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夜间的街道上,萧山才发现正旦大朝会虽然热闹,但民间在春节期间,却都各自在家中走亲会友,街上的店铺全部关门,街道上的行人也没两个,显得十分的安静。
萧山走了两步,刚转过驿站的街头,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街的另外一头,竟是赵瑗。
赵瑗身边一个随从也没带,只是自己独自一人上街,看似在散步的样子,但却是在来回兜圈子。
萧山四周看了看,这条街上,除了自己所在的驿馆因为是朝廷所开,并未关门外,其它的茶馆酒肆,早就关了门,一条街上连个灯影都没有,显得分外幽暗,也不知道赵瑗来这里做什么。
萧山快步走了上去,来到赵瑗的跟前,问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赵瑗答非所问:“好巧,居然遇到你了。”
萧山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觉得李凤娘的事情是很急迫了,但是现在一见到赵瑗,便觉得天大的事情也变得不怎么重要起来,他自然而然的站到了赵瑗身侧,见赵瑗身上穿的少,便脱下自己的披风,给赵瑗披上,道:“夜里冷,殿下出来该多穿一些。”
赵瑗也没拒绝,只是点了点头道:“没事的,我只是在府里闷的慌,随便出来逛逛。”
萧山马上便道:“殿下一个人出来,总是不太安全,我陪着殿下一起逛吧。”
赵瑗嗯了一声,两人便并肩在幽暗的街道上随意的走着,一边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然而说着说着,两人最终还是说到了那天大朝会发生的事情,赵构竟然已经到了听到臣下建议要加强防备就在怀疑别人质疑他议和政策不正确的地步。
赵瑗叹了口气,道:“那天阿爹先离去了,后来把我叫去,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说了许多莫名奇妙的话,我想他是不愿意看见我和其它的任何人走的太近。”
萧山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看着赵瑗,道:“因为众臣都希望你能够成为皇嗣,恐怕是这一点惹怒了官家。”
赵瑗露出了一个有些遗憾的表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事,已经私下里和有些大臣说过了,不要再提我的名字,可官家猜忌心又重了许多,更有一些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其实早点确定了这件事情也好,如果再拖下去,势必朝中会分为两派,一派支持恩平郡王,一派支持我,必定会互相倾轧打压,党争不断,几时才能够富国强兵?”
萧山听到赵瑗说了这个,便也想起今天自己找赵瑗的目的了,便道:“殿下,你听说了吗?官家似乎有意将李凤娘许给皇嗣。”
赵瑗点了点头,同时纠正了萧山的说法:“不是许给我,是许给愉儿。”
萧山吃了一惊:“你答应了?”
赵瑗缓缓的摇头:“这是宫里传来的消息,官家还没问我的意思,不知道那位李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德行?”
萧山听说赵瑗只是得到小道消息,便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道:“不是很好,有些骄横跋扈,且心思狠毒,虽然年纪小,但我不认为她长大后会变得多好。”他一面说,一面去看赵瑗的脸色,赵瑗神色如常,只是眉头微微的锁在了一起,正在纠结犹豫。
萧山见赵瑗不说话,便停下脚步,问道:“殿下在想什么呢?”
赵瑗指着前方的一条街,道:“没什么,只是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你家附近了。”
萧山举目一看,果然,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竟已经到了清波门附近,前面就是自己以前在临安的秦家油铺,另外一条街的尽头是清波门,而两人正站在十字路口上。
赵瑗道:“我忽然想起来,我们两个认识也快七八年了吧?”
萧山有些惆怅,他微微抬头看天,此刻天空中飘散了点点的白星,是下小雪了。
雪并不大,也不影响两人行路,两个人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顺着秦家油铺的后墙走着,来到当年萧山经常爬墙的地方。
赵瑗忽然止住脚步,道:“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第一天见面,曾经埋葬过张宪岳云两位将军,我本以为,这两人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够重见天日,可竟没想到,一晃就八年过去了。”
萧山伸手拍了拍赵瑗的肩膀,想要重新安葬这两个人,恐怕不是简单的事情了。不仅赵瑗要当皇帝,还要他实在掌权了之后,才有可能。
而现在,赵瑗却依旧是普安郡王,连皇子都不是。
赵瑗的唇色有些微微的泛白,过了片刻,他忽然问萧山道:“阿猫,如果我为了皇位,不惜牺牲别人的幸福,是不是很坏?”
萧山听到他忽然这样问,便知道,赵瑗是准备和李凤娘定亲了。李凤娘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而赵瑗既然能够通过渠道搞到当晚宫中发生的事情,想必也能够搞到韦太后和赵构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如果和李凤娘定亲,必然能够加重自己在赵构心里的分量,还能够和韦太后拉近关系,更加有利于争夺皇嗣。
可如果这样,那就要儿子赵愉受委屈了。萧山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位姑娘,并不是良配。
萧山道:“如果小王子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赵瑗过了一会儿,道:“愉儿其实也不会不幸福,他有王妃,还可以纳夫人,如果以后能够当皇帝,会拥有更多的女人,他能够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这……这门亲事……”
赵瑗有些说不下去了,与其说他在说服萧山,不如说他在说服自己。
萧山忽然笑了一笑,问道:“既然如此,殿下为什么在王妃没了之后,却没有再娶?”
赵瑗猛然抬头,看着萧山。
细碎的小雪落在了萧山的头发上,许久不化,萧山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质问。
萧山缓缓的道:“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多,没有想到过小王子将来会在拥有三妻四妾后宫佳丽的同时,还能够找到自己心爱的人。殿下你爱过什么人吗?你和王妃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吗?”
赵瑗被问的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他缓缓摇头:“身在帝王家,本就不该想什么快乐幸福。”
萧山摇头道:“可是人应该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一生,如果连这都无法做到,会有终身遗憾。”
赵瑗盯着萧山的双眼,眼底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街道静谧,周围没有灯,也没有任何行人,只能偶尔听见远处的爆竹声响。
赵瑗过了一会儿,道:“你说的固然好,但很多人都没办法做到。既然已经得了富贵,又想要天下,就不该再想那些。太贪心的人,老天爷会惩罚他的。”
萧山看着赵瑗,对方眼中的情绪已经充溢,甚至有些泛滥了。
嘭的一声响,远处的一朵烟花生在半空中炸开,闪出五颜六色的光满,是夜间爆竹。
赵瑗有些心虚的挪开目光,对萧山笑道:“别说这个了,你看,那好像是宫中在放爆竹……唔……”
他的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萧山封住了唇,将那些尚未说出口的话,通通都吞回了肚子里。
温润,湿热,带着一丝急切。
萧山吮吸着赵瑗那两片自己想了很久的唇,对方显然是懵了,还在发愣中,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推开自己都忘了。
他轻轻的舔舐着,后来就变得急切起来,舌头撬开对方尚未紧闭的牙齿,探了进去。
在两人的舌尖相碰的那一刹那,夜空中的万道烟花再次散开,这种忽明忽灭的光将人心低里的情绪和欲望,撩拨了起来。
直到萧山吻住了赵瑗的舌,在轻轻吮吸的时候,赵瑗才反应过来,开始剧烈的挣扎。
萧山伸手,将赵瑗按在了街边的墙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压着对方的,赵瑗的体温甚至能够透过衣服感受到。
赵瑗一开始是挣扎,而后想要怒骂,可鼻孔中发出的却是嗯唔的声音,随即,他停止了挣扎,任由萧山肆意的索取。
最后,当萧山的唇微微的离开赵瑗的唇时,借着烟花在半空中的光,萧山看的清楚,那唇被自己吻的有些发肿,上面带着水光。
两人再次吻在了一起,当萧山的舌深入对方的禁地时,赵瑗有了一点点的回应,只是轻轻的唔了一声,然后换来的就是猛烈而热情的,带着霸道和侵占意味的吻。
两人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萧山的手臂将赵瑗紧紧地搂着,然而随着这个吻的深入,他却不想只是这样的抱着了。
下面早就涨的有些发疼,两人的气息都变得粗重和浑浊,在唇分开的片刻,赵瑗眼中的目光,带着一丝眷恋。
只是一丝,没有更多。
然而就是一丝,就让萧山觉得已经疯狂。
萧山的手,从赵瑗的肩,落到了对方的腰上。猛然用力,两人的腿便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赵瑗很轻易的就察觉到萧山到底起了什么变化,而只是一抬眼,就能从萧山的眼神中,看出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吻,但自己能给的,能够允许自己做的,只有一个吻。
90、立嗣
雨点一般的吻,再次落在赵瑗的脸上,眉毛、眼睛、鼻子,下巴,每一处都没有放过,正在萧山的手想要更深入一点的时候,赵瑗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山一愣,赶紧松开赵瑗朝后看去,街道上空空的,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萧山笑道:“我们去游湖好不好?听说晚上西湖又是另外一种景象,湖中小船决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这句话无异于求欢了,赵瑗摇头:“阿猫,我和你不可能的。”
萧山点头:“我知道,我又没想过要做王妃。”
赵瑗垂下眼帘,片刻之后道:“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了,你会让我很为难。”
萧山愣住了,他不明白赵瑗刚刚还好好的,他明明也感受到了赵瑗身上所产生的变化,可对方为什么忽然要翻脸?是自己太过急切了,还是说的话有些过分直白?
赵瑗转身:“我不会喜欢你,更不会爱你。你在我这里,决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适可而止才是最好的……我……也一样……”
说毕,转身而去。
萧山一个人愣愣的站在空幽的街道上,看着赵瑗的背影一点点的远离自己。
等到赵瑗的身影快要走到街尾,只要一个转身就会消失的时候,萧山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赵瑗,你给我站住!你今天不说清楚,别想就这么走了!”
赵瑗却没有停下脚步,萧山疾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赵瑗,表情都有点扭曲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或者讨厌我,直接明说,我绝不会来纠缠!”萧山有些抓狂了,从高山一下子跌落,熊熊的火焰一下子被冰水浇灭,让他简直有些难以接受。
“男子汉大丈夫,干脆点,不要不明不白的。”
赵瑗不说话,他根本无法回答萧山这种问题。
喜欢?赵瑗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面前的这个人。只是看到他会觉得高兴,看不见会想他。但这些情感不是合适的。
萧山觉得自己面对赵瑗的时候,简直要抓狂,他最害怕的不是赵瑗打骂,而是他不说话沉默的样子,这让他感觉自己有一种被拒之千里之外,又找不到地方下手的焦躁感。
赵瑗缓缓的摇了摇头,看着萧山:“我和你的关系,不可能再进一步了。你死心吧……”
萧山怎么可能死心,他看着赵瑗,对方的眼中所说的明明是另外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你刚刚为什么不拒绝我?甚至就连现在,我握着你的手,你都没有甩开。”
赵瑗缓缓抬头,目光落在萧山的脸上,他依旧没有甩开萧山的手,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因为有时候,我也会失去自控……”
萧山的手猛然用力,将赵瑗拉入自己的怀中,紧紧的抱着。
他很想再去吻他,但最终没有,他只是低声的,喃喃的耳语:“我喜欢你,我知道我喜欢你。你说怎样就怎样,你不要这样一次次的把我推开……请允许我,把你放在心里……”
赵瑗几不可闻的低低嗯了一声,他身上特有的干净味道,萦绕在萧山的鼻尖。
萧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是将赵瑗紧紧的抱住,生怕他再一次推开自己。
等到感觉对方也在回抱自己的时候,他的手便收的更紧,似乎希望通过这个拥抱,将对方的身体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一般。
良久,赵瑗才低声道:“不早了,回去吧。”
萧山如梦初醒,缓缓的松开赵瑗,天上的雪渐渐的下大,在路过自己所住的驿馆时,萧山上去拿了一把伞,他将伞尽数的打在赵瑗的头顶,为他遮蔽住风雪,却不料自己身上已经满满的落了一肩的雪花。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的闲聊着,直到两人慢慢的走回王府的时候,才止住了脚步。
赵瑗看着萧山,对方半边肩膀上都落了雪,打着伞的手冻得通红,但是眼睛却神采奕奕,一瞬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其中满是爱慕和眷恋。
这种眼神让赵瑗有些不太适应,但这种感觉却让他心中感到一阵甜蜜。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人觉得安心,舒服,甚至有着隐隐的幸福的感觉。
他想要开口留萧山住下,但话在喉咙里大了个转便咽了回去,只是道:“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萧山道:“好,我想看着殿下进去了再走。”
赵瑗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略微惆怅的感觉,可也没再多说什么,在太监侍卫的簇拥下转身而去。只剩下萧山一个人撑着山,站在黑暗之中,风雪越来越大,渐渐的将他湮没。
赵瑗回到家中之后,一整夜翻来覆去没有睡好,他本以为第二天赵构就会找自己去商议亲事,但出乎自己意料的是,赵构并没有做这些,反而是把三个月前赐给自己的十个女人又叫了回去。
同一时刻,赵琢府上的那十个女人,也被叫了进宫。
赵构命人检查,赐给赵琢的那十个处女,都被他睡过了;而给赵瑗的十个女人,他一个也没动。
“这不正常!”赵构心中默默的说着。他不是很满意赵琢的行为,这才三个月,十个女人全部睡了个遍,也太好色了,比自己还过分!可是赵瑗这也不正常,十个女的一个人都没动,不会是和自己一样,不行了吧?
想到此处,赵构也有些纠结犹豫了起来。
赵瑗万万没想到,赵构将自己叫进宫来,竟然是问这个的,他微一沉吟,便按照自己准备许久的说辞回答了出来:“儿臣不孝,心中只顾自己私情,因惦念着已故的王妃,无心它顾,让陛下操心伤神,实在该死。”
赵构听了这番话,原来是赵瑗是因为惦念已经死去的王妃才不动这些女人的。他心中开始盘算,这孩子重感情,将来自己老了之后肯定会很孝顺。而且他府中也有韦太后赐的一名夫人,又生了儿子,也不是不行。稳重老实又重感情很听话,做自己的接班人还算是比较合适。
赵构想到这里,脸上便渐渐的露出了笑容,声音也和蔼了许多:“这也不算什么不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思念亡妻了,凡是都要有个度,知道么?”赵瑗躬身答是。
赵构又道:“愉儿今年也七岁了,朕和太后给他看上了一门好人家,正准备给你说呢!”
赵瑗这些天,一直在思考,万一赵构提起这件事自己该怎么回答?最好的表现,当然是应该装作一副听话的乖宝宝的样子,说听凭官家安排。
但萧山那天的话也一直回响在耳边:相爱的人当相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