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靖的手停了一下:“我没这个脸去找他,不过我确实准备去终南山钟家走一趟。”
小麦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去钟家干吗?”难道是去找钟家的长辈要寿?这,这好像就更不要脸了吧?
“虽然钟家很多年都没人再做过这种续命链,但可能还有人会做,只是不愿意伤损自己,所以不肯说会做。我想去问问。”
小麦觉得不太靠谱:“那人家肯定还是不愿意做啊。”谁会为了一个不认不识的人去伤损自己啊。
邵靖头也不抬:“所谓伤损,只是看得到的东西值不值。如果我出的代价够大,应该就有办法。”
“你想出什么代价?”小麦警惕,“难道想折你的寿?我告诉你,不行啊!”
邵靖回头搂着他亲了一下:“这你别管了。”
小麦急了:“什么叫我别管了?”
邵靖拎起箱子:“那么你觉得我应该看着你死,然后一个人就靠着回忆过日子?”
小麦被他说得心里一阵伤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邵靖一手搂着他走到门口:“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要是给你续了命,我却早早完蛋了——我还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下呢。”
小麦眼圈微微红了。他还记得他妈妈临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的就是这句话。他恶狠狠地说:“我就想把你一个人扔下!”
邵靖也不生气:“我顶多去十天就回来,你不要太累了,别忘了你身体还没全好呢,要不然我就带你一块去了。总之不要在店里干得太累,听见没有?”
小麦老实点头,想想不放心,还是再加一句:“你别跟人打架啊!”邵靖看起来西装革履像个公子哥儿,其实是个好勇斗狠的角色,这一点,就算不知道他前世的事,小麦也看得出来。
邵靖不悦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知道了。你以为我只会闯祸?”
小麦在心里悄悄嘀咕:没看出来你还会干什么。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否则大少要发飚的。再说大少这些日子——小麦看看邵靖发黑的眼圈,忍不住伸手摸摸他明显瘦削的脸颊:“不行就早点回来,啊?”
邵靖抓住他的手,眼中浮起一点笑意:“知道了。”
邵靖一走,小麦忽然觉得无聊了。屋子好像忽然变得特别空旷,窗户里吹进来的风都是冷飕飕的。要不要这么搞笑啊!小麦心里埋怨着自己,在屋子里没头苍蝇似地转了两圈,决定现在就去店里。虽然才八点半,但是邵靖已经走了,不找点事做做,他会憋死。
归籽儿总是天一亮就已经出现在店里,看见小麦进来,她先抬头看墙上的钟,故意拉长了声音:“八点五十八,不到九点哦——我要告诉张少去。”
小麦虽然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好笑:“你敢!”
归籽儿撇撇嘴:“麦子你现在越来越像张少了,凶悍啊!”
小麦笑着拿手对她比划了一下,转身去换工作服。归籽儿一边往展示间里摆原料一边说:“叶丁今天请假了,他家里人来看他,可能明天也来不了。昨天晚上他才知道的,让我今天帮他说一声。”
叶丁这一请假,小麦不知不觉就忙到了晚上九点多。等到明天的食材都准备好,工具都清洗干净之后,他才发现已经离着邵靖的规定时间超出不知多少了。归籽儿当然还是出门就不见了,小麦却只好走去坐车。偏偏今天这个车来得也不顺利,等他回到小区,已经十点多了。
小区里的路灯有几盏坏了,路上特别的黑。小麦刚走到自己住的单元楼前面,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叫唤,眼角瞥见一个黑影从上而下,砰一声摔在花圃里,把他吓了一大跳。
花圃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掉下来个什么东西,小麦忍不住抬头往楼上看——难道是有人扔垃圾?可是那东西好大一团,哪有那么大的垃圾?再说这个小区住的人好像还真没有素质这么差的。
小麦心里嘀咕,抬头一看却愣了一下。六楼的窗口上,有个孩子的脸很快地晃了一下。虽然路灯坏了,但因为有对面楼的灯光映着,四楼以上还是比较亮的,小麦很清楚地看见那确实是个孩子的脸,但是眉眼就看不太清楚,应该是赵宝宝吧。
男人出差回来了?小麦心里想着,忽然听见花圃里有人呻吟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小麦汗毛都竖起来了——难道刚才从高处掉下来的竟然是个人?小麦拨开花圃四周的冬青看了一眼,果然,地上躺的真是个人,而且——小麦借着点微光发现旁边还掉了个发亮的东西——一把弹簧刀啊!这人是入室抢劫的吧!
小麦倒退一步,摸出手机忙不迭打110,又跑到小区门口去把保安叫了来。两个保安拿手电照了一下,都吓了一跳。那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腰上还绑了半截绳子,看来是想从楼顶用绳子坠下去入室盗窃的。不过这会他已经摔得半死,身下一滩血,看起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保安抬头张望:“他这是想偷哪一家?”话没说完,他“咦”了一声,“六楼那家不是出差了吗?这小子准是想偷六楼的!看来是踩了点专门来的。”
“可是我刚才看见那家的孩子在窗台上——”
保安奇怪地说:“没见回来啊?你看见他家孩子?他家还有个孩子?”
“当然了,得有五六岁了,叫赵宝宝,长得挺可爱的一男孩。”
“哦——这我还真没注意呢。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看见。估计这小子运气不好,踩了几天点以为家里没人,偏偏人家回来了,大概心一慌摔下来了。”
这会工夫警察也到了,两个警察把人抬上车往医院送,留下一个看看小麦:“你是看见他从上面摔下来的?”
小麦点点头:“开始我还以为是有人扔垃圾,后来他出了声我才知道是小偷。”
警察皱眉往六楼看了看:“那家人你认识吗?”
“刚搬来不久,打过招呼。”
“那麻烦你带我上去看看吧。是他们家里人把小偷推下来的?”
小麦赶紧说:“这我可没看见啊,不能乱说。小偷从楼顶用绳子往下缒,我觉得是撬窗的时候突然发现家里有人,心里一慌自己掉下来的。”
两个保安也连连点头。毕竟虽然是小偷,如果你有意把他推下来摔死了也要负责的。警察没再说什么,跟着小麦上了六楼。
防盗门紧关着,小麦敲了敲:“赵先生?”
里面没动静。小麦提高点声音:“赵先生?”
仍旧没人回答。小麦忽然想到,难道是只有赵宝宝一个人在家:“赵宝宝?我是五楼的叔叔。你在家吗?在家就开开门。”
仍旧毫无动静。小麦紧张了:“会不会是孩子被小偷——”
警察摇了摇门:“你看见他家孩子在?”
“我抬头的时候看见孩子的脸在窗台上闪了一下。”
警察抄起手机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保安带着个人从楼下上来,几下就把防盗门打开了。警察抓着警棍打开门,但是屋里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动静。警察把每间屋子都看过了,狐疑地转头问小麦:“你看见屋里有个孩子?”
小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明明看见一张孩子的脸在窗台上一晃的。
“我再找找。”小麦也顾不得这是在别人家了,到处搜了一通,连大衣橱都打开来看,可是哪有什么人在?
“我,我真看见有个孩子的脸——”
“哎,在这儿呢!”保安站在卧室窗边上,用手撩着窗帘喊了一声,小麦跑过去一看,那窗帘应该是特别订做的,小碎花底子上印了一张孩子的脸,正是赵宝宝。保安忍着笑:“你看见的是这个吧?别说,跟真人一样,估计那小偷也是撬窗的时候一眼看见以为是真人,吓得掉下去了。”
小麦被保安说得脸有点发红。好在警察还厚道,并没跟着笑,只是说:“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精神紧张的时候遇到点什么异动都可能被吓着,所以说小偷也是很心虚的,有时候大吼一声就能把他们吓跑了。”
既然六楼没人,那么小偷很明显是因为撬窗的时候突然看见窗帘上的人脸图案,受惊摔下去的,警察也没什么好说的,重新把门锁上,留了个手机号码给小麦,说等主人回来之后给他们打个电话,免得以为家里遭了贼或者怀疑小麦私入民宅,然后就开车走了。
这一番折腾就十二点了,小麦也累了,草草洗漱之后倒头就睡。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不对劲啊,当时他在窗户上看见的那张脸一晃就没了,如果真是窗帘上印着的照片,怎么会动呢?不过他实在太累了,虽然脑子里这么转了一下,但抵挡不住周公召唤,还是立刻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小麦起得晚了,他刚把早饭收拾出来,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邵靖的号码:“在哪儿呢?”
“在家里。”
“家里?不是在店里?你把电视打开让我听听声音。”
小麦好笑:“真的在家里,开什么电视,吃完饭我就去店里了。”
邵靖没再坚持:“昨天晚上几点回的家?”
小麦有点心虚:“那什么——稍微晚了点儿,五点半的时候还没……”
邵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疲倦:“你怎么不听话!”
小麦赶紧保证:“我今天一定按时四点下班,保证!你怎么了?我听你声音不太好。”
“没什么,就是开了一夜车,有点累。”
这下轮到小麦担心了:“你可不能疲劳驾驶,小心出事!”
“不会,我现在已经到了。”
“你到终南山了?这么快?”
“嗯——”邵靖停顿了一会,好像跟人说了几句话,“我得上山了,你自己注意点,不准下班太晚,我回去要问归籽儿的。挂了。”
放下电话,小麦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他自己也知道这样挺傻的,但没办法,虽然就说这么几句,而邵靖又是一贯的欠抽,但心情就是好,想不高兴都不行。
愉快地在西点店忙到下午四点,小麦正打算按时下班,一辆切诺基从街道那头开过来停在门前,下来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推门而入。小麦一瞧,认识,这不是邵靖的那个堂弟,好像叫张靖全的吗?
张靖全在店门口一站,虽然隔着镜片,小麦也觉得他的目光在店里打了个转。这会店里没什么客人,叶丁在原料间准备六点钟以后那批点心的材料,归籽儿刚从展示间出来,看小麦在清点收银台,就过去招呼:“先生您好,要点什么?”
小麦暗叫不妙,果然张靖全眉头一皱,摘下墨镜,看归籽儿的目光小刀子似的:“草木之妖?白日现形,胆子不小啊!”
归籽儿也是点儿背,刚从展示间出来,昏头昏脑的看见客人也没多想就上去了,加上张靖全戴着墨镜,她也没看出来此人与邵靖有五六分相似,等张靖全把墨镜一摘又来了这么一句,可把归籽儿吓惨了,嗷一声往后一跳,顾不得叶丁还在店里,手往口袋里一摸,掏出来一件东西就叫:“我有安全证!”
小麦一看更坏了。归籽儿一急之下掏出来的不是安全证,而是邵靖给她的一块小木牌。那小木牌比安全证稍小一圈,也是薄薄的,看起来只像个精致的钥匙链,其实上面有张家的令符。果然张靖全一看这东西脸色更阴了:“他还不是妖监会的人,以为这令符就等于安全证了?”
小麦把手上的零钱往抽屉里一扔,赶紧拦到中间:“张靖全先生是吗?籽儿是有安全证的,只是拿错了。籽儿,把安全证拿出来。”
归籽儿这会也发现自己抓错了,赶紧换上安全证。张靖全扫了一眼:“原来你就是归籽儿。你递到天师协会的申诉书已经批复了,当天有特别事务科的人在执行任务,误伤了你,特别事务科会给你补偿。具体赔付多少,过几天会有正式文件送达。”
小麦都快忘了归籽儿还申诉过被天雷误劈的事,归籽儿自己都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啊,谢谢——”
张靖全又盯了那令符一眼,才转向小麦,冷冷地说:“麦先生,到我车上来,我们谈谈吧。”
切诺基很宽敞,张靖全砰地关上车门,冷冷地说:“麦先生,你的店里人妖混杂,不简单啊。”
小麦笑笑:“籽儿虽然是桂花精,但是她不害人,那我觉得跟人也没什么区别。”
张靖全冷笑了一下:“没什么区别?能拿到我们张家的令符,这就有区别了。”
小麦想了想:“邵靖给她这个符,是为了让她天黑之后也能安全出入,籽儿也没拿它做过别的。如果张先生家里觉得这样不合适,我让籽儿以后不要用就是了。”
张靖全显然也并不打算在归籽儿身上纠缠下去,何况这事要真捅到家族里去,肯定长辈会嫌他小题大作,哼了一声:“你知道张靖存现在在哪里?”
“是终南山吧?”
“那你知道他在终南山做什么?”
小麦犹豫了一下:“因为我寿命短,他想去请钟家人做一条续命链。”
张靖全冷笑:“请?他请得动吗?他现在在钟家跪着呢,我们张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小麦大吃一惊:“什么!”
张靖全上下打量他:“麦先生,说老实话,我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么做的。”
小麦这会已经顾不上听他说什么刻薄话了,手忙脚乱拿出手机要给邵靖打电话,被张靖全一手按了下去:“我话还没说完。这事现在还只有钟家家主知道,不过只要一传出去,他就别想再继承张家家主的位子。所以我再问你一次,要多少钱才肯离开他?你说个数。趁现在他还有希望,能讨价还价,一旦张家放弃了他,你就什么也得不着了。”
小麦一把抢回手机,怒视张靖全:“你莫名其妙!我告诉你,你有这时间去跟邵靖说,他要是肯离开我绝对不拉着,但我也绝对不会因为你这几句话就去跟他提分手!”
张靖全断然说:“只要你不离开他,他就当不上下一任的家主,前途都毁了你也不在乎?”
小麦推开车门:“前途这东西大家理解不同。当上家主就叫前途,当不上就没前途?那你们张家一代只能有一个家主,其他人岂不是都没前途了?我还是那句话,有工夫你跟邵靖说去,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他说完就跳下车摔上了车门,立刻拨邵靖的电话。
很久都没人接,小麦锲而不舍地连打了六遍,那头才接起来:“小麦?怎么,出什么事了?”
“你才有事!”小麦急了,“你在干什么呢?我不准你去给人下跪!”
邵靖沉默了几秒钟,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没成功。钟家现在确实已经没人能做无极链了。”
小麦不管那个:“我说你呢!你弟弟刚才来了,说你,说你——”
“靖全?”邵靖倒并不意外,“估计钟家会通知我爷爷。靖全跟你胡说什么了?”
“他就说你在钟家给钟家家主下跪了。”小麦心疼死了。邵靖这个人,一贯的眼高于顶,现在让他去给人屈膝,小麦想想就觉得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