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红着脸,一身狼狈地从床下爬了出来,她贵为嘉阳侯二小姐,就从来没这么委屈过,“你们……你们无耻!恶心!下流!”
见她夫君即便只披着一件亵衣坐在床上,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娘子初入东清宫,怕是有些规矩不太晓得,便让为夫替你指点两句。一是这东清宫只有一条规矩,便是本王最大。本王要谁死,他便活不过天明;本王要谁生,那便是谁也动不了他。从这东清宫里拖出去的尸体有多少,你可以随便找个人来问问都行。即便娘子贵为嘉阳侯二小姐,进京水土不服,怕也是常有的事,还请娘子多加保重。二是这李全澔是本王的人,要动他得先问过我。听明白了便下去吧。”
叶兰青听的是一片冷汗直流,她活到这么大还没给人这么威胁过,却也拿她这即将要服侍一辈子的夫君是半点法子也无。找娘家哭诉?哭诉她的夫君只爱太监不爱她?这话成何体统,怕是没多少人会相信,她城倾天下的美貌却败在了一个奴才身下!
她气鼓鼓地回了房,看见李全澔谦恭地在门口候着,便冲上去狠狠赏了他一巴掌,“不要脸!”
他依然垂着头不发一语,越是看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是这世间竟无事可以挑动他情绪的样子,却是这人夺走了她丈夫的心魂。叶兰青就是越想越气,巴掌接连着响,看他脸都肿起来了这才解气。
这点小打小骂李全澔自是全然不会放在心上,自他入了宫以来,给人折腾的只剩一口气吊着的时候还有少过吗?只是这十皇子特意让他过来服侍皇子妃,怕也是有几分要他安抚的意味在。
李全澔想了想,便泡了壶甘草茶来,多加了点蜂蜜,应该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甜的东西吧?
“奴才给主子奉茶,消火解气。”
叶兰青嘴一撇,一扬手便把茶壶打翻在地,热水泼了他一身,却不见他脸色一变。
“主子息怒,奴才该死。”李全澔只是恭敬地拜了下去,“奴才斗胆,给主子说几句心里话。十皇子不过一时孩子心性,奴才无名无份,最后掌握这王府的还不是皇子妃您。况且十皇子身边往后更要娶妻纳妾,望主子宽怀为仁,有朝一日母仪天下。”
被这四个字一压,叶兰青那是想发作都没得发作,只得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挥挥手便赶他出去了。但冷静下来之后一想,倒也觉得不无道理。这一个小小太监又算的了什么?再怎么折腾也不过几年,到时候一个失手弄死了、调走了也都不是奇事。这东清宫……未来的十王爷府,作主的不还是她吗?这么一想便再也气不上来,喝了口方才小文奉上来的甘草茶,只觉得口齿留香、神清气爽,连对李全澔都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还是你对女人有办法。”十皇子一手捧着书,一手便在李全澔身上不规矩了起来,明明才不过十五岁却像个饥渴的老头子一样。
李全澔不着痕迹地避了开来,又是一揖,“殿下大婚此乃大喜之事,切莫因此荒废学业。出宫之日应当便近在这数月之内,殿下若要获得赏识怕是要再更加把劲才行。”
“你这是把自己当作天皇老子了?”十皇子被他说的顿时兴致全无,端起桌上的茶抿了抿。
“奴才不敢。”
“这是今年的春茶?”
“正是,昨天才刚送到的。”
“挺好。”
眼见话题又要被转了出去,李全澔甚是无奈,“殿下年纪也不小了,成了亲便不再是孩子,是也该多为未来打算打算。”
若是换作近十年前穿越来的李全澔,怎么也想不到有天自己会换上像纪夫子那般的口吻来教训人。只是这世道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就算是孩子也被迫长大。他孑然一身已是无依无靠,而如今唯一能仰仗的就是眼前这十皇子了。
“殿下不如试想,若殿下并非出身皇家,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话,有没有什么想去做的事呢?”
“放肆!”他狠狠一拍桌,震的桌上茶水四溅。
“奴才僭越了。”
十皇子重新替自己倒满了一杯茶,口气顿时和缓了下来,“倒是你,若你家没出那么多的事,你想做什么?”
“说来要让殿下您笑话,奴才小时候最大的志向就是做个安逸的富家公子,一辈子不愁吃穿,成天伤春悲秋,夏时画荷冬画梅。为了这个连书都不爱读,让夫子追的满园子跑呢。”
十皇子被他说的噗哧笑了出来,“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让殿下笑话了。”
“你怎么不生成女子,让本王给娶了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任你舞文弄墨,莳花弄草。但这倒也不难,本王出宫之后将十王爷府分个偏院给你便是。”
偏院拿来养小妾养食客也就罢了,但养太监?这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李全澔自是不会当真。
“殿下若是再不考虑将来的事,怕是连这偏院都保不住。”
十皇子把头埋进书里,露出了一双浑圆的大眼睛,又搔搔头,有些害臊的说,“我想做大将军。替我大盛把夷人杀个片甲不留,要家家夜不闭户,再也不必担心有人要觊觎我大盛领土。”
“如此甚好,皇上要是知道了必定龙心大悦。”只不过若是真的这么跟皇上说,怕是这十王爷府也不用坐了,立马让他收拾打包丢去大漠镇守边疆永远不要回来最好,省的留在京中看了就烦心,还得提心吊胆怕他要和太子夺权。此去险恶,是不是能回来还不知道。十皇子不如那李全澔,已是孤家寡人在也没什么可以失去,既贵为皇子,生来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要抛下这一切到那什么都没有的大漠去,怕是件不容易的事。
十皇子自然也是明白这道理,一张小脸拉拢了下来,闷闷不乐,忽地站起身来朝门外大喊,“来人,备马,本王要去御苑去骑马!”
“殿下,你看这是不是带上两个侍卫……”
“本王就要和你两个人去!”
按这宫中的规矩,下人是没资格骑马的,只能提着鞋在后头追,到了御苑已是满头大汗。一推开宫门,便是满园的春、色映进眼底,青山绿水,和那开的满山艳粉的桃林,竟让李全澔看的一时失了神。冷不丁地被人拦腰抱起,再回神人已在马背上。十皇子从他背后搂着,牵着马疆,用鼻稍蹭蹭他的脸,嗅着他的味道。这小子该不会是狗投胎的吧?
“我知道你近来喜欢梅花,错过了梅花的季节,就想带你来看桃花。你可喜欢?”
李全澔怔怔地点点头,依然为眼前的绝景为之震慑。十皇子开心地把他搂的更紧了些,手上也跟着不安份起来,探进他衣袖里恣意摸索着。再来便随着衣带凌乱,从马背上双双滚了下来。
第13章
十皇子那水灵灵的大眼像是会说话一样,光是看着,那满眼的喜欢就像是要溢了出来一样。也不知是谁先吻上了谁,从清纯的碎吻,渐渐失去了节制,添上了点不可抑制的喘息声。两人的衣服凌乱地散在地上,十皇子扶起他的腰便挺了进去,随着远处的水波缓缓律动。早已熟悉了彼此的身体,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挑起对方的欲望,缓慢而坚定地用最亲密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喜爱。李全澔只觉得眼前满眼的红,在那蓝天下散落,伸手想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全澔,我真的好喜欢你,打从第一天见到你就喜欢。怎么能有人把那身一样的衣服穿的那么好看。我曾经想你像梅,高洁的不可一世;也曾想你像牡丹,漂亮的那么艳丽,最后才知道原来你是濯清濂而不妖的莲。”下身相连,十皇子却带着点喘息,抚着他额间的碎发,不疾不徐地把话给说完,像是希望这一刻能再维持久一点似的。反倒是那李全澔有些急不可耐。
他抚下身来轻轻一吻,把李全澔拉在怀里坐着,发出一声娇喘。然后他笑了,笑的像是连那春风都要醉了,“全澔你真可爱,怎么还不替本王生个小伙?”
今日十皇子倒是节制,只做了一次就放过他。只是两人在溪中洗漱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地再做了一次。十皇子还带着点高朝后的舒缓,双颊红润着让李全澔替他穿衣。
只是眼前这人淡定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小脸蛋苍白依旧,高洁的像圣人一样。和刚刚那放荡地在身下的呻吟人判若两人。但每每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想翻过身把他按在身下,让他为自己发出兴奋的喘息和那动情的潮红。也只有在这时候,他的心跳会为谁而失速。他真是恨透了李全澔那不管什么时候都一脸淡然的样子。
“殿下,此处四下无人,请准奴才说几句心里话。”
“既是没有旁人,就别这么多礼了。”想到李全澔大概又要说一堆煞风景的话,他便很想用舌头把那张嘴给堵住。
“奴才方才想过,皇上既为殿下于内城筑府,必定是对殿下有几分不舍,一方面还有觉得殿下于这太子争权中没有太大威胁。这不是否定殿下的才智,而是好事。位于京中,却不在宫中,进可攻退可守。因此奴才以为,殿下大可把请缨出征一事禀明陛下,陛下既是不舍,又如今太平盛世,必不会要殿下立即出征。
再者,也可以消除陛下心中疑虑,更加信赖殿下。往后若是太子之位出了什么变动,若有军功又得皇上喜爱,便多了几分机会。殿下在这布局初定之时,最好下这一手‘觑’,静观棋面,觊觎八方,就看对手怎么出招。请缨出征是攻,若要守便说愿辅佐太子便是。但就怕是太过保守,只会被一步一步逼退,最后落得全盘皆输。奴才蠢见,望主子莫要较真。”
“你有脑子本王就没有脑子吗!”十皇子气的就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方才想过是什么时候想过?难道和他亲密的时候都在想这些事吗?把他小王放哪去了!
“殿下息怒。”
“也罢,今日本王心情甚好,你就再陪本王多走走吧。”说完就搂着李全澔上马,沿着溪畔赏着满山的桃花,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将那满朝的风风雨雨恩怨情仇全抛在脑后,在此时便只有彼此贴近的胸膛和沉稳的呼吸,偶尔调笑两句,那笑声便在桃林中回荡不止。
李全澔是真心为这主子着想的,他这辈子除了报仇再也没别的心愿,直到遇见了这小主子才有了希冀。希望他无病无灾,平平安安的长大,让他尽情做他想做的事,守护他眼底的纯真和脆弱的梦想。他觉得自己真是未老先衰,还没当爸呢,就先有了做父母的心情。
那远远地有人影往这边过来,吓的李全澔连忙从马背上翻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到前头替皇子牵马。
待看清了来人穿着一席黄袍,十皇子也连忙跳下马,从李全澔手中接过缰绳,便跪了下去,“儿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原来是宿儿,起来说话吧。”皇上穿着便装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不怒自恃,“怎么今天这么好兴致?”
“春和景明,奼紫嫣红,桃花开的正好。儿臣读书闷得慌,便一个人出来走走。”
“哦?朕怎么听说十皇子大婚之后连续几日没踏出寝宫,英勇的很呢。”
十皇子红着脸拱手道,“父皇别笑话儿臣了。”
“就不说这个了。既然宿儿一心向学,朕就来考考你。这……柳上梢头又一春,对下联。”
“荷妆点水复来秋。”李全澔才刚脱口而出就发现坏了事,赶紧捂住嘴巴却已是覆水难收,只得跪了下去猛磕头,“奴才莽撞,奴才愚驽,皇上饶命。”
“你这哪来的奴才如此大胆!还不速速报上名来。”皇上身边的太监倒是反应迅速地先发制人,这是在救他呢。李全澔感激涕零。
“奴才贱名李全喜,乃是东清宫的奴才。出言冲撞,请皇上饶命。”
“原来就是你,听说吾儿受你照顾良多,朕倒要对你另眼相待了。”
“奴才不敢。”这是何等的“照顾”,他连想都不敢想。他看见自己的汗水滴落在草地上,冷汗早已湿了背脊。
“朕倒要问你,荷妆点水为何是来秋而非来夏呢?”
“回陛下的话,奴才蠢笨,不过念过几年书,正巧在书上看过这对子,其中原由实在不甚明了。”
“李全喜,你这是要当欺君之罪直接拖下去砍了头呢?还是要老实说了呢?”
“奴才罪该万死。这夏荷乃是夏末才会开花的,所以当见到夏荷的时候就离秋天不远了。故为来秋。”
“你倒是想的远。”皇上沉吟了一会便道,“你再对一个,对的出来便饶你不死。上联,往事历历莫回首。”
李全澔不作多想便答道,“回陛下,奴才对的这下联乃是,今朝云云方是真。”
“嗯,刘维,等等把他带回去领罚吧。”
刘维赶紧连声应下,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这题目还是皇上前些天在殿试上考的呢,这李全喜区区一个小太监,竟有能和贡生一较高下的本事,宫中真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
皇上没叫他起身,李全澔自是得继续跪着。
“宿儿,你这书都念到奴才身上去了?荒废的很哪。”皇上紧皱着眉头,自己的儿子竟被一个太监给拂了面子自是不悦。
“回父皇的话,平时这奴才和宿儿胡闹惯了,这才会出言不逊,宿儿必当好好管教。父皇不妨作此想,奴才尚且如此,做主子的必是更胜数筹。”
“好吧,朕再考你,这春王正月,何解?”
李全澔那是听了又再度让冷汗湿了衣衫,皇上刚封四皇子为太子,已是引起满朝非议。而这春王正月说的正是何谓继承正统的事。现在他来问自己的小儿子对这事有什么看法来了。皇上不愧为九五之尊,一出手就这么狠绝。
十皇子歪着头想了一下,便拱手答道,“启禀父皇,此春王正月乃是鲁国隐公欲让贤予桓公的事。隐公以为‘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却又禁不起满朝大夫进言,便暂时接受了王位,表明有朝一日终要让贤予母亲身分更为尊贵的恒公。”
“那宿儿以为如何?”
“儿臣以为隐公乃是懦弱之辈。”
“哦?此话怎讲。”对于孩子这一番直言不讳,皇上倒是很感兴趣地挑起了眉。
“儿臣以为立君无论以贵以长或以贤,定国安邦才是王道。隐公若明知立子以贵方为正统,又何必接受满朝大臣的建言,应当反过来说服大臣接受正统才是。若士大夫仍认为隐公是更加合适的人选,隐公既然接受了王位便应当负起治国安邦的重责大任,便不应半途而废,最后招致公子翚惹来杀身之祸。若就结果来看,反正都一样是由恒公即位。隐公若是一开始便让恒公即位,便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令鲁国不到半甲子便历经两任君王,令人心惶惶不安,举国不定。”
“所以你认为公子翚做的很对啰?”
“隐公若决定担下王位弃之恒公,便应有始有终,不应寄望着总有一天要将天下拱手让人的想法,终致杀身之祸。若隐公真心觉得应立子应以贵不以贤,一开始便应该让恒公即位,辅佐恒公。”
“若你是隐公会怎么做?”
十皇子开朗地笑了,“自是辅佐恒公即位了。”
“宿儿所言甚是,可要什么奖赏?”
原来皇上要听的不过就是这一句。
要他说出愿意效忠太子,不会觊觎皇位,潜心辅佐圣上。他一个奴才再怎么样也就会些吟诗作对的雕虫小技,能针砭时事的还是这皇子。李全澔想:虽然这小子平时吊儿啷当不思向学,但在这些事情上还是挺有敏感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