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倒是会一些,但效果却是不敢保证,毕竟这层屏障着实坚硬,若是没有一击必破的把握,顾锦并不想冒险。
而且容云鹤的命还在云姬手里,详细的情况风无尘也没说,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想来不会太好。
忧忧愁愁的叹了口气,不过叹了一半硬生生的被他给憋了回去。
不能丧气,眼下还没到最困难的时候,不能在这种时候说放弃。
风无尘:“若是……”
风无尘很少会主动开口,如今忽而说话,倒是让顾锦惊了一惊,竖起耳朵听着。
但风无尘却停了下来,先前酝酿了半天的话临到要说的时候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便又唤了种说法。
风无尘:“请掌门保证,最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带着容云鹤与季青临安全离开。”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落在顾锦耳朵里却带了一种托孤的意味。
顾锦:“你有出去的办法?”
顾锦没答应,而是不动声色的反问。
风无尘垂下了眸,镜片上反着白色的光,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风无尘:“愿尽力一试”
顾锦:“试个屁。”
顾锦没好气的打断他,之前被他硬生生憋下去的半口气这会堵在喉咙间,被他用力的咽了下去,落到腹中,瞬间便化作怒气,在体内乱撞。
但他到底不是会发脾气的人,哪怕这会已经气的头晕,仍能保持着冷静,甚至语气中都不见有多少怒意。
顾锦:“什么都还没有做你就在这说这些丧气的话,三个大活人在这还能被一个没生命的屏障困住不成?就算我们暂时没什么办法,那不是还有季青临在外面,哪怕他也没辙,咱们背后还有合欢派这个靠山!”
语速说的有些快,顾锦勉强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闯进肺里,让他发热的脑袋一瞬间冷却了不少。
顾锦:“合欢众人不会弃我们不顾,如果我们真的没法出去,哪怕是将残乌荡平,他们也会将我们救出去。”
顾锦:“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对合欢派失去信心。”
顾锦的语气渐渐弱了下来,但这会累的连叹气都不想,自从来到这里,合欢掌门这个身份在他眼中一直只是个符号,几个冰冷的文字,对此也是得过且过,很少会对合欢派的事务上心。
但当风无尘用那种带着决绝的语气和他说话时,他眼中的信任忽然让顾锦感到一阵压力。
来自于合欢掌门身份的压力。
沉甸甸的压力忽然压在他的肩上和心上,一瞬间就让他喘不过气来。
合欢掌门的身份对顾锦来说一直都只是一个设定而已,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什么设定,而是一种责任。
这样的责任顾锦一直都逃避着,因为知道自己不是这里的人,说不定某一天睁眼的时候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这些事情他可能会当成一场梦,起个床的功夫说不定就能忘的一干二净,所以他并不想有太多的羁绊。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念头已经渐渐转变了呢?
余光能看见小徒弟担忧的神情,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一样,但顾锦知道他是不会哭的,只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发火,震惊到调整不好自己的表情。
他现在了解小徒弟就像是了解自己一样,满心满眼里都是他,明明之前还避他如蛇蝎,如今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黏在一起,这样的反差顾锦每每想起来都忍不住要笑。
他不愿担当这些责任,不过是逃避而已,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有些事情逃避是没用的,如今若是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他们真是毫无希望可言。
顾锦:“我们都会出去的,我保证。”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他笑起来太可怕了
顾锦也不知道自己的保证起了效果没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风无尘都没有说话。
等这股气过去,冷静下来后顾锦才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有些太大了,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呢,干嘛非得发火呢。
顾锦转着手里的杯子,心想小徒弟肯定也被吓到了,不然不会这么久不说话。
顾锦:“咳,就先这样吧,等我回去想一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解眼前的困境,若是真没办法的话,那便只能从云姬身上下手。”
这是最后办法了,顾锦并不想和云姬对上,他的直觉向来很准,总觉得现在这些在云姬眼中都是小打小闹,就算知道了也是冷眼旁观,但要是直接和她摊牌的话,恐怕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顾锦觉得自己是最近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了,一些明知道是重要的事情都能忘的一干二净,隐隐约约只能想起个大概来。
风无尘低头看着杯中水面的倒影,里面清晰的倒映出掌门眉头紧锁的沉思模样,但细看下又能看出其中破釜沉舟的意味。
掌门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这是合欢派上下默认的事情,原本还在思付着掌门性情大变的原因,但又发现他身上并无被夺舍的痕迹,而且对一些合欢派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得清楚,除了脾气变了外,其余方面与以前倒是并没有什么区别。
合欢掌门脾气变得和蔼了,合欢弟子倒是高兴的很,原先的掌门一直冷着脸,不管他们做什么都能挑出毛病教训一通,现在掌门虽还是一样的严格,但多了些人情,看他们的视线都是有温度的。
但几位峰主却是忧心忡忡,现在的掌门一点威严都没有,不但难以服众,而且成天只知道和徒弟厮混在一起,全然失了师尊的身份。
就算是现在,掌门也还在时刻注意着徒弟的神情,自认为做的隐蔽,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掌门对花无欢不同寻常的关心。
风无尘也认为现在的掌门优柔寡断,温和有余,沉稳不足,虽不知其性情大变的原因,但领导合欢派的话尚且勉强。
但现在风无尘忽然改了想法。
掌门虽性情变了,但掌门就是掌门,哪怕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但也没想到掌门会如此郑重地向他保证,这段话并不是如何精妙,但却莫名的让他再度燃起了信心。
这样的反差连风无尘都想不明白,恐怕就连自诩阅人无数的北月雪都不曾想到,他会在掌门身上看走眼。
风无尘忽然轻声笑了一瞬,他很少会笑,这一笑起来倒是冰消雪霁,乱花渐欲迷人眼。
风无尘:“有掌门此话,我便放心了。”
顾锦眨眨眼,你放心什么了?我还没想出办法,别放弃抢救啊!
风无尘的笑只是出现了浅浅的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原来古井无波的模样,昙花一现,更让人回味。
花无欢冷冷的看着师尊看直了的视线,哪怕风无尘已经离开了,师尊的视线都还没收回来。
他就双手环胸的看着师尊,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屋内的空气也越来越冷,就连茶盏上都挂了一层冰霜。
但顾锦恍若未觉,好半天后才打了个冷噤,连屋内的异象都没有发现,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的小徒弟。
顾锦:“他刚刚……笑了?”
花无欢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花无欢:“好看吗?”
顾锦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语气坚定的回答道。
顾锦:“不好看,怪瘆人的。”
花无欢愣住了,回忆了半天也没想到哪里瘆人,而且看师尊的表情也不像是为了哄他说的谎话,所以是师尊眼中的世界和他不一样吗?
顾锦:“面瘫一笑,准没好事。”
顾锦心有戚戚,花无欢愣了愣,没忍住笑了出来,肩膀一抖一抖的,越想越觉得师尊说的很有道理。
屋内的冰霜缓缓融化,梁上的冰水滴了下来,落在顾锦的手背上,顾锦疑惑的抬头,就看见潮湿的房梁已经还未完全融化的冰霜。
顾锦:“……这个房子还有制冷功能?”
花无欢闻言,笑的更厉害了,留着顾锦摸不着头脑。
树林内,一个身影靠在树后闭目小憩着,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立刻睁开眼来,警惕的看向四周,确定只是风吹动草丛的声响后,才松了口气。
但这时也已经毫无睡意,好不容易躲开那些魔兽的追踪,小憩片刻多多少少恢复了些精神。
他从怀中拿出一颗珠子,月光下上面的裂纹清晰可见,却并没有碎裂开来,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紧紧地缚在了一起。
看了半晌,最后无声的从胸膛中吐出一口气,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自从他和风无尘失散后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他几乎跑遍了大半个树林,但还是没有找到风无尘的踪影,倒是在两处找到血蟒褪下的蛇皮,有一张上还是伤痕累累,说明血蟒在此处吃了两次大亏,逼得它不得不褪皮保命。
旁边还有几个凌乱的脚印,季青临跟着脚印走了半天,本来想着可能是风无尘,但走了半晌后才发现脚印的大小都不一样,明显是两个人的,而且脚印走到中途便消失了,路旁还有一些粘稠的腥臭液体,像是血蟒身上的,季青临想血蟒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这两人怕是遭受不测,便也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又靠在树上休息了会,耳朵再一次捕捉到异响,这一次不是幻听,而是真真切切的有魔兽过来了。
季青临把自己藏的更深了些,在草丛后隐秘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一队魔兽呜呜泱泱的来了,比之前的队伍还要再大上几分,其中有几只魔兽的气息远远超过其他魔兽,周身的血腥气仿佛能化为实质,逼迫的他不得不收回了视线,以免被发现。
搜寻的魔兽是越来越多了,领头的却还是血蟒,他的实力在其中只能算是中等,但那些魔兽却不敢忤逆他,或者说不敢忤逆他身后的那人。
季青临好奇的很,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这么趋之若鹜。
第一百六十九章 苏州雪(上)
想归想,脚下的动作可没有闲着,大半天的功夫已经足够他把周围的地形摸熟,很快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原地。
掩盖气味的药粉已经所剩无几,如今不得不省着点用,除了这些外,储物袋中其他的东西倒是多,甚至一摸就能摸到风无尘给的各种灵符,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将那些魔兽秒杀。
但不到最后关头季青临并不想用,灵符的威力太大,一不留神就会波及自身,而且动静也太大,说不定会再一次引起兽潮。
躲过这些魔兽后,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眼皮有千斤重,他却不想睡,他到现在连容云鹤的消息都没有,路上抓了几只开了灵智的魔兽,用了些手段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有怀里的珠子无声的告诉他容云鹤现在性命无虞。
季青临的头靠在粗糙的树干上,一身翠竹似的衣袍已经沾染了灰尘,唯独一双眸子映着月色仍如美玉般无瑕。
许是太累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容云鹤:“楚菏……”
熟悉呢喃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季青临想睁眼,却使不上一点力气,这样的情况他已经经历了许多次,知晓挣扎是没用的,干脆就放弃抵抗,等待着被牵入其中。
容云鹤:“楚菏,我才知道原来咱俩是指腹为婚啊。”
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嚷嚷开了,旁边伺候着的婢女听了后捂着嘴偷笑,对着飞奔而来的少年乖巧的行了个礼,随后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将院子留给他们二人。
彼时楚菏正准备作画,闻言手上一抖,一点墨汁落在洁白的宣纸上,迅速的晕染开来。
季青临就在楚菏的身体里,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却又莫名的感觉到他就是楚菏,他的想法既是楚菏的想法,不分你我,甚至连看见容云鹤兴致勃勃跑来的时候,心底的那一抹喜悦也是如出一辙。
容云鹤来了后就大大咧咧的在楚菏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荷花酥毫不客气的吃着,丝毫见外的意思都没有。
容云鹤:“你说京中的贵女要是知道咱俩曾经指腹为婚,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给灭了口啊。”
容云鹤笑嘻嘻的说着,楚菏是楚丞相的独子,不但仪表堂堂,学富五车,更难得的是身上没有一点骄纵之气,就连当今圣上都曾赞他握瑾怀瑜,芝兰玉树,是多少京中贵女的梦中情郎,连他出门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虽然大部分的视线都是嫉妒吧。
楚菏不想搭理他的调侃,而是换了一张新的宣纸,平铺在石桌上,随后看见了容云鹤腰侧的酒壶,眉头微微蹙起。
楚菏:“白日便饮酒,小心容伯父罚你。”
容云鹤:“老头子前几日被调往西北领兵,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楚菏默然,如今的世道并不太平,朝廷上可用之人又少,容父年逾半百,正是享受天伦之乐时,却还得披上戎装,镇守河山。
容母身子又不好,容府上下都靠着老管家上下打点着,这才不至于群龙无首。
容云鹤:“况且我越是放纵酒色,有人就越是高兴,何乐不为?”
容云鹤无所谓的说着,但见到楚菏的眉头还没有展开,想了想又改了话。
容云鹤:“只饮酒,不乱搞。”
他保证道,随后又有些委屈。
容云鹤:“总不能连酒都不让我喝吧,我就这点爱好了。”
楚菏的眉头稍微松了些,却还是藏有一抹担忧,只能轻叹一声。
楚菏:“也罢,你心中有数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