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影记——柳昔今

梦中，阿芜的规劝殷殷，红玉的鄙夷不耐，以及，玄灵的冷漠的正气凛然，让青遥心里极度不安。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清晨初醒的一丝涩意，却是饱含温暖关切之意。

青遥透过青纱，看那床边的玄色身影，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咳，没、没什么，做了个噩梦。内容记不太清楚了。”

“那……就再休息一些时候。毕竟——”

“毕竟什么？”听到这梦中出现了的字眼，青遥情绪不稳了。

“毕竟，那蛇妖法力高强。我们，都得养足了精神，才好对付它。”

没有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内容，青遥松了一口气，轻答了一声“嗯”，心中默念着，“玄，你一定不能说出那句话，一定不能。”

青遥躺下，准备再合眼休息一会，却看到那卷轴静静躺在枕边。这卷轴，本是放在袖中的，现在却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

青遥望向青纱帐外，那玄色身影已退至小床边，坐在床侧，青遥觉得有些看不分明。

或者是因为青纱遮挡，亦或是因为距离远了些。

玄，你看过了卷轴，将它放在枕边，是一种无声的提醒吗？这确实是你的行事风格啊，如同为静静默默地青尧安抚那些被折腾的小妖般，静静默默地，让我去救青尧。

如此，那么自然地，如你所愿。

“小玄玄，我想到我做的什么梦了！我梦见，那蛇妖变厉害了，我们敌不过它，受了重伤，那蛇妖却跑掉了。所以，我们叫上阿芜和红玉，现在就去吧，赶在它变得更厉害之前！”

玄灵正坐在小床侧，思考那卷轴的问题，听到青尧这样激动的一番言论，怔了怔，说道：“阿芜之前说过，夜里阴气重，有利于那蛇妖积蓄力量。我们午时去，一上午的日光已驱散了林中和崖下的阴气，蛇妖的力量也弱一些。以阿芜的修为，再加上我们，必不成问题。”

青遥自是相信阿芜的强大，毕竟一起生活了近千年。只是，听玄灵这样说，青遥不解的是，玄灵难道不希望青尧尽早回来。

他不知道的是，玄灵在青尧昏倒后，已习惯了等待，如今既已有方法救回，重要的不是尽快，而是稳妥。

“阿芜，我带了些浆果过来，你守了一夜，吃点浆果，然后去休息会儿吧。”

红玉的声音从洞口处传来，想必天已大亮了，在这青青洞内，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这么快。

“青，起来了吗？我们准备出发吧。”芜走了进来，身后红玉紧紧跟着。

红玉看阿芜一直不理自己，那颗噗通噗通的少女心已怒了。

“哼，不吃算了。给玄灵哥哥吃。玄灵哥哥，快来吃点浆果，全部由我洗的干干净净了。“

说着，红玉捧着满手的浆果，走到玄灵这边来。

玄灵拿起一颗浆果放进青遥口中，然后自己吃了一颗，“恩，很甜。”

红玉看到玄灵的动作本想瞪青遥，听到玄灵的评价瞬间笑的眼睛成线。

青遥笑了笑，“那就出发吧。”

四人走到溪边，用清冽的溪水简单洗漱一番，感觉精神了不少，然后沿着小溪向山上前进。路上，青遥突然想到这条小溪自己还未给它取名，便给小溪取了名叫“青玄溪”，顺带着，给玄灵山上的小溪取名为“玄青溪”。

很快来到了后山石崖，奇怪的是，今天的这里一点也不奇怪。说它不奇怪，指的是这里与普通山崖，感觉无甚区别，一样的秋树泛黄，矮草微衰，且不像之前那般弥漫浓浓妖气。

阿芜率先纵身飞起，缓缓落下石崖。接着，红玉变成山雀样子，跟着飞了下去。

只剩下青遥和玄灵了。玄灵站在崖边未动，轻青遥慢慢走到玄灵跟前。

“小玄玄，你背我吧。我……啊——”

青遥话未说完，就被变回山雀的玄灵背起，飞了起来，青遥赶紧抓紧玄灵的脖颈。

“抓牢我。”玄灵说了这么一句，就向崖下俯冲。

“小玄玄——，其实，我是不会飞行之术。”

“我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学不会，怎么努力都学不会。也许，就是为了让我遇见你呢——”虽然，我就要和你分开了。

青遥和玄灵也来到了崖底，却没有看见预想中阿芜和蛇妖缠斗的场面。

阿芜静静的站着，红玉则是围着阿芜走来走去。

玄灵落了地瞬间变成人形，青遥正紧抱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赶忙从玄灵背上下来，青遥走到阿芜旁边，“咳、阿芜，蛇妖呢？”

阿芜摇摇头，“不知道。不过——”，阿芜转向身后，右手向前指了指，便看到一个与青遥面容相似的青衣人躺在石床上，正是之前被蛇妖掳走的青尧。

第18章

“小玄玄，你先将他带回青青洞，我之后再走。”青遥对玄灵讲道。

红玉同情地看着青遥，连她都看出来了，他只是害怕由玄灵提出。

“青，我可以带你。”阿芜走至青遥面前。

除了青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阿芜。

阿芜退后几步，转了个身，一阵耀眼青光闪烁，只见一只巨大青鸟扇动翅膀，低低盘旋在众人面前。

“阿芜，只能拜托你了。”青遥走向阿芜化作的青鸟，那青鸟便俯冲下来，载起青遥先走了。

玄灵背起青尧，和红玉一起跟上。

此时最高兴的是红玉，青尧仙人立刻可以救回，自己犯的错误挽回了。跟在玄灵身边，时前时后地盘旋，不停喊着“玄灵哥哥”。

玄灵与红玉回到青青洞时，阿芜正守在洞口。

“青在里面。红玉留在这里和我护法，玄灵先进洞中。”

红玉向玄灵挥挥手，站到了阿芜旁边。玄灵则是微微点头，背着青尧小心地走了进去。

站在窗边的青遥看到玄灵背着青尧进来，连忙去掀开了大床的青纱，好让玄灵将青尧放上去。

玄灵将青尧轻轻放在床上，顺便理了理青尧的发，就向青遥郑重其事地说了句“拜托”，转身向洞外走。

“小玄玄。”

正向外走的玄灵顿了顿，却未回头，没听到青遥接着说什么，就又抬起脚步向外走。

“玄灵。”

玄灵又停下了脚步，仍旧没有听到青遥说什么，正打算回过头去问个究竟，忽然感到腰被两只手臂紧紧圈住，玄灵无法回过头去，只有眼角余光可瞥到青色衣角。

“不要拒绝我……我……就要离开了……不要拒绝我……”

玄灵感觉腰上的手臂越来越紧，不自觉得开始有些挣扎，双手去掰开那手臂。

青遥感觉到玄灵手上的动作，霎时手臂失了力气，从玄灵的腰上松了开来。

玄灵总算是可以转过头来，想问青遥究竟是怎么了，刚说出“青遥”二字，就感觉到唇上传来温润绵软之感，竟是青遥将双唇覆在了玄灵唇上。

玄灵下意识地就推开青遥，而青遥刚才就已没了力气，这一推之下，生生坐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

玄灵立刻蹲下身，检查青遥的胳臂和腿脚看是否有伤。

青遥却是恢复了状态，对玄灵笑笑，“没事，只是，还需你帮一个忙。”

说着，青遥站起身，顺便将玄灵也拉了起来。此时的青遥，已不是片刻前那无力的状态。

“小玄玄，你看着我的眼睛。”

玄灵照做了，只觉得此刻青遥右眼角的泪痣，正越发的红，似是要滴出血来。

“好，现在，把眼睛闭上。”

玄灵愣愣地看着青遥，似是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要救他。”

玄灵缓缓合上眼睛，眼前陷入一片漆黑状态。忽然感觉唇上又传来温润之感，玄灵立刻睁开眼睛，那触感已离开，只见青遥对着自己微笑。

“你还想不想救他了？很快就好，快闭上眼睛。”

玄灵只得再缓缓将眼睛闭上。

青遥牵起玄灵的右手，缓缓向上，移至自己嘴边，将食指含入了口中。

玄灵感觉右手食指被一片湿润柔软包裹，接着一阵剧痛，感觉是青遥用牙齿咬了一下，玄灵赶快睁开了眼睛。

“好了。”青遥将玄灵的食指取出，仍旧对着玄灵微笑，而那食指上鲜红色的赫然是玄灵的血，“我以为你知道的，救青尧要以你的血为引。”

玄灵怔住，任青遥将自己牵至青纱大床边，然后那食指放至青尧唇边，滴了三滴血往青尧口中。

“好了小玄玄，你去洞外和阿芜他们守护好青青洞，我在这里，一定还你一个你想要的青尧。”

玄灵看着此时还在微笑着的青遥，不自觉得跟着笑了，压下心中无端的一丝不安，向洞外走去。

玄灵转身的一瞬，青遥的微笑瞬间消失不见，转身看着静躺在床上的青尧，轻轻到翻身床内测去，躺在青尧旁边。从旁边空气随手一抓，一把匕首出现在手。

青遥毫不迟疑地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三分之二手臂宽的开口，动作虽快，但剧烈的疼痛仍使青遥倒抽一口凉气，“嘶——没想到还真疼。以疼痛唤醒灵魂，果真是个好办法。呵……嗯……”

将手腕伤口处放到青尧唇边，青遥注视着自己的血在接触到玄灵的血迹后，如流水般迅速转移至青尧口中。

疼痛在加剧，痛彻心扉，疼痛似是能撕碎灵魂，青遥感觉自己的的手腕伤口在不断撕扯、放大，脸色越发苍白，渐渐地，苍白转化为半透明、透明态，并蔓延至全身。

自手指处开始，青遥的身体渐渐扭曲成透明的带状，缓缓融于青尧身体之中。

第19章

“阿芜，你应该也不知道卷轴的内容吧。”玄灵低着头，轻声问道。

“恩。天帝陛下和璲渊殿下吩咐，给青自己做决定。我是不能看的。”阿芜警戒地四处张望着，以防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而对救青尧不利。

“其实，我看了卷轴。”玄灵抬头看着青青洞，声音温和。

“玄灵哥哥，卷轴里写了什么啊？”红玉问。

“空白的。我什么也没看到。或许是只有青遥能见到内容吧。”

阿芜点点头，“天帝陛下和璲渊殿下，做事一向稳妥。”

红玉却是撇着嘴，嘟囔着“真不知道青遥会怎么救”。

“阿——芜——”

听到青青洞中传来的声音 ，洞外的三人很是激动，立刻冲了进去。

却只看到青尧从床上坐起，不见青遥身影，卷轴静静躺在床上。

“小殿下。”阿芜走到青尧跟前。

“说了多少次，叫我‘青’，走吧，玩了这么久，该回家了。”青尧下了床，径直向洞外走去。

“青。可以看看这卷轴的内容吗？”阿芜拿起卷轴递至青尧面前。

“真麻烦。就说不该带你出来。”青尧接过卷轴看了看就将它丢在了床上，“空白的还让我看。阿芜你不要把我当白痴！走吧，顺便给我把这青纱大床搬走。”

玄灵却是走到了青尧面前，伸出手臂拦住了去路。

“真是漂亮啊，不如跟我回去？”青尧对着玄灵上下打量一番，笑意盈盈，“不过，你是谁啊？”

你、是、谁、啊！

听青尧如是说，玄灵瞬间觉得，自己拦着青尧的手臂不知如何安置，只是不可置信的盯着青尧看。

青尧抓住了玄灵的手，用力抚了一把，“啧啧，手感不错嘛。随我回去一起玩耍吧，啊？哈哈哈……”

玄灵一个激灵，慌忙甩开了青尧的手，稍停一刻，侧身让开了路，“我认错人了。你走吧。”

青尧便抬起双足，大踏步走了出去，伴随着“哈哈哈哈”的大笑声。

“后会有期。”阿芜对玄灵轻轻点头，跟着走了出去。

“后会有期。”玄灵看着阿芜的身影也消失在洞口处，缓缓牵起笑容，“后会有期。阿，红玉，我们也走吧，回玄灵山去吧。”

“嗯！回玄灵山。玄灵哥哥，你不开心吗？终于自由了，应该开心才是啊。可是，感觉玄灵哥哥……”红玉看着玄灵的笑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她又说不清楚。

玄灵努力将嘴角更上扬一些，“开心，当然开心啊！重获自由，怎能不开心？这样吧，回玄灵山之前，我们先去玄灵村买些点心、清酒，带回去庆祝庆祝吧。你不是很喜欢吃唐老板家的糖葫芦吗？”

听玄灵这样说，红玉立刻就喜难自禁，说着“好啊好啊”走在前面带路。

且说青尧这边，出了青青洞之后，青尧的笑声就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来，站在洞口看着青青洞中。

“青，走吧。”阿芜变为青鸟的形态，示意青尧到自己背上来。

“再等等。”青尧向洞口附近四处看看，指着一棵仍旧枝繁叶茂的树道，“你先随我在这树上躲一会儿。”

说着，青尧走进那树，躲在了树后。

阿芜没说话，缓缓缩小身形，变为普通小鸟一般大，便飞到了那棵树的枝条上停下。

不久，红玉就和玄灵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红玉一边掰着手指数数，一边嘴里说着“糖葫芦、糯米红枣、桂花酥、八宝汤圆”，玄灵则是直视前方，面无表情。

待红玉和玄灵走远些，青尧才从树后走出，凝视着两个玄色身影渐渐远去的地方，直至看不见。

阿芜从树上飞下，变大了身形，背起青尧冲向空中。

看着身旁掠过的团团白色云汽，青尧在青鸟背上渐渐站起，稳住身形，对阿芜说道，“阿芜，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这么……”

“青，我自己愿意的。”

听着阿芜坚定的声音，青尧郑重地说了句“谢谢”。

“阿芜，其实，我并没有……嗯……我并没有玩够，本来还打算在人间再停留几天的。对，我想吃糖葫芦！”

阿芜没有立即答话，似是斟酌了一会儿，说道，“站稳了，我现在调头回去。”

“哎——罢了罢了，回宫吧，回天宫。我不能再这么辛苦你了……”

阿芜仍是调转了方向，青尧便矮下身抚了抚青鸟的脖颈，“回天宫。这是命令。”

太极殿中，璲渊正与天帝进行二者交流，便听到殿外传来青尧的喊声，

“父皇、皇兄，我回来啦！”

第20章

“尧儿，在凡间待的如何啊？”天帝坐在太极殿前方御座，戏谑地对青尧问道。

青尧笑嘻嘻地跑到天帝跟前，微微弯腰给天帝按摩肩，左边轻捶过右边轻敲，“父皇，尧儿在凡间生活的可好了。尧儿还铲除了一只作恶多端的千年蟒蛇妖呢！”

“是吗？”天帝笑着拿下青尧的手，“尧儿受累了。可不能再耗神给父皇按摩了，父皇会心疼的。”说着，抚了抚青尧的手。

“嘻嘻。还是父皇心疼我。不像某个大忙人，不对，是百忙大仙。哼。”青尧说完，眼睛瞟了站在大殿中央的璲渊。

“咳。”璲渊轻咳一声，看看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