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丹睁大了眼睛,“宣王妃,死了?”
他微微挣扎着,却没有什么力气,他这些日子以绝食来表明自己的清白,伤口又反复发炎,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他从未想过,那个明明身中剧毒却拼着一口气也要为他大月人讨回尊严的男人,那个唯一会在他被冤枉时替他说话的对手,竟然在他不知不觉间,已经不在人世了。
刻丹咬紧牙关,头一次觉得懊悔,“他是个勇士,是我害了他。”
耶库坦没想到钟卿的死会让刻丹有这么大反应,不过心中更多的是快意。
他向来不喜刻丹,狂妄自大、刚愎自用,蒲格表面上很亲近他,实则更信任刻丹。
若不是他拿蒲格最讨厌的二王子和刻丹扯上关系,又在大月朝宫宴上设计这么一出,蒲格定然是不会轻易相信他的。
现在他不仅完成了大月五皇子的要求,还能看到刻丹这副失意落魄的模样,不免有些得意。
耶库坦说:“所以,你若是不想让整个朝国都背负骂名,不想大王子蒙受不白之冤,那便自行去跟大月皇帝说,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主意,与大王子,与整个朝国无关。”
“可是,这一切明明都是你指使的!”
耶库坦神色泰然,“是我又如何,可惜,大王子现在只信我,不信你。”
刻丹想到蒲格对待他的不信任,脸色白了白,他这一生,难道就要这么憋屈地死去么?
可蒲格可是他一手带大的,连他也不信他,现在唯一一个信任他的宣王妃也死了,他还能怎么样?
耶库坦冷蔑地笑了,“怎样,你考虑的如何了?”
“是要被所有人不信任,最后让大王子把你交出去,还是你自己去认罪,还朝国一个清白?”
刻丹明白后者意味着什么,朝国现在已经骑虎难下,若是无人出来顶罪,只怕两国又要生灵涂炭了。
而蒲格,现在还在大月京城......
刻丹沉默半晌,即使内心有太多委屈和不甘,却还是屈服了,他不能让蒲格出事,“好,我去。”
耶库坦嘴角笑意渐渐加深,正要回去禀报蒲格,门却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开。
耶库坦看到来人,脸色骤变,“大、大王子......”
蒲格身形高大,一手提起他,额上青筋暴起,“你在做什么?”
耶库坦双脚离地,声音颤抖,“我在为、为大王子解决麻烦。”
蒲格一把将他摔到墙上,“是为我解决麻烦,还是为你自己解决?”
“耶库坦,你才是索奇的人吧。”
耶库坦被狠狠撞在墙上,心口剧烈一颤,可他顾不得疼痛,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大王子,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啊——”
蒲格捏住他的手腕,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口口声声说对我忠心耿耿,你却做了索奇的走狗!”
耶库坦明白事情已经败露,痛哭流涕道:“大王子,我不敢背叛你,是二王子,是他威胁我,我才不得不这么做,大王子,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蒲格冷笑道:“耶库坦,敢做就要敢当,你背叛我一事,我尚且不谈,但现在,你要跟我去找大月皇帝说明,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他拉住耶库坦几近折断的手腕往外走,却不料后者突然发了狠,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就朝着蒲格的后心刺去。
刻丹霎时间目眦尽裂,对着蒲格大喊:“大王子小心!”
蒲格反应不及,微微侧了身,匕首没有扎进后心,却也将他的手臂刺穿。
耶库坦眼见没能得手,恢复了理智才觉得害怕。
蒲格一手制住了他,将他按倒在地,嘴角却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大臣耶库坦怀有异心,意欲刺杀我,连同之前刀上抹毒一事也是为了陷害我做下的阴谋。”
耶库坦怔了怔,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蒲格根本就是故意让自己受伤,好坐实他心怀不轨,却又能将一切从他自己身上抛干净。
耶库坦得知自己被利用,也再难脱身,怒道:“蒲格!索奇一定会杀了你的!”
蒲格看着他,眸光冷冽,“我等着。”
“不过,耶库坦,你是看不到了。”
下人来替刻丹松绑,又将他扶起来,走过蒲格身边时,他停下脚步,问蒲格,“你早就知道了?”
蒲格不答,捂住自己血淋淋的伤口,说:“抱歉,刻丹。”
刻丹心中也不知如何作想,只是淡淡道:“王子殿下从来不会有错,做事也不需要跟我说抱歉。”
蒲格握紧拳头,转而又松开,“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我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事实上,他此前并不知道,也确实怀疑过刻丹,也是直到昨日,有人在他房中放了一张字条,告知他进京那天偷偷溜出驿馆的不止刻丹一个人。
蒲格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为何要留下这样的字,但是他知道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后来他私下去问过旁人,最后从店小二那里得知,之前去给耶库坦送饭时,后者称自己身子不适,便没有用晚饭,后者还嘱托他,自己生病恐怕会影响第二日面圣,因此叫他不要与旁人讲起。
蒲格这才真正开始怀疑耶库坦说的每一句话,因此才有了今日的一番试探。
耶库坦最后是疯疯癫癫被带去认罪的,问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口中不断重复一些语焉不详的话。
靖文帝近来因为朝国一事颇为烦心,现在事情好容易了结了,他也不想再追究更多,转而关切起蒲格王子的伤,两人又谈论好一番,议和一事指日可待。
而宣王也因为答应了钟卿的“遗言”,决心要做个好王爷,虽然心情仍是低落,但好歹也让靖文帝看到了他的改变。81ZW.m
傅琮鄞也渐渐受到了靖文帝的重视,时常陪同靖文帝在御书房办公,有时靖文帝有些拿不准的事,还会同他商议。
这天,他刚同靖文帝说了几句,傅崇晟就来了,傅琮鄞殷切地同他打招呼,傅崇晟却神色淡淡,害得他好不尴尬。
傅崇晟是来同靖文帝禀报此次春闱放榜出现不公,查出考官徇私舞弊,卖官鬻爵之事,特来请示靖文帝的意思。
傅崇晟比起之前显然沉默了许多,但整个人反而比从前少了几分轻浮和玩世不恭,做起事来也是颇为认真,倒真有几分样子了。
待傅崇晟走后。
靖文帝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问傅琮鄞,“从前经常见你们在一处,怎的现在如此生疏,连你母妃也说,你和晟儿关系大不如前了。”
傅琮鄞低眉顺眼道:“我与三哥,因为从前三嫂的事,三哥对我有些许误会。”
靖文帝一听是钟卿,便想到傅崇晟从前如此迷恋这个男子,而钟卿竟然还害得他们兄弟阋墙,果真是个祸害!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为什么不抱我
靖文帝气了一阵,又想着钟卿已经死了,好歹舒心许多,便对傅琮鄞说:“你们到底是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兄弟之间哪儿有什么隔夜仇,趁早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傅琮鄞不太走心道:“是,儿臣一定谨记父皇教诲。”
靖文帝点点头,对他近来的表现很是满意,“从前是朕忽略了你,不曾想吾儿如今也能独挡一面了。”
傅琮鄞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他就知道,他这段时间的努力果然不是白费的。
他向来会揣摩人的心思,因此这些日子趁着靖文帝对宣王不满之际趁虚而入,他一直认真踏实在父皇身边做事,又表现得十分谦卑,一点不居功自傲。
如今父皇对他说这番话,想来打心里也定是认同他的。
他终于能向父皇证明,他一点也不比太子和宣王差!
靖文帝拍了拍他的肩,欣慰道:“以后你三哥能有你辅佐,朕也就放心了。”
傅琮鄞面色一僵,不过碍于靖文帝看着他,他很快又恢复如常,恭顺谦卑道:“父皇如此看重,儿臣定然不负所望。”
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却因为隐忍太过,手心已经被他攥出血痕。
走出御书房,傅琮鄞深吸一口,努力想把心头那口恶气压下,却是越想越阴沉。
父皇总是那么偏心!
*
天气渐渐开始热起来,院中的石榴树枝桠疯长,枝头绽开热烈如火的石榴花,坐在格窗前一眼望去,绿叶掩映橙红,在日光下投射出斑驳的影,成了这院中最耀眼的风景。
院中有一方小池塘,树影洒下一片阴凉,池中的鱼儿都游到了荫蔽之下,水中的鹅卵石清澈见底,水面闪动着粼细的波光,将石头映得发亮。
温也趴在凉亭的扶手上,百无聊赖地碾碎手中的糕点,细碎的糕点屑飘洒入水中,水中的鱼儿争相游过来,着急地长大嘴巴等着喂。
他懒懒地翻了个身,热得快化了。
钟卿说自己去去就回,却半天也不见着人影。
呆呆地看了鱼儿好久,温也终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到钟卿回来了。
在钟卿身边,栖衡抱着一个四方青铜器一样的物件,温也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去年第一次去钟卿房中看到的冰鉴。
温也眼前一亮,钟卿看到他的反应,刚一伸出手想要抱住他。
温也却直接略过了他的手,往一旁的冰鉴走去,冰块散发出的冷气,使得心头一阵清凉舒爽。
温也惊喜道:“你就是去弄这个了?”
钟卿垂下手,无奈一笑,“嗯,你不是老喊热吗?都不要我抱了。”
温也看了栖衡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后者放下冰鉴,自觉地下去。
温也这才对钟卿说:“大热天的抱着多难受,都是汗。”
两人围着桌子,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钟卿打开冰鉴,从里头拿出冻凉的葡萄剥皮,“是我思虑不周,之前没想到会来别庄里,冰窖许久未用,我已经让人去清理了,晚上可以放几个冰盆在卧房内,你也能睡得安心些。”
温也这身子,既怕冷又怕热。
昨夜屋内开着窗通风,睡的是凉竹席,他还是被热醒了好几次。
并且因为身上发热,往日里最喜欢枕在钟卿怀里睡的他,迷迷糊糊中也无情地把人推开,仿佛钟卿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说什么也不让抱。
而后第二天起来,温也看到自己衣衫半解,单薄的寝衣不知道何时撩到了小腹上,丝绸般柔滑的亵裤裤脚也卷上了膝弯。
温也第一反应还以为钟卿又趁自己睡觉的时候摸摸蹭蹭,随即又看到钟卿自顾自睡在床的另一边,破天荒地没有抱他。
温也顿时觉得委屈,以为钟卿昨夜玩过之后对他没了兴趣,喜欢上了自己一个人睡。
他轻轻挪过去床的那头,推了推这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正气势汹汹地想跟人对峙一番。
钟卿恍恍惚惚地翻过身,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喃喃道:“阿也,怎么了?”
温也被拥得猝不及防,熟悉的沉香味和温暖的怀抱将他的火气给熄灭了。
温也在他怀中动了动,两人这一路走来,也没什么好扭捏的,温也也不再拐弯抹角,有些委屈地嘟哝道:“你昨晚,为什么不抱我?”
钟卿脑子还有点迟钝,下意识在他后背拍了怕,而后慢慢解读过来温也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他低头看温也那双可怜巴巴的眸子,笑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想,可昨晚不知道是谁半夜睡觉觉得发热,几次把我推开,让我离他远点。”
“我又总不能教他难受着睡一夜,只能自己离远一点了。”
温也一听,脸上瞬间觉得无光,他把头埋在钟卿怀里,还想试图挣扎,“真的、真的是我把你推开的?”
昨夜没有什么记忆,只恍惚觉得因为身上太热,睡得不踏实,好像有什么发热的东西桎梏着他,他刚那发热的东西推开,可过不了片刻,又黏上来了。
他很不耐烦,推开好几次,甚至热得想解衣裳,不过还好后面那热热的东西就再没贴上来了,这才让他后半夜睡了个好觉。
温也还以为自己一直在做梦来着,可现在想来,自己几度推开的,应当就是钟卿吧。
温也有些歉疚,抱住钟卿的腰软声讨好道:“对不起,但是真的好热。”
钟卿自然没有生他的气,反而觉得他这样迷迷糊糊的,倒是有几分娇憨和可爱。
但是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调戏温也的机会。
钟卿伸手探进他的寝衣,丝质柔软顺滑,冰冰凉凉地从手上拂过,很是舒服。
钟卿在他后背摸了一把,感觉他后背没有出汗,这才稍稍放心,又故作生气道:“现在不热了,知道贴上来了?”
温也后背酥软,有点害羞,又舍不得放开他。
四月清晨的阳光还不算太毒辣,因此温也只觉得抱着钟卿很舒服,没有丝毫想推开他的打算,反而黏得紧,仿佛要把昨晚缺失的都补回来。
“不热的时候,我只想抱你。”
钟卿轻轻捏起他的下颌,半是威胁半是调戏道:“我就这两匹西域得的真丝,都拿给你做寝衣了,要是晚上还喊热,想要推开我,恰好还剩下点边角料,我让人拿出来给你做件肚兜如何?”
温也耳廓绯红,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羞赧地骂道:“你、说什么呢,什么肚兜,登徒子、浪荡鬼!”
钟卿轻笑一声,握住他的手,将人翻身按在床榻上,品尝着他暄软的唇,“知道我是登徒子浪荡鬼,还在我身上惹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