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报仇了么?”柳静修试探性地问着。
听到柳静修这么一问,夏如孽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回答:“既然她已悔过,那我也没必要继续追究。”真的是像他所言如此么?无人得知真相。
其实夏如孽大可以将冷千镜的尸体毁掉,但帝王之家有帝王之家的规矩,冷千镜是冷家的人,死后自然是葬入皇陵,就算现在掌权的是夏如孽,也无法废掉这些礼法。更何况,夏如孽也不是那种穷追不舍之人,他对死人可没有兴趣。
冷千镜那日在竹林中便被药王看了起来,药王在救好夏如孽后,带着她离开,回了圣月山。冷千镜在那里知道了一切。
圣月山上。
当冷千镜见到凌风和司君时,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在她的记忆中,早应该消失的两人,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一种颓然感萦绕在冷千镜的心中。
“多年不见。”凌风也是没有预料到冷千镜会到来,从某种方面来说,他辜负了冷千镜对他的一片心意。
“原来你们都还活着……你们为什么还活着?”冷千镜瘫坐在地,她痛苦了这么多年,结果,什么都是假的。
凌风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而回答冷千镜的是司君:“是药王救了我们,但也如你所见,我们时日无多。”
冷千镜看着司君,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逼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失控,如果不是他,一切都将会是另一种模样:“如果不是你,又怎么会有这些事情的发生?如果不是你,灼儿就不会死!”
听闻冷千镜此言,司君十分吃惊,冷灼死了,那夏如孽要怎么办?
药王像是知道司君的心思般,开口:“他打算陪他一起离开,但被我救了回来,并且喂他吃了‘残念’。”
“‘残念’啊……”司君感慨着,“不可能起作用的啊。”
“你现在后悔了么?那你当初在想着什么?妻亡子散,不都是你自找的吗?”冷千镜逼问。
“还是我来说吧。”凌风开口,“当年,你为了我受伤,久治不愈,为了寻找解救之法,离开了王宫,之后,便遇到了司君。我救了他,”凌风稍微顿了顿,一切的故事都是从误会开始,幸好,不会就这样马马虎虎结束:“所以为了报恩,司君与我一同寻找可以医治你的方法。所以,你以为,我离开你,是因为我 喜欢上了别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但当时你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解释,你派人埋伏暗杀我们,甚至用毒,其实这些,都不怪你。”
冷千镜早已愣住,当时自己的伤莫名的就好了,她还在奇怪,原来……一切变成这样,不是别人的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年轻的时候,高傲自负,从来不听人解释,咄咄逼人,所以,错过了这么多年。
“是我对不起你。”凌风忏悔地说着,说到底,冷千镜变成现在这样,还是因为自己。
“原来……真正错的人,是我。”冷千镜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开。冷千镜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了圣月山,然后又回到王宫的,只是觉得时间过的好漫长,在仇恨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觉得累过,自己追寻了这么多年的珍惜,竟然如此简单。
上天弄人啊!
想到自己的一生,冷千镜不禁觉得可笑,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生,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这样的人生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冷千镜选择用死去赎罪。
本应是风华绝代的女人,却被自己的高傲自负害得怨恨一生,不仅会害了自己,还害死了别人。
好在,死前冷千镜已经悔悟。
半个月后,夏如孽接管朝政,为摄政王,启用了很多年轻的人才。齐舒寒是大将军,统领着邺国全部的军队;慕瑾并未接替他父亲的位置,而是成为了邺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柳静修被夏如孽请了过来,作为国师,为邺国出谋划策……邺国在这些新鲜血液注入后,一切系统又是重新运作起来,比以前更加有活力。
……
三个月后,齐舒渊和苏恩曦在澈江大婚,这里不仅是苏恩曦的家乡,也是齐舒渊的故土。
齐舒渊和苏恩曦大婚时,夏如孽特意向慕瑾丞相与柳静修国师告了假,然后与齐舒寒一起赶往澈江。齐舒渊在婚前,已在帝都附近命人修建了一座山庄,名为“暗夜谷”,以便日后齐舒寒回家探看。
夏如孽在齐舒渊大婚完后,便将手下的一些产业交予了他,让它打理经营,齐舒渊也都一一接受。
齐舒寒见暗夜谷占地面积极大,极其适合暗中培养人才,在与齐舒渊、夏如孽商议过后,便将邺国军队中的一小部分安排了进来,精心培养。
现在的冷火渊已经六个月大,开始开口说话,每天“咿咿呀呀”的,也听不懂他想说什么。但冷火渊依旧黏着夏如孽,总是往他的怀里钻,有时还会从嘴中发出“娘”的声音,弄得夏如孽很是无奈。
冷侯在离宫后,由于收到夏如孽和冷灼之事的影响,便立即去找了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女子,两人彼此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后,在一起了。夏如孽等人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松了口气。
冷千戍在得知冷灼去世后,第一反应便是封锁了这个消息,为了不让自己的妻子知道,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她还是在冷灼去世后的三个月知晓了此事,自那之后,便一病不起,几日前,与世长辞。冷侯与冷冉以及浅绘与冷火渊前去探望,见到了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冷千戍没有将妻子葬入皇陵,而是将她葬在了两人隐居的树林中,终日陪伴。冷侯与冷冉常去探望。
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好,齐家兄弟现在在外人的心中不过是公子家的两位公子,只有少数人知道,如今的公子家就是过去云国的齐家,但也都不再提起。
最让人大吃一惊的还是柳静修和卓依凡,平日里吵得最欢的两人却是走在了一起,为此,众人还讶异了很久。
卓依凡还是如往常一样,泼辣剽悍,经常对着柳静修大喊大叫,几乎每天都要吵上三、四次才够;柳静修也是乐此不彼,小日子过得倒也是其乐融融,煞是让人羡慕。
邺国的一些老臣有的辞官还乡,有的与世长辞。现在的邺国,朝堂之上,已经找不到老人的身影了,一个个年轻的新面孔不断出现。正如当初云松岩所说,这里应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云松岩的身体还算硬朗,丞相府已改为云府,管家还是以前的老管家,仆人还是过去的那几个,不增不减。倒是云微的院子,被云松岩种满了杏花树,树苗刚种下不久,要长成大树、开花结果还需要很长的时日。
慕瑾除了上朝之外,每天都会陪在冷宁的身边,努力做着一位好夫君,性格依旧开朗向上。冷宁生了两个儿子,是双胞胎,眼睛大大的,长得很像冷宁,慕瑾还为此郁闷了好久,为什么孩子们长得就不像他?自己这么风流倜傥,像自己以后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对此,冷宁只有鄙夷地看着他。
但相对于冷火渊,这两个孩子倒也算是很乖巧的,只不过就是白天一直睡、晚上一直闹,日夜颠倒。据慕国公与他夫人回忆道,小时的慕瑾就是这样,白天很能睡,晚上却非要去外面,若不顺从他,他就会哭个不停。对此,慕瑾表示完全没有印象,他一直认为自己小时候肯定特别听话,结果却是出人意料。虽然两个宝宝长得不怎么像他,但这性格却完全是继承于他。
靖国与邺国签署了一份协议,邺国给靖国足够的补给,靖国便不会随意发动战争。这份协议靖国占了很大的便宜,但夏如孽不愿再让战争继续,邺国地大物丰,补给还是充足,虽然没有人愿意相信靖国皇帝的鬼话,但邺国重兵把守北方边界,靖国绝对不敢贸然出兵,不然吃亏的定是他们。可靖国不会就此罢休,两国表面风平浪静,但实质都在互相猜忌着。
邺国成功地将西部的外族所占领的地域也纳入了疆界,在朝廷的帮助下,外族人命很快便融合到邺国中,外族的一切都在繁荣进步。
二十五、露华浓 似一殇
天下,太平。
时过境迁,一晃便是五年。
“娘!”一个五岁的孩童开心地跑向不远处正在品茗的白色人影。白衣墨发,正是夏如孽。只见那孩童还未跑到,便摔倒在地。夏如孽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向那孩童走去。
孩童没有哭,而是直接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向夏如孽,然后一把抱住了夏如孽的腿。
“火儿。”夏如孽蹲下身子,拿出绢帕,为冷火渊擦去脸上和手上的泥土,边擦边柔声说着:“不是告诉过你要小心吗?还有啊,我不是你的娘亲,我和你一样,是个男的。”
冷火渊眨了眨大眼睛,又开心地叫着:“娘!”
夏如孽无奈,抱起冷火渊向亭子走去,边走边说:“又快到火儿的生日了,火儿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让火儿好好想想。”冷火渊双手托着小脑袋,做沉思状,惹得夏如孽发笑。
“公子。”雪痕突然出现在夏如孽的身后i,低声道,“靖国近日在北部防线驻扎大量军队,几乎已经抽空靖国的全部兵力,大将军与丞相认为靖国有意破坏协议。”
“嗯。不用猜测,靖国皇帝本就野心勃勃,签订协议也只是缓兵之计。”夏如孽轻笑,“通知大将军,即日出兵,吞并靖国,要将损失和战争破坏范围控制在最小。”
“是。”雪痕轻声应着,然后便迅速离开了。
“火儿,想好了吗?”夏如孽拍了拍冷火渊的背脊。
“好了好了。”冷火渊抱住夏如孽的脖子,愉悦道,“今年火儿的生辰那晚,要和娘一起睡!”
“你个小家伙!”夏如孽轻拍冷火渊的小脑瓜,笑骂,“除了这个,今年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
靖国士兵虽整体素质不错,但与邺军相比,却还是相差甚远,而且数目也完全不敌邺国。靖国皇帝急躁冒进,多次陷入圈套,也还是死性不改。
这场由靖国发动的战争,完全变成了单方面的虐杀,邺军这边是绝对压倒性的胜利。
战争没有持续太久,五日便已接近尾声。靖国皇帝被杀,土地并入邺国疆界,百姓还是过着以前的生活,邺国不曾打扰。靖军被重新整编,分别汇入邺军的各个部分。
邺国统一天下,天下太平。这也算是完成了冷灼的夙愿之一。
倾华殿前,夏如孽依旧一袭白衣,蹲在身着龙袍的五岁的冷火渊的面前,为他整理衣襟:“火儿,想做帝王吗?天下的帝王?”
“为什么要做帝王?”冷火渊不解地看着夏如孽。
“那样你就可以保护你爱的人。”夏如孽捏了捏冷火渊的小脸儿,“但是会很累。”
“那我可以保护父王、母妃、大伯、姨娘,还有娘亲了吗?”
“嗯。”
冷火渊沉吟了一会儿,重重地点了下头:“我不怕累。”
夏如孽听到冷火渊的回答笑了,有着欣慰与感动。但是他还小,不会明白作为一届帝王要有多累,但这是他必走的路。夏如孽起身,牵着冷火渊的手,向大殿走去。
这一年,冷火渊五岁,在夏如孽的辅佐下,登上王位;夏如孽三十二岁,继续摄政,辅佐冷火渊。
冷火渊在位期间,天下更加繁荣,史称“乾华盛世”,世人称他为“乾帝”。而世人却不知,他的背后,曾有着一个无比强大的人的支撑。
时光荏苒,又是十年。
三年前,司君与凌风双双逝世,夏如孽的最后一位亲人,也是离他而去。夏如孽去了圣月山,连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其实,这不过就是便回了十几年前的模样。但好在,夏如孽现在还有冷火渊这个牵挂。
“娘啊。”冷火渊没有任何帝王模样地蹦跳着走来,见夏如孽正在浇花,便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
十五岁的冷火渊已经和夏如孽差不多高,而且还呈现着继续长高的趋势。
冷火渊将下巴抵在夏如孽的肩膀上,十分享受。
“不要再叫我‘娘’了好不好?”关于冷火渊对他的称呼,夏如孽真的很是头疼,从这小家伙会说话开始,就一直叫他“娘”,多次提醒也不听。十五年过去了,如今的夏如孽与十五年前没什么太大区别,脸上没有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至于变化嘛,就是笑容变多了,更加让人想要接近。依旧是那么的美丽,连女子都要自惭形愧。
“不要!”冷火渊放开夏如孽,拿过他手中的水壶,开始浇花,然后突然回头道,“明天,是叔父的忌日,要……一起去吗?”冷火渊的叔父就是冷灼,从他记事起,每年叔父忌日的时候,他都会跟着父王母妃前去祭奠,每当他要找夏如孽时,都会被浅绘和冷冉拦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浅绘和冷冉也闭口不提。
“我?我就不去了,不相干的人去了也无用。”夏如孽依旧浅笑,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冷火渊却是觉得,那个笑容好伤心好难过。
“你还有我,我会陪你的。”冷火渊将夏如孽圈入怀中,认真的神情让人有种错觉。
冷灼回来了的错觉。
夏如孽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离开了冷火渊的怀抱,轻轻拍了拍冷火渊的肩,柔声道:“火儿,一定要做一位让百姓爱戴的帝王,一定要。”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冷火渊不明白夏如孽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他的未来,不是一直会有他的见证么?冷火渊疑惑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浇花。
夏如孽离开了御花园,打算会无炎宫。路上,夏如孽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却感觉被人撞了一下。夏如孽回眸,愣住了。那人一身喜服,对他微微一笑,越过夏如孽离开。夏如孽鬼使神差地拉住那人,颤抖的手不肯放开。那人转身,捧起夏如孽的脸,轻轻吻上他的唇,快速离开。
夏如孽失神地追了上去,看着那红色身影进了无炎宫。
夏如孽跟着走了进去,那红色身影站在桌边,望着桌上的那对玩偶,柔笑,缓缓消失。夏如孽看着那人的消失,终于支撑不住地瘫坐在地,痛哭。
你终于来接我了……
阿灼……
忘记谁都不可能忘记你的啊……
忘不掉啊……
原来,夏如孽没有忘记,而是硬生生地将冷灼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了十五年,为的就是完成冷灼的夙愿。他替冷灼统一天下,辅佐冷火渊,照顾他的亲人……而自己却痛苦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在想念中煎熬,而现在,终于,思念成疾。
夏如孽从地上起来,整理来仪容,离开王宫,去了将军府。
齐舒寒去了暗夜谷,最近几天不会回来。夏如孽径直走到南宫墨的住处,坐在南宫墨门前的台阶上,自言自语:“爹,明天又是他的忌日了,时间过得真快,十五年了。火儿他们都已长大,这个国家也稳定了,我也就放心了。十五年了,我一次都没有去看他,他一定很寂寞,所以他来接我了。其实,不是不想见,而是怕见了就不想回来。爹,我躲了他十五年,他也等了我十五年。”夏如孽将头靠在石柱上,轻声诉说,“爹,孩儿要走了,今天是来和您告别的,别怪孩儿。”
说完,夏如孽将南宫墨生前送给他的佩剑放在了房门口,直起身后,却久久不愿离去。这里是他离家后的第二个家,南宫墨对他教导严格,但在其他时间却是慈父的形象,所有的一切都会为他准备周全,尽自己的所有来让他快乐。就算现在齐舒寒住在这里,但在夏如孽的心中,这里只是南宫墨和他的家,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