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王子自然不乐意了,嘴巴撅了老高,愤愤道:“父王、大哥,我早已不是不懂事的孩童了,你们怎么这样说我!没见人家也
说要表示一番,就让他做好了。那你擅长什么,刀枪棍棒,还是拳脚功夫?”后一句话自然是冲着我问的。
我想,这些该是这位三王子擅长的吧……虽然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但我可不想同他比试。他太弱了,半招就能够制服,打
赢了也是麻烦,何况我也没有兴趣拿个小孩子做对手。我从袖子内乾坤囊中取出几册手札,说道:“这六册手记,共分十九章,
各以兴德、惠生、刑名、兵武、王命等为题,简略论述。若君上不嫌萧恒乡野之民言语粗鄙,或许能够对君上治下有些助益。”
自从两年前我决定借助龙月国起,我便一直思虑如何能够强大龙月。固然我对于民生政事认识不深,但好在多活了一世,对未来
天下大势有些超前的了解,便以此写下这十九篇策论。
季况接过手札,同太傅及大王子一起略翻看了几页,不禁面露异色,连连惊呼:“看贤侄年岁不大,对诸事竟有这般见解。”那
太傅也叹道:“看行文,真不似个少年。”
那三人看得似乎有些入迷,一边那三王子禁不住也将头凑过去,好奇地左右看看,没多久又郁闷地转了过来:“全是之乎者也,
一看我头就痛了。你这人明明没有多大,怎么像个老人家一样写那些东西,真没意思。”
我看看他,没有搭腔。
那边三人一面翻阅,一面就我手记中一些论述互相交换看法,时不时还会询问我其中关键。好一会儿,季况才一脸赞叹地将手札
放下,喜道:“孤不过读了几段,便觉豁然开朗。今日得贤侄这般贤才,实是孤之大幸,龙月之大幸。”他赞不绝口,忽然正色
问道:“贤侄如此才华,可愿为我龙月上大夫,辅佐孤安民定国?”
国君之下乃是三卿,其后便是上大夫,我初来龙月便得季况封此高位,可算是十分礼遇。我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坏处,位高权
重也更方面行事,便拱手还礼,说道:“蒙君上洪恩,如此礼聘,萧恒自当遵从。”
屋内几人齐齐贺喜,季况便令太傅书写上谕,即刻将这一任命宣告朝野。又说道祭天地宗庙、造府宅等事宜,我自是全无意见,
随他们安排就好。但能在龙月受到任用,其他高官厚禄之类,不过是俗世浮云,我自不会放在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背景参考春秋战国,官制仿秦汉,总之就是大杂烩,切勿深究。
第二十章:孤鹤
转眼间已是深秋,我在龙月已逗留了三个多月。这三个月内,我也算恪尽上大夫之职,每日朝会不落,闲暇时要么独自修行,要
么会四处走一走,以考察龙月民生国情,再向季况谏言。
虽经历生死,我的人生历练仍有很多欠缺,尤其对寻常百姓、人情世故之类,总少些直观的了解,很需要好好弥补这些不足。而
如今我也发现,俗世当中也是有许多意趣的,看百种人百种情态,扰扰纷纷旦暮间,倒也有几分意思。只是,我无法融入其中。
我总觉得自己同他人之间横着一道深涧。我在这里可算是无人不识,可不论是前来结交之人,亦或是有不服而来挑衅的,我一个
也不熟悉。我也不想同他们十分亲近。
我这般年岁,突然来到龙月,又马上身居高位,自然会引人非议。犹记得我第一次参加朝会,一路上都有人跟随,他们也不靠近
,就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虽然每个人皆是在小声议论我,可人数太多,也着实吵闹了点,何况我耳力极好,若真心想听,恐怕
能够听到每一个人的低语。经过皇宫前的御道时,道旁更是围满了百姓。那三王子季楷还笑嘻嘻的来到我身旁,说:“萧恒,你
整日里闷在家里做什么,一直不露面,可知道外面把你传说的多神秘啊!看现在,比我父王出巡还轰动!”
我想我明明每日都有外出,却不知为何会传成这样,不过我也明白人都会有好奇心,看一看又不会少些什么,不妨随他们去。反
正过不了多久大多数人都会失了兴趣,转向别的东西。果然如今我再上下朝,至多会有几人驻足,再没那种围观的场面;朝会时
我站在一群老臣中间,也不再受人侧目,议事建言也再无人轻视与针对。除去季况,其他大臣也时常会来询问我的意见,渐渐我
也算坐稳了根基。
因我主张温和行事,宽以政,惠下民,并整顿军制,表面看来好像主张龙月维持现状,不与他国争霸业,颇迎合了朝内一些主和
大臣的心意。他们这些人多是文臣,觉着与我志同道合,纷纷前来结交,也使得我在武将那里名声愈加不善。不过我并不准备倾
向于任何朋党,除非是国君相请,我亦不接受任何邀约。我也知道他们私下里都叫我做“孤鹤”,觉得我为人十分不讲情面。
不过季况倒是愈加信任我,这也就够了。每一日朝会后他都会将我留下,与我长谈国事。我也觉得,大约是经历过生死的缘故,
使我凡事都与他人的看法迥然相异。我向季况建议,称霸天下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在没有万全准备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如今首
要是安定民心,需要发展生产以使人民富足、国库充实,之后训练兵士、补充兵甲才是顺理成章;在外则要同邻国结盟,假作求
和之态,以免招致不必要的祸事。
经过这几个月的仔细观察,我又详细提出十五条建议,细数如何改革税制、鼓励商贾。季况看后感动非常,他总说天降福泽,赐
予龙月如此贤才,而他季况定会励精图治,以天下霸业为己任。他赐给我金银、锦缎之类财物,我都不会推拒。毫无所求之人才
是最引人怀疑的。不久,季况又擢升我为右相,拜上卿。朝中以左为尊,我如今仅仅低于左相时关。
完成这一系列的改制,我觉得好像千里之行终于迈出了一大步,看着百姓生活愈加富足,龙月一片繁荣景象,我也不禁心生喜悦
。但是眼下,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完成,就是我记忆中明年同契族的一战,这也是我着急来到龙月的原因。不过这种事情是无
法说与他人知晓的,何况我亦无法确定这场战事是否一定会发生,毕竟自我重生以来,也有很多事情脱离了旧迹。
严冬将至,我自请巡视边关。这时候边塞气候恶劣,若在以往,这种劳军的苦差使都是指派给得罪上位之人。季况挽留不住,最
后方委派我为督军使,奉上谕出巡边关,又派三王子季楷随行。季楷的母舅正是如今驻守边关的定远将军李羡,而季楷又曾随李
羡一道去过边关历练,在军中颇有人缘。带他同去,遇事肯定要方便不少,这自然是季况对我的关照。
一行四百多人,并数车辎重粮草,一路跋涉山川,抵达边境天门关时,已过冬至。天门关是龙月边境最重要的一座关隘,屯兵数
十万,统军大将正是李羡。此时的边关果然天寒地冻,莽莽草原,已不见一丝绿意,满目黄白杂色,无边无垠,望去颇觉苍凉。
我自是耐寒,并不惧怕北风凛冽,那三王子季楷小小年纪倒也十分能够吃苦。我原以为他是那种娇生惯养的王侯子弟,没想到这
一路那般艰辛也不曾有半句抱怨,叫我另眼相看了。
城门外,李羡亲自带领一众士兵迎接,礼数倒是周到。只是众人在得知我便是新任右相时,纷纷面露惊异,而接风宴上,也有些
将领言行中颇含怠慢。他们带兵打仗多年,猛然来个文臣要行监军之职,处处要受我节制,心有抵触也属正常。我就给他们一个
适应的机会,若几日后还有人这般不敬,我不介意亲自教导这些人何为礼仪,又该如何行事。
目前我对于边关军情了解不深,而李羡此人乃是典型的武将,识字不多,带兵全凭多年行伍经验;作战勇猛,凡事身先士卒,很
得部下爱戴。有这样的良将在,军中事务我并不准备多么干预,只是李羡于排兵布阵上稍欠缺了一些,更不擅用计谋。想来也正
是因为如此,才会被契族利用偷袭,待我详细查究边防布置等情况后,再同他慢慢筹划。
第二十一章:回归
初春,边关春寒依旧,薄薄的白雪覆盖着草原,在阳光下一片闪亮。
可惜从来到军营起,我一直没有多少闲暇时间外出,今日又要在在营帐内审视新的兵马布防图。修改了其中两处地方,其余稍稍
调整几处人马分配,花去约莫一个上午才将一切处理完毕,而后交给李羡按图布置。
刚刚休息片刻,就有士兵在帐外通报,说外出巡关的队伍发现了细作,大将军请示右相,是否要亲自前去问讯。
李羡如今十分自觉,但凡重要一点的事务皆会先向我请示,若我无异议,方自行处理。我想了想,细作之类,每隔段时日就会抓
到数名,多是小脚色,有时还会误认。就让他们先审问一番,之后若有必要我再亲自去看看。我便如此吩咐了那名士兵。
靠在圈椅上,揉了揉额角,饶是我,也觉出了劳累。这阵子以来日夜忙碌,心力有些耗损过度了,我想,待那事完成,是得好好
休息一下了,我可不想大仇未报就先自累死。
晌午到了,士兵又来请示,是否摆下午膳,待我允了之后,就有两人进来将今日的午膳摆到营帐正中的方桌上。一大碗热汤,两
块烙饼,一小碟干肉,一碟咸菜。我对饮食并无多少要求,听闻李羡是同士兵一起用饭,就让他们也不必特殊,按一般士兵的定
量就好,当然我的饭食还是要好一些的。
一开始,我甚至随着李羡一起在外面和众人一道用餐,结果连我自己都觉察出了气氛之冷。许是我先前稍微惩戒了几人吧,导致
众将士看我的眼神都带了些惧怕,用饭的时候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那么多人坐在那里,竟也不会吵闹。我知道他们平日不是这个
样子的,想了想,就明白问题是出在我这里,于是我自觉地回了营帐。同士兵打成一片这种,确实也不适合我。
不过即使待在营帐内也不代表我能够独自用餐。这不,我刚拿起筷子,就已经听到那个脚步声正往这处来。
“哈,右相大人,吃饭呐!”三王子季楷掀开帐子大咧咧地探头问道,不待我回应,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我也不明白,如我这
般无趣之人,有何处能够引了这小将军的兴趣,每日都要在我这里待上半晌,颇像只聒噪的小鸟。不过他话虽多,倒不至令人生
厌,何况季楷又是那般的身份地位,我自然不可能对人过于无礼,只是大部分时候我对他的问题并不会作出回应。
似乎季楷本人也已经十分习惯,见我并未回答他那种在我看来显而易见、毫无意义的问题,仍旧大摇大摆地坐到我对面,娃娃脸
上挂着灿烂的笑,继续自言自语:“嘿,他们抓住了个细作,你可知道呢?我刚刚过去看了,真是个异族人,我长这样大,还是
第一次见着异族人呢!果然长得跟我们不一样,样子好奇怪……”
异族人……我皱起眉头,心内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是何样貌,有何特征?”我沉声问道。
季楷眨巴眨巴眼睛:“就是眼珠子是蓝色的,个子很高大……对了,他还带着一只怪模怪样的怪兽!”
我“啪”得将筷子放在桌上,起身快步走出营帐。季楷在后面大喊:“啊,怎么啦?到哪里去啊?”
“可知道今日抓到的异族人关在哪里?带我过去。”我询问帐外立着的一位士兵。那士兵忙不迭地点头回答知道,又赶忙转身小
跑着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我思索着他为何会来到此地,可是出了什么问题;又担心这个小孩可是不听话了,可吃了什么苦头,心内满是纠结。
士兵在一处营帐外停下,恭敬道:“右相大人,那人就关在这里。”外面守卫的士兵看到我,也立刻躬身请安。
我微微颔首,对那几位士兵说:“我要看一看今日抓到的异族人。”那几人一听,急忙掀起帐子请我入内。
营帐内随处摆放了一些刑具,靠边的地上竖着木桩,有几人被锁在木架上。我抬眼望去,即看到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朔风,果然是他……我看到他身缚数条铁链,被紧紧锁在木桩上,赤裸的上身有几道显眼的伤痕;而他散着头发,紧闭双眼,脸
色十分难看,不知是否是昏迷了。见此情形,我只觉怒火更盛,分不清到底是何原因。
我沉着脸,大步走过去。还未走到跟前,朔风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我,立马拼命挣扎起来,一面大喊:“大哥!大哥”面上又
惊又喜。
我皱着眉,瞪向他,没有出声。
朔风看着我,微愣片刻,而后安静下来,一脸惶恐地开口:“大哥,你、你别生气……我不是偷跑出来的,族长说,我已经全好
了。我,我天天等着大哥,可是好久了,大哥都没有来,我,我才会来找大哥的……”他垂下头,越说越小声。
我抿了抿嘴唇,对一旁满脸呆滞的士兵说:“钥匙是由何人保管的?把他放开。”
一个士兵回说钥匙是在他们将军那里,忙小跑出去,不一会,唤了个将领模样的人进来。
“右相大人,是您要放开这名异族人?”那将领问。
我点头:“我要带他回去,回头,我会去同李将军说明。”那将领连忙应下,上前将朔风身上的锁链打开。
锁链甫一掉落,就见朔风脚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向地上滑去。我忙移动身形,闪到朔风身旁,一把接住了他。
“怎么回事?”我眉头皱得愈紧。
“腿上,中了一箭……”他头也不敢抬,声音愈发小了。我立时觉得一团怒火快要爆发出来,真恨不能立马狠狠教训他一顿。紧
了紧拳头,我沉着脸,对随我一同来的那名士兵说:“去叫位医官来我的营帐。”而后我脱下外面长衣给朔风披上,抱起他向外
走去。
短短的一段路,竟围了一大群人在边上,都瞪着眼睛一脸讶异的看过来。我仍旧目不斜视,朔风却是不好意思了,涨红了脸,可
又不敢说话,只是偷偷地瞄着我。
回到营帐,医官已候在那里。我将朔风放到榻上,令医官为他查看伤势。所幸都是些轻伤,只腿上的箭伤稍深,上了药,好好休
养阵子,倒也不会有何大碍。送走大夫,再将从方才起就一直跟在边上问东问西的季楷也送出去,我这才坐到一旁,仔细看着朔
风。
数月不见,可是高了不少,也黑了些,更壮实了,看来在坦波族内生活不错。
“饿不饿?可要吃些东西?”我问。
“不是……十分饿。”朔风低声回答。
我瞥了他一眼,过去桌上取了烙饼和干肉过来,再盛了碗热汤给他,“先喝些汤,凑合填了肚子,等会儿我再唤人做些好吃的来
。”
“好、好。”朔风结结巴巴地说完,而后喝几口汤,再小口咬着饼,一面不住拿眼睛望向我。
看他这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我有些好笑:“这会儿知道怕了?要你在那边安心等着,怎么就不听话?”
朔风立马急了:“大哥,我听话!可是好久了,大哥也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才来接我,我着急……我记着大哥说
过要来这个国家,就想、就想出来寻大哥。大哥,你别生我气,我就是,好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