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蛇初生,先见着云景,便认定他就是“娘亲”,怎么赶着放生都不走。云景哭笑不得,只能安慰自己总比在秘堡出生认贼作母强,谁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小花,带我去和这香囊的味道,一样的地界儿。”
云景又掏出一个明黄绣龙的旧荷包,递到小花面前,正是昔日君浅佩戴的蛇艾香囊。
想来君浅此刻定和沐凌轩在一起。找到他,便能寻着沐凌轩。
小花“嘶嘶”应了两声,吐着信子扭身前行。云景随他行至幽冥宫的一处豁口,却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已能看到捧着水晶盘出入的侍女。这儿除了沐凌轩、君浅和自己,都是女人。贸然而入,定会轻易暴露。
正犯难之际,云景突见不远处,金娅正低着头,手上的托盘里捧着一只宝石镶嵌的酒壶,和两只金樽。
“别动。带我去见皇上。”
云景突如起来的低语在耳畔响起。金娅裸露的纤腰,已被一片冰凉的锐器抵上。
身子微微颤了下,金娅倒并不显得惊讶。她点点头,从怀中扯出一块紫色面纱。云景扯过掩上,顷刻间换了身与金娅相同的淡紫云纱侍女装束。
只是随金娅进了沐凌轩和君浅所在的大殿,云景定睛一瞧,气得差点摔了手中的托盘。
沐凌轩此刻,正枕在君浅的膝上。
身上纯白的狐裘半褪,一半盖在沐凌轩的玄色外袍上。君浅只穿了单薄的浅白内衫,玉冠随意丢在一旁,手上捻了把青玉的梳子。惨白到透明的手指捻着沐凌轩的长发,细细密密地梳理着。
“上回伺候陛下梳头,还是两年前,沈云景还未入宫那会儿。”盯着沐凌轩乌油油的后脑,君浅淡淡笑道,“那时陛下还能这般倚着臣。可后来——连对坐都要隔着一丈之远了。”
“这就言过其实了。”沐凌轩一笑,“你心里的究竟是朕,还是沈云景。怎么对着朕,还是三句不离他?”
狗皇帝……
大猪蹄子……
骂你都是侮辱了猪和狗!
云景心中默念。等老子救你出去,非剁了你摸过这王八蛋的手,割了你那里不可!
“听闻体质不同,孩子在腹中的动静也不尽相同。”摩挲几下沐凌轩的脸,君浅拉起他的手俯在自己小腹上,“臣天生体寒体虚,比不得沈云景会舞枪弄棒,机灵活泼。陛下好好摸摸,臣和他的,有何不同?”
云景忽然浑身起了个霹雳。
他忍不住抬眸。幽蓝的灯火照亮了君浅的侧颜,苍白若纸,目光潋滟,唇色却比以往都红润——清冷中生了几分艳丽,又像极了鬼故事里的僵尸新娘。
他无意中瞧了云景一眼,云景又连忙低下头去。
“你们都下去。”君浅低声道,“我要伺候陛下了。没我的令,谁都不许进来!”
察觉到云景的手颤得越来越厉害,金娅突然伸手,一把扶住他。
被金娅拉扯着出了大殿,云景看到青沚低头进了殿门,又火速出了来。
走到侍候在外的这排侍女身前,挨个儿仔细端详。到云景面前停下,向他手里塞了东西,青沚迅速跑开。
只觉掌心一片冰冷,刺骨到疼痛,云景差点喊出声来。
只是此刻,他莫名心领神会,这是沐凌轩的意思。他手中的,是能左右幽冥宫中所有人生死的关键所在。
云景突然松了口气。
沐凌轩竟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方才在自己面前上演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稳住君浅?
毕竟敌众我寡。将君浅和迦娜各个击破,才是唯一的胜利之法。
帝王心术,果真令人叹服。云景握住那块冰晶抚在胸口,瞥了眼金娅,竟见她露出和自己相似的神情。
此刻突然又见迦娜,带了一众侍女怒气冲冲而来。
她看到金娅怒道,“你方才死到哪儿去了?”
“贵妃公子吩咐,此刻不许别人进去打搅。”金娅连忙上前两步,挡在云景身前,“想到您吩咐奴婢寸步不离二人,奴婢正欲派人和您报信,一时没来得及……”
君浅口中的“别人”,在迦娜这儿自然不包括自己。她一手推开金娅,“你们,都随我进去!”
听闻沈云景带了大军兵临玄河对岸,秘堡岌岌可危,她已不能再等。而君浅对自己的蔑视摆布,亦令她的忍耐到了极限。
“沐凌轩,你必须立刻将莲花心音的灵核交给本尊!”“哐啷”一声捶碎冰魄封锁的殿门,迦娜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便大声嚷嚷,“之后你们二人如何颠鸾倒凤、云雨巫山,大战三百回合,本尊绝不干涉!”
云景亦随众人进了殿门。
看到眼前的场景,他顿时睁圆了眼。
沐凌轩的玄色常服随意扔在阶下,君浅正搂上沐凌轩的脖颈。
二人衣衫半褪、青丝交缠,一副即将云雨的神情场景。
“狗东西……你竟然给老子玩真的!!!”
云景手中的托盘猛地一倾。一整壶热酒,都泼在了他身前迦娜裸露的腰背上!
作者有话说:
轩轩啊,搓衣板跪碎了记得换一块。
沐凌轩让青沚交给云景的又是何物?
云景会如何对付君浅和迦娜?
可君浅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真的有吗?)
咱们后文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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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生下轩儿,本公子从未后悔
“你不要脑袋了吗?”迦娜往后猛地跳了一步,抬眸怒目,扬手朝云景扇了过来。
“朕觉得,国师说得没错。”抚着君浅的青丝,沐凌轩突然幽幽开口,“无论如何,宇凰和姑兰的龃龉,是时候有个结论了。”
他轻轻推开君浅,“先谈正事。”
“既然如此,你还不赶紧把莲花心音交出来!”迦娜转身上前两步,修长尖利的指甲抬起沐凌轩的下颚,怒意不减反增,“否则,本尊立刻让你去见你那两个做了鬼的爹!”
云景此刻才看清,沐凌轩的脖颈和手脚,仍束着冰魄锁链,不过几近透明,殿内昏暗的烛火下几乎瞧不见。
“国师大人,你可不能动皇上一根头发。”
君浅略带威胁的声音立刻在耳畔响起,迦娜突然心底一紧。
此时此地,自己似乎成了孤立的一方。
好你个沐凌轩,竟然打着这等算盘。才觉上当,迦娜攥进掌心的指甲几乎刺出血来。
沐凌轩笑了一下,“它早已不在朕的身上。你就算要了朕的命,不过徒增弑君之罪,后日被多剐上两刀罢了。”
迦娜变了脸色,“胡说!你进这大殿之时,幽冥泪下还是蓝火!”
“幽冥泪”,是一盏能通透法器的烛灯。寻常人显红光,迦娜这等有修为的法师显绿光。
只有手握万年难寻的“莲花心音”,才会环绕莹莹蓝火。
沐凌轩又一笑,“那你现在试试?”
命金娅取了幽冥泪来。果然,沐凌轩颀长高大的身子,在摇曳的烛火下,只环绕了一层莹莹绿光。
险些打翻手里的幽冥泪,迦娜失声惊叫,“你……你骗了本尊!”
若是没了莲花心音,迦娜的幽冥宫就像裹在汤团里的芝麻馅儿,一戳即破。
君浅却在一旁插嘴,“尊上不必惊慌。既然陛下没有离开过这里,莲花心音定是仍在此处,不过在别人身上罢了。”
“莲花心音”封在北海冰魄中,须用肉身暖着,否则会立刻冰封周围百丈。迦娜钦佩地看了君浅一眼,却仍恶狠狠道,“那殿中之人,就一个个来试幽冥泪……包括你!”
君浅第一个走过幽冥泪,又执起这盏骷髅制成的黝黑灯盏,“恕本公子见识浅薄,还是第一次见这等宝贝。就让我亲自为国师大人,试过众人如何?”
他说着,竟走到了云景面前。
一双平日淡如冰雪的温和眼眸,此刻竟如从地狱里爬出的鬼怪,泛着嗜血噬人的惊悚浅笑。
冲着云景,君浅抬起了幽冥泪。盯着逐渐泛蓝的火焰,他鬼魅般的脸孔,笑意更为可怖,
“方才,本公子就觉得你不对劲……”
云景突然抬起手中的托盘,狠狠敲在了君浅的额上。
“你!你是什么人!”见君浅倒下,迦娜大步朝云景冲了过来。
“将莲花心音给她!”
沐凌轩突然一声高喝。
蓦然间,云景想起往昔在床上,趴在沐凌轩怀里,听他讲过北海冰魄之事。
“世间最毒、最强大的东西,用最刻骨的严寒才能封印。可要破解这最冰冷无情的东西,唯有人心,唯有肉体的温度。”当时他说着,还握住了云景汗湿温热的手掌。
“啊!!!”
抬起捂得冰冷发颤的左手,云景拼尽浑身的力气,朝迦娜泼出手中融化的水滴。
顷刻间,整个大殿白雾笼罩。沐凌轩却乘机站起身来。
莲花心音法力初现,他身上的冰魄锁链融成滴滴答答的水渍,乘机走到恢复原貌的云景身旁,搂紧他。
迦娜却惊觉,沐凌轩、云景、君浅、金娅,和其他的侍女都不见了踪影。自己只身一人,置于一片幻境之中。
抬眸四顾,突见不远处的烟霞中,闪起一片耀眼的白光。一个纤长的身影,披着姑兰男子缀了银贝的浅紫长衫,淡赤的长发却与君浅一般,束成宇凰宫妃的模样。
她忽然瞪大了眼,激动地语不成声,
“师……师兄?”
竟是沐凌轩死了二十年的生父,白筠。
白筠半张掩在阴影中的深邃精致的脸,此刻才露出柔和的弧度。他勾起蜜色的唇露齿一笑,犀利中透着刻骨的温柔。云景看了,都忍不住骨子里一阵酥麻。
“阿觅,收手吧。”白筠淡淡的声音带了回音,“这儿的人,和退入静寂海的姑兰子民都能保全性命,你亦算将功折罪。”
迦娜瞬间泪如雨下。
“阿觅”,是她的乳名。老姑兰国师和白筠死后,三十年无人再唤,也无人知晓了。
“你生前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师尊那么器重你,还不是将国师之位传给了我。”这抹悸动只在迦娜心头存留了一瞬。她扬起脸来,恢复了冷漠,“你除了手握毫无用处的莲花心音,又得到了什么?还不是像条狗一样,被宇凰废帝折磨凌辱到死,还以男子之躯给屠戮亲族的仇人生孩子,成了国之笑柄、师门之耻。我若是你,入了地狱都要再挖地三尺藏匿。如今你又有何颜面,命令我‘收手’?”
这一切,难道不都是眼前这心肠比蛇蝎还狠毒的女人,一手策划而成?
云景差点叫出声来,一只大手却立刻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别乱动。”沐凌轩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我只管看戏就好……爹爹会摆平这一切的!”
白筠一笑,唇色殷红,目光仍是深邃柔和,
“师尊知晓,他死后除了你,没人能保姑兰抵御外族侵扰,却也没人能制服你,才放出了莲花心音的流言,令你有所忌惮,几十年不敢轻举妄动——它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片北海冰魄罢了。”
“你胡说!”迦娜脸色煞白,“如若果真如此,你怎么会在此处?!”
白筠目光悲怆,音色也暗淡下去,“因为我知道以你的心性,定会将姑兰和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我亲手将自己的灵核封印其中,也因此法力尽失,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如炬。
云景突觉,从未见过生得这般艳丽的男子。
“当年,我并非不能揭穿你陷害我的诡计。只是我自己,选择了顺水推舟,被你封印灵力送往宇凰和亲。个中缘由有二。第一,当时寰宇先帝大兵压境,已有数万姑兰子民死于战火。若牺牲一人,可保姑兰子民安康,这个人,宁愿是我。”
“生下轩儿,我从未后悔。可惜如今竟是他来亲手覆灭姑兰,师兄还是没能救你。”白筠叹了口气,“这第二个理由,就是——”
作者有话说:
慈母多败儿啊——所以白公子你风华绝代、温婉和顺,
是怎么养出沐凌轩这匹欺负小景儿的苍狼的呢?
咳咳,不过也许说错了——轩轩对于小景儿还是很宠溺的嘛!
那这第二个理由,是什么呢?
马上进本文第一个高潮,且看夫夫如何联手接连升级打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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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宝宝…宝宝真的要出来了!
第二个理由究竟是什么?
云景吃瓜正在兴头,被白筠的话感动地泪水涟涟,却突觉现场一片死寂。
他抬眸望向白筠,发觉那柔美又透着犀利的幽紫瞳孔,竟直勾勾地望向了自己。
他……他看得见自己?!
见白筠朝自己抬袖,轻轻勾了勾手,云景的魂魄都掉了。
“陛——陛下!”
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直直拽向白筠,云景惊恐地大叫出声,沐凌轩却主动松开了揽住他的手。
遥遥望着十几丈开外,沐凌轩一成不变的浅笑,云景先是哭丧了脸,又差点破口大骂。
敢情你们爷俩,合起伙来坑自己呢?!
见沐凌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薄唇轻启,云景从他口中,竟读出两个字来:
“加油?!”
晕晕乎乎被扯到白筠胸前,见他四周寒气四溢,想着是个被虐杀三十年的冤魂,云景做好后背被枯骨硌得生疼、冻到瑟瑟发抖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