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并转手给他的压缩饼干糊糊里多放了两勺葡萄干。
姜纾和钟离东曦彼此间也十分友爱,钟离东曦总能恰到好处地为长辈倒盏茶,姜纾也会时不时跟钟离东曦沟通一下今日的哪道菜味道不错。
全程被晾在一旁的贺兰康:“……”
明明是四个人的餐桌,却没有他的位置。
就连小动物的餐桌都比他这边温馨——
桑桑一边照顾害羞的小白兔,一边警告五只奶牛猫弟弟不许打架,自己忙到顾不上吃饭的时候,还有二桑抢到虾仁和肉块投喂它。
害!
楚溪客听到贺兰康叹气,眼睛亮晶晶地看过去:“对了……”
贺兰康:终于想起给他剥鸭蛋了吗?
贺兰康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腰板,默默告诫自己要表现得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不能被区区一个咸鸭蛋贿赂。
没想到,下一刻,楚溪客的视线无比丝滑地从他脸上掠过,转而看向钟离东曦:“说起来,阿肆怎么一直没来?上次写信还说等他来了让他尝尝咸鸭蛋呢!”
钟离东曦动作一顿:“鹿崽何时给他写信了?”
楚溪客把沙沙的蛋黄夹到馒头里,随口说道:“就上次你给他回信的时候,我看到背面还空着,觉得挺浪费的,就随手写了两行。”
钟离东曦垂下眼。
楚溪客掀开了醋盖而不自知,继续碎碎念:“阿肆早想来了吧,你就别让他东跑西颠了。”
钟离东曦低声“嗯”了一句,不东跑西颠,那就让他去南边。
继续被排除在外的贺兰康:“……”
面前的饼干糊糊突然就不香了。
正郁闷,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放了一颗咸鸭蛋到他碗里。
贺兰康受宠若惊地扭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是默默关注他并且暗自笑了好一会儿的姜纾。
“唉,说到底靠儿靠女不如靠老伴呀!”贺兰康一脸感动地去夹咸蛋黄。
下一刻,香香软软的蛋黄就被姜纾夹走了。
贺兰康:???
楚溪客都要笑死了,臭爹八成被赶去书房睡都想不通,刚刚到底是哪个字惹怒了仙女爹。
姜纾把香喷喷的咸蛋黄夹给桑桑,转头跟楚溪客说正事:“吃食已经打开销路,鹿崽下一步想卖什么?”
“药材。”楚溪客毫不犹豫地说。
兵器他舍不得,因为平川境内至今也没有发现像样的铁矿,平川军自己都捉襟见肘,想要大批量卖肯定不行。
姜纾却摇了摇头:“若要卖药材,那就不是平川一地可以吃得下的,鹿崽可有想过进货和运输的问题?”
尤其是运输。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要想趁机发一笔小财就要保证时效,可能今日需要白芨,明日就是三七了。慢上一步,上千斤药材就有可能烂在手里。
贺兰康趁机表现:“若阿纾也觉得卖药材可行,那就不妨效仿始皇帝修一条‘秦直道’,至于沿途各州是否乐意,这个阿纾不用担心,只管交给我。”
姜纾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楚溪客难得变相帮蠢爹说好话:“我也觉得可以修一条直达通道,好在现在平川如今有钱又有人,修桥铺路不在话下。”
姜纾摇了摇头:“秦直道是用人命填的,单是炒土、夯实就不知道累死多少百姓,断不可效仿。”
饭桌上一时有些沉默。
楚溪客啃完一个馒头夹咸鸭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词:“马拉火车!”
这样一来就不用修路了,只需要铺两条简易版的铁轨,不需要多结实,只要能承载千斤重的货箱就好,也不用搞什么蒸汽机,直接用马拉!
马拉火车?
三位家人面面相觑。
马,火,还有车,明明每样东西都认识,但三者组合到一起是个什么玩意儿?
~
第164章
马拉火车,听起来有点搞笑,仔细琢磨一下并非不可行。
首先, 平川如今有了煤炭和高温窑,早就有条件炼制出铁轨和轮轴所需的锰钢和灰铸铁。
其次, 就像楚溪客说的, 平川如今有钱又有人,数十万屯田兵哪怕一人铺一米,那也是几十万米,从平川通往西域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而且, 楚溪客对铁轨的要求不高,能够撑得起一吨重的货箱, 挽用马跑在上面别轻易翻车就够了。
关于铁轨的知识点,楚溪客虽然一知半解, 但他身边都是聪明人呀,他把自己知道的三言两语一说, 自然有姜纾和钟离东曦去找人合计。
很快,工部就定出一套连楚溪客都觉得惊叹的方案。
首先是道床的铺设, 和现代铁轨差不多,先确定好路基和坡度起伏, 再埋设中心桩、水平桩和骨架。
然后是铺设道碴和枕木, 上下铺两层,最大限度地固定住铁轨,使其在反复碾压、雨雪侵蚀之下不至于变形、断裂。
路线的选择也十分巧妙,很好地避开了河流和沙漠, 可以一路顺顺当当地通往玉门关。
最让楚溪客赞叹的还是工部关于马行道的设计。
因为是马拉, 而不是车头带动, 所以需要留出跑马的通道。工部提出,可以在路旁种上耐寒耐干旱的牧草作为马行道。一来,牧草的根系可以起到固定泥土的作用;二来也能用作挽马的草料。
楚溪客毫不犹豫地批了个大大的“准”字。
接下来,就是热火朝天的劳动过程了。
楚溪客首先铺设的是从平川到玉门关这段路,中途经过的凉州、甘州、肃州早就成了平川的小弟,贺兰康随随便便写个小纸条,各地驻军就会上赶着好好配合。
当然了,贺兰康也从来不会亏待他们就对了,每次平川吃肉,再不济都有他们的一口汤喝。
别说,有钱有人就是好办事。
沿途各驻军与村镇可谓是全民出动,你挖一铁锨土,我刨两根枕木,哪怕在现代都要修上一年半载的铁路,平川城个把月就铺好了。
当然,这也跟工部精简了许多复杂的工序有关。
不管怎么说,平川有铁轨了!
平川专列,始发三关口,终点是玉门关外的沙州。
原本没打算修到沙州,但沙州刺史听说后,哭哭啼啼地给楚溪客发来三张小纸条,真情实感地表达对平川王殿下的仰慕之情。
殊不知,这些小纸条根本没送到楚溪客手里就被钟离东曦截获了。
为了彻底掐断第四张小纸条的出现,王妃殿下大笔一挥,把终点往外延伸了二百里,刚好设在了敦煌。
无数商人闻风而动,一股脑涌入原本贫瘠的敦煌买房置地,开客栈,做生意,好不热闹。
沙州刺史乐颠了,果然没再给楚溪客递小纸条,转而送了钟离东曦一车土特产。
钟离东曦满意地笑笑,不紧不慢地在沙州刺史名字下面画了一个代表“不足为惧”的小叉叉。
楚溪客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九月初九,重阳节,是个登高望远的好日子,也是平川专列首次发车的重要时刻。
三关口车站,迎门的地方是一个水泥铺设的大广场,广场周遭建了一圈集装箱似的大库房,专门用来存放货物。
穿过广场,就是站台了。
站台上搭着颇有平川特色的凉亭和小红房,房子里没有隔间,而是一个充满现代气息的“超市”,超市里卖的是平川城的各种土特产。
放在往日,百姓们一定会忍不住进去看看,然而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铁轨上的“火车”吸引住了。
所有人都踩着台阶,伸长脖子,努力去看。
首先看到的一串首尾相连的车厢,造型和现代的火车类似,但更有设计感。
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无处不在的猫咪元素。
车身上画着威风凛凛的虎斑猫,不是卡通版的,就是照着二桑的样子一比一画成的;每一节车厢上还竖着桑桑模样的小旗子,这个就是可爱版的了。
就连车头的造型都是桑桑的脸,圆嘟嘟一个,两个小脸蛋刚好是左右两个驾驶位,圆圆的眼睛是车窗,就连相连的缰绳看起来都像猫猫的胡须,当真是半点都不违和!
百姓们原本抱着敬畏的心态看着这辆“大家伙”,等到转到正面,心情顿时不一样了。
“是小猫神保佑呢!”
大伙纷纷笑起来。
相比之下,拉车的挽马看起来就相当威武了。
所谓挽马,并非单一的品种,而是用来拉犁耕地、拖货运输的马匹的统称。
赶巧了,去年这个时候贺兰康在吉兰泰盐湖附近救了一个迷路的野马群,群中的马匹个个高大健壮,皮毛黝黑,帅气逼人!
尤其是带队的小马王,肩峰几乎要超过楚溪客的头了,四肢又粗又壮,马蹄几乎有楚溪客的脚那么大。
楚溪客站在它面前的时候,需要抬起头仰望。
他不由想起了有“万马之王”美誉的夏尔马,说是马中大象都不为过。
这群野马的情况和夏尔马还真挺像,性格温顺,擅长拉货,但是——
吃得太多!
一匹野马一天的草料抵得上三匹战马了!
关键是,它们还不喜欢被人骑。一旦有士兵坐上马背,野马们不发脾气不尥蹶子,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用皮鞭吓、用草料哄都不好使。
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的“野”了。
贺兰康在军营里养了这群野马小半年,险些被吃穷,配种之后打算放生,结果这群马却赶都赶不走……
最后,还是楚溪客这个小富翁伸出援手,把马群收编进了楚记商队。
商队的管事们惊喜地发现,野马群仿佛有无穷的力气,只要让它们吃饱,多重的货物都能拉动。
他们好奇之下还专门做过试验,那匹小马王轻轻松松就拉倒了一整个集装箱。要知道,那个集装箱里放的可是整整五千斤棉布!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马能驮起的货物和拉动的货物是不一样的,一匹马能拉动上千斤的货物,不代表他能驮起来。
能拉动就已经很神奇了呀!
因此,铁轨建成后楚溪客第一个就想到了它们。
这群野马处于壮年期的总共十六匹,刚好分成两拨,一来一回不耽误。
此刻,足足八匹皮毛黝黑、高大威武的骏马站在铁轨两侧,跃跃欲试地刨着蹄子。看样子,对于接下来的体验它们也很期待。
实际上,铁轨修好后就已经试行过好几趟了,遇到颠簸难行或者弯道不好走的地方,驾驶员还提出了修改意见,施工队那边也认真地做了调整。
今日,是第一次正式通车。
依着规矩,第一圈照例是跑空车,除了驾驶员和拉车的挽马,车厢不拉人也不装货。
驾驶员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万一车厢脱轨或侧翻,他们会第一时间跳车,无需顾忌货物。
就连缰绳上的铁扣也是经过特别设计的,一旦发生危险,驾驶员只需按动一个扳手,挽马就会脱离缰绳,逃跑保命。
这是楚溪客定下的规矩,在他的理念里,无论什么货物都比不上生命宝贵。
从三关口南站到北站,一刻钟的功夫就跑了个来回。马儿们打着响鼻,一副没有活动开的样子。
第二圈,楚溪客和钟离东曦相互扶携着登上车头。胆子大的百姓们也在武侯的指挥下,争先恐后地爬上了车厢。
为了参观方便,这列车厢都是开放式,每个车厢都有数名武侯坐镇,还在四周加了一圈安全绳,即使发生最坏的情况也能最大限度地保障百姓们的安全。
相对来说,车头的位置反而更危险一些。
里面空间不算大,两名驾驶员一左一右坐在控制台上,中间刚好有两个位置留给楚溪客和钟离东曦。
楚溪客虽然对火车的设计已经很熟悉了,但还是耐心地听完驾驶员的讲解,并依照驾驶员的叮嘱系上了安全带。
最后,他还笑眯眯地对驾驶员道了声谢。
年轻的驾驶员怔了怔,情不自禁红了脸。
钟离东曦不着痕迹地被楚溪客往身边拉了拉。
楚溪客悄悄勾住他的手指头,坏心眼地享受着自家王妃的小醋意。
一声长哨,骏马飞驰。
马儿们极有灵性,想来知道今日应该好好表现,因此个个精神抖擞,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车中之人齐刷刷向后一仰,等到回过神来,车厢已然冲出两里地了。
整节车厢就像悬浮在空中,似乎感觉不到车轮的阻力,两侧的景物飞快后退,真如飞翔一般。
百姓们吹着戈壁的晚风,感受着这从未体验过的速度,终于明白了,楚溪客为何费这么大劲铺设这样一条只供拉货的铁轨。
有了它,原本数月才能到达的地方可以缩减为十天,甚至更短;有了它,平川的百姓也能吃上新鲜的岭南荔枝;有了它,平川的救济粮再也不用翻山越岭送往各州……
第三圈,第一批百姓们意犹未尽地下了车,换上第二批。
一群半大少年站在月台上,懊恼又羡慕。因为年纪小,武侯不敢让他们上车。
楚溪客刚好看到了,笑着探出头:“坐在前面,怕不怕?”
孩子们完全没料到平川王殿下会主动跟他们说话,先是一愣,很快又鼓起勇气大声说:“不怕!”
楚溪客笑着推开车门,把孩子们迎进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