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更点点头,朝景尧嘟了嘟嘴,景尧无力地耸耸肩,给身后的侍卫一个眼色。
丫的,他堂堂景绣皇帝倒成佣人了……
侍卫迅速接过景昀的手,把老乞丐抬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倏地窜过一只黑猫,一晃眼,不见了踪影。
人群一下子轰的炸了开来,人们纷纷退避三舍,似看见了魔物。
景昀不知所以。
连雪更和景尧也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人群一下子四散而去,不见踪影。
热闹的大街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一个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艰难地行走着。
老人感受到了他们的疑惑,停下步子,困难的转过身子,年迈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
“少年郎,黑猫预命啊,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黑猫预命?预的什么?”
“凡是黑猫经过的地方,必有人命陨落。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看少年你印堂发黑,近期内必有大灾。为保平安,还是小心为上吧。”
老人仿若预言般,语重心长地对景昀交代,矍铄的目光似能看透一切。
短短的几句话像大石重重地锤在景尧身上,心中漫起一股不安,未经思量,快步上前把景昀揽进怀里。
“你胡说些什么?!不过是些骗钱的玩意儿,也敢在我面前猖狂?!信不信朕……我砍了你!”
老人一点也没有被吓到,苍老的声音依旧如常,眼神中多了丝怜悯。
“无论信不信。少年郎,该放弃的时候放弃。一味的抓着,只会让两人都痛苦。该看开的,还是要看开啊。”
拐杖重重地敲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声音,老人对景尧失望的摇首。
“太过执着不是好事,这是老人家对你的忠告,你好自为之吧。”
老人转回身,拄着拐杖一步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景昀咀嚼着老人的话,久久回不了神。
第三十八章:噩耗
因为老人一席话,一行人早没了游玩的兴致,草草结束了行程,回到宫中。
景尧虽是不信老人的话,但还是有着一定的顾忌,怕景昀因此而想歪。但是景昀摆明了不想理会任何人,连雪更也被送回了自己的寝宫。没有办法,他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昀宵殿,回御书房处理国事。
景昀走回内室,犹如幽魂一般,无力地把自己甩在床榻上。
眼睛酸疼,甚至于滚出了泪珠,景昀这才发觉自己因为太过沉溺于自己的思绪,连眼睛都忘了眨。
颓然叹口气,抬手挡住刺入眼帘的光线,让自己的世界笼罩在阴暗里。
衣袖随着手的动作,滑落,白皙光滑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移开放在眼上的手臂,迷蒙地端详着,似乎还能看见刚刚那个老乞丐骨瘦如柴的手臂,还能闻见他身上绝望的气息,还能听见老人仿佛命运般的话语……
眼神逐渐氤氲,直到室内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才猛地弹坐而起,惊魂未定地看着对方。
他以为是景尧受不了他冷漠的态度,找来了,没想到不是。是他……
他不是已经不要他了吗?现在又来做什么……
殇止仅仅是看着景昀不说话,迷离的目光看不出来意。
“你……来干什么?”景昀不想开口,可是还是忍不住,心底还是存着些许期盼。
殇止仿佛没有听到,顾自喃喃起来:“我以为你离开我了……你不见了,找不到了,消失了……”喃喃的话语很轻,可是景昀因为用心,听得明明白白。
“我找不到你……”说到后来,殇止强忍着的泪水瞬间滑落,使得右脸那道狰狞的伤疤更显可怖,却掩不了悲伤的气息。
仅仅是一日未见,殇止好似憔悴了不少,面无血色。
他本是俊秀的脸庞已然不在。那道伤疤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洗礼而褪却,反而愈加沉淀。他已经算不上好看,可是那双含着泪,蕴着情的眼眸,恍惚间放大了,那道伤疤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哭着,眼泪肆流,可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仅是情动时,发出几声呜咽。
景昀看得心疼,认命般上前搂住他。
“我没有离开,我一直都在……”就算他不要他,自己还是不能舍下他啊。
“你明明消失了。我在桃花林里找了一天,可是你不在……”殇止此时像个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丢失的宝物,便紧紧抓住,一刻也不肯松开。
景昀被搂得透不过气,可是心底的疼痛更甚,任由他搂着不吭声。
“傻瓜。我当然是到别的地方去了,哪可能一直呆在桃花林呢?你不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吗?要是冻去了,谁照顾我?”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会照顾你的!”殇止想也不想就回到,泪眼迷蒙的他显得特别孩子气,两个人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殇止总是无忧无虑,给予景昀安慰和欢乐。景昀总是无止境的包容。
自从殇止回来后,两个人的角色似对调了,现下换回来,竟有着说不出的怀念。
景昀听了他的回答,心放了下来,嘴角牵起一抹真心的笑靥。“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谁说的?!我才没有!”
耍赖这招都出来了,看来昨日这么一折腾,倒把以往的殇止还给了他,真该庆幸。
“好好好,你没有。”景昀失笑。“现在可以把眼泪擦干净了吧?”
殇止后知后觉,瞟到景昀脸上无奈而宠溺的笑,刷的红了脸,背过身去,用自己的袖子使命擦脸上的泪水。
“谁说我流泪了?!人家只是太热了,流汗而已!真的!”仿佛怕他不信,殇止还特地加了重音。
大冬天的嫌热?
景昀不敢苟同。“我知道,天气太热了,这雪下的太久了,真是热啊。”
“你!”殇止跺脚,恨恨地看他。他这是红果果的吐槽啊!
正想扑上去好好教训下不乖的景昀,窗外忽然响起翅膀扑腾的声音。
两人俱是一愣,殇止反应快些,急忙打开窗户。
风雪随着鸽子飘了进来,殇止打了个喷嚏,小心翼翼地将鸽子抱进来,再关上窗子。
等捂热了,他才把鸽子从怀中掏出来,交给景昀。
景昀知晓他不想让自己受凉,但没想到会细心到这种地步。
接过鸽子,从鸽筒中挑出信件,展开来。
殇止翘首,想知道信件的内容,但看到景昀的脸色慢慢地灰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景昀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愣愣地抬头,脸上已经满是湿意。
“呀!景昀,怎么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景昀如此绝望的样子,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他,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殇止急了,握住景昀的双肩,猛力摇晃。“你快说话呀!”
急死人了。
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条,匆匆浏览一遍,仿佛没有看懂,从头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看下来,眸光亦是慢慢沉了下去。
“这不是真的……”
景昀本没有表情的脸一皱,流泪的双眸微闪。
“炎不会骗我。”
也就是说,这个消息是真的……
“不!不可能的!”殇止不肯相信,死命地摇头。
师傅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从小就把他当生父般敬仰,更别提后来那两年,他对自己全心全意的栽培,待他如亲生一般。
两年前,自己带着重伤回到山上,师傅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替自己疗伤。
后来,他决心变强,师傅亦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教他武功,谋略。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离开之前,师傅对他说的那句话。“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就要不顾一切地守护住,不能让任何人抢走。”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师傅原来是一直知道的。也让他有了更大的勇气去追求他所要的。
他感谢师傅的开明,师傅的体谅。只因为,师父他,是景昀的外公……
能得到师傅的首肯,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叫他相信那个亦师亦父的人已经驾鹤西去,怎么可能?!
他还没有报答他,他却已经不在了。这叫他情何以堪!
“不可能的,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就……”殇止瞪大眼辩驳,最后却又说不出那个残酷的字眼,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应该是为了我的药吧。”为了解他“冥幽”的毒,外公才会铤而走险吧……
冥幽无人能解,为了他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外孙,外公才会豁出去,拼了命练功,只求为他续命。
这样的爱,他怎能承受?!
他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当失去娘的时候,外公痛不欲生,誓要斩了皇太后为娘亲报仇。这么多年,他一直为了这个目标活着,就连当初创建慕名楼也只是为了保护娘亲。
可是到头来,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为了他,都是为了他啊。
“殇止,你回去吧,慕名楼需要你……”
“可是你呢?!慕名楼是师傅为你而建立的,理当由你回去主持大局!”殇止急道,哀戚的面容带着无法言语的沉痛。
师傅,真的走了吗?他怎么舍得……
“外公指明要把慕名楼交给你,就是信任你。你去吧,这里的事完了,我也会回去。”
“还有什么事?!你难道不打算回去见师傅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吗?!”
“我……还有事要做。”
“事?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
是啊,还有什么比见外公最后一面更重要。可是杀了皇太后是外公一直以来的心愿,他必须替他完成!不然,他没脸见他。
外公为了他和娘付出了一生的心血,他岂能如此不知廉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还是说……你放不下他?!”殇止问题尖锐,直指核心。
这次,景昀没有辩驳,仅仅是淡然一笑。“外公不希望看到的,就绝对不会发生,你放心吧。”
外公他恨景尧,恨他投错了胎……成了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的儿子。
殇止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叹一声,攀上窗沿就想离去。
景昀叫住他,低低的话语在夜空中飘散:“外公,就交给你了……”
殇止愣了下,沉重地点了点头,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十九章:成亲
殇止离开后,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景昀没事就喜欢坐在窗边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
“殿下,您明日大婚,是否还需要准备些什么?”药公公从外间进来,看着出神的景昀,问出口的话虽如常,却难掩心痛。
看着两人一路走来,本以为能尽释前嫌,没想到却愈加对峙,真不知道当初那么做是对是错。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绝望。私心地希望两个人都能得到幸福,可是终究事与愿违。
“不用了。”景昀看着窗外,依旧面无表情。“你没事就下去吧。”
药公公觉得此刻的景昀就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像,竟似无情无心。
无奈地叹口气,敛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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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景尧早早等候,药公公朝他摇了摇头,他便如泄了气的气球,顿时萎靡下去。
“他真的什么也没说?!”昀儿怎能如此冷静?!难道他真的对自己没有感情了?不!不可能的!
“回皇上……是的……”
景尧咬了咬下唇,想发火,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恨恨地甩开广袖,握紧了拳头。
“他没有一点想反悔的意思?!”
要是真有就好了……
药公公是左右为难,皇上现在就跟被激怒的狮子一般,一不留神就会被噬伤。
微乎其微地点下头,连忙推开几步。
果然,景尧一怒之下,手拂向一旁的栅栏,掀走一大块。
真庆幸自己躲得快,要不然这命可就得交待了。药公公后怕地抹一把虚汗。
“罢了!他既然一意孤行,朕就成全了他!”
说罢,拂袖而去。
景昀看着窗外,看着景尧怒气冲冲离去的身影,忽然感到一阵快意。
这就是所谓报复的快感吗?真是痛快,貌似会上瘾呢!
嘴角愉悦地笑着,心却似针扎般。
雪停了,外面的一切都被大雪覆盖,伸出手去,竟也似融了进去,分不清明。
如果能化作雪,融入大地,也不错,润了殿前那一片桃花林。
嘴角扬起,明眸睐着远处,思绪悠扬。
外公,快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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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帝京在喧嚣中惊醒,东方早早地铺开一层艳丽的红,血色无边无际地蔓延。
城中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满挂,就为了庆祝当今景绣尧皇唯一的兄弟,昀王大喜。
红色在大街小巷延伸,可见对这个王爷的重视,城中人人欢欣雀跃,更有甚者为了在昀王迎亲时一睹俊容,早早地等在迎亲路旁,只为占个好位置。
今日大抵是那个传说中的景绣柒子第一次暴露在民众面前。以前的他有太多的传说,而今日都将成为现实。
他将带着新娘子绕帝京一圈,再回到新建的王府,这无疑为好奇的人们提供了大好的机会一窥传奇。
相对于城内的热闹,宫内显得有些冷清。
景昀一夜未睡,始终保持着静坐的姿势,身子蜷起,双手抱住膝盖,连宫人们来了也没有反应,好像石化了一般。
宫女看着这一幕,有点为难,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时辰到了,该准备了。”
景昀闻言缓缓站起来,闭了闭眼,依旧是淡漠的表情。“为我更衣吧。”
宫女听后如蒙大赦,忙不迭拿过另一位宫女手中的大红衣裳,披在景昀身上,为他着上繁琐的宫装。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轻缓的呼吸声和衣料的磨唦声,静寂地有些诡异。
宫女最后替景昀立好衣领,退后一步,恭敬地弯身:“请王爷移步广宣殿,皇上与太后已在殿内等候。”
景昀会意,扬了扬手,默然点头。
宫女们鱼贯而出,景昀最后看了眼昀霄殿内的一切,敛下眉间异样,大步迈了出去。
还未到广宣殿,就听到了太后刺耳的笑声,捏尖了嗓子,听来毛骨悚然。
景昀扯开一抹深沉的笑意,眼角奇异地弯了起来,为即将到来的灾难高兴。好久没这么开心了,今日,是打倒你的第一步。
无声地迈入,但鲜红的大红色想不引起人的注意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