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考哪些学校啊?”妈妈快速问。
“北京电影学院,中央戏剧学院。”“北京啊?你要到北京去?”“嗯。”“要我说,你就老老实实考个省内的正经大学就好了,干什么要跑到北京去?别个都读省内大学,就你要
往北京跑?”“为什么别人都读省内大学我就要读省内大学啊?为什么我要跟着别人走?”“者仁,你妈这也是为你好,别跟你妈嚷!”“还有一件事,直接跟你们说了吧,艺考这些学校都是要去北京考的,我准备一月底去北京。”
“不行!”妈妈斩钉截铁的说:“你是有病吧!高考还有几个月了?你跑北京去考试?你去过北京?你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样考?你还想去北京,你有没有考虑过啊?异想天开!不许,你好好高考,莫想这些歪心思!”妈妈横过脸去,不看者仁。
者仁望向爸爸,爸爸也说:“你去北京,我看你还是别想了,好好上课,寒假都有补课,你去北京课怎么办?你要是在省内考这些还行,跑北京不太可能。现在高考是最重要的,好好考试,以后再走这条路!”
“爸,我一定要去北京……”“不听话?”爸爸拍下遥控器,者仁知道不好了。“你作业做完了?去做作业,这些事再莫想了!”
者仁拿起玻璃茶几上的资料,电视里的人笑得高兴,他心里却沮丧极了,受到打击极了。没想到爸爸妈妈态度这么激烈,几乎不近人情……回到书房关起门,木门上有冰凉的水汽,滑腻腻的。书桌上台灯白光白得耀眼,他翻翻塑料夹里的a4纸,他亲手一张张在文印店打出来的招生简章,和他圈起的报名日期,近乎绝望的日期。在高考和寒假补课夹击得透不过气的日期,他忽然觉得好遥远。
是要放弃了吗?
“如果放弃了,我还叫者仁吗?”他小声说。
他按捺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不是没有过犹豫。但是他总在睡前跟自己说:“这是唯一的机会,这是最好的机会啊。也许去了整个人生就不一样了。上自己喜欢的学校,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实现环游世界的梦想,多好!”他常常在睡前跟自己说话,眼睛巴拉拉望着白色的墙顶,月光泻在床单上,而他目光游离,一会儿望望那儿,跟空气说话,一会儿望望这儿,跟屋顶说话。有时是轻声细语,有时只是脑海思维飞速流转,想象力就蹁跹倒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这个习惯已经很久了,从小学开始,睡前就要自言自语,有时想想也很奇怪。但是却让他有了思考的时间。
他每晚都这样想着,甚至设想到了在北京该如何找住处、如何应考,间或想想今天的课和明天的作业,但更多的是去北京之前的准备——到了北京一切都好办,能不能去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他没法逃课再去网吧查什么,逃一节课老师都是要跟家长打电话的。请病假更不可能了,高二的时候手
脚骨折了也坚持上课啊。他只能自己想办法,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而再见蔡狁还是有难过的感觉,有一次上学时瞥见他在教室后门和两个女生聊天,者仁的心顿时漏了一拍。已经尽量避开他了,可两班挨着,还是会遇到。
他也明显感觉到莐音减少去找蔡狁了,不用冬至跟他讲他也发现得了。每晚吃饭时就是大家互吐八卦时,谁谁谁怎样怎样,不说不快。等说完饱肚仿佛也更爽快。冬至对者仁鸿雁说完莐音的心情,者仁没有接口,而是讲了自己跟父母谈艺考的事。她们听完者仁的挫折,考虑了一下,鸿雁说:“我觉得你爸说的还是有道理,家长肯定是希望你好好高考,像我想学画画,但是晓得我爸肯定不同意,我连说都没说。”
冬至正色道:“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放弃,你最后还是要去的。”
“为什么?”者仁好奇。
“因为你,我晓得你的性格,不达目的不罢休。你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情,你爸妈越反对你越要去。”
者仁点点头,他也知道。“但事实是,如果他们不给钱我,我也去不了啊。”他吃口三鲜粉,对着馥郁的雾气说。
“那你就说服他们呗!”鸿雁鼓气道:“相信你。”
“对,我们支持你。就算最后去不了,我们也可以好好高考,三个人都考上好大学。”冬至笑着说,她笑起来眯着眼睛,露出小兔牙:“我还要教你唱民歌呢,什么啊……《茉莉花》……”说完几乎快要唱起来,者仁连忙笑着打住,喊着叫她快吃要不然等下又要迟到,“不行,要等我!”冬至命令着。
第十二章
者仁准备再跟父母说一次,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变得缓慢而可以商量。
“我是真的很想去北京考试,我喜欢这个东西,想去试一下,不试怎么能知道结果?而且我是寒假去,就去二十天左右,这都是复习时间,我回来肯定能跟上。”
爸爸叹口气,跟他讲道理:“考传媒是可以的,毕竟传媒是一项新东西,是以后的趋势。但是你要考表演,我和你妈都觉得不行。家里没人走这条路,你走这条路以后怎么走?多难啊?”
“我不怕难,我什么时候怕过难啊?”者仁抗议。
“我们晓得,你从小就倔,又有自己的思想,但是这个事太大了,你之前也没跟我们说,你要是早说了,我们送你去学习,还不是可以……”
“我也是最近决定的……”“不消跟他说了”妈妈打断,“去做什么去?你总是想着去考,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考上怎么办?没考上,回来又耽误复习!现在正是紧张的时间,你这一去一回耽误多长时间啊?而且你考这个今后只能读这个专业,好不好就业啊?我们想你就今后自己开公司或是上班怎样就好,莫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反正我是不同意你去的!”妈妈叹了口气,接着说:“者仁,我们是为你好,你太小了,根本不晓得跟自己打算将来,你要是去了,有没有想过后果?你输得起?爸爸妈妈总是为你考虑的,现在和颜悦色地说,你要听进去啊!”
“妈……我想去,我真的想去,要是不让我去,我一直想着,高考也不会考好啊。最重要的是,这是我喜欢的,今后做事不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那又有什么用?”
“者仁,我也同意你妈说的,演戏这个东西太遥远了,跟你不相符……但是戏剧影视文学还是可以的,你喜欢看书我们也都知道,你要考也没事……但是,最多在省内考,别去北京。”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北京,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要去,我走也要走过去!我只有这一次机会,考试一年只有一次,这次不考我一生都不可能有希望了。”者仁破罐子破摔。
“不许去!哪里都不许去”爸爸吹胡子瞪眼“莫说我们不会给钱你去,就算你有钱你也不许去!”
爸爸把头一偏,妈妈说“让开让开,莫挡着我看电视。”
宴乐这时同样在鏖战,爸爸把他们的事情告诉了老唐,老唐给张天豪的爸爸打了电话,他那边也不好过。
“你跟我搞这些事情,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事情……”宴乐爸爸把筷子全部丢在桌上,指着宴乐的鼻子大吼:“你跟那个男孩儿趁早断了来往,安心学习,要不然老子打死你。”
宴乐干脆面也不吃了,全部推到桌子前,汤泼出来,泼到地上,置若罔闻。
“你跟我犟啊!”爸爸把她书包摔到地上,手机和卫生巾撒出来。又走过去要锁门,宴乐抓起手机,抢在他前面堵住门。
“我的事不要你管,不要你管啊!”宴乐尖声叫起来。
爸爸把她头往木门框上撞,宴乐挣扎躲开,爸爸要去抢手机,她反手躲开,磕上铁门锁,痛得要死。
“老子直接打死你好了,还要不要脸!”爸爸要把宴乐推回去,她挤进门外头换鞋的地方,鞋哗啦啦掉下来。
“我比你要脸……你滚啊……”宴乐一边躲一边哭出来,哆哆嗦嗦去打开防盗门:“哪个想跟你住一起,我恨死你了……”
宴乐冲了出来,爸爸撒着拖鞋,看宴乐穿着拖鞋哭着跑下楼梯,没有再追,“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宴乐走在街上不知道去哪,夜晚有些冷,比想象中冷。她打电话给张天豪,张天豪只说他被关起来了,门被反锁了,出不去,就挂了电话。宴乐知道如果可以出去张天豪是一定能出去的,如果他都出不去,可以想象跟父母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比爸爸骂他的时候还要难受。她呜呜啼啼地哭了出来,胳膊不停擦眼泪,却还是止不住。摸摸口袋里还有钱,便走去了夜潮酒吧。
夜潮酒吧出来就可以听到江水的潮声,所以叫夜潮。宴乐要了瓶酒,高二的时候班里有同学组的摇滚乐团在这里演出过,所以来了不止一次。她喝酒的时候就没哭,想起了很多事。
者仁决定改变策略,不再强硬,而是以自己的的幸福为筹码换取去北京的可能。对爸妈,不能说倔强话,只能打动他们,慢慢说服他们。
那一天者仁记得很清楚。爸妈窝在卧室的床上看电视,厚厚的棉毯盖住身体,室内一片暖和。者仁走进去坐下来,坐在床沿稍侧的地方。他回头看父母,说:“爸,我是真的很想去北京。有些事情如果我不试一试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儿子,我们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但是这个不太可行,要不然我们换一种方法,走别的路,还不是可以?”爸爸无奈的说。
“我觉得这就是我喜欢的,不想走其它路。一个人如果不能做他喜欢的事情,生活还有什么意义?”者仁的话音有些哽咽了。
妈妈满脸怒气,却不发一言,仿佛在说:“我已经管不了了,随你们去好了。”
者仁把头偏向爸爸。
爸爸点点头,没有再望者仁,望着空气说:“你要去就去吧,但是要注意安全。”
者仁回房时一脸安静,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后手舞足蹈。心里大叫:“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去北京了!”
离别是短暂而迅速的。者仁向老唐请假的时候,他惊讶地确认了一遍:“你要去北京考试?”者仁说是,父母都同意了,老唐便批了请假条。又加了一句:“那等着看你考上哩。”
出了老师办公室就碰见宴乐,者仁问:“前段时间你怎么了?”
宴乐没有表情地说:“我和张天豪分了。”
“为什么?”
“他妈把他锁起来,一个星期不让他出门,不让我们在一起……”
“不是说学画画去了吗?”
“不是的,老唐这样说而已”,宴乐说完朝里边看了看,老唐还在和其他老师聊天,手甩来甩去唾沫横飞。她脸上顿时有了厌恶,“老唐跟他妈商量的。”
“怎么会这样……”
“你莫管了,去北京好好考试!”宴乐拼命挤出笑容。
“好……”者仁还没说完,宴乐已经进了办公室。
者仁往教室走,走廊风刮得很大,者仁还是站了会儿。
宴乐没有出来,教室里思齐出了来。她笑着对者仁说:“嘿,听说你要去北京考试啊?”
“你怎么知道?”者仁笑,他还没跟别人说。
“别管啦,我消息很灵通的……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
“为什么?”
“我知道你的事情后,跟我妈说了我也想去北京考试,考中传的设计专业,我妈不准。”
“我也是跟爸妈说了好几次他们才同意的,你可以多试一下!”者仁睁大眼睛,他很想要思齐跟他一起去。
“不会的,我妈跟你妈不一样……哦,对了,我妈知道你哦,知道你的事……”思齐很神秘地说。
者仁有点搞不懂,不过又说,“唉,也是,你成绩那么好,你妈肯定希望你能通过高考考个好大学吧”,者仁安慰她:“你肯定没问题的!”
“呵呵”,思齐干笑两声。者仁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失落,便拉起她,讲:“外面冷,进去吧。”
回到班上者仁只跟同桌的恬静说了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恬静眼睛闪着光说:“小者仁你真的要去考北影啊……”“是啊,都请好假了。”“可是考表演的有很多帅哥,你怕不怕啊,别人北京的人又有钱又有关系,你进得去吗?要是没考上怎么办?你准备复读吗?”
者仁还没来得及回答,恬静右边的浛沅听见了,凑过来说:“你要去考北影啊?”
者仁只能说:“额。”
“就你,你会谈钢琴吗?你会跳舞吗?你怎么考得上,你是不是在做梦啊?”浛沅挥挥手懒懒地说。
“是啊,小者仁,你要想清楚”,恬静也很担心。
“我想清楚了。”者仁叹了口气,扯过一旁的本子,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一句话:“只有说出来被人嘲笑的梦想,才有实现的价值——九把刀”者仁把它递给娴静和浛沅看,娴静看完了望着者仁,一脸担忧。浛沅则撇撇嘴,没说话。
“我要去北京了,大年初六走,票已经买好了”,者仁同冬至、鸿雁还有莐音说去的事,学校食堂二层卖盖浇饭的地方,人出奇的少。这天是农历二十四,寒假补课的最后一天。
“火车票飞机票啊”,冬至问。
“火车票,我爸好辛苦才买到,比平常贵了两百多块钱啊。”
“那你去几长时间啊”,莐音问。
“不知道,考完就回来吧,我估计半个月左右。”
“那你不是要耽误补课,初七的就开始补课了”,鸿雁说。
“那没办法啊,总是要耽误一些课的”,者仁嘟嘟嘴,扮作轻松的样子。
“嗯,你要加油,在北京考出个好成绩!”总是冬至这么有自信,给者仁打气。
“是的是的”,鸿雁笑起来说,脸上放出希望的光芒。
“好!”者仁笑眯眯的。
“来来来者仁请你吃牛肉煲仔饭”,莐音最大声,整个食堂都能听见。
第十三章
当者仁到达北京的时候,他的第一印象是北京西站。冬天的早晨寒气未散,对面两栋像擎天柱一样的大楼在缭绕的雾气里对峙。一辆一辆的公交呼喊着从左至右一闪而过,那个时候他还未学会分东和西。
“北京,我来了。”
者仁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北京于他就是一块圣地:从大明到清末,从民国到今时,无数文人雅客曾经住在这里,写出流传于世的篇章,无数际会传奇都曾经发生在这里,一草一木都有它的故事。他太想来到这个地方朝圣了,哪怕是仅仅停驻过。
他回头望北京西站高耸的飞檐,那一刻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好的建筑物,对他来说亲切又适宜。但是当务之急是要带着这堆行李找到北京电影学院,找到北京电影学院才能找到附近的旅社。他左手提着一个肥硕的橘黄色旅行包,右手拉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肩上背着一个李宁的蓝色单肩包——那是当时店里最贵的单肩包了。他兴冲冲向前奔去去寻找站牌,找到后便在寒风中等待公交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