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无尘——牧秦

「是什么方法？说来听听。」

16.

伏野尘一爱刀，陈列室与道场自然是他最常去的地方。马可斯收藏的名刀他一一拿出来试用，而马可斯也成为他最佳的练刀对象。

拿真刀对打有一定的风险，伏野尘一不在乎，马可斯却有所保留。

「我不想误伤你。」

这话听来真刺耳，「你以为你比我强吗？」伏野尘一说什么都要分出高下，「我会让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哎，你的倔脾气什么时候改一改？」马可斯无奈举刀迎击，承接的力道之大教他明白伏野尘一是认真的。「喂，我不想见血啊。」

但是伏野尘一已经热血沸腾，与强者对打才会有的手感又回来了。此刻的他正享受着顺畅挥刀的快感，根本不想停下来。

他有自信能在失控前打住，不会伤及对手，要成为高手就不能像马可斯一样顾虑那么多。

马可斯虽游刃有余，却以防御为主而不主动攻击，反正只是练打，就让他打个过瘾便是。如此一番打斗下来，两人皆大汗淋漓气喘不休，由于马可斯并不积极进攻，伏野尘一燃起的斗志很快便冷却下来。

「你变胆小了。」伏野尘一有点不满，「我不喜欢你老是让着我。」

「为了练刀受伤不值得。」马可斯收刀回鞘，扬起笑脸：「一起洗澡？」

伏野尘一收起长刀，无情地回绝：「下辈子吧。」

「至少给我一个吻当成陪你练刀的奖赏。」

「一个吻就够了？」他可不相信他这么不贪心。

马可斯纵声大笑，灰眸闪耀着熠熠光彩，丢下手里的虎走大步走向他。伏野尘一明白他想做什么，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马可斯朝自己走来，握住他的双肩，狠狠地吻住他。

伏野尘一如同上次一样没有拒绝他，任他野蛮地吻住自己。他能了解他的渴望与煎熬，但是他还没有准备好跟他进行到下一步，事实上，伏野尘一连自己为什么要住下来都不晓得。

他很迷惘，正因如此所以从来不愿沾惹爱情。战士的世界简单得多，只有生死与输赢，手上握着长刀流浪的那段日子，他的心澄澈清明，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不像现在……

伏野尘一并未被情爱冲垮理智，他在自己深陷泥淖之前退开，离开这个老是想引诱他的危险男人。

「只能一个吻。」他喘息着说：「我不确定……」

「我明白。」马可斯的眼神里有着了解，「我会等你。」

伏野尘一更加迷惘了。

马可斯并不如他的妻子了解他，却更能挑动他的心弦。「你不像以前那个专制又独占欲强的垣无二，现在的你是马可斯，一个我不了解的男人。」

马可斯回头捡起自己的刀，目光深沉。

「无二仍是无二，只是学会耐心等待罢了。」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马可斯不急着把大鱼吃下肚。眼前最先要做的，是确保这条珍贵的鱼不会逃离他撒下的网游回大海去。

伏野尘一简单冲过澡之后便来到走廊闲晃，狩行仍系在腰间，他绝对不会让自己防身的武器离开视线。

每个在走廊遇见的佣人看到他都避之唯恐不及，伏野尘一早习惯自己没人缘，因此也不以为意。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每天在晚餐之前的时间，马可斯总是独自关在书房里，伏野尘一知道他在干什么勾当，收集情报、过滤情报真实性再高价卖出情报是马可斯的专长。那家伙多年前就开始沉迷电脑与网路，学硬体组装、程式撰写、网站架设，后来甚至当起骇客。

只不过，伏野尘一压根没想到他能靠一部电脑搞出这么大的事业，除了声名远播，还惹来杀身之祸。

伏野尘一的视线从天空往下移，眼前是一望无际大到离谱的热带花园，他在这里住了快一星期，还没踏进去过。

伏野尘一对热带植物没兴趣，只把它当成普通花园，种些马达加斯加的特有植物之类的。然而现在，他仔细一想，以前的垣无二对花草没兴趣，为何现在的马可斯却把土地的百分之八十设置成一座花园？

一般人不会这样盖房子。

17.

花园里有什么？这是最先出现在伏野尘一脑海的念头，花园里藏了什么？

伏野尘一刚推开护栏之间的栅门，一个声音便喊住他。

「伏野先生，花园不能进去。」

康拉德出现在走廊一端，脚步匆匆朝他走来，把栅门重新关好，再转身面对他，态度礼貌地说：「显然马可斯先生没有告诉你，不能任意闯入花园里，伏野先生。如果你坚持进去参观兰花与猴面包树，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请你在马可斯先生的陪伴下一同前往。」

伏野尘一被挑起兴趣，很大的兴趣。「如果我单独闯进去会发生什么事？」

「怕是尸骨无存。」康拉德认真地说。

「哦，我了解了。」伏野尘一见这位助理一副正经八百、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兴致更加浓厚。「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非进去不可了。」

话落身手敏捷抓住栏杆侧身一跃，轻松翻过半人高的护栏。

康拉德大惊，「伏野先生，你──」

「告诉无二，晚餐我可能赶不回去了。」

伏野尘一头也不回走向丛林深处，身影很快被浓密的枝叶遮蔽，消失在康拉德的视线内。

真是个容易被煽动的人哪。

康拉德眸光深沉，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脚步从容，神色平静，彷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就让马可斯的宠物替他除掉那个碍事的男人。

这座花园几乎等同于一座小型热带丛林，伏野尘一花了些时间才找到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那是经年累月行走踩踏而成的泥路，并非人工修葺的平坦小径。

越往深处走，丛林越是茂密，光线也更加昏暗，太阳再过不久就要下山，届时四周将陷入完全的黑暗。但伏野尘一不在乎，仍持续往前迈进。

丛林花园里种植的大多是马达加斯加岛的特有植物，只有少部分外来种。偶尔会有一只鸟儿低空飞掠他的头顶上方，或远处传来不知名昆虫的叫声，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动静。

蓦然，伏野尘一停步，视线盯着前方半尺处的泥土路面，怀疑自己看错。

那看起来似乎是……脚印？

他走过去，蹲下来仔细观察地上的脚印。

「不是人类……」他喃喃自语着，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一般人可能会吓得赶紧循原路离开，但伏野尘一起身继续往前走，右手警戒般搭在刀柄上，以防万一。

随着日渐西移，光线益加昏暗，四周静悄悄地只剩下风声与草叶的窸窣声。伏野尘一倏然停步，只因颈背寒毛竖了起来。

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武者，这种被盯上的感觉他并不陌生。有某种生物躲在暗处，虎视眈眈，或许把他当成了今天的晚餐。

右手握住刀柄蓄势待发，伏野尘一静立不动，双眼紧盯黑暗深处。他的心无所畏惧，不管即将出现的是什么，都放马过来吧。

他屏住气息，凝神静听，忽然察觉杀气。

在后面！

伏野尘一迅速转身，只见庞然大物自草丛后跃出，直朝他扑来。

马可斯的眼皮莫名跳动，他往后躺向椅背，揉着眉心闭目养神。

他在书房里待太久了。

窗外天都黑了一半，不知道他关在书房这段期间，独自一人的伏野尘一在做些什么？千万别又不敲门闯进别人的房间才好。

合上笔记型电脑，马可斯起身离开书房。

该找那小子一起去吃饭了。

马可斯找过陈列室、伏野尘一的房间、起居室，甚至回道场找了一遍，却遍寻不着他的踪影。

难道出门了？

马可斯在廊下遇见康拉德，随口问：「伏野出去了吗？」

伏野尘一往外跑是常有的事，那小子闲不住，说不准现在正坐在烤肉摊旁吃肉串，用不甚流利的法文跟当地居民聊天呢。

「这我也不清楚，请马可斯先生稍等，我问一下警卫室。」

「不必了。」

伏野尘一老是翻墙外出，警卫室未必能够察觉，而且他每次都避开监视器，录影画面怕是连他的影子都没拍到。

为什么只要他没跟在伏野尘一身边，那小子就不见踪影了？

马可斯想到这点便颇为无奈，「难道没有任何人看见他？」

18.

「马可斯先生！」

马可斯回头，见一名警卫匆匆跑来，廊柱上的灯光清楚映照出他慌张的神色，马可斯心里莫名有着不安。

「什么事？」他沈声问。

「不好了，马可斯先生。」那名警卫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表示：「监视器画面拍到伏野先生走进花园里，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马可斯先是愣住，而后表情一变。

「去了多久？」

「呃，大约半小时……」

「该死！」

康拉德跟在马可斯身边近四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慌乱，高大身影冲进黑暗花园里，一眨眼就不知去向。

警卫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们该找齐人手一起进去救人吗？」

「现在去救人已经太迟了。」康拉德异常冷静地说：「咱们静观其变。」

伏野尘一在千钧一发之际放弃使用长刀，右手改伸向前，五指成爪。当花豹扑向他的瞬间，伏野尘一的手掌也准确扣住它的咽喉并顺势往后倒，凶猛花豹压在他身上，张口便咬。

伏野尘一右手手臂肌肉贲起，使尽全力抵住花豹咽喉，使它无法低头咬他的脖子。花豹尖牙利齿的大嘴与他的脸相距不到三寸，咬不到猎物更加激起它的兽性，嘶吼咆哮一番后，右前掌便朝伏野尘一的脸挥来。

伏野尘一只能以左手奋力抵住花豹脚掌，因为过度使力额角都迸出青筋，同时间他曲起膝盖，使出所有力气往上顶，撞击花豹的腹部。花豹的身躯震了下，却没有退缩，伏野尘一只好再顶第二次、第三次……双方僵持不下，直到他的膝盖第五次狠狠击中它的腹部，它终于退开，退至草丛边，伏低身子朝他龇牙咧嘴。

伏野尘一灰头土脸一身是汗地坐起，揉着酸疼的手臂。

幸亏他力气大，否则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真是个好宝贝啊。」伏野尘一一边扳着手指一边露出微笑：「你可别急着走，咱们再来交流交流。」

花豹不确定地盯着眼前的人类，发现他并不怕它，跟其他人类不一样，倒是跟它的主人有几分相似。

「被豢养的野兽终究失去杀戮的天性。」

坐在地上的伏野尘一改将双手撑在地面上，以四肢着地如同野兽的姿态缓缓向它靠近，黑眸紧盯花豹的双眼。

他的接近使花豹紧张，低吼着挥舞脚掌，并作势欲再扑向他。

伏野尘一立刻停止前进，甚至还后退一些。他耐心与花豹僵持对峙，每当花豹放松便前进，紧张便后退，如此反覆数十次，直到他与花豹之间只剩下一臂的距离。

伏野尘一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伸出一手，确定花豹并未露出紧张反应之后，这才将手抚上它的颈子。

「很好，就是这样。」他轻柔低语着，宛如对爱人说着情话。「亲爱的，我并不想伤害你，咱们交个朋友吧。」

或许是他的手掌带有魔力，也或许是花豹察觉他并不是它的猎物。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影响不了结果，花豹慵懒地趴了下来，任由伏野尘一搔它的耳朵。

当马可斯心急如焚找到他们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他怔愣着好半晌才开口：「你们……没事吧？」

「哦，你来了。」伏野尘一盘腿坐在花豹身边，一手抚过豹子身上美丽的毛皮，神情悠闲。「你怎么不告诉我养了一只大猫？」

马可斯仍是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没告诉你是因为肯纳姆会咬陌生人。」他不解地问：「它没有攻击你？」

伏野尘一笑道：「原来它叫肯纳姆，意指勇敢的战士，好名字。」说着揉揉花豹的脑袋，「它当然有攻击我，只是无二养的大猫我不能随便下手宰了，只好玩了一场角力，被人类豢养的野兽容易驯服，若是野生豹子，怕是非要拔刀不可。」

马可斯惊讶无言，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而且显得气急败坏，几个大步走向伏野尘一，一把推倒坐在地上的他，高大身躯顺势压下。

伏野尘一看出他的意图，出声警告：「喂，你──」

一句话都没能说完，这个强势霸道的男人双手压住他的肩膀，低头狠狠吻住他的唇，使劲辗压，似是在发泄心中情绪。

19.

伏野尘一对于他老是占他便宜的举动有些不满，张口便咬，咬破了对方的唇，嘴里尝到血味。但马可斯没有退开，反而把舌头伸进他嘴里，尽情肆虐。

伏野尘一心中的不满转为恼怒，再度开咬，目标是男人的舌头。马可斯一察觉到情况不对就立即退开，但仍压在伏野尘一身上，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

「你的脾气真大。」这个性子真是教他又爱又恨。

「再继续坐在我身上，我会让你知道我不只是脾气大而已。」伏野尘一恼火地说：「一个吻就有反应了？你什么时候自制力如此薄弱？」

马可斯半点也不觉得尴尬，但为了避免真的惹火他，他还是无奈地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上，颇为哀怨地叹道：「我四年没碰你了，能怪我吗？」

伏野尘一坐了起来，拍去身上的草屑尘土。

「欲求不满就去找你的女人。」

「哎，你到底要气我多久？不就是一个女人嘛，犯得着吃那么大的醋吗？」马可斯讨好地说：「你要是不喜欢她，我明天就派人把她送走。」

伏野尘一别开脸，声音闷闷的。「我没说不喜欢她。」

马可斯眯起灰眸。

「不喜欢的意思就是喜欢罗？伏野，你可得小心点，别在我面前提起你喜欢哪个女人，否则我会杀了她。」

「哼，究竟是谁爱吃醋？」刚洗完澡没多久又一身汗与泥土，伏野尘一皱着眉头，「我要回屋里了。」

「等等，我有事问你。」

伏野尘一起身到一半又被马可斯拉着坐回草地上，本打算唱反调却因为马可斯突然认真的语气而作罢，于是妥协道：「请长话短说，我不想在这里喂蚊子。」

马可斯扬起唇角，执起他的右手与他的左手掌心对掌心，十指相扣。

「过几天我要出门一趟，办件危险的事，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伏野尘一任他摆弄自己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不知为何心揪痛了一下。

「喂，危险的事你找我一起去？」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假如我不愿意呢？」

马可斯耸肩，无所谓地道：「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伏野尘一讶异扬眉，「你拥有一支军队，却打算一个人去涉险？」

「你可以充当我的军队。」马可斯柔声道：「还记得我说过，我的身边没有一个能相信的人吗？伏野，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伏野尘一低头看着他们交缠的十指，那肌肤相触的炽热温度熨烫到了心里面，教他忆起从前。「你很擅长说服别人。」

「这是代表我说服你了吗？」

伏野尘一抽回手，「我要带狩行一起去。」

「当然，我也要带我的虎走。」

「听来像是你已经预料到会有一番争斗，说了半天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马可斯一手抚着肯纳姆的背脊，后者懒洋洋地趴卧着，眼微眯。

「我要去的地方在非洲，不算远，听过艾伯丁裂谷吗？」

又是一个蛮荒之地。「我不喜欢打丛林战。」一边砍人还要一边注意蛇、狮子和黑猩猩实在很麻烦，「干脆带火箭筒和手榴弹去把对你不利的人都炸了。」

马可斯冒着冷汗，这个野蛮人真是……

「会有很多敌人让你砍，保证惊险刺激让你不虚此行，真的，我发誓。」

伏野尘一能毫发未伤从花豹的尖牙利齿下逃脱，着实跌破许多人的眼镜，也让很多人对他另眼相看。

肯纳姆这几年不知咬了多少误闯花园的倒霉鬼，那位特立独行的浪人刀客居然是例外？肯纳姆该不会被他一刀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