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皇恩典,儿臣有一事相求。”
“说吧。”
“请父皇为儿臣再找一位师傅。”
“现在的夫子不合你意吗?”
“翰林大学士翁采书经纶满腹,博学多闻,儿臣受益良多。儿臣希望能找一位教兵书的师傅。”十皇子说着便跪了下去,“儿臣景嘉在此恳请父皇,儿臣愿为大盛前锋斩将杀敌,请缨赴战。”
皇上看着他的儿子良久,怎么记得这孩子还那么小,软绵绵的小手在空中乱舞着喊父皇。怎么转眼就长得这么大了?背脊宽厚起来,像个男人。口齿伶俐,思路清晰,据说还使的一手好剑。若让太子安内,这十皇子便能壤外,他大盛哪能不富强呢?
思及此,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朕的好皇儿,很好!宿儿长大了,会为我大盛着想了。”
“父皇过奖。”十皇子那心中也是欣喜的狂跳,这辈子倾尽了一切时间心力,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父皇的夸奖。
“这些天朕正和你皇祖母商量着什么时候让你出宫呢,朕要封你昭亲王,食邑三千户,将来要你做我大盛的大将军。”
“谢父皇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便拜下去连磕了几个响头。
“朕的好皇儿,上来马背陪你父皇骑一阵马,我们好好聊聊。”
“儿臣遵旨。”
看着那父子扬起马鞭绝尘而去,李全澔却觉得心里有些复杂。看到自己一路带大的孩子终于羽翼丰满,孩子长大了终要让他飞,但却不觉得有多么开心,倒有几分怅然所失的感觉。
“小喜子,跟老奴回去领罚吧。”
李全澔在心中叹了口气,应了声便跟着回宫去了。这一罚就是七十大板,罚的他又是趴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半个月。
“把本王钟爱的屁股打成这样,本王心疼。”十皇子自是不肯让其他人看见李全澔的身子,因此连换药都是他亲自为之,“你什么时候才能好了让本王亲热?”
李全澔真想一头闷死在棉被里算了。
这半个月里,十皇子正式从东清宫里搬了出去,搬进了昭王府,更加和他不避讳的亲昵起来。花了这么多年,也终于坐实了“本王”这个称呼。地方大了点,除了原本宫里的人,更招来了另一批宫外的下人。只是这李全澔还完全无福消受这么大片园林,便全都趴在床上过了。
在十皇子悉心的照料下,李全澔康复的挺快。十皇子不但亲自替他换药,连喂汤喂药都是自己来。常常喂着喂着,就吻了上去,再来就滚到了床上去。弄得叶兰青又是一阵暴跳如雷。
待能下床走动之后,十皇子牵着他的手重新认识这园中的一草一木,说着之后那里要再安置什么,那阁楼该叫什么名才好。
“种棵榆树吧。”李全澔说。
“为什么?”
“奴才小的时候最喜欢爬到榆树上去发呆吹笛,如果这也有棵榆树那是最好。”
十皇子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好,明天就让人把树苗拖来。我们一起看那榆树长大,看本王的孩子出生,也许哪天那小伙也能爬上那榆树吹笛呢。”
李全澔含笑听着他说着未来的憧憬,说要如何纵马在那大漠驰骋,快意杀敌。像那开国武将一般神勇,替大盛打下一番天下。还有,到时候上阵也要带他一起出征,在那里没有别人会干涉他们的事,也没人会对他们指指点点,到那时,他们只有彼此。
“全澔,全澔,我们要一起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李全澔只是笑,却不回答。任那南风吹的满身凌乱。
这天宫里的刘公公来过,说是让李全澔伤好了之后进宫伺候皇上。
十皇子脸色大变,半晌说不出话来。本以为出了宫就能和心上人过着安稳的日子,只羡鸳鸯不羡仙,没想到竟还有这一着棋。
那天李全澔的失言,自然不会是无心之过。他说,自己的仇自己会报,就是这个意思。到了皇上身边,才是真正有了接触权力核心的机会。待在这闲散的十皇子身边,要多久才能报的了仇?连是不是真的能报仇都还是个问题,说不定在那之前就先死在沙场上了。十皇子说他不信自己能替他报仇,对,李全澔那还是真的全然不信。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要你做我的人你也从来没答应过,原来竟是打着这如意算盘!”
李全澔拖着未好的身子,跪在地上沉默不语。默默地承受着朝他飞来的纸笔墨砚台和茶杯,还有那早已习惯的拳打脚踢。
“李全澔!本王哪里待你不好了?你说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抓着李全澔的衣领,明明还比他高出半个头,却埋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我讨厌你!我恨你!”
李全澔无奈地伸出手,哄孩子似地轻拍着他的背,“殿下……殿下,奴才不值得您这么喜爱,真的。奴才一身残病,愚驽又蠢笨,老给殿下添麻烦。这入了宫又不是之后都见不到面了,奴才给你作内应,有什么消息就递出来,还能常常见面呢。”
“我不要,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要和你在一起。谁都不能从我身边夺走你,谁都不能。”
“殿下年纪还小,等之后见识多了,便会认识很多很多比奴才还要好的人,到时候你都要不记得我了。”
十皇子红着眼眶看着他,扑上去就是一阵啃咬,碎吻间零碎地呢喃着,“我只要你……全澔,本王只要你一个李全澔。”
眼前这人虽然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把他翻来倒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心……原来最残忍的不是自己,他最狠也不过就只能把人绑起来反复折磨,但李全澔的无心,是把人心一片片、血淋淋地慢慢剐下的狠绝。
“李全澔,本王真想把你胸膛剖开,看看你是不是有心的。”指甲划过他白皙的胸膛,留下了一串血珠。
那夜过的荒唐,李全澔自知亏欠便由着他来,再怎么荒唐也都只是默默承受,把嘴唇都给咬破了。但却像是怕激的不够似的,到最后都还是在十皇子耳边柔声说着残忍的话。十皇子更加发狠地对待他,绑着压着,用刀用鞭,连血痕都添了好几道。
这晚身上受的伤大概还够他再躺上一个月,比七十大板伤的还重。但那刘公公却是不敢让他多待,人在气头上下手不知轻重,怕是把人弄死了对皇上那没法交代。现在李全喜可是皇上的人了,就算是十皇子也不能动他。这人生便是如此,无论是谁都身不由己。十皇子年纪尚小,哪天也必须要明白这个道理的。
于是李全澔刚获得自由没多久,又回到了那被高高的宫墙围住的牢笼里。他倒没多觉得感伤,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到哪里去了。也许是早就习惯压抑,压抑的太久,也就忘了自己原来曾经也是有心的。那日的宫刑,是不是也同时将他心中的什么也一并给腕去了?他也早已记不清了。
第14章
进宫之后刘公公又让他多躺了几天,到伤全好了看不出来痕迹,才挑了个昏暗的时刻让他进御书房谒圣。要是皇上问起怎么人伤成这样,怕又是一场麻烦。李全澔还记得那时自己全身都还是抖着的。
“奴才李全喜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嗯,宿儿打的你?”
“回皇上的话,那日奴才蠢笨冒犯皇上,十王爷管教的是。”
“抬起头来。”皇上仔细端详他的脸好一阵子,看着竟笑了起来,“没想到当初李展一留下的孽子竟也长得这么大了。”
李全澔赶紧又跪趴了下去,“奴才该死。”
“没事,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
皇上依然一片淡定地翻动手中的奏折,在烛光明灭之下,看不清表情真切,“你之前在东清宫里当的是什么差?”
“回皇上的话,奴才当的乃是承应的差事。”
“嗯,那你就跟着刘维在这御书房做承应吧。没事就下去吧。”
“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李全澔心脏狂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能站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位子上去。这御书房不只是皇上办公的地方,更有满朝的文武大臣在这出入,离机要政密又更近了一步。那些他一遍遍被吓醒的恶梦,那一个个让他恨到骨子里的名字,他要一步步为这灭门的血海深仇讨回公道。
不过这承应的差事倒是不管到哪都没什么差别,大多数时候就是呆站着而已。若不是他后来到了东清宫跟着十皇子,随皇子一起读书写字练武,怕是也不是今天这个样子。自己是不是对十皇子待的太狠了一些?他摸摸酸痛的膝盖,自从那出长跪不起的戏之后便不太能久站,站久了便要犯疼。这样一想,倒也算是两清了吧。
“腿疼?”
抬头一看原来是刘公公,这便放心地笑了,“没事,就是站的有点乏了。”
“下去让青梅给你热敷一阵,做奴才的这是腿脚伶俐最是重要,伤了可不好。”
“谢刘统领。”他不禁笑得有些苍凉,他这身子不做奴才还能做什么呢?
调到了御书房做事,他却莫名清闲了许多,只不过多了许多巴结奉迎的太监宫女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其他宫里人的眼中,他从十皇子的床一路爬到了皇上身边,那是大大的高升。但他这不过只是个连官品也无的小太监,在皇上面前也说不上话,实在想不清为何就专挑他给他送礼物来了?
“那是托李公公的口福,怕要是哪天公公能给美言几句,那便是鸡犬升天了。”青梅一边替他敷腿,一边不轻不重地给他捏着腿。太监的腿光滑细白,不若一般男子,只因久站常会布满青筋。但青梅却觉得这人的一双腿生的很好看,不肥不瘦倒充满力度。
“唉……青梅你替我把礼物都退回去吧。”
“什么?”青梅惊讶地跳了起来,指着那一样样礼物,“这是南蛮的珍珠,那是前朝留下来的镯子,是骨董呢!还有人知道你素喜书画,特地搞来了京城才子李子遗的墨宝。你要知道那李子遗的书画虽说不上是上乘,却别有韵味,又因为作品量极为稀有,是现在文人雅士之间最为抢手的呢,也不知道人家花了多少功夫才弄到手的。”
自己亲手写出去的东西如今再要回来有什么意义?李全澔头疼的,“还是都退回去吧。”
“你这人真奇怪!”
于是这御书房里有个不喜钱财的李全喜,这传闻便传了出去。据说那些送到他跟前的宝贝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全都退了回去,连李子遗的墨宝都入不了他的眼。那是,人家跟了十皇子又跟着皇上,什么稀奇宝贝没看过?这该不会是好男风?哎呀,这太监好男风可是难办了。
这天李全澔跟人调了班,得了天休假,便想出宫逛逛。一出了宫门没走多远,便有一个书僮迎了上来,说是公子有请。李全澔怎么也想不清自己何时和城中的哪家公子有熟识了。那书僮却引他到一处客栈,一推开房门就把他给推了进去,撞的满怀软玉温香。一回身门已经被锁上了,眼前两个漂亮公子围着他冲着他直笑,看的他嘴都长成了颗鸡蛋。
“伺候李大人更衣。”其中最漂亮的那一个,迎了上来便要脱他衣服,却被他一手按住。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便银铃般地笑了起来,吱吱咯咯地笑个没完,好容易才喘过气来,“李大人,有人让元香跟秋玉来伺候公子呢。没想到竟是个处子。秋玉,咱们今天真是赚到了呢。”
“至于这伺候……当然不是那种……一般的伺候。”其中一个贴了上来,手便不规矩起来,在他身下一阵乱摸。
只是跟个太监要摸些什么他也不知道,李全澔才想大喊非礼呢。只能按住两双不规矩的手,无奈道,“李某不能人道,怕是要耽误两位公子,不如让李某先行告退,找要你们来的那位大人讨赏银去吧。”
那元香又是笑,附在他耳边轻道,声音软软的像阵清风,“太监也是能人道的,要不今天就让元香来替大人开苞吧。”
“大人生的这么俊,不好好享受就可惜了。”
“李某真的……”推拉了一阵,李全澔才猛然想起自己也是会武的,一运气便推开了两人,翻窗就跳了下去。
看的元香秋玉两人气的直跳脚,平日在南院里伺候那一般糟老头,哪知今天竟有这么纯情的俊公子要给他们上,就算对方是个太监也值了。哪想到这公子竟跳窗走人……但看着他那滑稽的背影,还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于是这太监嫖小倌还跳窗而逃的事,也就在京中当作笑谈传了好一阵子。
李全澔一身狼狈地走在街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重新端正衣冠。怎么明明他是大爷,却倒成了给人非礼的了?走在大街上却一时不知该往哪去,想了想便拐进一个胡同,巷底有间不起眼的小书铺,四周挂着待价而沽的字画,到处随意堆着扔着,倒像是间杂货铺。李全澔熟门熟路地拐了进去,老板见有客人来竟还有些不太高兴,看到李全澔的脸便立马换上一副生意人的笑脸。
“李大人,我的财神爷李大人唷,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没什么,就来看看。”李全澔在站铺里打量着周遭的挂画,却没一幅入的了他眼,便道,“就想来看看之前给你的那批字画卖的如何?”
“李大人,你家主子的字画现在可是值钱了,现在真品可值这个价。”老板比了个数字,神秘兮兮地说,“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讨论李子遗是哪来的高官还是皇子,说不定还是个妃子呢,能有如此才情却不愿意露面的,必不是等闲之辈。这李子遗的名号多好使呀,那天有个富家子竟妄想冒充李子遗,竟也靠朦打拐骗地成了青楼的上宾,结果那花魁一考他便露了馅,让老鸨一脚给踢了出去,再也无颜踏进京城。”
李全澔含笑从怀里拿出扇子,上头画着一株兰草,婀娜生姿。听着别人如何吹捧那李子遗倒也是有趣,这不是在宫中做奴才做的太久了,连被称呼一声大人都觉得心里有些喜孜孜的。
老板看着他那柄扇子便看直了眼,“李、李大人,这莫不会是……李子遗大人的真迹吧?可否……可否卖给小的?”
“唉,听你说咱家主子的字画这么好卖,李某这也想自己做做生意了。李某不才,这宫里的人脉倒是有一些……”
老板望天无语,挣扎了老半天才像要从他身上把肉给割下来一样,缓缓从匣子里拿了点银子出来,“李大人,这些就给您当分红了。”
李全澔斜眼看了眼桌面,便移开视线,“谢老板,李某亦非贪财之人,只是这夏天手上终要有把扇子好使。这扇子还是主子亲自赏下来的,若是问起怕是不好交代。”
“好吧,就这些,含分红和您手上的那柄扇子。”老板心一横,放了两倍的银钱在桌上,表情决绝的像是赴死一般,“就这样,不能再多了。”
“哎,谢老板,你这是要害李某难做人哪……”李全澔装作苦思良久的样子,拿着那柄扇子在手上晃呀晃的,便见那老板眼前像看见会飞的银子一样,也跟着扇子一起晃来晃去,便觉有趣,“谢老板,也不是李某为难,只是之前拿给你的那批,怕是赚的不只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