电视台,一方面,安乐觉得这是自己的战场,他一定要弄出一番名堂,让老爹一来,就能感觉到自己儿子出息了,否则他不想折腾老爹,所以只有七夜领奖那次,安东非要跟上安乐,才陪着他到电视台转了一圈;另一方面,安东可能不大能接受演艺圈这些人的行事作风,安乐总觉得,老爹呆在这些没轻没重的小年轻中间,是委屈了他,老爹受一点委屈,在安乐那都是十倍百倍的难受,最重要的是,谁这么大了还让爸接送上下班啊?
但是,现在安乐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被安东送到S市电视台前,下了车,还在东张西望,不知道老爹到底带他来这里干啥。安东看到安乐茫然的样子,心中发酸。
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呢,小傻瓜。
303.见妈
电视台前的楼梯上,一大堆的记者围在那里,据说,秦世欧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和他的“男朋友”一起。
记者们突然蜂拥向门口,闪光灯一阵噼啪作响,围住戴着墨镜的男人和他的保镖们猛拍,话筒从各个角度伸出,凑到墨镜男人面前,记者们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关于“男朋友”的绯闻,墨镜男人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在保镖的护送下艰难地前进。
这时,安东带着安乐从侧门进入,安乐转过头,想对安东说什么,突然被身后冲出来的人撞了一下,差点失去平衡,他不爽地回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咦,这不是那个什么电影明星吗?
“安乐!”电影明星脱口叫出他的名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里不好说话,你这家伙跑到哪儿去了,我有一个新片,有个不错的配角,想找你呢,你又联系不上。”
安乐吃惊地问:“你不是秦什么欧吗?”
“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瞎扯,那什么,我名片你拿好,联系上面的私人电话,记住别给我乱丢——”秦世欧瞅见安乐身后的安东,果断地放开安乐的手腕,冲安东点点头,“那我先走了,bye。”
这人猫着腰跑得奇快,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他认识我?”安乐抓抓头,不明白。
见安乐想不起,安东也不愿勉强他,于是说:“我们先进去。”
安东把安乐带到佘亿昌办公室门口,一开门,一股蓝山咖啡味迎面扑来,佘亿昌翘着腿坐在桌前,翻看这一期的节目策划,一抬头,瞅见安乐,脸色立刻变得很不愉快,站起身,绕过桌子向两人走来。
佘亿昌压根就没把安东放在眼里,径直对安乐疾言厉色:“我不是说了让你七月一号来报道,你当耳边风了是不是?你现在还来干什么?你干脆别来了!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
佘亿昌一顿骂,骂得安乐脸色僵硬,不知为什么,看到眼前这个相貌丑陋的板寸老男人,安乐就害怕,可是他们并不认识啊——该死,这些天发生的怪事还少吗?
“干什么张着一张嘴又不说话,你平时那伶牙俐齿到哪儿去了,你真要把我给气死啊!”佘亿昌怒气冲冲地拽住安乐的胳膊,把他拽到桌前,给他看最新的“东国少年”策划案,这位毒舌主持就是如此刀子嘴豆腐心,安东看向佘亿昌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欣赏,把安乐交给他,应该没问题的。
“可是,我不行的。”回去的路上,安乐愁眉苦脸地对老爹说,“那位什么佘老师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压根不会上台表演,顶多也就是学院里小演出还可以,这可是上电视啊!”
安东眼神一暗,还是不行么……没关系,爹有的是耐心。
安东吩咐司机掉头,更改目的地为许震霆他们家。
“许震霆,那不是姥爷吗?”安乐惊讶,他从没见过这个姥爷,许蓉蓉只跟他说过姥爷的名字。
“没错,我们去见你妈妈。”安东摸了摸安乐的脑袋。
安乐拽下安东的手,疑惑:“为什么一开始不让我见,现在又要见了?”说实话,自从跟安东摊牌,并且被安东接受之后,安乐心里就对见许蓉蓉产生了深刻的恐惧。所以,他自己也回避提起这件事。
“一开始,是因为你身体还不好,而且,我觉得你没必要见她也能恢复过来,但现在看来,是不得不见了。”安东的语气有些严肃,弄得安乐浑身紧张。
“既然你说没必要,那就不要去了,我、我还没准备好。”实在太突然了,怎么能说见就见呢,这个,无论如何也应该先做一点心理建设吧。
安东瞅着安乐笑,摸摸那张吓得发白的小脸:“你在怕什么,有爸爸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
“爸,不是这个问题啊,哎呀,咱们还是回去吧。”安乐听了安东的话,不禁有些感动,但理智告诉他,就这么莽莽撞撞地去了,他一定会在老娘面前露出马脚的。想想老娘对同性恋的态度,再想想自己和老爹……那后果绝对比世界末日还恐怖。
“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担后果?”安东捏住安乐的下巴,露出逗弄的表情,这样的表情看在安乐眼中,却好像瞧不起他似的。
“我、我当然会承担后果。”安乐挺直了脊背,倔强地看着安东。
安东一愣,松开了手,神色有些不快:“我说过,不用你承担什么,刚才只是开玩笑的。”
老爹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车子停在许家门口,两个保安过来询问了一下,随即拉开大门,引他们进入停车场。
“爸,我姥爷家竟然也这么有钱啊?”安乐拽了拽安东的袖子。
“别丢人。”
老爹竟然还在生气!更年期了,脾气大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爸,等一下,”安乐干脆抱住老爹的胳膊,安东回头,安乐严肃地对老爹说,“你等会可不许乱动,乱说话,我虽然会负责任,但是,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安乐一脸紧张样,安东忍不住就要说出,其实你妈早都不管这事儿了,但是,鬼使神差地,安东憋住了这话,并且同样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安乐稍微松了口气,两人穿过大堂,在一侧的小会客室坐下,等了大约十分钟,收拾停当的许震霆亲自出来,坐下来和安东叙了叙旧,提起许蓉蓉,许震霆露出头痛的神色。
“蓉蓉这孩子也倔得很,不知道像谁,唉,现在还是独身呢,追她的人每天能从我们家门口排到马路上。”许震霆一边叹息,一边向安东递眼色暗示,安东则完全不接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安乐心里一阵忐忑,这时,竹制的门帘一阵轻响,许蓉蓉穿着一件酒红色旗袍走了出来,那身材,那模样,简直比和安东离婚前还年轻漂亮。许蓉蓉看也不看安东一眼,径直走到自己儿子跟前,弯下腰,抱住儿子的脖子,对着脑门吧唧一口。
“宝贝,想妈妈没有,听说你前阵子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许蓉蓉身上的高档香水味,让安乐感觉有些疏离,似乎,妈妈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安乐心中一空,扬起头,看向许蓉蓉——确实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可是那温柔宠溺的眼神,还是分毫未变的。
安乐悬着的心总算放下,长长地喊了一声“老娘——”
许蓉蓉顿时乐开了花,她本以为,经过了那件事,儿子怎么都会有些怨自己的,而且,又这么长时间没见了,现在看来,安乐还是原来那个安乐,她却不是原来那个许蓉蓉了。
“乖,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许蓉蓉习惯性地说出这么一句,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不再是能近灶台的衣服。
发现一向霸气的老娘,竟然有点黯然神伤,安乐赶紧说:“妈,这事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我还没问你呢,你和那个吕叔叔过得不好吗?为什么突然回姥爷家了?”
其实,安东把安乐带到许家门口,安乐就想问了,但总觉得,这事当着姥爷的面问出来,可能有些不大妥当,但是现在,老娘明显露出怏怏不乐的神色,她在姥爷这里也过得不高兴吧,许震霆似乎并不知道许蓉蓉的情况,竟然还在向自家老爹暗示和好,难道老娘没有对许震霆说起过吕清河的事吗?还是姥爷压根就不同意吕卫国这个女婿进门呢?不能够吧,吕卫国再怎么比不上安东,也是一号事业有成的军区长官啊!
“吕卫国?”听到安乐提起这个人,许蓉蓉脸色立刻变了,他有些怀疑地看向安乐,“你怎么了,忽然提起他干什么?”
“我、我这段时间都在生病,所以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安乐压根连自己为什么会生病都想不起来了,一想就头疼,该死,他失掉的记忆力似乎包含了很多重要的内容?安乐下意识把手放在头上。
“乐乐,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告诉我。”许蓉蓉有点急了。
“我没事啊,现在已经好了。”安乐赶紧说。
“不对,到底怎么了,让妈妈看看。”许蓉蓉一脸紧张,从上到下把安乐摸过一遍,发现比以前还胖了点,才松了口气。
安乐僵硬地站在原地,让许蓉蓉检查完:“妈,你现在放心了吧。”
“唉……”许蓉蓉眼神黯然。
安乐顿时紧张,老娘是什么意思,难道发现了什么端倪?难道是他和安东进来的时候,低头跟他说话,被老娘发现了?还是女人可怕的直觉,一眼就看出他们之间有问题?又或是他们之间的亲密,早就惹起风言风语,传到许蓉蓉耳朵里了?
安乐紧张得出了一手汗,情不自禁往老爹那边看。
许蓉蓉皱眉:“乐乐,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是不是——你跟我来一下。”
“我、我……”安乐求助般地看向老爹,安东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和许震霆一起悠然品茶。
“来。”许蓉蓉不由分说,挽起安乐的手,向里间走,“嘭”地一声关上门,目光灼灼地审视着安乐。
“妈……”安乐的声音无比心虚。
“脱衣服!”许蓉蓉命令。
“什么?”安乐他惊出一身冷汗,他迅速反应过来,老娘这是要在他身上察罪证,这可怎么办,昨天晚上和老爹一起睡……从锁骨到腹部留下了一溜明显的痕迹,万一被老娘看见,那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