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丢问:“阿维呢?”
我摇摇头。
阿丢问:“你这是傻了?”
我摇摇头。
阿丢问:“你要不要吃饭了?”
我摇摇头。
他说:“看来是真傻了。”
我翻起身来,行动利落的去院子里吃饭,走到院中,就看见华兆翩翩然的落座,见我来了,还挥手招呼:“快些来。”由于先前受了刺激,也没有在他面前显出客气,只无声的落座,无声的吃。全程下来,华兆和阿丢相谈甚欢,只有我和阿刺吃的认真。
他是头脑简单,只惦记着饭。
我是食之无味,脑子里乱成一团。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我觉得阿维一时不会回来,便打算去找隐白。
大约真是缘分吧,刚想着他时,他就到了家门外。阿丢察觉到结界有人踏入时反应是最快的,我刚到门口时,他就打开了门扉。
迎面的浮云宽袖,逐浪的翻云纹路,隐白温润的眼,自是一身光华,他颔首示意,温和道:“多有打扰,我来找长青。”我连忙迎了上去,阿丢笑了笑,打趣的瞧了我一眼,和隐白打过招呼就借口说是不打扰,回屋去了。
我道:“刚想着去寻你来着,你就来。”
隐白道:“我等你了许久,却总不见你来。”
“脱不开身。”我苦笑一下,身后传来华兆的声音:“有客?”
我偏了身子,华兆便露出脸来,以笑示意。
隐白施了一礼,道:“见过仙君。”
我道:“原来认识的。”
华兆:“你不是还让我多照拂一番的么,怎么比我要惊讶。”
“有这回事?”
华兆点头道:“有的。”
我望了一眼隐白,他笑的如沐春风,温柔道:“的确是有的。”随后略有歉意道:“看来今日是我打搅,不清自来了。”
我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你来的好,他才是不请自来的那个。”我指得自然是华兆,华兆听后挑了眉,不知又从那摸出那把我隐匿过身的扇子,指尖一滑,漂亮的延展开,便悠然自得的扇了起来。
我十分看不得他那副模样,于是便道:“你也不觉的风凉。”
华兆还很有理:“扇扇秋燥嘛。”说罢,看了看隐白,又对我道:“我说你要杵在这多久,你还不请客人进门。”
我心念叨着难道不是你一直在打岔么?顺便对隐白表了歉意,请他进了门。
今日看来,真是十分的热闹。
三人聚在一处,并且同去东海,话题便不知觉的都围绕在定海珠一事上。
华兆从龙太子那得的消息,说那定海珠因为不在了海中,海下暗流海上风浪,十分影响水族生活,所以龙宫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兵力出了海去寻那珠子,连嗷焕也去寻了。
我道:“他们怎么知道定海珠到了人间来呢,海里那么大,怎么也比人间好藏。而且定海珠是神物,真要找的话,肯定有痕迹留下来。”
华兆扯了嘴角,状似无奈的撇了我一眼,不满道:“你说要是那珠子还在海中,我何必跑到这里来受你的白眼。”
此时隐白接过华兆的话,耐心的同我解释:“定海珠没了后,并不会一下子就显出状况,海底的风浪没有珠子的镇压,慢慢的就将所有的江河川流都提了水势,而水势不会一下子升高,而是一点点上来的,需要些时日,再依照近来的潮汐时间推断起日子,我想那定海珠至少半月之前就不在了海中。”
华兆道:“的确如此,半个月前,也就是那鲛族公主举办琳琅宴的时间,这怀疑的对象不作他想,自然就落到了赴宴的客人身上。鲛王自家捅出的篓子,当然不好出面追查此事,于是天界便下了令让龙族去查那些赴宴的人,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找到我了。”说罢,眼神将我同白隐一同扫过,又挥了挥他的扇子,扇了扇他的秋燥。
我一听华兆的话,连忙问道:“怎么还有名单?”
隐白道:“琳琅宴性质特殊,同一般的仙道聚会不同,宴上出现的都是各个仙家的法宝,自然要严谨些。”
华兆点点头,对我道:“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枚珍珠么,宴会完毕后,所有客人的珍珠都是要收回去的,珍珠上客人都是作了身份印记的,以防万一。以往是从没出过事的,没想到一出就是件大的。”
我对这事本来是没什么感想的,只是没想到原来那串珠饰还有这个作用,因为那个珠子我拿了回来,还给了阿维。现在听了华兆的话,就隐隐的担忧起来,担心会有人找上门来。
华兆似乎看出来了我的顾虑,于是又道:“你没将珠子交出去,所以他们也找不到这儿。”
隐白听后,有些惊讶道:“长青没有将珠印还了么?”
我点了点头,坦然道:“我看着漂亮所以就拿了回来。”
也是幸好将珠子拿了回来。
四十七
隐白走之后,华兆抓了我问道:“你家那说不得的阿维呢。”
“出去了。”
“哦,那你这位客来的也真是时候。”
我正视了华兆,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想说什么?”
华兆目光深邃,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我总觉的,他给我的感觉同你有几分相似?”
我指了指自个,迟疑道:“你说的是我?我和他像?别说笑了,我若是长得有他一半好看就心满意足了。”
“容貌上有一半的话,那你的确是要欢喜了,不过我说的不是相貌。”
“不是相貌?那你说的是什么?”
华兆抱了抱胸,来回的打量了我好一眼,最后一击掌:“我明白了,是眼神。”
“没错,就是眼神,足有七八分的相似。”
听华兆说完他的发现后,我实在不知该不该欢喜,因为要是相貌的话,是美是丑总是有个说法的,可是眼神这种东西该如何评定?难道还有好坏之分?
我撇了华兆一眼,不太爽快道:“你这跟说废话似的,我都不知道自个的眼神什么样,再说这东西怎么看的出来像不像。”
华兆道:“瞧瞧镜子不就知道了。”
“不瞧,看了心焦。“
“呵,这话说的。长青你也不丑,为何总是埋汰自个的容貌。”华兆失笑,显然对我的话不是很认同。我自然有一番道理:“那是你们没见过好看的。”
华兆装作正经,正了正腔调打趣道:“再好看也不过是骨肉皮相,小友可切莫太执迷于此。”
我连忙摇摇头,为自己正名:“不迷的不迷的,美色如虎狼,看看就罢看看就罢。”
华兆听我说完,到底没忍住他的正经,扶了额笑了出来。
隐白走之前,与我定下了约定。他说八月十五时想要约我去他的住处赏月,我顾忌这家中几只,所以还未说定,只说距离日子还有些,到时候在说定也不迟,隐白也只是说好,比没有多说什么。
后来又过了两日,华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成天和阿丢下棋,而阿维一直没有回来。
抓住阿丢带阿刺出门的时机,我问华兆他要在我这蹭到什么时候,并担心着外人寻到这里。他只让我放心,说他这处是肯定是敖焕亲自来查的。他见我似是不满,便道:“你在担心什么呢。我和你的交情难道还不值得你一信。”
这话让我一失笑,看出华兆这是有些动气,脾气上来了,只好安慰道:“不是不信你。”
只是有时候,我也不知自己在忧些什么。
华兆黯淡了眸子,缓缓地叹了口气,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自从朝京分别,往后我每次见你,你虽看似开怀,可我总觉得你在忧心,而你忧心什么想必谁都不会知道。”
神态语气颇似沉重,而我并没有对他的话作答,只是拍了拍华兆的肩,十分欣慰道:“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
华兆也是失笑,无奈摇头道:“真是把柄落在你手上了。”
我道:“你要谢我的。”
“是是是,若不是长青你带我入了帝王家,我也不会那么快修的圆满。”
我摇摇头,对华兆道:“我不要你谢我的。”
“我知你不在意,可我到底是受了你的恩惠,虽然不甘愿,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和你做朋友。只是……”华兆欲言又止。
而我已经懒得听他的话,他有条油滑的舌,怎么都是他有理,便没好气的道:“你想问什么就只说,如今还有什么说不得呢。”
华兆听后,这才问道:“你当初,为什么选了他?”
我没想到华兆会问这个,微微愣了神,华兆则倾了肩膀,看样子是在等着我回他的问。
为什么选了华清呢?我倒是还记的那时的想法。
当时太后和朝臣都在为他立后的事逼他,他不愿,便一直拖着,可一日二日能拖,长久以往下去总是不行的,我见他整夜整夜的无法安睡,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是皇帝嘛,总要娶妻生子的,守着我算什么呢。所以终究还是看着他们逼他娶回了一位大臣的女儿,下一步想来,就得让他交出一位皇子。
后来我和他出宫,碰到了寿数将尽的圣贤之身,我知道人间的圣贤若能转生帝王家,得了天子之气,便能快速的功德圆满,入了天道。华清若是有了儿子,我必然是希望他好的。于是私心一起,就给那位圣贤做了印记,找了地府的管事,让圣贤转生投入了那位贵妃的胎中。
一念起的因罢了。
华兆听后许久不言,过了片刻才道:“他知道我的来历,对我很好。”
我揉了揉额,说道:“是知道你是我为他选择的子嗣么?”
华兆则言不对题的道:“他是一位好皇帝,也是一位好父亲。”
的确如此,可是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心却很苦。
华兆又道:“你知道么,我后来曾去过地府追问过他会转生到何处。”
“那你问到了什么?”
“鬼差说,他本来是能同我一起入天道的。”
“所以呢?”
华兆一声长久的叹息。
“所以,你和他真是错过了。”
四十八
清早一睁眼,阿维便回到了我身边,吐出的气息深沉,睡的十分沉稳。我盯着阿维看了很久,从他的额角到眉目,然后是鼻峰,顺势而下就到了他微薄的唇,看的细致而认真,不仅是现在,阿维小的时候,我也会这样看他,不过只有在他闭眼之时。如今阿维的眉目已经完全的张开,曾经圆滑的线条化的锋利,忽视不了的冷峻,将两个时期的他做了比较,只觉得越看越觉的头痛,期望完完全全的落了空。
我养出来一个完全不顺我意的孩子来,可的确又是喜欢的。
哎,重重的在心里叹口气,再看他时,却对上了阿维的眼。我由于方才的想法,对上眼时,不由的有些心虚,不敢正视他,于是垂了眼,也不想做声。
阿维道:“为何要叹气?”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你让我失了望,这种话太伤人,况且阿维很好,没有理由怪他。他见我不答话,手一伸就将我向他拉了过去,唇措不及防的就贴了上过来。
我僵了全身,反应过来后,推开也不是,由着他也不是,总是千言万语揉在一起化成了一言难尽。等阿维结束了之后,扯了扯了嘴角,估摸着笑的十分难看。
我对阿维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阿维眸子原本就黑,听完我的话之后,深幽的黑出了冷气,一言不发的盯住我,盯着我难安,心里虚的连看都不敢再看他,未了,便决定先避一避风头,翻起了身装作无事的出了门。
阿丢和华兆简直入了魔,大清早的就在执棋而对,见我来了打声招呼便全身心的投入棋盘上去了。我看他们下了好几日,实在不想再看,于是绕开了他们,去了院后。
阿刺在院子的墙根下狍出了一个洞,以便随时随地的去找邻家的花猫,此时此刻不知去了哪。
我对着那个洞蹲了下来,苦思冥想了一番,最终决定去找隐白。决定好之后,看了看那个小洞,默默的将阿刺扒拉出来的土又塞了回去,将洞给填了回去。
毕竟走后门,是个不大好的习惯,做完这些后,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顿时觉得舒畅了许多,于是心满意足的出发了。
今日来的不是时候,隐白正忙,见我来了,便让我等一等,我想着反正来都来了,等一会也不算什么,于是就等了。躺在树下,透过叶子的间隙朝上看到的是一片混沌未开的阴云。再来就是几日不见,那颗小树似乎粗大了一圈,竟然已经环抱不住了。
隐白靠坐在树旁,正专注着手中的东西,见我看他,便回以一笑。我坐起身来,凑了过去:“这是什么?你在编东西么。”
隐白将手上一翻,将东西亮了出来,我看着眼熟,就拿手捏了捏,这触感让我立马就想起来这东西是什么,于是道:“这不是鲛绡么。”
“是鲛绡。”
隐白说罢,又将手收了回去,继续他手上的动作。鲛绡丝既细又滑,隐白将丝一根根的分出来,先是缠绕在手腕上,然后再一丝一丝的从指缝间拉出来,鲛丝随着手指的翻动,浮现出银泽来,晶莹剔透。
我知道诸多的仙道热爱鲛绡做的衣裳,隐白平日穿的那么好看,有些鲛丝也不算奇怪。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人自个动手来做,便好奇道:“你拿这个东西编什么,衣裳么?”
隐白摇摇头道:“不是衣裳,是网。”
“网?你编网做什么,用来捉人还是抓鱼。”
隐白抬眼,笑道:“都要捉。”
“我还以为你要做衣裳呢。”我一翻身,又躺了下去,将隐白已编好的鲛丝从地上扯了起来在头顶上拉开。隐白编出来的网十分齐整,丝孔细密,莹莹发光。
我忍不住感叹一声:“多好看啊。”
隐白将编好的网拉了起来,抖了一抖,一张鲛绡网便整个都覆盖到了我身上,我舒了口气,只觉的全身一片清凉,惬意的闭上眼,玩笑似的同隐白道:“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鱼,你捉不到我。”
隐白道:“不捉你。”
随后隐白将编好的网收了起来,同我说了声抱歉,这才算是好了。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将眼泪都逼了出来,含糊不清的同隐白说:“我等的都倦了。”
隐白道:“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的。”
“说不准的,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嘛。”
隐白浅笑道:“仙君还在?”
我道:“还没走呢,一直拖着阿丢跟他下棋。”
隐白道:“好生悠闲。”
我道:“好生无趣。”
隐白道:“那长青喜欢些什么?”
我脱口而出说:“不用费心思的。”
隐白道:“可这世间有什么事能不费心思呢。”
是啊,凡是事物,多多少少的都得要花心思,实在是苦恼的很。我揉了揉额,隐白接过手来,替我揉了起来,边揉边道:“其实也有办法的。”
隐白的指腹很凉,只几下就觉得舒服了,我问他:“什么办法?”
他道:“让我替你费这些心思便是了。”
我道:“那隐白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