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戾天（清朝）+番外——年年拾贰月

“四哥。”

握住揽在自己胸前的手，胤祥下意识的把玩胤禛自从戴上就没离过身的念珠，光滑的珠子上带着胤禛的温度暖暖的让人不忍释手。

“四哥，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

骤然之间失去亲人，胤祥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童趣的十三阿哥，为了去世的额娘，两个还小的妹妹，还有永远护在自己身后的四哥，他总要成长起来。

感受到胤祥忽然抓住自己的手腕，胤禛只得用下巴蹭蹭他的头顶，他们兄弟之间从无秘密，一举一动、一顾一盼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和感受。弟弟长大了，虽然无奈、痛心却也不无欣慰。

“我不是逼你，只希望你能好。”

“四哥，我懂。”

身上的成服脱不掉，三阿哥胤祉见到大阿哥那副光鲜亮丽、趾高气昂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见到胤祥更是索性摆出一副不予理睬的样子。胤祥一改往日的率性，装作没看到，浅笑着去拉胤禛到康熙爷面前行礼。见他十多天难得露出的笑脸，老爷子心情也格外好了很多。

“皇阿玛，儿臣也想去狩猎，猎到只鹰敬献给皇阿玛。”

大阿哥常年带兵征战，小小的围猎当然不入他的眼，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不好此道，七阿哥身有残疾，十三阿哥因为丧期未过也不想招摇，最小的十四阿哥胤祯反倒成了最兴奋的一个。

亲哥哥被派去照顾胤祥，胤祯就被康熙爷带在身边，见他小小年纪胆色非凡，蒙古大公也不由得对他多看两眼，“皇上，十四阿哥年纪虽小，这胆子可一点也不小，咱游牧民族英雄本色尽显啊！”

太子日益成熟，十三阿哥眼看也逐渐摆脱了丧母之痛，十四阿哥又在人前给自己长了脸面，几件好事凑在一起，饶是康熙爷一贯喜兴不露于色，此刻也是满脸抑不住的欢喜之情。

“不过是孩童妄言罢了。”

康熙教子严格，又有胤祯自动请缨在前，他索性就真放两个孩子出去围猎，不过毕竟是刚过十岁的孩子，为防止发生危险让胤禛陪着小心照料。

三个阿哥骑马走在旷野上，大部分侍卫被派去寻找驱赶猎物，剩下的十几个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胤禛走在中间，左右手旁各是一个弟弟，可马却不自觉往一头偏去。见胤禛的马距自己渐行渐远，胤祯心中来气一拍马就要跑在最前面。

“十四弟，小心！”

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胤禛抱怨归抱怨，又怎么能真的放手不管，向胤祥使个眼色，自己脱队追胤祯而去。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快着跟去！十四爷要是有半点差错，你们全家的脑袋也不够赔的！”

胤祥点出一部分人跟在胤禛后面，自己则退回侍卫中间，只有护住了自己才能免了胤禛的后顾之忧。回头遥遥看见胤祥安排妥当，胤禛也终得以全心全意的去追赶胤祯。好在他年纪尚小，骑术再棒也是有限，追了几百米总算是把人拦了下来。胤禛一把抓住胤祯的手腕，挽住缰绳将马往回带。

“十四弟，你这是闹什么，快跟我回去。”

“放开！”胤祯使劲挥动胳膊，想摆脱胤禛的束缚，但两人年纪、力气不是差了一点，胤禛有心抓人又怎么会被他挣开，“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哥！”

见胤祯在马上乱动就是不肯老实，胤禛也生了气，原本还控制力度怕他受伤，现在就用了十成的劲去抓。胤祯脾气也倔，明明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肯乖乖听话，反而挣扎的更厉害，脚脱离了脚蹬去踢胤禛胯下的马。

“我管你是谁的哥哥！”

虽然是专门为皇家养出的名驹，但它也只是个畜生，胤祯御马不如胤禛他动作又大，一来二去马受了惊，嘶鸣一声前腿飞起，眼见着胤祯就要被摔下马去。

“小心！”

胤禛情急之下，从马上站起双手抱起胤祯，向自己的方向拽，却没想使劲过猛两个人一起栽下马。心里多少已有了点准备，胤禛临落地之时将胤祯护在自己前胸，背冲地面摔下去，好在他慌乱中抓了一把缰绳卸去不少力道，才不至于重伤，但左臂阵阵的酸麻却提醒他脱臼的事实。

“四哥，你没事吧？”

经这么一番折腾胤祯也吓傻了，见胤禛捂着左肘低头不说话，双手乱挥六神无主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能有什么事，还没被你害死。”胤禛也在后怕没什么好气，对着刚赶过来的侍卫一通发脾气，“等你们保驾我和十四爷摔也摔死了。还不赶紧扶起十四爷看看有没有受伤，让你们随行保护，皇上问起来仔细你们的皮。”

有胤禛护着胤祯看起来虽有点狼狈却没什么实质伤害，唯一就是腕上的红印还是被胤禛抓出来的。胤祥远远赶过来就见胤禛坐在地上，衣襟沾满了青草，胤祯单膝跪在他前面一幅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周围还围了一群侍卫。

“四哥，怎么了？”

扒开侍卫胤祥冲到胤禛身边，一碰他胳膊就听到强忍的呻吟声，吓得胤祥也不敢乱动，瞬间红了眼圈。

“行了、行了，都散开吧，一个脱臼弄得跟断了胳膊似的。”安抚的看了两个弟弟一眼，胤禛示意自己没有大碍，转身安排准备回营地。

第11章

“四哥，你慢点。”

“四哥这儿颠，你小心。”

一路上两个小的护送祖宗似的鞍前马后围着胤禛转悠，就差找一顶轿子来抬着胤禛回去。看着小家伙们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的嘘寒问暖，胤禛咧着嘴直笑，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不得不感叹人可不能太得意忘形。

“回禀四爷、十三爷、十四爷，奴才们发现了野鹿，正围着等阿哥们过去。”

“什么熊啊、鹿的，没见四爷受伤了！”胤祥瞪着没眼色的侍卫，挥手让他们下去，“全部回营。”

胤禛斜眼瞥到胤祯听说发现有鹿的踪迹，眼睛亮的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不过碍着自己刚受伤不敢发话罢了，反正自己都已经这样了，不如就随他的愿。

“算了，算了，让十四弟去吧，他们小心伺候着别伤到就好。”

“四哥……”

胤祥虽然不赞同，可也不想驳胤禛的意思，见胤祯兴高采烈地跟着侍卫跑远，心中不由腹诽，“自己哥哥伤了，他倒是有心情。”

“反正人也伤了，还不如带猎物回去让皇阿玛高兴高兴，祥弟你陪我先回吧。”

胤祯才十二岁哪能真让他骑马追着鹿四处跑，几个侍卫早就把鹿团团围住，困在一个勉强能转身的圆圈内专等着他射。康熙爷本来还奇怪胤禛为何带着伤回来，见胤祯的猎物个头比他还大，惊喜之余也没再追根究底，还特意下旨赏赐三人。

胤禛此行的主要任务是陪着胤祥，康熙爷把营帐也合二为一，胤禛现就在他们两人的帐篷里包扎，胤祥伸着个脖子从太医的身后探出头去，急切地查看胤禛的伤。

“四爷伤势并无大碍，臣已把伤处固定住，过些时日再拆开就可以了。”

派瑞福送走太医，营帐里就剩下胤禛、胤祥两人。胤祥扶胤禛上床，还拿了一堆枕头褥子垫在背上，让他好靠着舒服些，又巴巴的端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

“四哥，还疼不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没那么金贵。”胤禛并不把伤放在心上，他最担心的还是胤祥，三阿哥胤祉一见面就给他脸色也就算了，刚刚皇阿玛赏赐时候，那话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倒是你，别把三哥放在心上。”

“谁会把他放在心上，本来我也没想过额娘会晋为敏妃，也不求他来披麻戴孝。那是皇阿玛的旨意，我可不稀罕。”

“祥弟！”听着话音不对，胤禛当下拉下脸来，“你敢对皇阿玛不敬！”

“本来就是！额娘生前一直小心谨慎得到了什么，人没了就给个妃子的名号全当安慰。还有孝懿皇后，四哥你别忘了，她只做了一天的皇后！”

“住口！你……你大逆不道！”胤禛扔下杯子，食指指着胤祥止不住的轻颤，“长大了，翅膀硬了！什么话都敢说了啊！”

胤禛心纠结在一起，孝懿皇后的死是他心中的痛，他又何尝不明白给死人名号是做给活人看的，但他们是天家，皇上有皇上的考量、顾虑，他也曾怨过、气过，可能怎么办，其中的难处他又不是不明白。

“四哥你别气，我可没怨皇阿玛的意思，”见胤禛气极不顾自己伤就要站起来，胤祥慌得连忙低头认错，话也跟着软了下来，一下一下的捋着胸脯，等他慢慢平复下来，“我是气老天要这么捉弄人，生前苦苦求不到，死后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四哥，说实话额娘归天以后我就告诉自己，人一定要趁还活的时候把想要的紧紧抓在手里。”

“你还小哪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么，以后……”

“我知道！”打断胤禛还未说出的话，胤祥的手贴在他心口的位置，盯着胤禛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要四哥好！”

“我……你，我……”

胤祥的话太出乎胤禛的意料，嘴一张一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何其有幸，有这样一人陪在自己身边，真心实意想着自己，为着自己。

“我现在就很好。”

“四哥，我吃住在宫里又和十四弟一处念书，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上个月在皇阿玛面前你是不和太子起了争执，朝廷大事我不懂，皇阿玛虽然夸了太子，可我知道你一定没错。上次我到你府里送东西，你也是为了这事在生气没错吧。”

胤祥的话一针见血，把胤禛的里子面子扒了个干净，头次被弟弟逼得哑口无言，胤禛也觉得丢脸，“这是我的事，我自有办法。”

他这话确也是真的，胤禛不是死不回头的人，等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就赶到毓庆宫去晋见了太子。乍一见到胤禛，胤礽心里也不自在，以前四弟一直是在帮着自己，现如今两人一闹翻，他又知道自己的短处，要是捅到皇阿玛那里自己也落不到好。

可没想胤禛竟像完全不记得那日的不快，只玩笑似的抱怨说太子思虑周详却不肯事先给自己透个底，事后一想却不得不叹服太子字字珠玑。胤禛适时递过来一把梯子，太子也顺势下坡教训他几句，兄弟二人哈哈一笑，这关系更好了。

太子熟知胤禛性格，只道他就事论事并非针对自己而来。却没想胤禛只此一事，早就有了一番打算。敏妃过世，今后胤祥的前途安危都肩负在他身上，只有全心跟随皇上的心意才能在朝上立住跟脚，躲过诸多无妄之灾。

“四哥，你答应我，今后凡是都不许你一个人扛着。”胤祥紧紧握住他未受伤的那只手，“咱们是一体的啊。”

“那从此你凡事都得听我的，更不许像刚才那样口没遮拦。要你祸从口出惹下麻烦，可别怪我不认你，免得被无辜牵连。”

“是~四哥的闯祸精弟弟听着了，也一个字一个字的记的呢。打今儿起四哥不让开口，我就是渴死也不喝水；四哥不让我动，我就站着尿裤裆里；四哥要是气了、怒了，我就在府上拿大顶耍猴戏，让四哥乐得跟你佛堂里的大肚子弥勒佛似的。要做不到，就罚我做四哥贴身奴才，十二个时辰不得歇，端茶倒水伺候着。四哥冷了我做墙，四哥困了我就做床，这下咱们四爷可放心了吧？”

“你个小兔崽子！”

胤祥对着胤禛插科打诨耍无赖是一把好手，见胤禛抬手作势要打他，还笑眯眯腆着脸凑过去，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拍，巴掌轻的像是在搔痒痒。胤禛那些兄弟陌路之类的话连吓也吓不住他，兄弟十年胤禛被这个弟弟吃得死死的，还不如说罚他绝食来的实在。

人双脚一蹭踢飞靴子，就和胤禛缩在同一张床上，相互脚抵着脚，胤祥调皮用脚尖去搔他的脚底，被胤禛没好气的一脚踹开。

第12章

三阿哥胤祉回到府邸就是一通脾气，康熙爷到塞外安抚蒙古权贵，十四阿哥去赚了一堆彩头，四阿哥虽然受伤却也是得到老爷子百般夸奖，只他一个出门一趟生了满腹的闷气。

“砰”一声推开房门，倒吓了三福晋董鄂氏一大跳。

“爷，您这是？”

“别问，也别管！找人打水来，累了一路我要好好洗洗。对了，还有，”董鄂氏还没等迈出门槛又被胤礽叫了回来，“找人来我要剃头。”

“爷，敏妃去了可还不足百日啊？”

“我让你去就去。”

人前脚出了胤祉的郡王府，后脚就有人报到了八贝勒府上。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礻我正在八阿哥胤禩这里闲聊，只见有下人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胤禩端起茶杯缓缓的喝了一口，表情有些微妙。

胤禩那里不做声，胤禟最先沉不住气，八阿哥的习惯一有什么算计就不自觉的喜欢盯着一处发呆。

“八哥，朝上又出什么事了？”

“朝上没什么，倒是三哥那儿比较有意思，他刚叫了人来剃发。”

“可这还不到百日吧，皇阿玛不是让他给敏妃守孝？”

“这事有意思……三哥平时看着老实文静，这胆子大起来连抗旨的事也敢做。”

“三哥欺人太甚！”胤礻我的额娘温僖贵妃去世时他才十多岁，对胤祥之痛他了解最深，也最气愤，“摆明是不把敏妃放在眼里，故意做给老十三看。八哥，这事儿我看不下去。”

其实胤禩心底对三阿哥的作为也有微词，良妃与敏妃地位相当，同没显赫家世，胤祉如此瞧不起敏妃，正犯了他的忌讳。可这事儿和自己无关，胤祉又一向受宠，他没必要做这个恶人。

胤禟与他相交甚深，见胤禩沉着脸也不说话，心下明白转而劝导胤礻我，“十弟，敏妃又不是你额娘，你看不下去，可也论不到你管。”

“九弟说的没错，十弟这事儿你管不了，真气不过的话你就找个人管。”

胤礻我立刻明白胤禩所指，“你说告诉老十三？他可还是个毛崽子。”

“当然还有大阿哥，三阿哥和太子交好，大哥心里只不定对他早气成什么样了。十三弟连着四哥，三哥又连着太子。”

“八哥这招明白，”胤禟拍打着桌子直笑，“老十三去告状，大阿哥去打落水狗，要能再溅太子点泥可就更乐了。”

“就是这么个理。还有扬州知府来京述职，昨儿下了名帖说今天要过来，看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先走吧。”

“扬州知府谁？八哥认识他？”

“好了，好了，别问了。”胤禟搭上胤礻我的肩膀使劲把人拽了出去，“八哥演他的礼贤下士，咱去玩咱的借刀杀人。”

“什么！三阿哥被消爵？”胤禛差点扔了手里的茶碗，“戴铎你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回四爷，三爷于敏妃丧未足百日剃发，十三爷告到了皇上那里，这就……”

“胤祥！！”

胤禛恨得暗自咬牙，自己苦口婆心又是说又是劝，可结果还没管住这炮筒子，他小爷一个人不管不顾，却根本不想后面还有人在跟着担惊受怕。

“来人！传信让十三阿哥过府一叙。”

“戴铎，四哥是不是很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