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言秉已开始怀疑皇上到底立没立这个太子了,他在设法证实自己所想。这两人的死,一来是探李言勋的底细,二来是向皇上
示威。但毕竟是弑兄的大罪,他绝不可能自己出马或让亲信牵扯其中,但此事又关系重大,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我能如何?给他们说,兄弟,你们自个儿了断了好不好?”李言瑾想不出来,只有泄气地道。
元翊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道:“若是我,我会让手段狠毒且企盼提拔的人来办。这个人会提前几个月,大半年,甚至整年的时间埋
伏在两位皇子时常出入的酒肆,赌坊或妓馆。昨日,待他派人将逼供出的消息送往李言秉处后,安插在整条街的死士便会集体放
火,或许还有火药。除了后院无关紧要之人或可逃生之外,主楼内的活人死人全被烧得一干二净。然后,他就如李言秉料想的一
般,像个普通的荷官,死得悄无声息。”
“可是他不是还指望重用么?”李言瑾道。
“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死罢了。这种人通常很保命,懂得给自己留后路。你以为李言秉让他销毁证据他就会乐呵呵地照做么?如果
手头没有能够牵制住李言秉的东西,他就自己抹脖子算了。李言秉之所以杀他,也有这原因在里头。可惜你六哥这人太过傲慢,
以为杀了人便一了百了,往后可以慢慢解决。而刚巧徐志昕又是头猪。”元翊摊摊手。他自然没有骂李言瑾的意思,可李言瑾却
仍觉得自己也是头猪。
“你,那个,你该不是认得那人罢?”李言瑾听得神乎其神,最后还是傻呵呵地问。
“怎可能?我猜测了四种李言秉杀人的方法,只是下来后,确信了这种而已。你看这地洞打得如屋子一般平整,可见此人心思缜
密且耐性极好。空间狭长说明他不大气,甚至是小气到了极致。而他轻功应该很高,便将这里造了个无门无路的样式,足显生性
多疑。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将性命攸关的东西藏到自己控制不到的地方。无论如何,彻底搜搜一遍应该不会错,而一楼白日里虽人
多眼杂,夜里却最便于行动,所以,明白了?”
“明白,你是鬼才。”李言瑾郑重点头道。
元翊轻轻笑了:“昨晚抬尸时我便来了,见他们两人身上缺了东西,就问周围的人可还有遗物,这才想到的。令牌这种东西你们
不是爱随身带的么?上次你穿衣裳的时候落在我家,居然大半夜的还跑来取不是?”
“也即是说,这屋里藏了他替六哥做事的证据?”李言瑾赶紧转开话头。
“嗯,若是我猜得不错,连上两块令牌,东西应该就在这柜子的抽屉里。那人大约是来藏东西时,忽然外头起火,慌忙中将柜子
带倒,上头放的刑具才落得满地。原本以他的功夫,恐怕逃命也未必不行,只是若此处暴露,他也非死不可,只有把木板掩好,
这也就丧了命。他大约也没想到,这上面的东西砸下来,正巧将空木板砸出个洞……”
“那你还跟我扯这么久,赶紧把东西弄出来才是啊。”李言瑾打断他。
“没用的,肯定上锁了。只能等上去再想法子,但恐怕没法保密了。”
李言瑾拉了拉抽屉,果然上了锁。他二话不说地摘下元翊的发簪,拔出藏在其中的银针,又把发簪扔还给了元翊。
“言瑾,你居然会这种拧门撬锁的勾当?”元翊随手将长发拢到脑后,惊讶道。
“嘿嘿,”李言瑾抬起头来坏笑一声,“但凡干坏事的活儿我都会,你慢慢数五个数。”
元翊数完,李言瑾撬开了一个,空的。再去撬另一个。
五个数五个数地数了几回,李言瑾已经开了好几只抽屉,边撬还边抱怨:“听你说这人该是很聪明才对,可每把锁都是一个路数
,开得太不带劲儿了。”元翊只有苦笑。
一叠密函,一只手札,一瓶毒药,两块令牌,都是分放在不同抽屉中的,害李言瑾忙乎了老半天。
“言瑾,这个你要么?”元翊晃晃手中的纸,问。
李言瑾摇摇头:“这么危险的东西,你要的话自己留着好了。我把令牌拿回去让人溶了,又值钱又不烫手。”
元翊突然笑了起来,李言瑾警觉地望着他。这种时候,元翊这么笑,从来就没有好事。
“你是不是把我的东西都拿去卖了?”元翊问。
“那个,我原价还你就是了。”
“为何要卖?”元翊还是穷追不舍。
“我错了。”李言瑾心里七上八下地道歉,却还是想,到底是哪个小肚鸡肠的听说琴儿怀上孩子就瞎折腾!睹物伤怀也有错么?
“言瑾,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或许,你也是稍微有点喜欢我的对不对?看到我和衿儿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个念头,你会不会偶尔
不高兴呢?”元翊不确定地问。
“是是是,男女老幼都喜欢你,鳏寡孤独都吃你的醋。”前不久还在暗喜两人能正常对话的李言瑾,此时已经不想和这个人说话
了。
“不要生气了。我和他在一块的时候也从不想着他。”元翊朝他伸出手,又放下。即便是在黑暗中,李言瑾仍看见了他脸上闪过
的欣喜。
李言瑾忽然暴怒道:“放屁!”
“真的。”元翊眨眨眼。
“衿儿!你都没叫过我瑾儿!”
元翊愣了愣,忽然别过脑袋囫囵道:“瑾儿已经有人了。”
最终,李言瑾和元翊是掉在了私藏刑具的暗室里。赌坊里有一两个这样的暗室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这两人掉下去那么久都没
有求救。
李言瑾总觉得那长发披肩还似笑非笑的元翊,正将众人往什么不得了的想法上引。
26.药师·元日
元府门阶上坐了个穿紫貂皮袄的男孩儿,也不干别的,就一副胡思乱想的样子坐着。却是琼枝聚笑,料峭美人一个。
李言瑾愣了愣,转身往街上走。男孩却眼尖地叫住他:“八殿下!”
李言瑾不得已回头:“什么?”
“殿下过门而不入,倒问起衿儿了。”男孩笑着说。
李言瑾不禁皱了皱。不过一句话,王衿却有股子不合他年纪的风尘气,便不想多说:“路过而已。”
“殿下是来找我家相公的?不巧得很,他今日不在。”王衿仍是笑嘻嘻的。
李言瑾听那称呼便气不打一出来,隔了老远就直接骂:“谁找你相公!好歹是个男人你还知不知羞?”
王衿也怒了,两手往腰上一插,叫道:“是我不知羞还是殿下您不知分寸?你当我不知你还在打他主意么?我坐这儿就是等你,
哪个晓得你还真来了。”
“殿下我想打谁主意打谁主意,你给我老老实实少管少说少知道!”
“行啊,你就是搬个梯子来翻进我家大门我都不管。反正我家相公又瞧不上你!”
没多久,街上人已经多了起来,元翊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王衿先是瞪李言瑾一眼,忽娇倒在元翊怀里,再看时,他已眉中伤
,眼中泪。元翊见这样子不过愣了愣,就砰地关上大门。李言瑾忍着没往里面扔砖头,转头扫了众人一眼:“再围着,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说完,昂首阔步地走了。
送走了灶神爷,就真进了年关,而年年年关事最多,老爷们哪年不是提着胆子过?
就说两个皇子忽然没了,原也不关普通小老百姓什么事儿,全当谈资听去,可皇上却脸一沉斋戒了。皇上悲恸了,臣子自然肠断
,臣子肠断了,全京城都得跟风扼腕。
然这大过年的,一块儿哭着也不是个事。于是,不知哪个体恤疾苦的青天大老爷说了,老百姓可以过年,可以团圆,只是这年要
过得饱含对归仙皇子的思绪,不能惊扰了两位的西行之路。大红大火对死者不敬,却可走走新法子,见见新面貌嘛,窗花年画纸
灯笼一律改白,不就得了。
之后此人似是觉得此方案其妙无比,便吩咐下去,要办,要好好办!
翌日,皇上从坐上摔下只本子,直接就将吏部尚书的顶戴给撞了下来。跟着,大殿上倒下冗员一片。
而李言瑾在元府门前与王衿骂街之事,却如春风一阵拂过惨白的坊隅巷陌,越传越邪乎,越道越离奇。于是,不光人人喜上眉梢
,连草木都得了活气似的绿上枝头。元家老爷夫人本就因一个男人嫁进来而抬不起头,如今闹出这种笑话,干脆连生意都不顾了
。
李言瑾自知难逃责罚,主动闭门思过,连他大哥回宫他都没见,而宫里不给大张旗鼓地请班子,各家都上外头定了戏,他也就跟
着去赶了两三场,又给某大人在他爹面前记上一笔。
这事好歹因元翊而起,他却毫无动静,随旁人闹去猜去。顺子不言语,只看着李言瑾,一副痛心疾首无可救药的神态。
李言瑾满腹郁结,他当真只是路过。
那头芍烈公主嫁进来头一个元旦,她即没打算就这么凄风苦雨地过,也没想过闹了回娘家。公公还没吃上块肉,儿媳一声“点灯
!”宫里便明快起来,言笑晏晏起来,祭祖别岁烧天香地热闹起来。
两个肥肠满脑的胖子死在赌坊的事,也就这么算了,宫中照常正旦朝会,诣寺烧香,城内照样急管繁弦,大戏百台,日子还是千
篇一律地过。
初三那天,莫府差人来请李言瑾去看戏。顺子见李言瑾想装病不去,抢先对来人道:“去回莫将军,八殿下晚些便到。”
李言瑾也只有点点头:“听几折子便是。”
莫府上下爱听雅剧,辞令虽好却没啥意思,李言瑾听来和敲梆子没多大差。这也倒不要紧,只是听戏前可有得他受。
到了莫府拜过年,莫淳珊没和他说上几句话,都是她爹娘兄嫂在扯,李言瑾只是应付。
传言莫将军虽有好几个儿子,却最疼那独生的闺女,而今这闺女给夫家排挤,终于自己打点了行李回了娘家。这回请客,莫决还
一反常态的和气,似是只要李言瑾来,什么事情便通顺了。李言瑾以为是鸿门宴,当了好几个心。
各人自说了一阵话,又来了十多朝臣,元翊也在其中。莫决见人来得差不多,便让大家移至后院。元翊本坐在李言瑾斜后,跑去
递了个烧炭的煖捂给他。
李言瑾却不怎么高兴地答:“干干的冲鼻子。”
元翊没说什么地收回去,专心听起《两贤抢会》,李言瑾看他那副就知道你在吃醋的样子,又把煖捂给拿了来。
听了大半天,天黑下来,大家在莫府用了饭。
李言瑾不过给人敬地小酌了两盅,却突然发现好喝起来,又多喝了一些。他酒量一向不错,也就没醉,只是觉得细腻清爽,就让
莫淳珊喝。莫淳珊浅抿,也说好,莫决便命人往李言瑾宫里送了几大坛子。
渐渐的,李言瑾话多起来,三句不离此酒,连闻着都是香醇勾魂的。他又问元翊好不好,元翊瞧出他不对,却不能阻,只淡淡地
答:“绵甜静雅,的确很好。”
李言瑾顶遗憾地摇头道:“没品出味来。”
莫淳珊道:“殿下,不要喝多了,一会儿还得回宫呢。”
李言瑾斜眼瞅瞅她,突地握了她手道:“珊儿,夫人……算了。”虽说算了,却没松手,而是对着宾客道:“你们瞧仔细了,这
是本殿下的媳妇,是莫家的大小姐,你们谁敢欺负她,我……”
满座木然。欺负了她李言瑾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因李言瑾忽然站起来,酒劲上头,还没站稳就晕了过去。
李言瑾初三那日喝醉了,自然在莫府住下。然而他再睁开眼,却是被初五请财神的炮竹给吵醒的。
“顺子呢?”李言瑾问坐在床头的元翊道。
“他回宫了,其他人也回去了,这儿是莫府,你睡了一天两夜。”元翊把李言瑾想问的都答完,就不说话了,而是担心地望着他
。
“哦。我昨,前日的确是有些醉,但没到倒下的地步。”李言瑾坐起身,一点宿醉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浑身使不上力。
“我明白,你只是病了。”
“我也没病。是给下唔……”
元翊用一个吻堵住了他。
李言瑾傻乎乎等他亲完,又傻乎乎地看着他。
元翊见他这个反应,只有说:“言瑾,你现在不是很清楚,可我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你就是一时听不明白也不打紧,但得记住
,等你明白了就来找我。”
李言瑾点点头。
“三件事。第一,我之前的确是气糊涂了,可我没有设计姳妃,更没想过设计你。第二,太子回来,是要李言亭和莫决帮他找东
西,那样东西李言秉也在找。无论给谁找到,皇上就都没用了。第三,如今哪儿都不安全,若是走不成,就随遇而安好了。”
李言瑾还是点点头。
元翊还是地问他:“记得住么?”
“记得住。”
元翊稍微放心一些,又说:“还有一件,是我的事,一直没告诉你。但我得先问你,你可知道皇上有多少六十岁朝上的妃子或者
宫女?”
“不少,妃子的话,在世的大概还有十来个,宫女就不知道了。筝妃不也是一个么?”
“不,她的口音不对,我也问过她一些从前的事,她也说记不得了。我要找的人是四十年前入宫的,祖籍长安,不知姓名,只知
她入宫前有过孩子。”
“恐怕难查,但可以去问问我娘。你找的是谁?”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元翊住了口。
进来的是莫淳珊的长兄莫晟,说是知道李言瑾醒了,便来看看。
元翊看了李言瑾一眼,出去了。
莫晟带来的是两个丫鬟,问李言瑾可是满意。
李言瑾不客气地道:“我有老婆,不需要。珊儿呢?珊儿上哪里去了?”
莫晟道:“殿下误会了,这两个只是派来伺候殿下起居的。”
“起居?我一会儿回宫了,伺候什么起居?”
“我绝没有拦住殿下的意思,只是目下家父有事不在,等他回来,与他说一声,再走也不迟呀。”莫晟稍显为难地道,语气里却
是不容商榷。
李言瑾想起元翊的话来,被子一拉又躺回床上:“我要睡觉了。”
“不是刚醒么?还是吃些东西罢。”莫晟倒真的为难起来。
“不用。”李言瑾答。
六日后,因李言瑾大发雷霆,莫晟只有让顺子来了一趟。
顺子拖了八大箱的衣裳,让几个小太监轮着在外头高声清点。他见李言瑾没事,也就稍许安下心,跟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扯了一
通,最后说,皇上病了。
“早说他年纪大了,他自己还不知道怕老。”李言瑾叹口气,又问了问太医开了什么方子,陆施琴身体如何。顺子说太医开的方
子不好,这阵子都是李言秉他媳妇给端的药,陆施琴也没什么大事。
顺子不能久留,塞了封信到手里就要走。忽然听见外头莫晟被人叫去,赶紧道:“自个儿小心,莫将军不至于害你,但太子殿下
却很难讲。如今皇上给李言秉软禁了,宫中危险得很。至于他们一直给你喂的那药没有解也没毒,只是时常脑子不清醒,唯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