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冶金的厂工人很多,因而有职工宿舍楼,将近四十多幢。其中还有厂老板开办的技术学校,里头的学生又是上千口。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厂吃厂。每一天厂里的工人的生活都由周围的商家提供,因而小餐馆之类,价格不高,家常菜式,最受欢迎。像是老李这样的,跟很多的学生和工人都熟悉得很。
其次,只要是挨着这个厂周围的,用电用水厂里统一调度,价钱比别的地方便宜很多。所以,一旦在这里落了窝,极少有人愿意挪。
再次,交通方便。厂里有厂车,方便工人出行,四通八达,想到哪儿都不要钱。
最后就是安逸,这块地儿的人就像是种在一块田的不同的菜,汲取着自己的养分,努力往上生长,很少有什么争端,也基本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而这,正是时延最需要的。
时延的工作是早上六点准时到班,下午八点下班。而特殊时期早上七点和下午四点可以出门,但必须尽快回店里。其它不忙的时间自由分配。
特殊时期这一条是时延考虑到以后要接送徐泽,特意调配的,在工资上他也主动做出了一些让步。这样,双方才皆大欢喜。
第二天一早,时延带着徐泽早早地出现在家常菜馆里。徐泽背着小书包,一进店就安静地在柜台里头的一个小角落看书,过一会儿就会朝厨房里张望一下正在洗菜择菜的时延。
时延也会时不时地看一看徐泽。小家伙认真的样子,让人心情都安静下来。
将近六点半,稀稀疏疏地有人走进了菜馆。早上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窜出浓烈的香味,引得人整个儿都精神了。李大妈站在门外头炸油条,大锅里噗噗地泛着油花,香味更重了。
接着进门的人就越来越多,孩子大人都有,见了李大妈李大叔就打招呼,不是抱怨晚上没睡好,就是说今儿天特别好之类的。一边吃一边闲唠,时不时地就有人插进来几句。
反正最后总能说得一片笑声。
时延把咸菜端上了桌。
众人才发现今儿这家常菜馆居然出现了新面孔,还是个小子,不由朝着李大妈打听,“这谁家孩子啊?”
李大妈就乐,挤眉弄眼地,“你猜啊。”
有人就故意笑道,“哦,不是您小儿子吧?”拖长了声音,逗得众人都跟着笑。
李大妈瞥他一眼,故意不说话。
那人一看这反应,“还真是您儿子啊?我咋没见过呢?”
“可不是?”李大妈半真半假,“我高龄产妇,这要给你们知道的,我不丢人啊。所以啊,我等他长好了,才领出来给你们看看。是不是啊,小时延?”
时延乖乖点头,做无辜状。
“哎哟,李大妈,你可真……”边上一直看热闹的女人笑得脸都僵了,“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送走了这一波人,后来又稀稀疏疏地没几个了。徐泽那儿,李大妈早就盛了粥和咸菜,还给剥了鸡蛋。这会儿,李大妈也就让时延也坐下来和徐泽一块儿吃。
她是看得到的,人多的时候,她顾不过来,店里都是李大叔和时延走来走去地盛粥,拿包子,递小菜。还要给人换筷子,餐巾纸等等,忙得脚不沾地。
时延勤快,那自然她也不能太生硬。否则,又要被她家老头子说她死抠门了。
这顿饭时延吃得特别安稳。
在他心里,这就是他带着徐泽在新海市立足,并且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的第一步。
第48章:喜欢做南瓜饼的邻居老头
八点,天已经黑了。徐泽强撑着精神,趴在柜台下面看书。头却一点点的,看着昏昏欲睡。餐馆里开着空调,徐泽的小脸红扑扑的。
李大叔和李大妈走来走去的,脚步都刻意放轻。等八点过一刻了,李大叔终于看不过眼,进去叫了一声时延,时延正在洗盘子,流水声里,他抬起头。
李大叔指指柜台,“到时间了,后面也没什么人了。快带你弟弟回去吧,柜台下头有个手电筒,还有个小毯子,给徐泽包好了,别感冒。有空的时候就带他去买点轻快暖和的衣服,要是钱不够……”
李大叔压低了声音,冲时延眨了一下眼睛,“就偷偷地找我。”
时延心下有些感动,点了点头。擦了手,就走了出来。
徐泽已经完全扑倒在柜台上了,半张脸埋在手臂之间,眼睛被头发遮着,呼吸轻得听不见。
时延叹息一声,走过去在徐泽发心亲了亲。
徐泽迷迷糊糊地抬头,咕哝,“哥,你忙完了?”
“嗯。”时延答应了一声,把柜台下头的小毯子取出来,对着徐泽兜头罩下,背对徐泽蹲下身子,“小泽,上来。”
徐泽清醒了一些,“哥,我自己走。”
“上来。”时延不容拒绝。
徐泽乖乖地扑在时延的背上。两手小手交握,垂在时延的胸前。时延微一用力,就把徐泽背了起来。
徐泽侧着脸贴在时延的背上,安安静静地,仿佛又睡着了。
“大叔,大妈,我们走了。”时延招呼了一声,就背着徐泽出了门。两边的店铺灯光闪烁,人头攒动,然而夜风却依旧遇缝就钻。
徐泽把小毯子两边展开,小毯子的宽正要包住他的屁股,长却很长,从时延的肩膀两边滑下来。
徐泽在他后背上动来动去,时延忍不住问,“做什么呢?”
徐泽不知听见没有,只是没说话,两只手拽住小毯子的两个角,在时延胸口那里打了个结,毯子就自然而然地把时延也给裹住了。忙完这一通,徐泽就安静下来,服帖的趴在时延背上,打了一个哈欠。
时延把他往上端了一下,轻声道,“困了?睡吧。到家了,哥叫你。”
时延把手电筒塞在了口袋里,灯光照得有点歪,但他眼神还好,不至于走到沟里去。
等走到知青大院那里,不远的二层小楼上亮着的大灯照得路亮堂堂的,像是特意为他们留的灯。
时延最近体力食欲都见长,背着徐泽走了十几分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呼吸略微粗重了一些。慢慢地进了家门,开了灯和新买的电热毯,时延又背着徐泽在屋子中央站了一会儿,等摸着脖子里暖和了,才把徐泽放进了被子里。
早上走之前,屋里的热水瓶里都留了热水。时延正要往外倒在盆里给徐泽洗脸,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是陈青?
时延拉开大门厚重的门闩,门口站得是一个瘦巴巴的挺高的老头,笑得挺和蔼,手里端着一个碗。
“您是?”
老头咧嘴笑,后牙床牙齿掉的差不多了,显得有些滑稽。他举了举手里的碗,“我就住你们西边,可以叫我老郭,我做了南瓜饼,吃不完了,你们要吃吗?”
应该是听见他们进进出出的动静,知道这里空了两年多,总算有了新住户了。时延瞅着他碗里黄色的圆饼确实是南瓜饼,而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重生以后常常见到的和善。开了门,放人进来。
老头一边往里走,一边还自己叼了一个南瓜饼慢慢地嚼,估计是看出时延的戒备之色了。不过他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好奇自己的新邻居到底是什么人罢了。
老头进门把碗放在桌子上,正好徐泽醒了神,听见动静从被子里爬起身来。老头就把碗朝徐泽面前递了递,“南瓜饼,很好吃的,要吃吗?”
徐泽不明所以地看向时延。
时延笑了笑,“谢谢您,您搁着吧。他吃了不少晚饭,现在还没肚子吃呢。等他想吃了,再吃。”
“啊,好。”老头怪模怪样地笑了笑,“那……那我先走了。喜欢吃的再找我。”
徐泽下意识点点头。
老头转身就走,时延赶紧揽了一下,把南瓜饼倒出来,把碗递给他。他接了,回头又笑了一声,出去了。
时延栓上门,听了一会儿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远,他也就转身回屋。
“哥?”徐泽疑惑,“这个老爷爷是谁啊?”
“邻居。”时延把水倒进盆里,把毛巾按了进去,“隔壁的。”
“他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们吃,”徐泽依旧不解,“我们又不认识他。”
时延顿了一下,“没事儿。我们先不吃他送的东西,等问了陈家奶奶再说。”
“哦。”徐泽点了头,又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来,洗脸。”时延把毛巾递给徐泽,徐泽就胡乱揉了一把,把头发都弄湿了。时延知道他又犯困了,干脆接过来,捏着他的脖子给他仔仔细细擦了一通,“快刷个牙,刷完了就可以睡觉了。”
“好……”徐泽答应一声,从床上滑下来,端着水坐在小凳子上刷牙。满口清凉的味道让他清醒了不少,望着时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看什么呢。”时延点了点他鼻头,好笑道。
四只脚放在一个盆里。温暖的水没过脚面,皮肤和皮肤贴合在一起,小脚踩在大脚上。
时延望着专心踩着他脚的徐泽。
要用多久,才能看着一个孩子逐渐地长大。要用多久,才能让一个孩子明白什么是爱。而一生,又要用多少个这样安静而又祥和的夜晚拼凑而成。
没有太多的计划,也没有太多的追求,只是这样陪伴着,一日一日。
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哥。”徐泽突然叫了一声。
“嗯?”时延抬头。
“我的信写好了,”徐泽匆匆擦了脚,跑到桌子前拉开抽屉,取出几张信纸,“你看!”
时延点头,“我也写几句,到时候孙大娘和唐伯伯就能看见了。”
“好啊。”徐泽兴奋起来,刚才的困意早就飞走了,拉着时延就要往床上去。
“等……等等。”时延擦了脚,把水倒掉,上了床,展开徐泽的信纸看他一板一眼写的端端正正的字。
“童童,你好吗?我现在和哥哥在新海,有房子住。哥哥打工,我看书。我家里还有一条蛇,你想见见吗?……”
徐泽稍显稚嫩的笔触里暗藏着淡淡的骄傲。
时延把纸一收,拉掉灯,关了电热毯,把徐泽往怀里一搂,果断道,“明天再写,现在睡觉。”
“哥?”徐泽在黑暗里眨巴着眼睛。
“哥明天写了,给你买信封和邮票,你把它往邮筒里一塞,他们就会收到了。”时延在徐泽耳边轻声道。
“好。”徐泽的声音更轻。
第二天时延问过陈青才知道,原来那个老郭就是那么个热心肠的人。甭管周围搬来了谁,他都会上门送南瓜饼。也亏得南瓜保存时间长,不然还真没办法吃很久。
老郭的老婆死得早,家里头又有些变故,只有他一个人了,所以,他总想着跟周围的人说说话,聊聊天。他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他老婆最喜欢吃的南瓜饼,所以,他才经常给人送南瓜饼。
这么一说,时延就放心了。
人老寂寞,是很正常的。
早饭过后,时延跟李大叔说的一声,就带着徐泽去了最近的邮局。买了两个牛皮大信封和几块钱的邮票,把其中一个信封折了和邮票、信纸一起塞进另一个大信封里,借了浆糊封住封口。
时延在信封皮上写了邮编和收信人寄信人地址,然后抱起徐泽,徐泽亲手把信封从绿色大邮筒的投信口塞了进去。
“哥,明天他们能收到吗?”徐泽又问了一遍。
时延无奈,要搁以后那些快递,交通发达,运输也畅通,一天之内送到这也没什么。可如今这年头,一封信上传下达,不送上个把月不错了,哪还能明天就收到?再加上还有回信寄过来的时间,这一来一往的,再快也得半个多月。
快到晌午的时候,时延把南瓜饼热了一下,和李大叔、李大妈他们一起尝了,味道真的相当不错,连李大叔都竖大拇指。
徐泽更是吃得满足。
这种东西其实更适合热乎着吃,如果昨天他们当时就吃了,口味一定更好。
怪不得说是拿得出手的东西,说不定从老郭的老婆死了以后,他就在南瓜成熟变老的时候,成天地做着南瓜饼,以此思念老婆吧。
又忙碌了一整天,回去,抱宝贝,睡觉。
接着,有一天。
日子过得踏实而又充实。
这一天早上起来,时延忽然眯着眼睛看着徐泽,“小泽,你最近是不是……”
徐泽猛地扑过来捂住了时延的嘴巴。
第49章:前世&就这尿性
“果然是……”时延皱了一下眉头,把徐泽拖过来控制在怀里,手从衣服下面伸进去摸了摸徐泽的肚子,鼓鼓的。又伸手要扒徐泽的裤子,徐泽立刻挣扎。
“小泽!”时延脸色沉了下来,手掌却轻轻拍着他的小屁股,“让哥看看,不然你会一直不舒服。”
徐泽跟时延对视了一眼,看得出那双眼睛里的焦急与担忧,终于还是乖乖朝着时延膝盖趴了下去,任由时延给他扒了裤子。
时延仔细对着后面看了一会儿,伸手戳了一下,徐泽嗯哼一声,显然是很难受。看他这副样子,时延忍不住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都红成这样了还不跟我说!”
时延就觉得奇怪,最近徐泽吃得东西越来越少,以往吃饭的时候总是很高兴,但是现在他却总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平时的精神头也不大好,闷闷地不爱说话。
他问过李大妈,李大妈说可能是肚子里有虫,吃点打虫药就好。
可还没等他买打虫药呢,他就发现徐泽居然好几天没有正常上厕所了。
徐泽的头垂在他腿侧,静悄悄地,时延把他抱起来一看,一双眼睛已经跟兔子似的了。还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一脸的委屈。
时延又是自责又是心疼,轻轻地抱了一下徐泽,拿了点钱就往外走。
徐泽慌乱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哥,对不起……”
“哥不怪你,只是怕你难受。这个不是多大的事情,哥出去拿点药给你,一吃就好了。”时延眉眼缓和下来,低声安抚。
“我跟你去……”徐泽不放手。
时延却不同意,“你在家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他就大步跑出了家门。
半个多小时以后,他跑步回家。还没走近家门,就望见徐泽坐在家门口的石块上。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冬天!可看看徐泽那被冷风吹得煞白的脸,他又什么都说不出话来。
“小泽,回家。”时延冲徐泽伸出手。
徐泽脸上浮出一抹亮色,高兴地答应一声,把手放在时延的手心,冻得时延一哆嗦。
进屋,关门。
时延买到手的是那种甘油,人体体温会让它自然地化开来,通肠润便。
接下来的过程有些缓慢,时延怕弄痛徐泽,所以始终都小心翼翼了。
等徐泽终于酝酿出便意,急急忙忙冲到厕所里去,时延才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拉出来了。
“小泽,”时延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屋顶,语气带了一丝不确定,“你说,我能照顾好你吗?”
徐泽折腾累了,沉沉地睡了。
耳边静悄悄的,时延心里却在翻腾。
很多前世的事情又在这一刻占据他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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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哥,”徐泽冲过来,跪在他身边,手搁在他身上,却像是怕弄痛他似的,一直不敢落下来,“延哥你怎么伤成这样?!”
这小子,时延想,整天就知道咋咋呼呼的。
豆大的泪滴啪啪地砸在时延的脸上,他的目光从青白的天空转到徐泽的脸上。瘦得跟竹竿似的,还挺白,哭起来也不眨眼睛,就由着泪珠从眼眶底下汇聚起来,滑过脸颊,在下巴处悬停,然后嘀嗒,落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