砃也由衷为他高兴起来:“大人,是不是巫医族打算向我们妥协了?那巫离……”
“可巫医族没任何表示,你收到过消息吗?”
“没有,大人。”
“这些人背后都有大靠山,巫医族十有八九会找巫沉夜帮忙。”杜图玄双语气玩味,“巫沉夜那人刻板的很,所以这代巫医族做任何事都千方百计想占个理,结果巫沉夜还是巫沉夜,他底下倒是锻炼出一批小人。”
砃也认识巫沉夜,赞同道:“沉夜大人确实是个一等一无私的人。”
“无私?”杜图玄双敛了笑容,“是啊,无私到能把渊泽送进死牢。”
大管家回想起渊泽大人也是一脸扼腕,十六岁的年纪就被送入死牢永生都无法出来,大人去领地前都没能得到探视他一面的机会。
如果巫沉夜是个外人,他无私是个大好事,谁不希望满世界都是无私的陌生人呢?可他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渊泽。他对渊泽也像个陌生人,秉公执法地让人齿冷。
“就算巫沉夜来了,我该怎样还是会怎样。他是个秉公执法的标杆,我不过是个有利就图的俗人而已,大不了就斗上一回。”谈起旧时玩伴,杜图玄双罕见地有兴致。
大管家失笑。
又几日,杜图玄双处决了一大批匪患,就轮到先前关押的那拨富户了。
全城的人都在紧盯庄园的动态,当黄石家阖家被抄,全家没收身份牌被赶到荒原后,潜伏的力量终于动了。
先是二到五街的大暴动,本来匿在暗处的贫民大量集结,在城内打砸抢,甚至跟亲卫动上了手。被砸了铺子的人叫苦连天,蜂拥着到庄园门口去哭,甚至有扬言见不到杜图玄双就去死的。
“大人?”
杜图玄双听着外面震天响的哭声,冷静地在纸上画了个大叉:“别管他们,让他们哭。”
次日左街被封锁,亲卫持枪站在城门上,看到闹事者就射杀,一时风声鹤唳,左街的动乱也被平息下去。
时隔十多年,人们再一次见识到杜图玄双杀人不眨眼的狠决。庄园外还有小股东乱依旧活跃,黑塔里却收到了纷纷扬扬的信件。
大多是对求情或威胁,每封信件上都盖着显眼的徽章。
“大人,这里有封巫医族的信。”
杜图玄双接过信拆了,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不日来访。”
“巫沉夜为什么会过来?”杜图玄双挑眉问大管家。
“大人,我也猜不到。”
杜图玄双将信放在手中辗转几遍:“不管什么事,等着就是了。”
于是在等待巫沉夜的功夫,杜图玄双又抄了几家。有大伙武装正侵犯边界,杜图玄双干脆将边民改为临时军对抗他们,并在城门上杀掉其中一家的家主。
整个肃清活动持续了半个月,这半月杜图玄双封了黑塔,他和砃俱不外出,一应饮食都在黑塔内自行解决,同时黑塔也启动了防御模式,杜绝了从外面被暗杀的隐患。
因抓的人涉及的利益链太多,这些天全城瘫痪,城门上每天都换上新鲜的头颅,让本来心有不满的人不敢再言。而后杜图玄双发了榜文,矿藏采购权再次外放,一时又有人喜不自禁。
城门口,一个全身黑袍的男人骑着一匹瘦弱的沙塔兽,将令牌递给守门的卫兵:“我要见杜图大人。”
亲卫接了令牌,看了眼兽背上的男人。男人一头发白的头发,神色平静地像神庙供奉的先祖像似的,半垂着眼,却给人严肃庄重的错觉。
他的气场太强大,反而让人记不清他的模样。卫兵将令牌呈给上级的时候再一次回想起下面那人的样貌,还是一团模糊。
令牌审查时间很久,但巫沉夜还是被放进来了。
城门甫一打开,他就看到了头顶正滴血的头颅,裸露的气管被风干薄的透明。
他不紧不慢地在城中走。杜图庄园繁华了许多,布局竟然比一些富裕辖区都好,商铺鳞次栉比,民众的衣食也算丰足。一些人家门口有大堆人聚在一起讨论榜文内容,比如那位大人为了赔偿城内商户损失,三个月不收税费啦,讨论最激烈的是榜文上的上百条下放的产业链。
原本这些产业链都掌握在那几户大族手里,现在杜图玄双将他们收了回来,并拆分成细条,张贴榜文,能者居之。
原本的怨声载道迅速转移了方向,大多数人在跃跃欲试,谋划着如何取得一个看中的职位。
“反正我们又不像那些人家那么贪,咱们是混口饭吃,要能竞争上,也算是公家人啦!”
巫沉夜失笑,能不倚重贵族的领主,杜图玄双算头一份了。贵族这个东西,领主倚重的越多,时间长了,受到的辖制越大,最终只能跟贵族扎堆,想脱离都不易。许多领主都是在很多年后,做事越来越受掣肘时才发现,但那时他们已经成了该势力本身的一份子,只能沿袭旧制混日子。当然更多的人是高兴地投入歌舞升平的欢乐场,玩的花样繁出,对领地民生不闻不问。
巫沉夜牵着沙塔兽遥望黑塔。
杜图玄双有大才,他越走越觉得可惜。这种心软的情绪他前些年几乎不会有,然而现在他只是在城中走一圈就开始心软了。
巫沉夜面无表情地沉吟一会,随后翻身上马,直向黑塔。
“大人,沉夜大人的印信。”杜图玄双收了那枚小小的令牌,“让他进来。”
于是好些天没有活动的杜图玄双亲自下塔,迎接远方的客人。
巫沉夜推门进来的时候,杜图玄双坐在小议事厅的轮椅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玄双。”巫沉夜开口,声音悦耳。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巫沉夜年少时是个惊艳四方的少年郎,器宇轩昂,芝兰玉树。而眼前这个人,五官黯淡模糊到人们直接忽略他的长相,只记住这一身黑袍,一头白发。
巫沉夜竟是一头白发。
他冲杜图玄双笑了:“皮囊不足道。”
杜图玄双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道:“你坐吧,桌上有水,吃些点心。”
巫沉夜依言坐下。他身形太飘,坐下的时候一身黑袍拂地,整个人像一道虚影,唯有他拇指上戴的扳指异常显眼。
“这个绿玉还是小时那个?”他们十几岁的时候用低价淘了块顶级绿玉料,几人分了,一人做了一件饰物。
巫沉夜低头看了看手:“是。”
“渊泽还好吗?”
“……”巫沉夜眼睫微不可见地一抖,随后平静无波道,“如旧。”
“那你来是做什么的?”
“我来时带你去王城。”
杜图玄双皱眉:“我不去王城。”
巫沉夜突然伸出手。
杜图玄双见他手心内一片枯槁,掌心一团乌黑。巫医族跟杜图家一样也是有神力的,大巫医的一双手有起生死肉白骨的能力。巫沉夜说过,他的手能拔除人身上的死气。
“你这是怎么回事?”杜图玄双讶异非常。
“冬月刚结束的时候,大王子被灌池人钉到了山崖上,当场战死。”
杜图玄双表情可怕:“什么?”
“大王子战死,储君没了。”
这一代王上只有两个继承金色杜图血脉的儿子,一个是王国的储君大皇子,一个是刚出生没几年的小皇子。大皇子一直是当未来的王上培养的,王上夫妇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他身上。陛下眼看就是大限之年,如果大皇子战死,那杜图岂不危矣!
“大皇子是唯一有能力守住杜图国的储君,王上身体一直不好,如今死了储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国有机可乘。王上秘不发丧,只说大皇子在养伤。”
杜图玄双脸色苍白,还是满脸不可置信。
“王上气急攻心,伤心之下多次病情垂危。”巫沉夜合上手,“我也就变成了模样。”
杜图国绵延几百年,王室血脉越来越稀薄,能力强大的金色血脉日渐稀少,甚至到如今这样,死了一个储君就会动摇国本的地步。但金色杜图并不是只笼中鸟,它的好战天性注定了它要翱翔天下浴血奋杀。只有越经淬炼,血脉才能越精纯,先代王室几乎个个都是金色杜图。
大皇子一向被寄予厚望。
王上呕心沥血教会他储君所必有的一切才能,放手让他去战斗去守疆,让他愈加强大,只等把王国交给他。
“大皇子是怎么死的?”
“在边境的时候,灌池国又来了两位皇子。”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巫沉夜看着他,突然笑了:自然是有事求你。”
杜图玄双也笑了:“你太高看我了。我还有事,你要不要去看下你的徒子徒孙?”
巫沉夜站起身:“看看也好,今天太匆忙,把事情处理完毕我们再谈。”
杜图玄双沉默,巫沉夜径自出门,留下他一人再房间里。
大皇子战死,小皇子还是个奶娃娃。杜图家的幼童四五岁开始产生精神力,精神体显形。当初小皇子也是个金色杜图鸟的消息着实振奋了一大群人,精神体成型那日王城张灯结彩,王上还给各个领地送了赏赐。
但再有前途的幼童也就是个幼童而已。
杜图玄双冷静地推断王城的前途,只觉剑拔弩张,一片莫测。而巫沉夜这个时候到他这里就显得分外可疑,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我有事求你”这句话,手中的笔捏碎了。
巫沉夜如此骄傲的一个人,用到求字,难道他的目标难道是自己?
杜图玄双想到一种可能,全身僵直。不可能,很多事巫沉夜不会知道……杜图玄双冷静地分析半晌,不管巫沉夜有何目的,他绝对不允许对方打乱自己的计划。
而他当前主要是找到九。
九已经失踪了半个月,虽然知道人尚且安好,但找不到人还是让他心浮气躁。九,你现在在哪里?
第94章
许玖试了好几天都没能从炼药房出来。
那里的阵法太先进了,需高级巫医的血才能打开,试过自己的雪被阵法毫不客气了弹了一脸,大门纹丝不动。
不过被关在这里的唯一好处是他把巫医族的炼药房给研究了个遍。对当世的药方、配药比例、典籍等有了深入了解。
有炼药房帮忙,许玖填充药典的速度有了极大飞跃,《异兽志》《灵石谱》大大充实,可制作药物的种类有了质的突破。在他填充药典的过程中系统一直在滴滴滴响个不停,给他一个又一个的奖励。
其中一个奖励就是开启书房功能。
书房功能能将所有的书以虚拟模式存到书房里,跟药典一样,点开子目就能搜索到书。这个虚拟书房除了能存实体书外,还能扫描存书,将实体书放到扫描板上,半分钟就可将一本书拷贝下来。
巫医族的炼药房是每个医者毕生的梦想,这里有整片大陆能发现的各类药石,有从没面世的完备制药工具,更有浩如烟海的系统典籍。
许玖制药累了的时候就会去楼上存典籍,他从最高楼往下存,一排排拿,一个书架接一个书架,扫描完再按原位放回去。
短短几天他不仅做出了上千种新药,还将巫医族的典籍复制一空,药典变得厚实许多,空间的白雾突然不见了,灵水本来是个湖泊大小,突然上下又出了河流,河上还贴心的建了座桥,桥这边是几块药田,另一边是一片雕梁画栋的房子。
那片房子是个恢弘大宅,中国古典系园林建筑,紧靠河边是一条石板走廊,一半临水,靠近湖泊的地方还延伸了成片的长廊建了湖心亭。栏杆皆红朱色,上面雕着瑞兽。走廊的另一面种着成片杏花,杏花林里有建筑拔地而起,推开红铜大门,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厅前一株尤为巨大的杏花树开着满满繁复的花,一半花枝伸到客厅的卧榻边,花枝上挂着铜铃。整个客厅布置地极为舒适,卧榻上有厚厚的垫子靠背,旁边是小几,小几旁边又是一个榻。对面一排摆着三把椅子,椅子中间隔着小几。房屋偏斜,一弯流水竟从卧榻外一米多的地方流过,带着落花,打着滚流向远方。
客厅没有门,一边杏花如雪,一边竹掩小径,凤尾潇潇。许玖拣了杏花林那边的路走。不多远就看到一座玲珑塔半掩,匾额上两个大字:藏书房。
推门进去,满目皆是书,粗略一扫,他收集到的所有书都在里面,白宣新墨,除了原先的扫描存档外,所有书竟然都实体化了,按年代和子目规规矩矩摆在各自的位置上。
出了书房是一个湖,鹅卵石小径,湖中有半池红莲,小径另一边是灼灼绽放的各类奇花异草,粗略扫了一眼,皆是草药。
鹅卵石尽头是储藏室。以前的储物间实体化后变得尤其大,进了大门,走过院子,里面全是横平竖直的走廊,走廊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房间,每个房间的门额上贴着一类药物的名字,药物按纲目排,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虫、鳞、人等十六纲,纲下面为各目,分类精细,广博纵深。许玖在里面走了一会赶紧出来了,看着眼晕。
从储藏室出来后,经过一片假山藤洞,有瀑布从高处跌落,水花溅在半空勾缠的藤蔓上,有的藤蔓还开了花。河两边率草萋萋,至下岸更是一片绵延的芦苇荡,制药房就在芦苇荡里。
制药房也大,里面不仅有原先的三台机器,还有许玖在巫医族内看的,每种都有一台,甚至比巫医族内的还精巧。
出了制药房,对面就是书房,书房侧边还有个陌生的白塔。
许玖走到白塔下,发现这竟是个没有门的建筑,或许有,可惜自己级别不够,没权限打开。
后来又见了几个楼宇,皆是由于权限不够,无法启动。
就这么绕了大半天,许玖一片眼花缭乱,回到客厅盘腿靠到卧榻上,他伸手拨了拨杏花枝上的铜铃。
叮铃叮铃……
整片建筑群是本药典,他开启的几个功能分别化作了书房、储物房和制药房。这三房占地极大,自成规模。另外还有两个他能进入的楼宇,一个大概是杂物间,放置了他从杜图玄双那里搬运的瓶子罐子珠宝玉器,另一座楼是系统奖励的奖品室,里面还很空,只放置了个水资源探测仪。
相对于虚拟化的药典,许玖当然更喜欢实体化的园林,而原先虚拟化的药典一切不变,功能照旧,放置在客厅的小几上。
“真好的地方,要是能带小玄子进来就好了。”许玖捻一枝杏花,感慨万千。
没想到巫医族的炼药房能触发那么多功能,连药田的生长周期都缩短一半。这导致他成功解锁了第七块药田,他如今已经有八块药田了。
他又回到巫医族的炼药房。
自从上一次,已经好几天没人过来了,这让他十分着急。
此刻就在巫医族的城堡,距炼药房两栋房子远的地方,巫沉夜被一干人用圣礼迎接进来。
巫沉夜面色淡然,就像供奉的神像般无悲无喜,他的瘦沙塔早被他人牵走,一人当先,独自拾阶而上。
“沉夜大人。”
“沉夜大人……”
“是沉夜大人!”
一路所有人都喜不自抑,恭敬叩拜,沿途跪了一片,有些人甚至欢喜地流下眼泪。巫医塔的首席大巫医,是每个巫医族活着的神只。
巫满也是满脸激动,以至于面皮都在微微抽搐。他是向大巫医塔求援,但万万没想到来的是沉夜大人,此刻他恭谨地尾随在巫沉夜身后,对方的衣摆在他眼前晃啊晃,晃的他一颗老心扑扑直跳。
“你们这里布置的不错。”
巫沉夜转过身,一头银白的头发在他年轻的脸上分外刺眼。
“这都有赖沉夜大人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