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娘子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因为她男人走得早,她家是这个巷子里过得最差的,又因为家里没个顶门立户的儿子,向来被人低看一眼。
往后不会了,她家三丫头不比别人家的小子差!
这声锣鼓一敲响,楚记先前抹上的污名基本已经洗去了一半。
毕竟,那些大肥肉啊,烤羊腿啊,肉丸子啊,对街头巷尾的妇人们来说可比一首酸诗实在太多,在楚溪客的有意引导下,人们早就把巩家母子的话当成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嫉妒。
紧接着,楚溪客又做了第二件事。
新员工正式上岗,楚溪客在店铺里最显眼的位置增加了一个“员工风采展示栏”。
打头的位置是一副员工的小像,从店长到收银员一律写明姓名、出身、受教育情况以及在店中担任的职位,让人一看就是优中选优才能站在这里。
此外,楚记奶茶店每日定点下工,一刻都不会耽搁。而那些三十岁以下的员工,无论是否已婚,都会由至少四名跑腿小哥护送回家,并且这些跑腿小哥都是特意选的年纪比较小的。
这无疑向全长安传达着一个信息——
每一位楚记员工都出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她们在楚记做的所有事旁人都能看到,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污蔑!
整件事情发展下来,在楚记工作的小娘子们不仅没有被流言缠身,反而成了周围的小娘子们艳羡的对象。
就拿翟小荷来说,提亲的媒婆快要把她家为了过年而囤下的炒黄豆给吃完了,只是翟小荷自己一直没松口。
如今她有了工作,还认了字,学会了管账,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还见识到了那些曾经连仰望都不够资格的人中龙凤,她就不想把自己的人生仅仅寄托在结婚生子上了。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
也有一些小娘子,日日被跑腿小哥护送回家,一来二去彼此间有了情谊,便由王娘子出面到女方家提亲,十个里有九个能成!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王娘子甚至开玩笑说,将来成了亲,孩子就在楚记学堂读书,养老的话就去仙草园,员工的一辈子都由楚记包办了!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却不知道,会真有这么一天。
楚溪客从始至终都践行着员工培训时的那句承诺——
楚记,就是你们的后盾!
***
巩家母子,楚溪客没有放过。
等到奶茶分店步入正轨,员工们各自上手了,巩家母子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京兆府衙的人便上门了。
楚溪客状告巩家母子造谣生事,周围邻居皆是证人,案子根本不需要费力审问,巩家娘子和二郎就被打了板子,并在牢房里关了几天。
巩家大郎在太学读书,不便下狱,但明年科考的名额被取消了。
巩家大郎不服,在国子祭酒面前哭诉,口口声声说是姜纾公报私仇。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姜纾和楚溪客的关系,肠子都要悔青了,却晚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科考这根救命稻草,因此拼着得罪姜纾的风险也要拿回考试名额!
然而,他还是太蠢了,低估了污蔑姜纾的代价。
国子祭酒直接把他那两首污蔑楚记开暗娼门子、抹黑清清白白女儿家的打油诗甩到了他脸上,这一幕成了太学被流传了许多年的“传说”。
更惨的是,虽然太学没有将他除名,却没有先生肯教他了,就连昔日要好的同窗都渐渐和他疏远了。
废话,一个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不知悔改,还要往如姜博士这般光风霁月的人身上泼脏水的小人,谁还愿意与之为伍?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捅一刀!
至此,巩家母子的事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
楚记所有的店面、作坊,包括跑腿小分队,都依着楚溪客的规矩,每旬休息一日。
员工们或者在家里泡泡澡,洗洗衣服,或者三五成群地出去游玩。偶尔遇上节日,楚溪客还会自掏腰包,给大家组织“团建”——是真正吃吃喝喝、开开心心的那种,不掺杂任何换个地点办公或者搞办公室社交的意味哦!
每次旬休的前一天,楚溪客都会去所有店面和作坊转一圈,本意是和大家聊聊天,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需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久而久之,员工们就把这一天当成了“总裁巡查日”——“总裁”这个称号是楚溪客自封的。
腊月十九,楚记年前最后一天营业,过了这一天,所有店面都会暂时歇业,准备过年。
因此,大家情绪尤其高涨,包括楚溪客自己。
“过年想要什么节礼呀,想好了没?”每到一个店面,他都要这样重复一遍。
员工们的回答也是出奇一致:“一袋肉丸一刀肉,还想吃一顿小郎君亲手做的暖锅!”
这是大伙商量好的,既想让楚溪客高兴,又不舍得他太过破费。
楚溪客便笑呵呵地回:“成,那就腊月二十,定在仙草园,咱们做羊肉涮锅,吃到饱哈!”
众人齐声应“好”。
熟客们瞧见了,笑着打趣:“这些丫头小子们倒是高兴了,可怜了我们这些吃惯了楚记的,一直到正月十五都吃不上,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楚溪客笑道:“您老就暂且换换口味,把家里的大鱼大肉吃一吃,等到正月十六,咱们丸子铺、烧烤摊和奶茶店联合搞活动,熟客有惊喜。”
客人们起哄:“就不能过年期间也开门吗,哪怕只开一家店?我家幺儿可日日盼着楚记的奶茶呢!”
楚溪客只笑笑,并不答应。
这就是他的原则了,大多时候都很好说话,然而对于“劳逸结合”这一点,从来不会打折扣。哪怕有员工自愿加班他也不允许。
久而久之,楚记的员工们也渐渐被他感染,开始重视起与家人每旬一次的团聚。
腊月二十,楚溪客在仙草园做了一回大锅涮羊肉,楚记上下几百号人,从中午一直吃到第二日晨钟敲响,狠狠地热闹了一把。
楚溪客看着一张张半年前还异常陌生的面孔,感叹命运是如此神奇。
放在半年前,若是有人告诉他,不久后这个人会成为你的工作伙伴,跟你一起熬夜,一起面对恶意的攻讦,一起把楚记做大做强,他怎么都不敢相信。
然而,短短几个月的工夫,这些就成真了。
云娘子和蒲娘子一见如故,连同王娘子、乌古纳一起,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说着这个年龄的娘子们才会有的体己话。
执失婆婆和焦婆婆——那位误打误撞招来的熬糖稀的高手——坐在火堆旁,一个说着自己早年间部落混战的峥嵘往事,一个谈论着七十载人生中的鸡毛蒜皮,虽然偶尔听不懂彼此的发音,但并不影响她们开开心心地各自唠叨。
相比之下,老驴头就显得孤单些了,从始至终都独自一人懒洋洋地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说孤单吧,也不尽然。酒壶里装着楚溪客强行换上的养生奶茶,时不时就会有那么一两个被他拉扯大的小少年过来送羊肉,总之吃喝不愁,怡然自得。
黑子作为野狗帮的前任帮主,正跟仙草园这边“军犬帮”小头头传授讨好小娘子的经验,一不小心得意忘形,被蒲柳揪住耳朵当场教训。
野狗帮和军犬帮的少年们聚在一起,哈哈大笑。
就连贺鲁阿栾和执失不怵这俩昔日的对头也酒劲上头,突然惺惺相惜起来,大晚上勾肩搭背拼起了酒。
此情此景,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人毕生难忘的回忆。
第二天一大早,喝醉酒的楚溪客被钟离东曦抱回蔷薇小院,补觉一整天,饭都是钟离东曦喂的。
直到腊月二十二,楚溪客才满血复活,精神抖擞地从楼上冲下来,抱起饭碗就开始叽叽喳喳。
“怎么吃饭不叫我?是不是怕我吃太多不够了?放心,我不会吃太多的,最多也就是四五六七八碗吧!”
一边说一边充满敌意地白了贺兰康一眼:“就知道,一定是你的主意,不然阿爹才不舍得不让我吃饭。”
贺兰康一脸平静地看向姜纾:“大过年的,我能不能打孩子?”
姜纾噙着笑点点头:“今日可以,明天就不行了,还指着他做小年宴。”
贺兰康扭了扭手腕。
楚溪客像只炸毛小麻雀似的跳起来,边跑边喊:“阿爹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我给你做糖瓜粘好不好呀?”
“糖瓜粘?糖瓜不粘也没用!”贺兰康抓着沙包,开始大过年打孩子了。
楚溪客一边跳着脚躲闪,还不忘抱着饭碗往嘴里扒。关键是,一个饭粒都不会浪费,不小心黏在嘴角的都能精准舔掉!
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
因为各自忙碌而沉寂许久的蔷薇小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第92章
过了小年,一眨眼的工夫,就到除夕了。
钟离东曦私下里跟姜纾商量好了, 年夜饭两家人一起吃,由大宅的厨子来做, 为的是让楚溪客好好歇歇。
只是, 楚溪客并不听话,午饭都没吃就开始忙碌起来。
钟离东曦在楼上转了一圈没瞧见人,无奈地找到灶间:“说好了,今日你就痛痛快快守岁, 饭菜自有人来做。”
楚溪客向来好脾气,就算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也是拐弯抹角地使小坏, 然而这次却固执地说:“要亲手做才有意义。”
钟离东曦失笑:“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这段时间你为了铺子的事累坏了, 趁着过年安心休息半个月,好不好?”
楚溪客闷着头, 不顶嘴,但也不答应。
他没办法告诉钟离东曦, 这是他第一次和除了桑桑以外的家人一起过年,也是他第一次不需要通过春晚来感受过年的热闹。
他担心, 万一原书剧情不可违抗, 往后他们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齐齐整整地聚在一起了。
钟离东曦看出不对劲,温声问:“有心事?”
楚溪客动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压过倾诉的欲望,一边揉着面, 一边低声说了起来。
“你知道吗, 桑桑最爱吃鲅鱼饺子了, 可是外面卖的鲅鱼饺子鱼肉不新鲜,需要放许多调料才能遮盖鱼肉的腥味,我担心桑桑吃了拉肚子,就自己买鱼给它做。桑桑一顿能吃六个!
“我喜欢羊肉饺子,纯肉丸的那种,但是这样吃太奢侈了,所以我常常加一些胡萝卜丁……不对,也没有‘常常’,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吃。
“我还吃过一次鲍鱼,是桑桑参加‘选美大赛’赚到的奖品,即使清蒸都很鲜美。后来过年的时候我想自己做一次,可是鲍鱼太贵了,尤其是年根底下,很小一只就要十八元,我没舍得买,就做了一锅香菇酿蛋。
“你知道香菇酿蛋吗?把香菇腿挖掉,像一只只小碗那样摆在平底锅上,把蛋黄打在‘碗口’里,浇上高汤和鲍鱼汁,等到炖熟了,看起来就很像鲍鱼,味道也有点像。”
楚溪客抬头望着钟离东曦,湿漉漉的眼睛里藏着许许多多没有说出口的东西。
钟离东曦怎么会听不出,楚溪客说的根本不是从前和姜纾一起走南闯北时发生的事,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桑桑;更不是他们相识之后的事,因为这时候的他不会吃不起羊肉和鲍鱼……
他突然知道,为什么楚溪客第一次见到桑桑时会是那样的表现了。原来,他的鹿崽可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般孤单贫苦地生活过。
一瞬间,他有些理解楚溪客为什么要坚持亲手做这顿年夜饭了。
钟离东曦紧紧把楚溪客扣进了怀里,哑声道:“鹿崽是要包饺子吗?我给你打下手,可好?”
楚溪客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带着小鼻音说了声“好”。
至于他心里那点小秘密,钟离东曦没追问,他就又把好不容易探出来的小乌龟脑袋又缩了回去。
就……再苟一苟好了。
桑桑正看着二桑跟奶牛猫比武呢,大概内心听到楚溪客的召唤,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跑了过来。
“喵~”
桑桑爬上灶台旁边的专用猫爬架,蹭了蹭楚溪客的脸。
在现代的时候,楚溪客每次做饭桑桑都要陪着,楚溪客担心炉火或热水会伤到它,就自制了一个猫爬架安在料理台旁,这样一来,桑桑只要稍稍探出小脑袋就能碰到他了。
一开始楚溪客还很矮,需要踩在板凳上才能切菜煮饭,桑桑舔他的头毛的时候是要低下头的。随着楚溪客一天天长大,桑桑陪伴的姿势也就从低头舔头毛变成了仰着小脑袋蹭脸。
穿到这边后,桑桑还是会在楚溪客一个人做饭的时候陪着他,楚溪客也就自然而然地在这边的灶间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猫爬架。
就像此刻,桑桑蹭蹭楚溪客的脸,楚溪客用脑门碰碰它的小脑袋当做回应,一人一猫就这样默契地完成了亲密的打招呼流程,然后楚溪客继续做饭,桑桑就安安心心地在旁边陪着了。
不过,现在楚溪客已经很少一个人做饭了,就算没有钟离东曦陪着,也会有云飞打下手,每逢休沐做一顿大餐,都是全家人合作完成。
因此,桑桑也就不用担心他了。
而且,桑桑也不是独自一猫了。这不,它刚刚离开一会儿,小虎斑就立即放弃比武,跑过来找它了。
猫爬架顶端的平台有点小,不能容纳两只胖嘟嘟同时站在上面,然而两小只自有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