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一闹,林笙也睡不着了,心想季少爷打来的那通电话肯定不简单,应该是出事了,看千越那么着急的样子,只怕事情还很严重。
事实证明,林笙的预感果然没错,当何千越匆匆赶到公司时,季暮黎正在办公室里看着今早的娱乐新闻,桌上摆了一本摊开的杂志,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报着有关“师徒同志恋”的新闻。
季暮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指向对桌的位置示意何千越坐下,然后将手里那本杂志合上推到他面前,“关于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何千越望着封面上他与林笙接吻的照片,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昨晚的宴会有记者混入。”
他这话不说倒也罢了,说了反而更让季暮黎来火,他一拍桌子,声音提了半个八度,“你是头一天出来混吗?娱乐圈是什么地方?你当是在你自己家,想干嘛就干嘛?你有点脑子好不好?”
何千越自觉理亏,季暮黎的这顿骂他也认了,“是我的疏忽,这件事怪我,林笙是被动的,照片上看得很清楚,是我吻他。”
“我并不关心是谁吻谁的,事实上丑闻已经爆出来,你和林笙是师徒关系,又都是男人,这是禁忌恋加同性恋,现在纵然我有心想要护你也护不了!”事情闹到这一步,季暮黎相信千越也不想的,可是有些事就是这么无奈,如今所有人都把目光的焦点摆在何千越和林笙身上,想必这场风波没有那么容易平息。
“我不需要你袒护,这事儿是我闹出来的,我自然会一并承担,只求你不要为难林笙。”何千越当了那么多年的经纪人,他很清楚丑闻对一个艺人的影响有多大,林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又怎么忍心瞧见之前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可季暮黎却意志很坚定,“关于林笙,我想过了,不管这次事件的责任在谁身上,公司都必须封杀他。”
何千越一惊,倏地站起身,“不可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封杀林笙。”
季暮黎抬起头,眼神极其凉薄,“你是以什么立场这样要求我?”他双手伏在桌上,视线停落在何千越的脸上,“我知道你心里不甘,明明离胜利就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千越,你要明白,这世上总有许多事是不如人意的,撇开我们的赌约不说,我也必须以公司的利益为重,所以林笙留不得。”
“林笙必须留!”何千越固执地强调,他双手撑在桌上俯身凑近季暮黎的脸庞,“一人做事一人当,媒体那边我会出面解释,季暮黎,你别轻举妄动,不要忘了,我手里还握着魅声30%的股份。”
季暮黎眯起眼,嘴角微微翘起,“这算什么?威胁我?”
何千越直起身,洒脱地耸了耸肩,“只要你保证不封杀林笙,我也会向你承诺绝对不动那些股份。”
“那你告诉我,这事要怎么收场?”季暮黎将杂志狠狠地砸向何千越,可见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全算我头上……”何千越话未说完,季暮黎已夺过话锋,“说得容易,可你是魅声的人,你何千越犯下的错,终究还是要公司替你兜着!”
“我会退出魅声。”何千越自嘲地笑了笑,“这才是你一直希望的吧?现在如你所愿,我会写下承诺书,只要林笙红了,那么我手里30%的股份将自动转到你的名下。”
季暮黎抿着唇,觉得这变故来得有些突然,简直让人不敢置信,“千越,你认真的?”
话说到这份上,何千越反倒释怀了,“我知道你们家早已当我是眼中钉肉中刺,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答应我的要求,将心头的病根彻底拔除,这样很好,不是吗?”
季暮黎的眼波荡起一丝涟漪,“是很好,可是你有想过你自己吗?”
“我自己?”何千越觉得季暮黎的这个问题分外可笑,假惺惺得很,“我无所谓,本来也不想跟你争什么,离开了魅声,我也不是没别的地方去,大不了就提前养老呗,窝在家里安生过日子好了。”
“千越……”
“别说了!”何千越摆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应该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别逼我太紧,我已退至底线。”
“你真的……那么爱他?”季暮黎很难想象,这一次千越竟是动了真心。
“对,我爱他。”伴着何千越的回答,季暮黎终是选择妥协,“好吧。”他说不清自己是为了一己之私还是被千越的那句“我爱他”所打动,总之,就那么答应了。
当天中午,何千越通过魅声召开记者招待会,于镜头前公然出柜,并独自揽下全部的责任。
可就在记者会结束两小时后,堵在何家门口的那群记者又从事件另一当事人口中获悉了一番新的说法,林笙表示,他与何千越是彼此相爱,没有谁强迫谁一说,就和许多情侣一样,他们接吻,不过是因为爱着对方。
得到这一消息后,季暮黎当即冲往何千越的办公室,那时千越正在整理东西,看样子是真的打算走了。
见季少爷冲进来,何千越先是一愣,而后幽幽问道:“怎么了?”
季暮黎二话不说打开电视调到娱乐频道,荧幕上正在报道“师徒同志恋”的最新情况,“你听听你教出来的好徒弟都在说什么,你还要我捧红他,可他现在却在自毁前程!”
何千越听着林笙的话,鼻尖酸酸的,竟有点想哭。许久,他才暗自低骂了一句,“傻瓜。”
季暮黎气得直接关了电视,讥讽地开口,“亏你费尽心思护着他,可林笙似乎根本不领情,既然如此还是封杀算了,他自己都无所谓前程,你又替他操什么心?”
“不行!”何千越眼中瞬间凝起一抹阴鸷,“你敢封杀林笙就休想得到我手里的股份!”
“你以为我真在乎?”季暮黎觉得可笑,而何千越却说,“你要是不在乎,当初又何必跟我打那个赌?说得好听是给我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其实还不是为了赶我出局?”
“你每次都是这样,收了个徒弟就宠得跟自己儿子似的,我以为萧毓的背叛能让你学聪明些,没想到还是老样子,你掏心掏肺地为他们,谁又真的为你想过?我跟你打那个赌的本意是要你明白,你不可能永远挡在他们身前。”
“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竭尽所能地保护他们。”似乎在何千越看来,老师护着徒弟,那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有一天他因此而死,也无怨无悔。
怒极反笑,季暮黎摇摇头,“萧毓走的时候我跟你讲过的话你全都忘了吧?敢情我说了那么多都是在对牛弹琴。”
“我疼自己的徒弟,又有什么错?”就像季暮黎无法理解何千越,何千越也无法理解季暮黎,也许他们兄弟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着一条裂缝,只不过如今,缝隙越来越大,他们也离得越来越远。
“慈母多败儿,严师出高徒!”季暮黎厉声喝道,而后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平复了情绪,“算了,我心意已决,你也不必再替林笙说好话,就这样吧。”言下,他转身就要走。
何千越赶紧跑到他跟前,张开双臂拦下他的去路,“你不能封杀林笙。”
季暮黎不愿意再去回应这个问题,只是冷冷地甩下两个字,“让开。”
何千越不让,季暮黎等了一会儿则失去了耐心,将面前人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可才迈了没几步,忽闻身后传来千越虚弱的声音,“我答应去美国。”
季暮黎猛然停下脚步回过头,“你说什么?”
何千越站在不远的地方,脸色显出病态的苍白,“我答应去美国接受心脏治疗,前提是请你放过林笙。”
第19章
何千越回到家时已过了零点,林笙却还没睡,那小子抱膝坐在沙发上,像是特意在等他回来。
千越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轻轻地揽住他的肩膀。林笙将脑袋埋入何千越的怀里,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说一个字。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何千越才小声地骂道:“你怎么那么傻?”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可莫名地戳中了心坎,让林笙难过得想哭。
“我哪有你傻?”林笙将头更往千越怀里蹭了蹭,声音略微有些哽咽,“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很英雄吗?”他抬头,眼圈红红的,却固执地忍住了眼泪,“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渡过难关,而不是看着你为了我扛下一切责任,你懂吗?”
何千越没有回答,只是深情地凝望着林笙的双眸,他忽然想到季暮黎说的那句“你不可能永远挡在他们身前”,直到这一刻,他才略微明白,也许这样的保护并不一定是对方想要的。
“只有同甘苦共患难过的感情,才更显得难能可贵!”林笙扬声而道,突然紧紧地攥住何千越的手臂,“我和你,是恋人,即便是同性。”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开口,“同性恋确实是个弱势群体,可如果连我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凭什么乞求他人的尊重?你可以勇敢地在媒体面前出柜,为什么我不可以?”
伴着林笙的那一席话,何千越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抱住林笙,将他搂得死紧,仿佛恨不得把这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去。
“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他吻着林笙的耳廓,在他耳畔低语,“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爱从来不曾改变,即使有一天我暂时离开了,也一定会再回来找你。”
有时候何千越会觉得林笙太聪明,在他面前,好像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就如此刻,林笙听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便已察觉出端倪,“你要去哪儿?”
林笙表情严肃,逼得何千越不得不如实相告,“我要去美国。”他想了想,终究还是加上一句,“我的心脏需要动手术,美国那边有心脏科的权威。”
“只是这样吗?”林笙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潜意识里,他又在逃避知道更多,所以当何千越向他点头时,他也就没再多问。
那晚他们并肩躺在床上,两人都痴痴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各有所思。忽然何千越开口,“过几天我会给你安排一位新的经纪人,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听话。”
“嗯。”林笙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看他。
何千越又说:“你不能因为我不在而偷懒,剧本还是要坚持每天都看,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你的导师。”
“嗯。”林笙依然是那么一个字。
何千越扭过头,看向枕边的那个人,“下个月《无冕之王》就要正式开机了,你是内定的韩砚辞,这事我走前会帮你做好确认,你不用想太多,认真演戏就好。”
“嗯。”林笙也转过头,对上何千越的眼睛。
“我知道拍戏很辛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何千越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哽住了,而林笙也一样,那声“嗯”带了很重的鼻音。
“别太想我,如果真的很想,那就偷偷给我发条短信,只要知道你过得好,我就很开心。”那句话后,何千越看到林笙的眼角滑出了一滴眼泪,转眼又没入了枕头。
“我怎么可能不想你?”林笙扑向何千越,泪水弄湿了对方的睡衣,“千越,我跟你一起走好吗?”
何千越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摇摇头,狠心地说:“不可以,你要留下来。很抱歉,我曾答应要捧红你,却没办法亲自送你走上巅峰,但仍然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能自豪地向我展示你全部的荣耀。”
何千越不记得那夜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只知道当他再睁开眼时,林笙正窝在他怀里,一双眼睛肿得跟兔子一样,何千越笑他,说这么大人了还哭成这样,真丢人。
林笙没有辩驳,只是在千越的唇上吻了一下,“能为我心爱的人掉眼泪,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何千越刮了刮林笙的鼻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说甜言蜜语了?”林笙笑了笑,没有答话。
那天早晨,两人在床上滚了一番,到临近中午才肯起床。
家里还有一些逸然留下的冷冻品,那小子跟他请了半个月的假回老家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昨天逸然还给他打电话,想必是看到了新闻,何千越没想让他担心,就说自己可以搞定,他一直都是这样,故作坚强,以至于五年下来,竟将自己搞得身心疲惫。
“中午我给你下饺子吃。”何千越笑着从冰箱冷冻柜里取出两包速冻饺子,林笙在一旁弯着眉眼看他,忽而评价一句,“你穿围裙的样子也很帅。”
吃过午饭,何千越说要出门一趟,林笙没问他去哪里,只叮嘱了一声,“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何千越出了家门并未走远,而是在楼下给一个他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打了一通电话。彩铃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
“姚颖姐,是我,何千越,你有空吗?我想约你出来喝杯咖啡。”
手机那头,姚颖答应得格外洒脱,“好啊,你说在哪儿?几点?”
“半小时后,音乐咖啡店见,如何?”何千越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这款手表还是季暮黎送他的,以前都不见他戴,而今天,他特地戴上了,只因待会儿要去见的那个女人,与送他手表的男人有着很特别的关系。
“OK!那回头见。”
……
说起姚颖,也算是个传奇人物,魅声旗下有两大王牌经纪人,一个是何千越,而另一个就是姚颖,论资质,何千越还得管她喊声前辈。那女人前些年跟季少爷好上了,半年前两人已订了婚,等过了年姚颖就将嫁入季家。
何千越其实并不关心这些,他和姚颖的接触不多,顶多只能算是认识,一块儿喝过几回茶,还都是因为季暮黎请客。
不过姚颖作为一名经纪人,她的能力确实是有目共睹的,就她手里捧出的几位艺人,而今也个个是大牌。拿方礼桐来讲,这男人刚进公司时,何千越正好致力于培养萧毓,季暮黎来当过几趟说客,他都以没空为由推辞,没想到最后那人竟被转到了姚颖手下,到今天,也算个天王级的歌手了。
如果说有什么人是真正让何千越敬佩的,那么姚颖无疑是其一,一直以来,何千越与姚颖交集甚少,但偶尔遇上,却总是尊称她一声“姚颖姐”。
姚颖到的时候,何千越已经坐在店里了,“你这么快?”她顾自拉开桌旁的椅子坐下来,点上一杯卡布基诺。
何千越莞尔一笑,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我家离这儿不远,姚颖姐过来得也挺快。”
姚颖晃了晃手指上圈着的车钥匙,“我开车过来的。”她笑起来的样子分外好看,也难怪连季暮黎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咖啡很快送上来,何千越浅浅地抿了一口,而后开门见山道:“姚颖姐,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是为了林笙吗?”那一刻,姚颖清楚地看见何千越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们的事最近闹得挺大,出柜对于同志艺人而言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前途尽毁,要么名声大作。”
何千越点点头,姚颖说得这些他都知道,娱乐圈内同性恋不在少数,出柜的也有,有些至今依然大红大紫,而有些则是默默无闻,“林笙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需要有个人在旁引导,助他渡过难关,原本我应该陪在他身边,可是我已答应了季少爷,过几天就将飞往美国接受心脏治疗,所以我希望姚颖姐能卖我个面子,帮林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