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犀利言辞,女人们的明讥暗讽,还有对接下来生活的担忧,种种情景像倒带一样在兰科脑海里又回放了一遍,火热的身体冷却下来,兰科侧转身,抱着双膝额头贴着门框,两眼直直盯着房间的某处出神。
为什么要哭?难道向你告状说你的奶奶欺负我,你的那些小妾看不起我,然后再抓着你撒娇耍赖问你爱不爱我?爱我有多深?别开玩笑了,光想想就觉得起鸡皮疙瘩!兰科抖抖,明智的选择保持沉默。
离崖见兰科又不理他了,心里委屈的冒泡,蠢蠢欲动的右手又开始挠门了-_-!
“兰科,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离开这,”右手挠累了,换左手继续,
“我们去找小陌和七夕,然后一起回山里去。药草我会晒,柴我会劈,衣服我也会洗,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兰科静静听着他娓娓叙说属于他们的日子,嘴角不由的牵起一抹温情,轻笑着说:
“笨蛋,百里陌那只死狐狸会那笤帚追着我打的。”
兰科的回应让离崖立马精神起来,他笑嘻嘻的拍着胸脯说:
“小陌打你的话,我保护你,一定不让你疼着。”
离崖靠着门坐在地上,笑着和他讲话,兰科闭上眼,轻轻笑。即使隔着一扇门,但还是有淡淡的幸福在两人之间流淌。
静心阁——
衣衫轻便的老夫人靠坐在软榻上,膝上摆着一只古朴精致的紫檀木盒,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打开盒子,一颗鹅蛋大小流动着湖绿色色泽的珠子静静卧在中央。老夫人脸上泛起喜色,轻轻抚摸着珠子,感慨的说:
“璃儿这孩子虽不是我亲孙,却比郁儿更贴心呢。”
“老夫人您当年对十三王爷多般照顾,他早已把您当亲祖母看待了。”
老夫人的贴身侍女红瓷,顺着老夫人的心思说着甜心话,把老夫人哄得越加开心。
“对了,璃儿昨日传信给我说他这几日就会到,你亲自去看看旒芫小筑还缺什么,早点置办好。”
“是。”红瓷福了福,躬身退出去。
“等等。”握着绿珠子的老夫人突然出声唤住她,红瓷站在原地,等着她吩咐。老夫人瞧着珠子,神情风轻云淡的问道,
“郁儿那边怎么样?”
“庄主还是一样很在意那个男人。”何止在意,简直是放在心尖上疼了,红瓷就没见过那两人分开过。
老妇人沉默不语,摆摆手让她下去。她将珠子举高,放在阳光下细细打量,那湖绿光泽在光线的渲染下更加美丽夺人,她边看边问着身后为她打扇的侍女:
“你们说,如果你们得了一样非常喜爱的东西,会如何处置?”
侍女们畏畏缩缩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终于有个胆大的小声回答:
“自然会把他藏起来,好好爱护。”
“爱护?”老夫人嗤笑,神情冷清,不屑的说,
“偏生这庄中之人最不需要爱护之物。”
在侍女短暂的惊呼下,价值连城的珠子直直坠在地上,摔个粉碎。
“命人打扫干净。”
她的声调平板不起波澜,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慢看着脚下的碎渣,仿佛在看什么肮脏卑微之物。
25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隔了几天,恢复“花容月貌”的杨大少很大方的领着兰科来到他真正的住处,在兰科鄙夷的目光下怡然自得的翘着腿坐在一张黄梨木圈椅上,手上捧着一只剔花瓷杯,笑容灿烂。
“我以为那破草屋就是你的归宿。”
兰科也不跟他客气,长腿一跨就跳上杨夏收拾干净的床,在上面滚了几圈,调侃道。
“哎,天妒英才,虽然我拥有神医的才能,但可惜从小身体孱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人照顾我会死的。”杨夏凝视屋顶某处眼神忧伤情感真挚引人唏嘘。
兰科不给面子的“切”了声,杨夏笑嘻嘻的收回感情,瓷杯往旁边一放,感兴趣的问:
“今天怎么不见庄主啊?他放心让你一个人来啊?”
摸摸胸口,那个醋坛子的一拳打得他吐出二两鲜血啊,知不知道他的血很贵的啊!
“说是这几天会有贵客上门,赫连枢拉着他学些基本礼仪去了,省的到时候丢人。”
兰科从伏趴变为侧卧,卷着垂到胸口的头发,闲散的说。
“能让浮生山庄引为贵客的人不多哦……”杨夏嘴边的笑容变得浅淡。
兰科才没心情管上门贵客,他只是好奇杨夏与百里陌的关系,可是只要他透出一点点打听的意思,杨夏就会乐呵呵的转变话题,次数多了他也不再自讨没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兰科爬起来动动有点麻痹的四肢,说道:
“离崖快回来了,我要走了。”
“恩,走好。”杨夏懒得起身送他,挥着手告别,视线一转看到远处依稀有个人影奔过来,他眯眼一笑,把空瓷杯捧着手里,促狭的说:
“不是快回来,是已经来了。”
啊?正在穿鞋的兰科不明所以的抬头,正巧看到离崖一个箭步冲进来,在杨夏赞叹的眼神下如矫健的猎豹身形迅猛的把兰科扑到在床。
后脑撞在床板上,疼的他想哭!
“哎呦喂,常人说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庄主这一招饿狼扑食果然非寻常言语可以形容啊!”杨夏歪在椅子上,边笑边打趣。瞧那扑上去的力道,他的床都发出“痛苦的呻吟”了,万一塌了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他杨大夫在床上有多“勇猛”呢!
拍拍还赖在他身上的“大型犬”,兰科揉着肩膀坐起来,没好气的说:
“你又怎么了?”
离崖皱着眉不言不语,只是拿小狗般可怜的眼神看着兰科,看的兰科心里直发毛,回想最近几天他一直很安分守己啊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
“庄主,可是;老夫对您说什么了?”杨夏出于好奇,笑着问。
离崖还记恨着他占兰科便宜的事,狠狠用眼神剐了他一眼,转而拉着兰科委屈的说:
“那个人,来了。”
“谁啊?”兰科摸着后脑,不解的问。
这下离崖的眼神带上了小小的怨愤,忍不住大喊:
“就是那个拿着你画像的人嘛!”
兰科呆住了,喃喃自语:
“我的……画像?”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物啊……在哪儿呢……
“啊!”兰科恍然,记忆开始倒带回到花都擂台上那个嚣张风流的王爷身上。
杨夏莫名其妙,凑到两人中间,兴致勃勃的打听;
“什么什么啊,有人拿着兰科的画像找上门来了?你的旧情人?”
“去!”兰科心烦意乱的把添乱的杨夏挥到一边,拉着离崖对证,
“我记得他是什么王爷?”
“恩,是十三王爷,叫凤玖璃。”
离崖回答的不情不愿。今天他正跟着赫连枢学枯燥的用餐礼仪,有下人慌慌忙忙的跑进来,说是人到了老夫人让他们去门外迎接。离崖不明所以,被赫连枢拉着就往门口去。
门外已经站了一大群人,离崖身为庄主不可避免的要站在人群最前面,他不喜欢这样的事,尤其是在他身边的两个女人还故意往他身上贴,惹得他更加烦躁厌恶,恨不得跑回去抱着兰科蹭他的脖子。
庆幸的是,那贵人没让他等多久,很快的一辆非常招摇的豪华马车停在门前,老夫人笑盈盈的带着众人上前迎接,离崖不想去凑热闹,站在原地不动。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翩翩佳公子气质高贵笑容温文,举手投足间引得一帮小丫鬟粉腮羞红,小鹿乱撞。
;离崖的心也跳得很快,不过他是惊的。那人在台上看着兰科画像时含情脉脉的眼神离崖记得非常清楚,这人竟是庄中贵客,那兰科不是随时会有漏底的危险!?
想到此,他顾不得老夫人招呼他上前寒暄的呼声,拔腿就朝兰科的房间跑去。
“我在房里找不到你,就想来这儿找找看,想不到……”又是怨气冲天的一眼刀,杨夏的笑容都快撑不住了。
“算了算了,还能怎么办?他是贵客我是平民,只要我安分一点,这张脸他应该认不出来的。”兰科安慰的笑笑,心里却是一点都不轻松。
“十三王爷吗?”杨夏摸着下巴,说,
“他是庄主的师弟呢。”
咦?四只眼睛动作一致的望向他,连表情都是一样的惊讶。杨夏被两人如此高同步的行动吓了一跳,扯着嘴角干笑道:
“听说是他小时候宫中不太平,当今的皇上也就是以前的七皇子怕他暗中遭人毒手,就把他送到这里交给老庄主照顾。”
“这山庄还跟皇室有关系啊?”兰科咋舌,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武林世家啊!
“不然你以为,就浮生山庄那种斩草除根的做法为什么还没招来那些武林正义人士的围剿?”杨夏捧着杯子,坐回圈椅,笑容讥诮,
“庄主武功绝伦是其一,最主要的,是有皇帝在背后给他撑腰。”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兰科抱着脑袋哀嚎:
“苍天啊,他是一个庄主就让我很头疼了,你竟然还让他和皇家有关系~~那我以后怎么跟他私奔啊~~”
“咣当”杨夏不下心摔下椅子,离崖看着兰科目瞪口呆。
26
送走耍宝吵闹的两人,杨夏站在檐下仰头看着远处布满晚霞的天空。
“很有趣的一对。”
身后传来含笑的沙哑声音。杨夏施施然转过身,乔斐颜倚靠着墙,艳羡的凝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杨夏乜斜着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
“我有说过你可以下床了吗?”
杨夏这人对别的事都可以一笑置之,但对不听话的病人就另当别论了。
乔斐颜温和的笑,那清俊的相貌,雅人深致的气质,就像一个手持书卷的文弱书生实在想象不出他拿刀砍人的样子。
“只是皮肉伤,杨先生医术高明,休养几日已无大碍。”
“有碍没碍是你说了算的吗?”杨夏嘴边的笑已经变质成冷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不死身的笨蛋!
他朝屋里走去,经过他身边时似不经意的说:
“阿枢特意交代我好好照料你,不然你以为我乐意站这儿跟你废话。”直接扔出去了,省的到时候伤口裂了还要浪费他的伤药!
乔斐颜的脸上闪过惊愕,他匆匆转过身,下意识伸出去想拦住他的手伸了一半又生生停在半空。
杨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皱着眉问:
“有事?”
“没……没有……”乔斐颜讪讪的收回手,苦涩的笑着颓然的靠着墙,眼神寂寞的看着天空。
杨夏不再罗嗦让他回去躺着,前院隐隐传来鼎沸的人声,衬得后院越发寂寥。
凤玖璃坐在老夫人左手旁,手持酒杯长袖善舞把一桌的老少男女哄得笑逐颜开。
“五年不见,王爷越发芝兰玉树了,来,老夫敬你一杯。”已近不惑之年的赫连思南,虎背熊腰,一身锦缎绫罗坐在老夫人右首,一口喝干杯中酒,爽朗的大笑。
赫连思南是老夫人的二子。自从离崖当上庄主后就把这个野心勃勃的二叔调往塞外,管理塞外的庄中商队,十年都不曾回来了,今朝不知听闻了什么风声凤玖璃前脚刚到,他后脚就来了。
凤玖璃脸上笑容不变,举起酒杯仰头喝下,博得桌上几人大声喝彩。他接过旁边侍从递上来的帕子擦净唇上的酒渍,闲雅的说:
“思南叔叔谬赞了,这庄中上下谁不羡慕思南叔叔有一双好儿女,聆儿妹妹如空谷幽兰,清丽脱俗,骅歌一表人才,英气勃发。我皇兄一直希望也有思南叔叔这样的好福气呢!”
瞧着马屁拍的真让人受不了,可偏偏就有人好这口。只见那赫连思南笑得红光满面,坐在他身旁的一双儿女,女的羞中带怯,偷瞄风神俊秀的凤玖璃。男的,得意洋洋高昂着头。
宴席上的推杯换盏还在继续,好像谁都没注意一庄之主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坐在床沿,兰科望着窗外的弯月。腰上揽着一只臂膀,离崖贴着兰科的背打着小小的鼾声睡得深沉。
今天一回到房里,离崖就死活不愿回自己的房间,义正言辞的说要保护他,兰科被他缠的烦了就答应了,结果他在这边心烦意乱,那个口口声声要保护他的人却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叹了口气,兰科脱鞋爬上床,靠着床头板子凝视着离崖的睡颜。外面施了结界,他也不怕有外人会看见他这银发银眸的样子,至于离崖,他倒很好奇他看到他这样子会是什么反应:)
“你可不能把我当妖怪啊。”
手指隔着空气描绘着他的眉毛,兰科眼神温柔,
“我真的很想和你私奔啊,”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他薄而有棱的唇上,睡梦中的离崖不适的抿抿唇,搂紧兰科。兰科轻笑,收了逗弄之心,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发,舒缓的语调缓缓的在静谧的房间里流淌:
“我叫兰科。雷特卡尔,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我很喜欢你哦!如果哪天你恢复记忆了忘记了我,但至少记得这句话,好吗?”
随便找了个借口从令人厌烦的觥筹交错中脱身出来,凤玖璃信步走在花团锦簇的游廊中,身后跟着的侍卫不满的嘟囔:
“主子您身份那么尊贵,干嘛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啊,那些人根本没您说的那么好嘛!”
凤玖璃好笑的敲他脑袋,说:
“笨阿乐,跟了我那么长时间还是那么笨,怪不得安荛老是关你禁闭。”
“那是他小心眼。”
阿乐臭着脸恨恨的说。凤玖璃不与他废话,领着他越走越偏僻,直到来到一片树影重重的林子前,凤玖璃笑眯眯的吩咐他:
“你在这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哎,主子,”阿乐赶紧挡在他面前,警惕的瞄瞄身后充满未知的林子,很负责的说,
“我身为主子的侍卫……”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被风玖璃不客气的一个爆栗打断,
“让你守着你就守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凤玖璃教训完二愣子侍卫,宽袖一挥,翩翩然进入林子。阿乐委屈的蹲在外面,无聊的拿剑鞘扣洞。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破茅屋前,已有人盘腿坐在门口,脚边一壶酒一碟花生,嚼一颗花生喝一口酒,姿态写意风流。
凤玖璃露出与宴席上不同的真实笑容,不顾身上名贵的衣料,撩起下摆坐在他对面,平和的说:
“小夏,别来无恙。”
“难得十三王爷还记得我这个被囚之人。”
杨夏不疾不徐的开口,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凤玖璃似是习惯了他的讽刺,他往空的酒杯倒满酒,凝视着杯中莹莹的弯月,一向清朗的声音变得低沉:
“小夏,十年的时间还不够你恨的吗?我,皇兄,你还有他,我们四人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到最后,那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了痛苦的低嚎。杨夏拿起酒杯,轻呷了一口,将剩下的残酒洒在地上,他冷冷的说:
“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他起身,居高临下的冷睇着凤九璃,总是笑眯眯的声音里充斥着最深刻的怨毒,
“你们,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十年的时间怎么够!?我要让他痛苦一辈子,让他用后半辈子来还他欠下的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