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不花,你就是颓驴!快出来给少爷瞧瞧!”
……两人唇枪舌战三百回合,李言瑾忽然神清气爽地转过脸来问元翊:“饿了没?吃饭去?”
元翊点点头,却闻屋内又传来一声:“元居士,可否进来与贫僧聊两句?”
李言瑾半夜醒来,隐隐听见外头传来阵琴声,只当自己听岔了,转过身想再睡,却还是能听见,仿佛是从神仙洞里传来的。
李言瑾心想,莫不是真有神仙罢。无论是仙是妖,都给他抓回来再做计较。便套好衣裳下了床。
寻着琴声一路走,果然到了神仙洞的洞口,只见火光微亮,抚琴其中的不正是元翊是谁。
元翊停下,往一边挪了挪,让李言瑾坐到他身边来。
“你怎么起来了?”元翊问。
“你怎么不睡觉?”李言瑾反问。
元翊摸摸他的脸,没答。李言瑾便又问:“该不是在想我二哥给你说的话罢?”
“你知道?”
“知道啊,那秃驴定是一个人在山上呆久了闷得慌,非拉我下水。”李言瑾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学他二哥道,“古人有云:‘
世间欲免刀兵劫,除非众生不杀生。’瑾儿同我甚像,都不是做皇家子弟的材料,倒不如笃敬三宝,见善随喜,诵读三藏十二部
经,投身八万四千法门,方得常住不灭。可是不错?”
元翊轻轻地笑。
“这人就是折腾!当年二嫂死了,他头发一夜间白个彻底,我就出主意让他干脆剃光拉倒来着,这就给缠上身了。”
元翊看了他许久,才缓缓道:“言瑾,同二殿下谈过之后,我想了很多,其实就是如此也没什么使不得的,我和你一块儿……”
话没说完,便给李言瑾一把抱住了脑袋,他大叫:“呸呸呸!谁敢剃你烦恼三千,我就剃得他全家寸草不生!”
元翊推开他摇摇头:“我们这样,死了是要下地狱的。言瑾……我再弹一曲给你听罢?”
仙籁萦风,夜凉如水。
李言瑾从来不晓得元翊弹琴竟是这般好听。清冷的雍门古调淙淙而来,却在情动处化作琤崆一响,多少孤绝。
听琴的人忍不住伤心起来。不经回头借着火光看那微微侧过的脸庞,才知道,抚琴的人快要哭了。
“别弹了!”李言瑾按住元翊的手,琴声戛然而止。
元翊低着头,声音温柔地说:“言瑾,这半个月来,我们走了很多地方,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啊。”李言瑾紧紧抱住了他。
连日来,不知怎的元翊几乎丝毫不懂节制,李言瑾怕牵动他的腿伤,天天逃着他。而此刻起了风,他们静静地靠在一起,李言瑾
如抽空了脑袋般,偷偷亲了元翊一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了。
元翊三两下便除去了李言瑾的衣裳,眼神迷恋地说:“我知道言瑾比较喜欢同姑娘做这事儿,不过不打紧,我会让你高兴的。”
李言瑾摇着头刚想反驳,却被元翊一口吞下,不禁大惊失色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元翊没有理他,一边脱掉自己的衣服,一边跪在地上不停歇地吞吐。李言瑾再说不出半句话来,他咬着下唇痛苦地忍耐,不知何
时摸到了两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便偷偷用力拽在了手心。努力抬起头看着元翊光滑的脊背,明知不可以在元翊嘴里……
李言瑾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坐起来捧着元翊的下巴道:“快吐出来。”
元翊脸色苍白地对李言瑾笑了笑,微微皱着眉头上下动了动喉结,李言瑾一颗心凉到了底。他轻轻道:“落之,你躺下。”
元翊听话地躺在了衣服上,等待他的却是毫无预兆的刺入,惊讶地睁大眼睛。
李言瑾还是那样轻声细语道:“落之,我早就知道其实你并不好押优,却没想到嘴上功夫居然这般了得……谁教你的?元翊,你
到底和他……”
许多愤怒。
等到东方浮白之时,元翊早已没力气解释了,只浑身透湿靠在李言瑾肩上不停地喘气。
李言瑾这才看见两人连接处满是红白污迹,瞬时清醒过来,怒气早已不知散到了何方,赶紧从元翊里面退出,满肚子懊悔地抱着
元翊不知怎么办。
元翊半睁着眼睛反抱着他道:“言瑾,我,我没有怪你,是我不对,这样最好。”
李言瑾莫名地心疼起来。元翊总是与他对着来,李言瑾气他,可为何现在又是这样的表情?
虽走得隐蔽,两人还是被清早起来到河边汏衣裳的小和尚撞见。李言瑾也没心思管他们,心想元翊的伤口得尽快清洗干净,便只
顾扶着他往房里走。
谁知不过半日,雷钟寺上下全晓得了。
二皇子听说后也并不很讶异,却叹口气,让一个弟子转告李言瑾:“李施主本是颇具慧根之人,可惜孽缘深结扰乱佛门心迹,往
后不必再来。”
李言瑾点点头,对那小弟子道:“不消我说,你们也能把我哥照顾得白白胖胖,我没什可挂念的。烦你同他说一声罢,瑾儿走了
。”
那小和尚退出去后,李言瑾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靠在床头的元翊:“对不起啊,我……”
元翊道:“我不要紧的,你别难过,好么?”
李言瑾无力地笑了笑。
二哥一次都没肯见过他,他还是死皮赖脸地往山上跑。身边的人,说走就走,他只是舍不得而已。这回,断了也好。
李言瑾刚要跨出殿门,先前的小和尚又追了出来,他往李言瑾手里塞了张字条,道:“这是师父给两位施主的。”
李言瑾打开一看,的确是二皇子的墨迹,上书:“不想,不求,不乱,不期而遇。人间自古,缘来如此。”
李言瑾和元翊对视一眼,这才总算纾解了郁郁之色,谢过那小和尚,下山去了。
刚一下山,便听山下驻守的护卫说,京里来了消息,三月内,六皇子将迎娶西郅长公主。
元翊沉思片刻,幽幽道:“言瑾,你还没把他挖空,他就如日中天起来了。”
19.多闻·苦枕
几月前,李言瑾在阳宝门送元翊和李言亭。几月后,李言亭还在阳宝门迎元翊和李言瑾。李言亭依旧是风姿绝然,那护壕也依旧
是古朴沉重,只是变了天色。
“落之,八弟……”艳阳下欲言又止的李言亭在他弟弟看来愈发显得白惨惨的。
李言瑾笑笑,些许生硬地道:“害你挂心了。”元翊干脆厌恶地瞥他一眼,扭过脑袋去。
顺子见着样子不对,凑过来赔笑道:“几位主子,站这儿说不了话,皇上还等着呢,小的看是不是先回宫去?”
一路无话。
坐在车里实在无聊得很,李言瑾便探出脑袋瞎望。碰巧春语楼的老鸨在外头溜达,看到了他,便叫道:“王少爷,您喜甚!好久
不见来我们桃红姑娘那儿坐啦。桃红姑娘那叫一个盼星星盼月亮地……”
李言瑾一怔,刷地放下布帘回头坐好,却见原本各对一边的两道眼光齐齐朝自己射来。
李言瑾挺直了腰板,眼神悠忽悠忽地飘上车顶棚。
李家大老爷看到他第八个儿子乐醄醄地冲进书房,朝自己咧嘴笑道:“爹,儿子回来啦!”忽青筋暴起,正一个没忍住要抓起砚
台往他身上砸去时,李言瑾又说话了。
“爹,我脾气急起来时也老爱摔东西,摔完又要后悔呀,您快息怒。”说着,又在袖子里露出一个食指尖,偷偷指了指元翊。
李老爷放下砚台,瞪了李言瑾一眼,意思我稍后办你,便转头对元翊道:“落之,把这团烦气给捎回来,苦了你了。”
元翊向皇上见了礼后,才说:“八殿下舍身相救,臣不尽感激。”
皇上点点头,又问了元翊伤势如何,怎勾留这么久,沿路民生怎样,元翊都一一答过,且说了许多方策。李言瑾站在一旁不敢吭
声,只囫囵地听,混乱地想。这老爷子顺水推舟的本事越来越高,好似是他派元翊为驾亲巡一般。若问的是他而非元翊,铁定又
得上家法了。自己一路游山玩水爽了个翻天,元翊却疾苦人间地处处留神,他还完全不晓得……
李言瑾想着想着,不禁看了他五哥一眼。
李言亭正细细听着两人说话,挺肃正的绷了张脸,也没察觉有人看他……果然像。
“亭儿怎么看?”李言瑾正七想八想,忽听见他爹叫他哥。李言亭并不答,还是自顾自地入神。
“老五!”他爹又叫了一声。李言瑾赶紧推推他,他才如梦方醒地抬起头来。
“罢了,你们先关起门来把该说的都说开了去罢。”
说完,皇上便负手走了。一屋子小太监赶紧跟上,没一会儿房里就只留他们仨下来。
元翊拍了拍李言瑾的背,瞧都没瞧李言亭一眼就也走了。
李言瑾看看他哥,不尴不尬地道:“五哥,她们俩也等着呢,我也先……”
李言亭道:“我和你一道去罢,有些事想和你说。”
李言瑾郁闷了。
两人来到李言瑾寝宫,刚进门便叽叽喳喳涌出来几十个宫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光景,能歌善舞各臻其妙,听闻李言瑾今日回宫,
晏晏地凑了一圈等。
李言亭挑眉道:“果然风流。”没有一点玩笑意思。
李言瑾对那群粉蝶般的婢女挥挥袖子:“走开走开!”
“殿下整个月不着家,这会子连琴儿和珊妹妹也不认得了……五殿下,你看这像话不像话。”混在宫女里头的陆施琴气呼呼地道
,见五皇子在一旁,还拉着他评理。
“我与五哥有话要说,琴儿和珊儿先到里头去,别闹好么?”李言瑾不好发火,只有好声好气地将两人遣走,莫淳珊福了福,便
拉着陆施琴将宫女带了下去。
李言亭看在眼里,轻轻哼了一下。
李言瑾给他这一声弄得头皮发麻,横下一条心来同李言亭单独坐到屋里。
好歹是生在后宫的人,女人咂醋掐架使坏什么的李言瑾也是见过不少,但这回五哥显是来找他说元翊的……
“八弟,想什么呢?”李言亭靠在椅背上举着玉杯,素绉的交领褒衣松松勾勒个满喉瘦酒的形容来。李言瑾没由头地想到了元翊
。
“没什么。”
“我们从何时起便不再无话不谈了呢?是从知道我骗了你起罢。”李言亭见他不回答,自己接了下去,“不过,七弟走了之后我
便发誓不动你,不,是要护着你,你懂么?”
李言瑾给自己倒了满杯,笑道:“五哥要同六哥打架,与我和七哥何干?”
“八弟,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父皇也晓得老六要做什么,但他还当我只是个徒托空言的书虫,你却看出我来。你想置身事外,
所以我仍不动你,也不至于像落之那样拉你下水……”
“得了,你说起话来怎还这么磨唧?不就是想讲他的事儿么?讲便是。你俩同年,那就从十六岁说起好了。”李言瑾装作不耐烦
地道,手里却捏出汗来。
李言亭怔了怔:“你想听?”
“我前些日子冲他发火害他受伤,自己也想了许多,反正他又不喜欢你。”李言瑾面无表情地道。
“不错,他恨我。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同我说话。”李言亭目光辽远地思量片刻,忽地笑起来,“十六岁……我没逼他,是他自己
进了屋,脱了衣裳,也不像旁人那样会抛出个愤怒又羞耻的眼神,看不出在想什么。他不穿衣服的样子很美,这你也知道。”
向来病怏怏的凄朦双瞳此刻斜睨地泛出妖娆,别有深意地望着李言瑾。李言瑾觉得胸肺将要炸开了。
“这么多人喜欢你,他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你这样多情一个人如何顾及得来?我并非让你们分开,但八弟不要毁了落之才好。”
“你到底对他干了什么?他怎什么会让你……”
李言亭很清雅地眨眨眼道:“你对他做过什么,我就对他做过什么。反正他只是为了报仇把身子给我玩玩罢了,最爱的还是你,
这不好么?”
陆施琴见五皇子才坐一会儿就回去了,李言瑾也不送一送,跑进屋里想看个究竟,却见李言瑾颓然坐在地上,赶紧上前要拉他起
来。李言瑾这才觉察到她,僵着脸露出个可怖的笑来。
眼见将入九月,正是一夜冷一夜的秋分天气,往年宫里这时候便制起厚衣扫起落叶,虽忙着祭月拜神,但到底是要随着秋凉冷清
起来的。
可这年秋天,宫中上下一片焦头烂额,陆施琴和莫淳珊瞒着李言瑾借了几个宫女到六皇子处,哪知越借越多,后来实在瞒不过,
两人才挑了个他不会发火的时候端上大闸蟹和配果,拍了一通马屁终于说了实话。原来六皇子那头要娶西郅大公主,新修了宫殿
哪儿都缺人,说是先借去几个月,等忙完这阵子再遣她们回来。
李言瑾看着自家空了大半的庭院,一扇子敲在腿上佯做恍然道:“难怪近日落之过来,身后都没挂着那几十个丫头片子,我还道
她们奔元府去了。”
两夫人见他果然未生气,在底下交了个安心的眼色,双双退了下去。
元翊歪着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看他,忽然掏出本书正色说:“今日,我们来读春秋时孟尝君门客‘鸡鸣狗盗’的典故……”
李言瑾眼疾手快抢过书扔在地上,一脚把门给踢上,抓住元翊叫道:“哼哼,看我今日不收拾了你这鸡鸣狗盗之徒!”
两人这便纠缠起来,不过多会儿,擦枪走火……
自打回了京,元翊每日准点准刻地上朝点卯,下了朝便往李言瑾屋里钻,正好赶他起床。李言瑾为了让早朝长一些,再长一些,
只有玩儿命似地写奏本。皇上倒很是欣慰,以为元翊劳苦功高,更让他多加提点李言瑾。
元翊有恃无恐起来,打着督学的名头搅得李言瑾不得安生。
李言瑾不服,少保一职的确是负责东宫皇子教习的,但皇子若过了二十岁或是娶了亲,大多便不再特定讲授,何况他这两项都占
全了,元翊却不顾李言瑾抱怨,还是每日带着他十岁便背熟的诗史书册来,宫里早已闲话飞满天。
两人玩闹了一阵,李言瑾忽然忆起李言亭含糊说的报仇之事,元翊明明双亲健在又无手足,实在想不通,便正儿八经地问道:“
落之,你何以当初死活不肯殿试,后又削尖了脑袋进朝堂,完了又混个闲差不干正经事儿?”
元翊敷衍道:“我这不是正干着正经事儿么。”说完亲了他一下。
李言瑾火气上来了,道:“你好好说话,别说你就是为了来给我念这些东西才进宫的!”
元翊自顾自地坐到桌前剥了个大蟹腿,在醋碟子里蘸了蘸便塞进怒目而视的李言瑾嘴里,笑道:“就是这么回事,省得你老惦记
着桃红姑娘。”
李言瑾想问的,怎么都问不出来了。
番外·一只猪的爱情
我以为自己生命中最美丽的错误,就是那一天,与他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