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
秦小满睁大眼睛, 情不自禁张大的嘴久久有些合不上。
他掐指一算, 家里攒的钱也不过三十多两,今儿就花销出去了十两,剩下的银子也就只够在白榕书院再缴两年的学费。
这一下子家里可就捉襟见肘起来, 不过秦小满开口却是关切杜衡:“幸好今天给了你十两, 不然还连入学都办不了, 合该多给你一些的。”
“不是恰巧够了吗。今儿我在书院里你猜还碰着了谁?”杜衡道:“先时咱在县城里做生意替咱们解围的穆少爷。”
“他也在白榕书院?”秦小满一语出口后恍然又想起,可不就是白榕书院的学生嘛:“那可是好事一桩,穆少爷为人正直,与你又是旧相识,你初进书院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去找他。”
杜衡笑着点头:“正是,穆少爷热心高,今儿还带我逛了逛书院。”
“那书院可漂亮?”
“好的很,学费都这么高了,怎能不好。”
秦小满见杜衡满意也姑且忘却了些学费的苦处,道:“我今儿已经跟二叔说了你要在白榕书院读书的事儿,以后你早晚上县城回家就坐二叔的牛车去,若是没挨着他上县城做生意的时候就花几文钱在官道上拦个马车。”
杜衡应声:“好。”
自行赶牛车去县城确实不方便,书院里并没有地方栓牲口,若是把牛车停在城外的牲口棚子寄放,一日要十来文钱,如此长久也不划算。
偶时自行驾一回去倒是没什么。
“你整日的来回跑也太辛苦了,我觉得倒是不如就住在书院里头,也就不必来回折腾。”
秦小满这话说的多少有些小声,颇有点故作懂事的样子。
杜衡闻声立马道:“书院五日才休沐两日,你怀着孩子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家里四五日不见。”
秦小满听了这话心落回了肚子,要他四五日不见杜衡心里还不得是油煎,他笑眯眯的拉着杜衡去了灶房,从锅里端出来一直温着的香椿炒鸡蛋。
“还真饿了。”
杜衡闻到香椿特有的香味,也有了食欲,他夹了一筷子进嘴,香椿很嫩,煎蛋焦香,只是在锅里温的久了味道不如刚出锅的时候的味道。
“我做的,怎么样好不好吃?”
杜衡实诚点点头,确实比先时的手艺进步了许多:“好吃,我还以为是大嫂给你做的饭。”
“那大嫂是大哥的媳妇儿,二婶儿的儿媳,哪能天天来给我做饭啊?”
杜衡笑了一声:“那你指着肚子里的崽子赶紧出生长大了也给你寻个贤惠能干的儿媳,如此就有人天天给你烧饭了。”
“那要是个哥儿哪里来儿媳?招上门的不成?”
杜衡闻言还真琢磨了一下:“要是这样就找个厨子做女婿,这总成了吧?绝不因男女哥儿之别而厚此薄彼。”
秦小满听这话就乐呵了,他摸着肚子道:“宝儿你可是听到了,你爹今日是怎么交待的。以后要是媳妇丈夫的找个不会烧菜的家里可提前说了不行的啊。”
杜衡握着筷子幽怨的看了秦小满一眼:“分明是为着你躲懒不烧菜才说的,你怎尽把锅推给我,让宝儿觉得我是个要求严苛的爹。”
秦小满哈哈一笑,又往杜衡的碗里多夹了些煎蛋:“多吃点,这可是我和大嫂一起去找的香椿,一到季节村里的人都抢着摘,连香椿都还没有张开就被人摘走了。”
“你又出去了?”
“没跑多远,总得走走不能一味的待家里吧。”说着,秦小满又想起一事:“二哥许是要成亲了。”
杜衡闻言眉心一动:“选定人家了啊?”
秦小满托着下巴道:“是二哥有可心的人了,不过二婶不答应,家里正闹着呢。”
“又闹?”杜衡不由得问道:“谁啊?”
“你也认识的。就是崔大夫家的秋月。”
杜衡倒是没多吃惊,都是年轻男女,又在一个村子里偶时能够碰到,一来二去暗生情愫是常理。
“二婶怎的就不肯了,那崔家是医药人家,济世救人的,怎么说来也是不错的人家。且那崔姑娘又好生生的没病没灾,生的也.......”
看着秦小满挑高的眉:“也还有点崔大夫耳濡目染的小医术。”
秦小满也就不说崔秋月先前给他把脉闹的乌龙了,这事儿也怨不得人家,说来怎么也是对他有些恩情的人,若是能嫁给他二哥也不错。
最要紧的是两人看合了眼。
“你不晓得崔家的情况,崔大夫虽然是咱们村的大夫,着实也给大部分的乡亲都看诊过,按理来说该是好人家,不过私底下大伙儿都骂他黑心肠呢。”
秦小满道:“他医术不错,能药到病除。不过收乡亲们的医药费收的极高,不同人前去价格也不相同。”
杜衡倒是记得他去看腿的时候要了他一千多文,小满有了宝儿在县城里的医馆开了不少好的补药也才堪堪那么些钱,如此算来崔大夫收的诊费属实不低。
“崔大夫见人下菜碟,家里条件好些的看诊费用也高些,条件差些的就低。其实这些也就罢了,二婶是瞧不上崔家的家境,只怕二哥娶了秋月要不停的补贴她娘家。”
崔大夫靠着手段按道理是能挣不少钱的,但是家里却有个久病缠绵的崔娘子,常年累月的要靠补药吊着身子,累活儿重活儿一应都做不了不说,还拖累着家里。
家里的钱都用在崔娘子身上,一载复一载,崔家底子怎么能不虚。
杜衡听完,道:“那想必崔大夫那般行医手段也是为着自己娘子,旁人也是不好评判他是对是错了。”
秦小满摇摇头:“可为了自己娘子坏了名声又糟践了子女。秋月孝顺理家,她什么都没做错。”
杜衡道:“那二哥怎么想的?”
“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一定要秋月。二叔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成见,但是家里闹的厉害了也搁那儿骂咧,说家里子侄一辈没个省心的。”秦小满缩了下脖子:“我就摘了香椿跟着大嫂说过去坐一屁股,冒头就被连带着一块儿骂了,赶紧溜了回来。”
杜衡不免觉得好笑,二叔也真是为着一家子操碎了心,想着那暴躁脾气,心里不晓得有多火。
“总之这阵子可有的是热闹看了,你去了书院我也不闲着。”
“你少去凑热闹吧,当心二叔揍你。”
“他可空不出手来揍我,二哥还不够他揍啊。”
杜衡摸了摸秦小满的肚子,希望自家崽儿以后能稍稍省心一些。
在家里休养了几天,秦小满跟杜衡一起自制了个书箱,因着中午不回家吃饭,又还做了点酱菜,家里存的黄豆泡了做些水豆豉,都是下饭的好东西。
三日后,杜衡便要前去书院正式上学了。
就学的前一日,秦小满给杜衡收拾大书箱子。
书院里发放的几本书,几本的笔墨纸砚。
除却这些还有明日的午饭,添装了一大碗米饭压紧,一个煎蛋,还有一小罐子的酱菜。
“饭我先放在桌上,挨着书箱放,明儿一早你拎书箱的时候一定记得把饭装进去。提早的放进书箱里怕闷坏了。”
“好。”杜衡正在一头的油灯下翻书,道:“再给我装一叠子腌菜吧。去年冬天不是晒了萝卜泡进了坛子嘛。”
“这都好几个月了,泡的溜酸沁牙,你真要?”
“晒过的萝卜皮不会那么酸,你就少夹两块儿。”
秦小满没说话,又去了一趟灶房,开了腌菜坛子一样夹了一点。
他装整好放在饭盒旁头,嘀咕道:“都是童生老爷了,却还只能吃腌菜下饭。”
杜衡闻言放下了手里的书,偏头看向秦小满:“腌菜可不是寒碜物,这做起来少不得下盐,又是白米饭又是盐腌菜的,可不差劲噢。”
秦小满瘪瘪嘴,书院的学费给两人敲了警铃,平素自是能省则省。
谁又晓得是三年能考出点功名,还是五年才能考出点功名,总之是得做长久打算。
若是为了省麻烦,倒是可以在书院吃,也能在外头吃,但杜衡算了算,一日怎也得揣个二十来文才行。
来回四文的牛车钱以防万一要预备上,外头吃碗面条七八文钱,要是吃点米饭小菜的起码十五文。
一天二十文听着好似并不唬人,但一个月下来就要五六百文了,别说寻常农户人家三五个月都攒不了这些钱,就是他们家里现在除了靠卖点散酒外,不是秋收季节里,一个月也入账不了这么多钱。
“书院里真有热饭的地方?”
杜衡点点头:“有,我还去看了食堂的,挺大的堂室。”
秦小满这才放心下来,自己带饭也就罢了,若是没有热饭的地方吃冷饭就更闹心了。
“明日还要早起,你还不早点上床。”
“好啦,知道啦。”
翌日,外头天还没见亮杜衡就醒了。
被窝里正暖和着,他听见秦小满均匀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起身穿整好,没把人给吵醒。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提着书箱出去时天还没亮。
等到了县城天也才刚亮,杜衡匆匆跑去了书院里,先去了一趟入学办理门房子。
许是去的早,今儿门房子里不止八字胡一个人,还有旁的人也在。
那八字胡儿见了杜衡虽未有好脸色,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把堆叠在桌子上的东西推过去:“都在这儿了。”
杜衡道了一声谢,瞧了一眼这次给的东西有两套院服,一块书院通行牌,书院的作息时间表,还有一张资料表。
他当着面检查了院服是否有破损和尺寸后才签了字。
按照资料表上写的,他在尾课室,杜衡虽没有进课室逛过,但是穆惕还是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寻着门牌上的号码,很快就找到了课室。
到门口时,内里已经书声琅琅,时不时传出夫子讲学的声音。
杜衡眉心一动,想着今日头一日进学,少不得还有摸索的地方,提早着些来也不至于手脚忙乱,结果竟然还来迟了。
他敲了敲门,屋里的读书声未止,前来BaN开门的是位夫子,打量了杜衡一眼,蹙起眉头:“怎的这个时辰才来?连院服也不穿。”
“夫子安好,学生杜衡是今日才入学的。”
“噢……那先去更衣室里把院服换上,过来就去第二排的空位坐下便是。”
“多谢夫子。”
杜衡匆匆去更衣室里换整好院服,回课室的时候好似已经到了课休,室内有说话的声音,他顺道从后门进去,二排上正好有个空位置。
他放下书箱环顾了一周,见着这课室虽挺轩敞,供学生坐的桌椅也多,但是人却没有两个。
“兄台是今日前来的新生?”
有人发话以后,很快其余的人也围了上来,加上杜衡拢共也就才五个。
杜衡给几人做了见礼:“在下杜衡,是今日才来的新生,承蒙各位关照。”
“我们也没比你早来多久,咱们课室来的最早的话当是数我了。”
其间一个面色微有些虚白的书生笑呵呵道:“我已经来书院快一年了,说来惭愧,去年书院招考的时候我没过测考,就继续留在了这里。”
说着书生以过来人的口吻告诉课室里的学生:“距离书院今年的招考不到两个月,诸位可千万别掉以轻心,白榕书院的考题刁辣,童考中能取得好成绩却不见得在书院能过测考。”
杜衡倒是听穆惕说白榕书院有招考,但并没有跟他提过他也要参加,他连忙问:“是每名学生都必须参考?”
书生道:“旁的课室的学生自是不必,但进了尾课室的就一定得考。比起到了书院的招考时间才过来测考的学生,咱们只是说比他们先进书院听学些日子,素日也有夫子来教,但却进不了正式的课室。”
也就不能拜到老师,就好比是书院的旁读一样,师资力量也不能接受到最好的。
杜衡微有凝色,虽说书院当该有教无类,一视同仁,但为了书院尽可能的出人才,也就在门槛上尽可能的抬高了。
他觉得这样的选拔未免有些弊端,但谁又敢说什么,尤其是没有通过的人,旁人看来也只不过是无能狂怒而已。
杜衡微有叹息,他还巴巴儿把束脩礼都给准备好了,没想到一时半会儿还派不上用场。
满心以为是院长首肯的应该可以直接分去哪位夫子手下,到底还是想的过于天真,想来院长也只是在教谕的生辰上卖个面子,回了把他安置在此,两厢也没办法找话说。
他就说作何分到个尾室,怎么没有号码,玄机竟然在里头。
书生说完几个人都唏嘘一阵,脸上露出了严肃之色:“多谢孟兄提醒。”
杜衡也跟着谢了一声,他也打起精神来,预备休息的时候去找穆惕问问,也打听一二测考的事情,好好准备一番。
若是到时候没考上坏了秦知闫一番费心安排不说,他花着和别的正式院生的学费,却受着不同的教学,实在是吃亏。
上午夫子讲了一页中庸后就午休了,课铃一响,书院便能清晰的听见一声躁动,接着便是或迅速,或轻快的脚步声。
隐隐还能听见两声夫子的训斥:毛毛躁躁,成何体统。接着把剩下的一截讲完再下学。
杜衡把笔墨挪开了一些,想着古往今来学生和老师都是一样的,白榕书院这般名校,下学学生也一样跑的快,夫子也一样喜欢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