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拿了银钱咬了一口,喜笑颜开,将眼前这位客人的嘱咐一一记下,“得嘞客官,我这就带二位先去上房歇息。”
热水一会儿就送来了,钟卿将温也带去洗浴过后,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水,便将人带到塌上。
钟卿身上带着云越给他的各种伤药,其中也有为那处消肿止痛的。
温也都没力气害羞了,直接趴在床上,任由钟卿给他上药。
钟卿动作很轻,温也一开始只是感觉有些微微的刺痛,后来又在钟卿的温声安抚下平静下来,渐渐陷入熟睡。
温也半夜是被饿醒的,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早已经被穿好了,腰间放着一只手,钟卿正搂着他入睡。
温也不想打搅他,但一晚上没吃东西,又实在饿得慌。
正是纠结的时候,肚子传来一声轻响。
习武之人警觉都会比旁人多几分,更何况钟卿心有挂念,一直没睡太熟。
他睁眼,看到温也,摸了摸他的头,“饿了?”81ZW.m
温也不想打搅他睡觉,正要说没有,钟卿却已经坐起来了。
他将手上绑着的绸带解下,披起外衫,“之前让店小二留了点饭菜,你等我下去给你热一热。”
温也心头一暖,却是连忙拉住他,“不用的,这么晚了,你快睡觉。”
钟卿已经穿好了鞋袜,回头看他一眼,笑道:“饿了就吃饭,你还怕麻烦我吗?”
温也摇摇头,“不是,我是怕你没有休息好。”
钟卿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不会的,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温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要陷入钟卿的温柔和耐心里,他什么都不想挣扎了。
钟卿怕太黑了他不方便行动,又怕太亮了扰他休息,便在屋内远远点了一盏灯,能看得清路,但不会刺到他的眼睛。
温也哪儿也没去,只是乖乖坐在床上,像只等待喂养的小雏鸟,等着他的夫君给他带回好吃的。
突然,烛火不安地跳动了几下,让原本就昏暗的房间忽明忽暗,显得有些诡异。
温也偏头看去,原来是窗户没关,风吹动烛影摇晃。
温也正想下床去关掉窗户,突然,一把匕首放在了他的喉间。
温也顿时脊背生寒,一瞬间莫大的恐惧将他吞没,温也咽了咽口水。
心想莫不是五皇子傅琮鄞的余党,或是宣王的人,发现他和钟卿没死,所以来报仇了?
两人睡觉的时候是不戴那面具的,因此温也很害怕被认出来,可他又摸不准这是哪路人,仗着烛火昏暗对方大抵看不清他的脸。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问:“敢问,阁下是?”
拿刀抵住他脖子的男人冷冷道:“别废话,房间借我藏一下,一会儿有人要是来问,你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知道吗?”
温也一听这声音,方才各种能把自己吓死的猜想全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他语气颇为复杂地喊了一句,“阮七?”
阮七一听这声音,也吓得手一抖,“靠,温也?!”
第一百二十七章 番外(5)他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番外完】
阮七心中不可谓不震惊,他也就是看到这间房间点着灯,便想借这地躲一躲,没想到却会碰见故人。
阮七偏头,还没来得及细看。
迎面便响起一道冰冷的声线,“放开他!”
阮七看到客房门口站了个男子,听到钟卿的声音。
阮七:“......”
他这什么破运气,怎么挟持个人都能碰到这两个冤家。
阮七连忙把温也放开,刚刚想开口,迎面就飞来一支暗器,阮七侧身慌忙躲过,听到暗器破入墙体,发出“铮”的一声。
阮七这才看清那暗器原来是一片碎瓷,碎瓷片尖利薄削,加上钟卿方才那一掷,若不是他反应快现在喉咙已经被割断了。
“操!钟卿你他妈想杀人啊!”
钟卿此时已经走到近前,赶紧把温也搂过去,紧张道:“没事吧?”
看到阮七,不悦地皱起眉,“怎么是你?”
温也摇摇头,还不忘为阮七说话,“我没事,他方才只是没认出我。”
阮七理直气壮道:“喂,你听见了吗?我又不是故意的。”
钟卿看了他一眼。
即使是背着光,阮七还是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吓人,“你刚刚拿刀威胁他?”
阮七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心虚,他知道以钟卿对温也的在意程度,方才他要是没认出来人来不小心把温也脖子划出道痕迹,这疯狗估计连解释都不会听,非得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不可。
阮七其实弱了下去,嘟囔道:“我,我又没想伤他,就是看你们这亮着光,想来躲一躲。”
钟卿轻拍着温也的后背,想要安抚他,实则是在安抚自己,若是眼前人不是阮七,或是阮七没认出来是温也,那么等他回来,可能一切都晚了。
温也抓住钟卿的手,轻轻捏了捏,道:“景迁,我没事,别担心。”
钟卿冷静下来,嗯了一声。
又问阮七:“顾熠追你追这儿来了?”
这里可是个不太起眼的边陲小镇,离五毒山附近可是相隔几千里,他能躲到这里,只怕也是无处可藏了吧。
阮七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连你也知道?”
随即他又想到,钟卿身边那个小侍卫管顾熠叫哥,应当是他告诉钟卿的。
阮七觉得特没面子,见温也好说话,只能转头跟温也说:“尔玉,看在我上次赠你九转护心丹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这一次,他现在已经追到这镇上了,我真的不想见他。”.八壹zw.m
温也自是记得他赠丹为钟卿续命之事,况且他之前听云越描述的,也不知道现在的顾熠会不会抓到阮七再强迫他,便道:“我要怎么帮你?”
阮七面色一喜,随即暗示性地看向钟卿。
温也会意,拉住钟卿说:“上次他好歹是帮了我们......”
钟卿叹了口气,拿温也没办法,问阮七,“顾熠在哪儿?”
阮七说:“就在这附近,你们只要让我藏一下,他看到屋里有人住,大抵就不会进来搜了。”
钟卿点点头,就在阮七还在惊叹于他这般好说话之时,钟卿却趁人不备点了他的穴道。
阮七怎么也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钟卿还能摆他一道,惊怒道:“钟卿,你!你想做什么?!”
钟卿冷冷一笑,“安分点,不然现在就把你交给顾熠。”
他端起放在门外的饭菜走进来。
也不管阮七各种怨怼愤恨的眼神,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尝了尝,发现饭菜没冷,这才放心,对温也道:“饿一晚上了,快来吃点东西。”
温也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阮七站着这样很不妥,“景迁?”
钟卿拉住他的手,“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温也点点头,心想也是,钟卿做事他向来是放心的。
于是阮七就眼睁睁看着钟卿给温也盛饭盛汤,一时间屋子里逸散着饭菜的香味。
惨——简直惨无人道!
如果他有罪,请把他绑去官府,而不是被定在这里看着这对狗男男吃着他吃不到的饭菜甜甜蜜蜜你侬我侬。
阮七自打半个月前暴露了行踪,顾熠那个疯子就死咬着他不放,他逃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这半个月他风餐露宿,都不敢在一处多歇,生怕哪个就是顾熠的眼线,自己会被当场抓获。
因此看着他们大半夜还能吃上可口的饭菜,阮七又委屈又生气。
狗顾熠,就知道凶他、威胁他!
他要是有钟卿对温也那样一半好,他至于跑吗?
阮七的到来已经打搅了他们,温也没有吃太多,怕后半夜更睡不着了。
钟卿道:“吃饱了吗?”
温也点点头,笑道:“嗯。”
钟卿本想将碗盘收拾一下拿下去,但经过今晚一事之后,他已经不敢再离开温也半步了。
索性现在天也不热,食物放一夜也没什么,因此钟卿只是草草收拾了一下。
正当此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温也看了钟卿一眼,钟卿走到门口,问:“客官,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钟卿听是店小二的声音,道:“没事,只是起了个夜。”
然而下一刻,门却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了。
一个身形高大,五官硬朗冷厉的男子提着店小二的衣领。
钟卿背着光,店小二也没觉察出他跟白天有些不一样了,忙对他抱歉道:“对不住客官,我、我也不想骗你,是这位爷非要找你......”
顾熠放开店小二,“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店小二如蒙大赦,赶紧开溜。
钟卿淡漠一笑,“这位朋友,大半夜登门,有何贵干?”
顾熠道:“见阁下房中有光亮,便想来问问。”
“什么?”
顾熠摊开一张画卷,上面画的人正是阮七,“阁下可曾见过此人。”
阮七就站在角落里,生怕钟卿把他卖了,他跑也跑不了。
钟卿道:“哦?他同你是什么关系?”
顾熠皱眉,“无可奉告,你只需告诉我便是。”
钟卿一点也不怕他,抱着臂懒懒道:“阁下这可不像求人的态度。”
“再说万一你跟画上这人有仇,我若告诉你,岂不是害了他?”
里头传来轻微的响动,顾熠问:“你房中还有其他人?”
钟卿道:“我与内子准备歇息了,若是阁下没有其他事,恕在下不奉陪了。”
顾熠握紧拳,他找了阮七这么久,若是就这么错过了他的线索,下一次见面又是何事?
顾熠说:“他是我,是我未过门的妻。”
钟卿顿了顿,顾熠以为他会嘲笑自己在拿他寻开心,画上之人分明是男子,他这样一说便是承认自己是断袖了。
意外的事,钟卿却没有嘲笑他。
“既然是你未过门的妻,你为何要这般寻人,莫不是他不想嫁你逃跑了?”
一阵陌生的清越男音响起,温也打着火折子,又点燃一根蜡烛,房间内顿时亮了不少。
顾熠这才看清楚这两名男子,一人姿容绝艳,一人清质纯然。
顾熠愣了愣,随即想到眼前这位男子说到他与内子一同歇息,那想必,也就是这位点蜡烛的男子了。
这两人见他背着刀也不怕他,依那周身气度,绝非池中之物。
说不定他们真的知道些什么。
顾熠道:“我跟他有点误会,所以这次就是来寻他,跟他解释的。”
温也走过来,任由钟卿给他系着外衣扣子,说道:“是不是误会尚未可知,可若是你解释了,他依旧不愿接受你,你当如何?”
顾熠握紧了手中画卷,“我,若是他真的那么不待见我,我以后不会再逼他了。”
温也笑道:“此话当真?”
顾熠:“自然。”
温也看了钟卿一眼,后者点点头,往屋内走去。
温也道:“阮七,你都听见了吧?”
顾熠心头一震,看着钟卿把不情不愿的阮七推出来。
“苏苏......”
阮七瞥了他一眼,微愣,“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眼前的顾熠神色明显憔悴了许多,胡子拉碴的,都不帅了。
眉眼也不似从前凌厉强势,眼神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有了光亮。
钟卿啧了一声,将阮七推出房门,“行了,你俩滚远点叙,别打扰我跟阿也。”
门毫不留情地砰一声关了。
阮七对着门里恶狠狠道:“钟卿你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他方才点他穴道,还想把他打包给顾熠,无非就是报当初在王府自己对温也见死不救以及方才差点误伤之仇。
阮七气哼哼的。
顾熠却道:“钟卿?”
“前宣王府王妃?”
阮七走下楼梯,没好气道:“是啊,就是你那个弟弟和你世叔嘴里那个钟卿,身上带着八百个心眼,烦死人了。”
顾熠沉吟半晌,不想竟还能在此处见到他们。
想到云越同他说过,他家主子对公子有多疼爱,公子对主子多痴情云云,如今一见,倒是觉得有些歆羡。
不知不觉走到大街上,阮七见顾熠还在想什么,正准备找借口开溜,却被顾熠抓住手腕,“你想去哪儿?”
被抓住那一刻,阮七突然觉得累了,这些日子东躲西藏已经让他很疲惫了,他不想一辈子都这样。
阮七冷笑着对顾熠说:“顾熠,这次我不跑了,要不然你杀了我吧。”
顾熠心头一刺,他收起了平日里的狠厉和戏谑,突然问他,“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对你很差?”
阮七摔开他的手,讥诮道:“说得像你对我好过一样,顾熠,你除了会威胁我跟你做那种事,你还会干什么?”
“你做什么决定之前,有问过我的感受、我的意见吗?”
这次顾熠没有威胁,没有顶嘴,而是沉默。
阮七见他没说话,背过身去委屈地抹了抹眼泪。
真可笑,顾熠这种人,从来只把他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他怎么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自己跟他说这些,简直是白费口舌。
后背的空荡却被温热的胸膛填满,顾熠从背后拥住他,埋头在他颈间,嗓音是他从未听过的低哑,不是情动时的哑,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