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空出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安慰,“我知道我知道,忍忍就好了。不怕的,没事没事。”
这样单纯的安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杜菲仍旧一边哭一遍喊难受。莫里斯做不了什么,嘴里的安慰一直不停,都是些没事,不
怕,如此毫无意义的词语。
沈池被情人的眼泪和这种隔离在外的感觉刺得心头隐痛,“怎么回事!又是因为那该死的成长?”
杜菲没办法回答,莫里斯不理他,而文生——正指挥着一群侍女把无数的冰袋拿来敷在少爷裸露的四肢上,帮助降温。
而他,只能在一边独自着急。
为什么这样?又是这样?他也想做点什么,他也可以做点什么!
“杜菲。”他手伸出去,摸上了杜菲滚烫光滑的脸颊,掌心握着他滚落的泪珠,“菲菲宝贝儿,来,到我这里来。”
杜菲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五官挤成一团,“难受,热,好难受……”
看见情人已经痛苦到神志模糊,他的心也跟着皱了起来,紧紧收缩。沈池张开手臂,哄着对方,“知道知道,我知道。宝贝儿不
怕,过来,来我这里。”
杜菲流着眼泪呆住,好像在两个怀抱里踟躇不定。
突然,平静的人儿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挣开了莫里斯的怀抱,朝着桌上已经空了的水晶杯扑过去。
那姿势,一点都称不上优雅,简直就是野兽扑食的迫不及待。
水晶杯碎了一地,沈池想上前阻止,却被挥到了一旁,这次阻止他的不是文生,而是莫里斯。“到旁边去,这很危险!”
“这点程度,我还能承受!”他固执的想要靠近。
“别给我添乱!”莫里斯死死禁锢着已经发狂的人,吩咐显然已经慌神了的人,“文生,再去拿一杯过来!”
“可是……”少爷对血液的摄入,已经超过了限量。
“我知道!最后一杯!快去!”
“是。”
沈池慢慢的朝他们走近,执拗的说着那句话,“菲菲,你过来,来我这。”
他一靠近,杜菲越发不受控制的狂躁起来,甚至对他露出了他的犬牙。那是美味的血吧,新鲜的,滑嫩的血液。
可是沈池并不害怕情人双眼通红的残暴模样,他向杜菲伸出了手,想摸他,想让他平静,想让他安稳。
狂躁的人强压着想要撕扯那些突突跳动的血管的念头,紧紧的抱着莫里斯不再看他,“离开!”
沈池干脆的回答,“不!”我怎么能!怎么能离开!
“滚!”
他当然没有离开。
沈池选择了默默的守在一旁,看着杜菲再次喝下两杯新鲜的血液又折腾了许久之后,才开始慢慢的平静下来,然后疲惫的合上了
双眼。
只不过,他的手依旧抓着莫里斯,从未松开。
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侍女们七手八脚的收拾残局,整理床铺,拿换洗的衣服。
唯独他的一颗心,一直惴惴不安。
他问莫里斯,“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暂时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因为‘成长’。”成长不会对血液这么渴求,这更像是,瘾症。可是这个人,并不是什
么初生的血族,不至于无法掌控体内对血液的渴望。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好了,沈池。先让他去休息,刚刚才恢复的身体又折腾了这么久。别的,等人醒了再说。”说着,尝试将怀里的人送到对方的
臂弯里。
可惜,昏睡的人却不自觉的紧紧抓住莫里斯的衣服,不愿松手。
沈池眼神一沉,低着声音说,“你带他上去吧,我出去抽根烟。”
“那……”莫里斯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你别多想。一会再来看他,应该没事了。”
“好。”
呼,一口浓烟从他的口中吐出。
沈池背靠在柱子上,盯着漆黑的夜,像一快黑幕,盖住了他的光明。
也许他不应该介意,杜菲昏迷下所做出的无意识动作。
可是!他无法不嫉妒!该死的嫉妒!
嫉妒着那个温柔的男人,嫉妒着整个世界,把他完完全全隔离在外的那个世界,他心如火炽。
他无法享受这种置身事外,无法泰然处之。
烦躁的双手抱头,嘴唇开开合合,却无法言语。
每一次都是这样。他爱着的这个人,像是一弯滚烫的水,每次想把对方捞回来,可一碰着他,就烫得自己手心炽痛,只能眼睁睁
的看着一切从指缝间流走,也无能为力。
明明那个人和他并排立着,他却无法依靠。
而下一次,那个人又会再制造一个幻影,自然的引他前去,让自己忘了先前的痛,和归去的路。
沈池,你必须做点什么——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熄灭了手中最后一个烟蒂,再次跨进门去。
他甚至做好了一次促膝长谈的准备。
却没有想到,撞见的会是这样一副画面。不是什么亲密的举动,却让他再次看清了迷雾背后的真实:
清醒的人儿别扭的避开莫里斯的触碰,“你走开,让文生来!”
“不要任性。”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好了,听话。”莫里斯拉过他的手,拿毛巾小心的擦拭上面的污渍。
杜菲虽然嘴里还在拒绝,手上却不再挣扎。而且,嘴角似乎挂着一个微软的笑。
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勇气和下定决心,轻而易举的被这一幕毁灭。
沈池安静的靠在门边,看着这一切发生,面无表情。
直到和杜菲的眼神相撞。
第20章:Every teardrop is a waterfall
沈池,现在你可亲眼看到了。
离开吧,是对自己的心,说这句话的时候。
沈池说,“我要离开了。”
那样的话语,如云雨的轰鸣。杜菲不可置信的问,“什么?”
沈池垂着头,回答的话语并未出口,彼此的心幕上都清清楚楚。
我想放弃,却总不能甘心的放手,留在你梦中却痛苦的是我,那还不如我先忘记……
杜菲,再见了。
当一个百年过去,我们都会忘记彼此。对于你来说,百年很短暂。而我,也许已经和某一片尘土紧紧相拥,将关于你的部分遗留
在尘土的缝隙之中。
“我想离开。”
“你又发什么疯!”
对于两人间突如其来的破碎,莫里斯尝试着调和,“沈池,你们需要一个谈话。你再做决定不迟。”
听到这样的话,杜菲像是突然间被点燃了导火索,朝那个人朝怨愤的大叫,“谁让你多管闲事!滚!你拿什么身份来过问我的事
?你管不着,从来都是!”
他简直就是一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可是你知道神识不清的你,又是对这个人如何的眷恋吗?“别这样张牙舞爪,太难看了,菲菲。”
此时的沈池心中异常清明,口里说着平时不会说的话,“原本的你不是这样的。你可以高高在上,任性霸道,而不是这样——无
理的吵闹。难道正视你自己的心,这么困难吗?你爱他,这骗不了任何人。”
“没有!”我没有!被人连根拔起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全身赤裸,被曝露在烈日下,刺疼,还无处可逃。可是他不承认,也不
会承认,“绝对没有!”
沈池别过眼睛不再看他,半晌才说,“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只除了欺骗。”自己连置身事外都不能,又怎么能自欺欺人?和文
生的暧昧不清,已经是他所能接受的极限。
一个心里存着别人的情人,他没有办法面对。
我曾幻想你已经属于我,实际上我却从未完整的得到过你。你所有的亲近和示好,其实只为了迎合心里所渴求的那一点相似,是
吗?
“我要走了,菲菲。”拖着疲惫的身子,沈池向门边挪步。看到他的安然无恙,已经足够了。是时候打破幻想,回到现实中去了
。
“不准!”拽着沈池的手腕,他大声质问,“谁准许你离开了?!”怎么敢这样就走了?
沈池转过身来问他,“你爱他吗?”
“我……”不爱?“我需要你!你必须在这里!”
看,还是这样。“那是你认为自己需要。”
挣脱被杜菲束缚的手,沈池毫不留情的话语彻底将对方剥夺干净,“因为你长久的给自己灌输这种思想——我需要一个情人,而
他必须在这里。可是,这些对于你来说都是错误的。你唯一需要的是你自己,你也只能依靠你自己。
因为得不到而产生怨恨,因为得不到而寻找寄托。这对给予你关爱的莫里斯不公平,对爱着你的我,不公平。也许我和他有着相
似,或许是温柔,或者是包容。可是你忘了,这是两颗不同的心。
每一次,我将真诚置于你面前,而你将它随手扔在一旁,次日没有一点印象。我的赠与,从来都不足以满足你。而现在,我想要
回去了……”
说话间,难于置信填满了杜菲明亮的眸,他的高傲颓然跌倒在印着足迹的地上。
沈池摸着被杜菲捏痛的手腕,转身离开。
所期望的身影并没有追上来,只是在大门关上之前,他耳朵里接收到了最后几个字:
‘莫里斯,我爱你。’
杜菲你看,失去了你我才得到了完整的你。
******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沈池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需要睡眠,或是一个绵长安稳的梦。
幽黑的夜里,男孩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他床前,忍着眼眶里即将落下的泪水。‘哥,我能跟你睡吗?’
床上的男孩连眼睛都未睁开,直接掀开被子,让弟弟钻进他暖和的被窝。
果然,那小小的身躯盘了上来,像只八爪鱼。
他迷迷糊糊的问,‘做恶梦了?’
‘哥,好可怕。’男孩的声音俨然带上了哭腔。‘是蛇。’
伸出略微强壮的手臂,将弟弟揽在怀里,嘴里是模糊不清的安慰,‘别怕,哥在,统统把它们,全部,顿成汤……’
然后又迷糊的睡了过去。
小男孩紧紧缩在哥哥的怀抱里,嘴里叨念着,‘滚开滚开!我不怕你们,等我长大了,就能保护哥哥。’
嘴里说着帅气的话,可身子依旧在颤颤发抖。
沈池想笑,你这爱哭鬼,你拿什么来保护哥哥啊你?
将双臂再收紧一些,想给幼小的人儿多一些温暖。
哦,不对。弟弟早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警督了,怎么还会是这样柔柔嫩嫩的小样子。
原来是梦啊,怎么就突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不可否认,这样的画面太久违,太温馨。
从浅眠中醒过来,沈池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身边的人,才明白那样的梦境源自何处,这个黏人的弟弟什么时候也跑到他床上来
了?
明明小时候都是他往自己的怀里钻,什么时候突然就成了自己被他揽在怀里?
沈池点点他高挺的鼻尖,心里感叹,小时候的爱哭鬼,经常被别人欺负的弟弟,长大了啊。
沈啸云动动发痒的鼻头,继续酣睡。
沈池忽然玩心大起,一会掐弟弟的下巴,感叹着怎么这么尖啊!一会摸弟弟的睫毛,好羡慕那长度!他不停的对弟弟上下其手,
连皮肤都嫉妒上了。这么好的肤质,不公平!
被人打扰了好梦的沈啸云终于迷糊着睁开双眼,一口吻上了对方的脸颊,“别闹!让我再睡会,乖。”
沈池被弟弟自然的动作吓得不能动弹,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被他调戏了?
沈池毫不留情,一掌拍上弟弟的俊脸,“小云子!你给我看清楚,我是你哥!”不是你的那些露水情人!
“啊!我知道!哥!你就不能稍微安分会!我两天没睡了!”沈啸云烦躁的揉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怨念很重。“你看看我的
眼睛!都可以演咒怨了!”
好吧,那眼白里,确实是布满了血丝,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吓人。“好好好,你睡,我要起来了。”手指点点弟弟有力的手臂,示
意对方松开。
“我不!”他反而将哥哥搂得更紧些,像小孩子一样撒着娇,“你好久没陪我睡了,不准走。刚刚做梦了,我害怕。”
沈池满脸黑线,忍住想要猛敲对方脑壳的冲动,“沈啸云!你已经二十好几了!不是弱智儿童!”
“我不管!再怎么说也不能磨灭你是我哥的事实!”他的下巴抵在沈池的头顶,将两人的身子满满裹在被窝里,“反正你要负责
安抚我。”
“……”这是我弟?外星人投胎吧这是!
“哥,反正你要知道,我一直都需要你,也会一直陪着你。”
他想要打下去的手掌,最终变为轻拍弟弟的背脊,像安抚小时被梦魇困住的他一样。
也许这样的画面,对于两个成年的男人来说,显得有些幼稚和过分的腻歪了。
可是沈池的心里高兴,并且温暖。
这分明是你在安慰我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庆幸他们之间的血脉相连。像这样的时候,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他们就能了解彼此的心。血缘是件神奇的事情,不是吗?
在弟弟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爱情只爱其强,不爱其弱。可是亲情不一样,爱其强,更爱其弱。
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它都不会改变。
沈啸云高兴的抱着哥哥扭动,“嘿嘿。哥,最爱你了。”
“恩,乖啊。明儿哥给你买糖吃!哥摸摸。”
“喂!不要用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
“谁刚刚跟我装小孩的?现在晓得抗议了?”
“我那是……”沈啸云烦躁的一抓头发,扯过被子盖住毛茸茸的脑袋,“我要睡觉!不准吵我!小心我强X你!”
沈池直接一个飞腿踢过去,“你那是跟哥哥说话的口气吗!你给我滚出去!马不停蹄的滚!”
可惜,任他如何拳打脚踢,自家那弟弟,宛如生了根的大树,半分不动……“谁家养出了你这样的小孩!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早
知道老妈生你的时候,就一脚把你踹回去!”
被哥哥折磨得无法入睡的沈啸云终于按捺不住,爆发了,“有你这样的哥哥吗?自己失恋就算了,还连带着折磨我,我才是投胎
不慎!”
“……!”被发现了?
“哥,求你咧,你弟弟我现在严重的睡眠不足。至于那只老妖怪,我不作评价。你离开他是正确的选择。”
沈池只能仰头望天,人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
“喂喂,别一副弃妇的样子,成不?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妄想你的让步能改变什么,你知道那不管用。他们天生就
是无情血腥的。你还指望能和一条冰冷的蛇探讨什么是温情?别搞笑了!”
“你能不这么质疑你哥我的品位吗?”沈池的声音微微透着失望,“我爱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