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丹笙

薛辰吸吸鼻子就往他怀里钻：“你要是想结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薛祈欲言又止，只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奶奶让你去相亲，你怎么办？”薛辰问。

“不去。”

“真的吗？”

“真的。”

“好，你说的我都信。”薛辰点点头。

窗外隐隐有泛蓝的迹象，天快亮了。

薛祈满腹心事，睡不多久就醒了，早晨时间也过了，已经九点了。

轻手轻脚起床洗漱，去小厨房找吃的。

薛母正戴着老花镜包饺子。

“锅里有稀饭，早晨买的油条还在桌上。”

“嗯，”薛祈应了一声，“您吃了吗？”

“早吃罢了，”薛母声音有点烦烦的，“大清早的老大家三口都走了，走了也好！心净！”

薛祈端碗的手顿了顿，才把锅盖盖上。

胃口不是很好，他在小饭桌上慢慢喝着稀饭，油条也不吃。

“对了，锅里还有俩鸡蛋，你一个辰辰一个，去捞出来。”

“不吃了，这些就够。”母亲还是老习惯，有什么吃的都是双份。

“快去捞出来，你看你现在，每次回家都瘦，还不赶紧多吃点，天天在外面吃饭，都没营养。”

“辰辰偶尔也做的，”薛祈拗不过母亲，还是转身去锅里捞鸡蛋。

“他还怪勤快，走之前我就跟他说，去了得听话，别闹乱子，有眼色着点，”薛母慢悠悠地包好一篦子饺子，把它抬起来放到一边，又去擀皮子。

“跟他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会跟他计较。”

“你什么脾气我不知道？性子一上来那个倔样，这孩子打小就怕你，你现在都这么大了，可得改改脾气，不然成家立业的，得像个样！”薛母絮絮叨叨地说。

薛祈不敢吭声了，三两口喝完稀饭，拿去水池刷了，就出了小厨房的门。

性子倔？他想起薛辰偶尔固执的样，觉得更像是在说他。

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拿着遥控器的感觉有点陌生，似乎好久没坐在电视跟前这么悠闲地看电视了。

调了一遍又一遍的电视台，什么都没看进去，又丢开遥控器推开卧室的门。

薛辰早就醒了，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醒了就快去吃饭，你奶奶单等你了，锅还占着，中午要煮饺子用的。”

“唔。”薛辰含糊地应了一声，拉起夏凉被想蒙住脑袋。

“说着不听，快起来！”薛祈小声呵斥。

“唉……”薛辰叹口气，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

昨晚他脱了上衣睡的，一觉醒来，昨晚上挨打的痕迹都更加明显起来，青青紫紫一片，触目惊心的。

薛祈皱皱眉：“疼得狠吗？”转身从衣柜里找出件长袖扔给他：“穿这个，别让你奶奶看见了。”

“都说了让你别问，你一问我就想起来疼了，”薛辰埋怨地说，扯过衣服套上，“好热。”

薛辰往上卷了卷袖子，套上条大裤衩，下床穿鞋，突然想到什么，有点支支吾吾：“我爸他……”

“早上就走了，”薛祈边说着边往外走。

“哦，”薛辰跟出来，在客厅里倒了杯水喝。

薛母在小厨房听见动静，喊了一声：“辰辰起床了？叫他快过来吃饭，我饺子都快包好了，等着刷锅呢！”

“就来！”薛辰应了一声，又问薛祈：“你吃了吗？”

“刚吃过，你快去，”薛祈重新坐下拿起遥控器。

“还没洗脸刷牙呢，我先去简单洗漱下。”说着一头扎进了洗手间。

“这个小孩！”薛母端着碗拉开门进来，“叫他好几声都不听！”

薛辰擦着脸出来，薛母正好把饭碗放茶几上，丢下筷子。

“哎，奶奶，我自己去吃就行了，怎么还端过来。”

“叫你好几声呢！磨磨蹭蹭，快吃。”薛母解开围裙丢在一边，拉开凳子坐了。

“哦、哦！”薛辰乖乖地找了凳子坐下吃饭。

“厨房里还有油条鸡蛋，自己去拿。”薛祈说，知道他没咸味喝不下饭。

“不用啦，没啥胃口。”薛辰说。

“后天走？”薛母问。

“嗯。”薛祈应了声。

薛母沉吟了一下，说：“本来不想唠叨这事的，我一提你还要嫌烦，但人家都给说了，我也不能当没这回事，得让你知道知道。”

薛祈直觉不妙，看了一眼还不知所以然地吃饭的薛辰，动动嘴唇：“妈，没什么要紧的事回来再说……”

“还回来啥？你后天都走了，今天明天正好都有空，看什么时候跟人见见，你也老大不小了。”薛母说。

“……”在母亲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一桩小事，对薛祈来说却是有点为难。

“什么意思？小叔叔要见谁？”薛辰从空碗里抬起头来，一脸疑问表情。

薛母拿过他手中的空碗，起身去小厨房了。

薛祈把遥控器扔他怀里：“也不知道早起会！”

第五十九章

薛辰回过味来，心中警铃大作，立即窜到薛祈跟前：“奶奶让你去相亲了？”

不等薛祈回答，他就自说自话：“果然是让你去相亲，这可怎么办，你要去相亲吗？一相亲就得结婚……”

直到薛祈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薛辰才消停下来看着他。

“慌什么，有我呢。”

薛祈想了一下就看开了，相亲而已，见见面，成不成还两码事，况且自己马上就要回北京了，多半也是会因为距离原因连下次见都免了。

第二天临出门前，薛母特意来看他穿什么，见薛祈还是原来的一身简单短袖和休闲裤，也没说什么，小儿子向来最省心。

“跟女孩儿说话仔细点，瞧瞧模样怎么样，看看年底家里能不能多加把椅子。”薛母乐呵呵地说。

“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我心里有数。”薛祈说。

“总也不成个家，我这心里老觉得有事搁着，”薛母叹息着说，“你爸走了那么多年了，我不操心谁操心啊，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我也放心了。”

“妈……”

“行了，又嫌我唠叨，你收拾好就快去吧，本来还想着你中午跟人一块吃个饭，谁知道你就非在家吃。”

可见到人的那一刻，薛祈直觉这事不会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中午特意在家吃过饭才出来，就是不想跟人聊太久，随便找个茶座坐坐就行了。

可是来人不是别人，而是一年未见的宝玲。

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她一直也没说，薛祈也就当做不知道。原本也就没打算跟她有什么牵扯，勉强算个普通朋友，老同学。

没想到会再次以这种身份见面，薛祈不由得有点尴尬，愣了一下就被对方先打了招呼：“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还行，都差不多，你呢？”薛祈很快恢复了自然。

“也还是老样子，”宝玲只说了这一句，就一直笑着。

薛祈发现她变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爽朗。

他为她倒茶，泊泊的水声响在若有若无的音乐里，也解救不了两人之间的冷场。

“没想到会是你，太意外了，”莫名腾升的歉意让薛祈再次开口，没话找话。

宝玲静静地喝了一口茶，意味不明地道：“嗯，我也没想到你会来。”

“被爸妈念叨的？我在家也是，我妈一见我就总是催，是不是人老了都这样。”薛祈也喝了一口茶，杯子拿在手里把玩着，装傻。

“不是人老了都这样，是孩子长大了才会这样，总是不结婚，家人可不就着急。”宝玲说。

“是啊，”薛祈笑，便没了下文。

两人默默坐着喝茶。

午后的阳光自窗子透进来，细小的灰尘在空气里飞扬。

“阿祈，”宝玲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薛祈抬眼看她。

宝玲看着眼前不复少年模样的男人，心中也没了少年时的悸动，只剩下海浪过后的平静，光秃秃的爱情残骸。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执拗地看着，守着。或许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宝玲，你适合更好的男人。”薛祈说，他也是由衷地祝福她。

她突然笑了一下，却又因他的这句话而有些酸楚，眼中隐隐有水光，可仍是要问一句：“为什么不能是我？”

“没有为什么，”薛祈既无意告诉她真相让她释然，又不愿再留下什么希望让她一直这么纠结下去，“这世上那么多人，没有多少是天随人愿的。”

“至少得有人肯成全。”宝玲道。

“成全不过是又多了一个人委屈，又哪里是随人愿？”

“你总是这样，好像没有什么人事能让你放在心上，可我偏偏最喜欢你这样，这叫我怎么放得下你呢。”宝玲说，其实心中的情愫又何止这些，只不过说出来，也就那么几句能说的而已。

“我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好，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当然有我在乎的人和事，只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关注其他人。”

其他人。

什么都不用多说了，有些感情就是这样，适合封存，一旦打开过多，就彻底散味了，而原本能产生这种感情的人，自然是不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看着宝玲离去的背影，薛祈淡淡一笑。

这是个好女子，只是他无福消受。

世上的执着千千万万，有人得到，有人得不到，但各自无论是否得偿所愿，都会有个结局，不论结局如何，都谈不上失去。

失去是因为曾经拥有过，而既然拥有过，便也无从遗憾。

这也是，经验之谈。

回到家，走近了客厅门口才听见里屋有说话声。

薛祈本无意去听，可薛母的话让他不由自主止住了脚步：“你可是薛家长孙，你可不能胡来，我不指望你多大出息，你给我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薛辰说：“那不是还有昭昭……”

“昭昭那能算吗？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奶奶心里还是向着你，你看你昨晚挨打，你后妈也不拉一把……”薛母说着就有些生气。

“她不搀和这事也正常，咱们自己解决还省事，不然人多事多。”薛祈进了屋说。

薛母一愣：“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姑娘呢？见了？”

“见了，对我不是很满意，先就这样吧。”薛祈随意道。

“不满意？咋就不满意呢，之前我还听说是姑娘家里人相中你了，这才给牵线的……”薛母有些疑惑。

“妈，我近期不打算回家，找到对象也麻烦。”薛祈说。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还不让我操心，我都得被你们俩急死，一个不要结婚，另一个找不着对象，都好好的孩子怎么净遇到事呢！”薛母拧着眉头说。

“哎呀奶奶，您年纪大了就享清福吧，把自己身体照顾好了，比什么都强，有话怎么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替我们操心了！”薛辰嬉皮笑脸地揽着薛母的肩膀说。

薛母打了他一下：“别以为我不骂你你就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这又不是小事！我知道打不改你！你也得给我注意点，在外面别给我整乱七八糟的事，真不行你就回家来，奶奶守着你过一辈子。”

“那您不在了，我可怎么办？”

此话一出，脑袋就挨了一下，薛祈不高兴地说：“说的什么话！没大没小！”

“叫你不争气！”薛母情绪突然就低落下来，“那也是你活该！走一步算一步吧！你现在好好地就成！千万别再说要死要活的，大男子汉让人笑话！丢不丢人！”

第六十章

在家的最后一天，两人几乎是在薛母担忧又焦躁的唠叨中收拾行李。

临走前薛祈吃不下东西，薛母给另外做了手擀面，他才勉强吃了点。

两人带着行李走出家门，薛母跟在后面没好气地说：“我就不送啦！你俩作伴有个照应。”

“知道了妈，你回去吧，”薛祈说完拉起行李箱就走。

薛辰有点舍不得，跟奶奶道了别就慢慢跟在薛祈后面。

身后传来小声的啜泣，薛辰心里一紧，却也是没有回头，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小叔叔脚步这样快。

出了家属院大门在马路边上招了辆车，后备箱放好行李，打开后门两人一前一后坐了进去。

一路上薛祈都很沉默，他一直偏着头看着窗外，只是偶尔会抬手擦一下眼睛。

下了车薛辰再看他的脸，除了眼眶红红什么也看不出来。

火车上人不是很多，两人安顿好车已经启动了。

薛辰说：“以前奶奶从没这样哭过。”

薛祈瞬间有些鼻塞，讲出来的话闷闷的：“你奶奶老了。”

薛辰有些难过，他对薛母的感情比对自己父母的感情还要深，可是一些关于特定人物的感情，比如母亲这个称谓，他不如薛祈感触来的深。

五六个小时就到达北京，下了车之后看看时间，薛祈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家里去个电话，已经有点晚了，照常这个点薛母已经睡下了。

薛辰说：“八点的时候我打过了，说咱们就要到站了，奶奶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

“嗯，”薛祈点点头，也不再拿着手机纠结了，提着行李一块出站找车。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打开门后家中无人。

王浩然没在家。

赶了一天的路，两人饿着肚子轮流洗了澡。

薛祈擦着头发回房间，空调已经把室温给降下来了，薛辰正对着空调吹。

“仔细明天头疼，”薛祈说。

薛辰转过头，看了他一会，起身出去：“我去弄点吃的。”

“这么晚了，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随便吃点就行了。”薛祈也跟出来，拉开冰箱门。

里面空空如也。

“柜子里还有方便面，”薛辰在厨房里喊道。

“嗯，泡面吃算了。”

“还是煮的比较好吃，”薛辰说着打开了煤气灶。

他端出来两碗面，想了一下直接端进房间，薛祈哈欠连天地握着鼠标盯着屏幕。

“吃完快睡，”薛辰把碗放下说。

薛祈抄起筷子就吃，可能是真的饿了，离家之前的胃口现在大开，两三口就下去半碗面。

“你明天去新公司报道吗？”薛祈鼻尖微微冒汗，顿了顿说。

薛辰正捧着碗喝汤，闻言含糊地答了句：“后天再去吧，休息一下。”

“第一天上班没什么事，也就熟悉下环境，不过精神点也不错，那就后天去吧，记得打电话告诉HR一声。”

“嗯，知道啦，”薛辰放下碗，手里捏着筷子犹豫了一下，“小叔叔你还要搬家吗？”

薛祈吃完最后两口面，才挑眉：“怎么问起这个？”

“唔，我就是想知道……”

“差点没想起来，还是你提醒了我，”薛祈从容地放下筷子，又去拿鼠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