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撞到了克莱门特脑袋,痛得格洛尔一下皱起了脸。
克莱门特没得躲,脑袋被两只还没长全的鹿角戳了一下,差点戳到眼睛,当然也痛,但他这会儿被格洛尔的第二次跌倒吓得脊背都直了起来,根本顾不上自己是哪儿被戳了。
他一把横抱起陛下,重量轻得他眉头根本无法松开。他坐到床沿,把小皇帝抱放在腿上。
“腿怎么了,用不了力?”他担忧地问,“需要找艾萨克来看看吗?”
格洛尔捂着鹿角,嘴唇有些发白。
但他安静地摇了摇头,说:“不用,只是今天醒来感觉整个人有些累,用不上力,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唔,我的鹿角更痛一点,你看看。”
克莱门特担心刚才把他的鹿角撞出什么事,急忙查看。好在鹿角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克莱门特心疼地吹了吹鹿角长出的头皮处,又帮着揉了半天缓下疼痛,格洛尔的眉毛这才算松下。
但上将还惦记着刚才的事情。
他记得之前照顾陛下的时候,除了偶尔生病发烧会有几天的无力期外,平时虽然陛下的力气也很差,尤其是双手,有可能连水杯都拿不起来,但双腿站立一般不会有多大问题才对。
“只是有点累?”克莱门特抱着他,盯着问,摆明了一副怀疑的样子。
“别太担心,克莱门特,现在比起生病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格洛尔柔声说。
克莱门特沉默了一下,说:“刚才我遇到伯爵的时候,他跟我说了。您从9月份开始就一直病得很重,直到11月才能勉强下床,是吗?”
上将锐利的双眼直直地盯着他,想要从陛下的嘴里获得一个答案。他眼里的心疼和担忧毫不掩饰,带着某种让格洛尔见了都会感到窒息与愧疚浓烈情感。
格洛尔皱了下眉,他确定自己和塞利安与艾萨克说过,自己这段时间的身体变化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是克莱门特。
他不喜欢被这么担忧着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软声说:“你不要听塞利安夸张,克莱门特。”
“那他说的是真的吗?”克莱门特没有被他敷衍过去,沉声追问。
格洛尔捏了捏衣角,低下眼小声说:“哪里是勉强……状态好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你看昨天晚上的年宴,我都能穿着那么重的衣服、戴着那么重的王冠出来……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克莱门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揽到怀里。格洛尔没有反抗,顺势将下巴搭在上将的肩膀上。
“抱歉,陛下,”上将难受得声音发哑,他将格洛尔紧紧抱着,好像要将这半年来缺失的温度都给补上一样,“我没有想到您这段时间过得这么难受。”
“并没有很难受,”格洛尔陛下微微笑着,反倒伸手摸了摸克莱门特的脑袋,哄着他,“谢谢你给我寄的信,看到它们我真的很开心。而且现在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啦,克莱门特,你不用这么为我担心。”
陛下眼中带着极为清澈的笑意,像是一轮皎洁极了的明月一般,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尘埃,更没有一点因为身体不好而产生的怨言或者是不满。
克莱门特低声说:“我本来想过在您生日那天过来一趟,给您当面说一句生日快乐。”
“嗯,我记得,你在信里跟我说过了,”陛下安静地说,“不过我从来不过生日,所以你不用记挂这件事情。”
克莱门特撩开他的发丝,问:“不过生日?”
格洛尔低下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说:“嗯。对于我们来说,生日就意味着上一任的祭日,所以从来都是不过的。”
在诺伦兹卡,旧王去世,即意味着新王出生。
这么说倒也没错,也确实从没听说过哪一任的帝王会大张旗鼓地筹备生日。
“偷偷过一下,三十六世不会介意的。哪怕是在病中,能够开心一点也是好的,”克莱门特注视着他,缓声说,“陛下,我希望您能过得开心一点。”
格洛尔侧坐在他的腿上,双脚轻轻地晃动。
他的语气柔和无比,带着平和的欣喜意味,说:“我现在就很开心了,克莱门特。”
克莱门特的喉结微微滚动,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格洛尔的下唇,惹得格洛尔下意识地抿住了唇。
“真的吗?”他问。
“是真的,克莱门特,”格洛尔笑眯眯地说,“如果你愿意满足我一个小愿望,那我就会更开心啦。”
克莱门特一挑眉:“‘小愿望’?说来听听,不会又和上次一样,是‘人民安康,帝国永昌’这样的愿望吧。”
格洛尔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克莱门特说的是当年他刚刚来到自己身边不久,甚至还在试用期的时候问过自己的一个问题。
那时候克莱门特问他有没有什么小梦想,这句话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没办法,他总不可能对着一名距离初见不到一周的人,直白了当地说出什么“梦想每天起床都能拥有一块甜品”之类的话吧。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格洛尔笑了声,“当然不是,这是一个可以实现的愿望。”
克莱门特低笑应声:“那说来听听。”
格洛尔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把脑袋凑到上将耳边。他悄声说:“我想出门玩啦,克莱门特。”
浅浅的清香顺着陛下的靠近拂到鼻尖,羽绒绒的翅膀尖尖也随着一起贴近到眼前,克莱门特的鼻翼忍不住动了动,忽然觉得喉咙有一些发干。
“想去哪里玩?”他声音发涩地问道。
格洛尔回答起来没有一点思考:“想去街上玩。”
“今天是天羽节啦,克莱门特.”小陛下用手圈着他的脖子,声音软软酥酥的。
他眼神里的光芒,话语里的欣喜,举手投足间的期待,简直懂极了如何能够让人不忍心开口拒绝,“天羽节的街上会非常热闹,可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参加他们,你可不可以带我上街去看一看?”
“今天外面又降温了。您大病过后身体也还没好全,现在甚至没有办法自己站起来,”克莱门特缓缓地说,“陛下您跟我说说,这要我怎么才能放心地将您带出王宫?”
这个问题格洛尔也答不出来。
要是他能辩得过这个问题,那早就说服塞利安将他带出门去了。
他敛下眉眼,神情间揣着不住的失落。
“可我已经八个月都没出过门了,克莱门特,这座王宫我连一步都没有踏出去过,”格洛尔委屈地说,“我本来想着习惯一下,就和以前你没来过的时候一样,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你怎么又要回来找我呢。”
“塞利安总是会过度担心我,所以他不可能带我出去玩的。如果连你也不敢带我出这王宫……”
陛下的尾音渐低,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连同着轻颤的睫毛一起变得安静下来。
克莱门特的手臂一下加大了力量。
他无声叹息,将格洛尔的脸颊捧了起来。
“您的愿望果然不好实现啊,陛下,”他靠近格洛尔,幽深的眸子专注凝视着自己心尖的少年,哑声道,“我会带您出去的,陛下,只要能让您觉得开心。作为奖励,您能不能让我亲一下?就一下,亲完我就去给您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天羽节
亲一下, 这所指的当然不是克莱门特现在随时都能做的那样亲亲脸颊。
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人直白地戳破过。他们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从来也没有一个定论。
克莱门特一直只是费尽心思地靠近他,亲近他,宠着他, 哄着他, 却从没向他索要过什么条件。
至今所做的一切事情, 似乎也像是克莱门特曾经所说的那样,只是在向他证明着自己的忠诚与情感。
而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克莱门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就连分明是自己有愧于他的事情, 最后都是由他来哄着向自己道歉。就连昨晚与浴室那一夜的欢宵, 也都是克莱门特单方面地在“伺候”自己。
格洛尔不是感受不到温度的人。
他的感知甚至比起平常人要更加敏感。
圈在克莱门特颈后的两只手掌无意识地抓在了一起,陛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声音又变得软和起来:“那……就给你亲一下。”
陛下答应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乖巧, 克莱门特捧在手心,感觉就像是捧住了整个世界。
他眼带笑意,凑上前,带着一些坏心思,将鼻尖几乎对上鼻尖,暧昧地似碰非碰。
“就这么同意了, 知道我说的是哪种亲吗?”富有磁性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该不会被我亲了之后,又要瞪大眼睛打我一掌, 然后把我赶出王宫吧?”
他所说的分明就是浴室之夜。
格洛尔陛下眉毛高高挑起:“翻旧账?你好坏,克莱门特, 不亲就算了, 我——唔!”
柔软的舌尖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闯入, 生涩、温柔又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舌头。
像是在试探。
男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到了脑后, 凌厉的眉眼被压得很低,好看的绿色眼眸中,只映出了一名少年的身影。
格洛尔被这突然的亲吻吓了一跳。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一时间什么动作都没有做出来。没有迎合,也没有推拒,他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克莱门特,舌尖的触碰和交织所带来的陌生触觉在脑海中被无限放大,无力的酥软感从他的天灵盖起,一下子窜遍了全身四肢。
他怔怔地想着,原来这就是“亲吻”啊。
上将强壮而有力的手臂正抵在他的腰上,夹住了他的一侧羽翅,按着翅根,最后五指深入发丝,触碰到了他的头皮。
这只手臂在他被吻得失去了全身力气的时候,稳稳地将他抱在了怀中,让格洛尔得以毫无顾忌地享受这场初次的接吻。
直到一吻结束,上将如同蜻蜓点水般一点一点地亲吻着他的嘴唇,喉中忍抑不住地低念了一句“陛下”时,格洛尔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到了床上,而克莱门特上将则是一肘撑在他的脸颊侧边,半身悬空地压在他的身上。
“克莱门特——”
他开口出声,声音意外地沙哑。
克莱门特停住了动作,专注地望着他,应道:“嗯,您说。”
格洛尔的浅眸湿漉漉的,像极了一只初生的懵懂小鹿。他轻轻地拽住上将垂下的衣角,语气里满是欣喜的期待:“给你亲啦,可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上将的眸色转深,他低笑一声,说:“把手搂到我的腰上。”
格洛尔照着做了。
一搂上去,克莱门特就握住了他的腰间,手肘猛地用力,抱着他就转过了身。
格洛尔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紧腰部,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他正与克莱门特侧对着面对着面,离得极近,抱得也紧。
克莱门特低头,又亲在了他的眼睛上。格洛尔闭上眼睛,眼皮上传来一阵柔软的潮湿。
只听他低声说:“放心,陛下,会如您所愿的。”
克莱门特一直都是说到做到。
格洛尔对上将很是信任,上将应下了话,他便放心地等了起来。
今天是格洛尔难得的假期,没有工作,原本想要加班处理的文件也被克莱门特“没收”了起来,格洛尔的精神又不是很好,干脆就让克莱门特从屋子里摸出了一副战棋,两人一边聊天一边下棋,这一下就是一个上午。
克莱门特的战棋水平相当不错,毕竟别说是在棋盘上打仗,他在现实里都能指挥着军队真刀实枪地把敌人杀个七进七出。结果没想到陛下一上手,把他连杀了好几局,杀得他都有些发懵。
他忍不住抬头看陛下,只见陛下卷着袖子,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纤细的手腕,偶尔挪个棋子都要认认真真地用力去推,还时不时分神询问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门,看样子根本没把棋局放在脑子里。
克莱门特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打击,忍不住想要找点安慰:“有人在战棋上赢过您吗?”
格洛尔陛下疑惑抬眼,歪了歪脑袋,苦恼地说:“没有,大家和我下棋的时候总是喜欢让着我。”
克莱门特:“?”
他在实话实说和给自己留点面子之间犹豫了一下,半天后挤出话:“我没让。”
格洛尔惊讶反驳:“怎么会没让呢,我觉得我的技术应该很……嗯……普通?”后一句话时他思考了一下措辞。
克莱门特无语了会儿,说:“您对自己的能力定位大概有一些问题。”
克莱门特听到塞利安、里斯蒙德都没在陛下手上赢过棋之后,心理一下平衡了不少,重新变得舒坦起来。
这事也很快过去,谁也没把它放在心上。
格洛尔一整个上午都在等着克莱门特履行承诺,直到等到下午两点的时候,上将终于将他牵回了房间,熟练地为他做起伪装。
“别那么着急,陛下,您看现在外面的气温,比起早上已经升了四度。”
克莱门特不慌不忙地说。虽然已经大半年都没见过,但在为他换起衣服时,动作上一点都不见生疏。他说:“而且我去打听了一趟,下午的活动才最多。”
格洛尔闻言,才算满意地原谅了他。
“不过……”克莱门特顿了顿,“街上人会很多,您得先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