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长飞从早到晚,除了沐浴出恭,十二个时辰不离我身。
就算是真正的两口子,似乎也很难做到这份上了。
“你要什么?”雁长飞注意到我在看他了,手上一边搓着,一边回头看我。
“兔子饿了。”我说。
“哦。”雁长飞点了点头,洗完了裤子端着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根菜叶子。
“现在听话本吗?”他手上还拿着昨晚听到一半的话本。
我:“听,先给我翻个身。”
雁长飞便把我摆成朝床里侧躺的姿势,接着自己在外侧坐下,念话本给我听。
我拈着菜叶喂兔子,听了一会儿听不进去了,问他:“张闻今天没来吗?”
雁长飞念话本的声音顿了顿,道:“没。”
念话本的声音继续,他声音低沉厚重,在喧嚷的人声里出现时也极容易辨出来让人注意到,更别提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了。
我脑子里此刻在想董君白,然而被雁长飞的声音干扰着,脑子里却凝不出董君白那张白净的俊脸,而是出现一茬大胡子。
分明背对着他,脑海里却完全想象出了他倚靠在床头在烛光下念话本的画面。
“你别念了。”我出声道。
低沉的声音戛然而止,雁长飞略带小心地问:“换一本?”
我:“我要见张闻。”
他静了一会儿,问:“现在?”
我:“他这个时辰还不会睡。”
雁长飞起身出去找人传信,我以为张闻起码得过半时辰才能到,不想才过了一刻钟,张闻就到了。
第48章 你去喜欢边洲
“这么快?”我略有些惊讶。
“他正好在附近,让去他府上传信的护卫碰上了。”雁长飞扯过薄被盖在我身上。
我皱眉,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的手把被子扯了下去:“热。”
雁长飞瞪眼:“要见外人,裸着上身成何体统?”
“他和我都是男人。”我刚说完,继而忽然想到雁长飞既然娶我进门,也许某些时候是把我当女人看的,于是又补了一句,“而且他是太监。”
雁长飞却道:“太监也是人,是个人就会有七情六欲。”
他不由分说给我穿了件中衣,然后撤了屏风退出门去,接着张闻迈过门槛进来,走近床边站定。
我开门见山:“他怎么说?”
张闻低声道:“陛下太忙了。”
我当然猜得到他忙,当皇帝怎么可能不忙:“就算是忙得没法见面,回个信的时间也没了?离我让你捎口信那天已过去有五六日了。”
张闻自己搬了条圆凳在床边坐下:“其实陛下说要安排见你来着,就定在昨日,让我先别告诉你,还能给你个惊喜。”
我:“昨日连只鸟都没飞进这院子。”
“临时有事,在宫里抽不开身了,也是没办法。”张闻打量我一番,道,“身体好些了?”
“还成吧,没那么像瘫子了,多亏了雁长飞寸步不离贴身照顾,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我着重说了最后八个字。
张闻无声看着我,表情复杂。
“你会把我说过的话告诉董君白是么?”
张闻眼里亮起希望:“如若你不想,以卢大人和咱家的交情,咱家可以不……”
“不,你还是尽职尽责把我说过的话告诉他。”我道。
张闻坐在圆凳上无言,眉间攒着愁意。
我把雁长飞叫了进来。
“什么事?”雁长飞立即进来了。
张闻客气道:“不必着人奉茶了,我马上要走……”
我:“弄些热水来,我出了汗,你帮我洗个澡。”
张闻:“……”
雁长飞:“……”
-
张闻走了,走时脸色十分沉重。我躺在床上望着青色帐顶,游神地想董君白这时辰在宫里会做什么,沐浴么?还是歇息了?
正想着,忽然耳边有水声响起。这是想董君白想得幻听了?脑子里出现了他在沐浴的幻觉?
不仅有了水声的幻听,甚至还有触碰的幻觉,有粗糙的手指触上我的皮肤,解我的衣裳。
怎会如此,我卢青枫还不至于是这般下流龌龊……
突然间一只手拍在我脸上,叫道:“枫儿?”
我吃了一惊,定睛一看,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雁长飞那张大胡子脸,正一脸古怪地看着我。
幻觉消失了,我低头一看,发现身上中衣被雁长飞解开了,正敞着怀,怪不得刚才会出现幻觉,就是因为雁长飞在对我动手动脚。
“你没事解我衣裳干什么?!”我怒道。
雁长飞先是一愣,继而皱眉:“不是你说出了汗要洗澡?不脱衣裳怎么洗?”
我才注意到床边多了盆热水:“那洗澡就用这么点儿水?你们瀚王府没水了?”
“你伤口刚长好一些,还不能下水,只能擦一下。”雁长飞说着抓起拧干了水的帕子就往我胸口上擦。
我心里烦,加上其实没有出汗,便一掩衣襟:“别擦了。”
雁长飞不明所以,但没说什么,拿着帕子下床将热水端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坐上床,问:“话本还听么?”
“不了,”我闭上眼道,“我想睡了。”
雁长飞便将灯吹了,静静躺在我身旁摇着一柄扇子,将混着冰盆凉意的空气朝我这边扑过来。
原以为今晚可能有些难睡着,然而这凉风一扑,心里烦闷扑散不少,脑袋渐渐迷糊将要坠入梦乡。
“你方才一脸发春的表情,在想谁?”
雁长飞冷不丁在黑暗中冒出来一句。
我瞬间惊醒:“!”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正要睡着时被吵醒,着实火大。
雁长飞手上扇子没停,又问一遍:“在想谁?”
我莫名其妙:“没想谁,你有病?睡不睡觉?”
雁长飞少见的不依不饶:“你在想你的姘头。”
我:“你别找事。”
雁长飞:“你就是在想你的姘头。”
我吸了口气,恼了,冷笑道:“是,是在想我的姘头,王爷要如何?”
以为又要吵架,不想雁长飞竟然一句话也没回,安安静静地躺在我边上。
我转过头去看他黑漆漆的轮廓,发现他手里的扇子也没摇了,这是睡着了?上一瞬还在找茬,这一瞬就能睡得着?
“看什么?”雁长飞突然说话了,“本王不扇了,热死你。”
不扇拉倒,本来也没多热。我一个姿势躺了好一会儿了,有些不太舒服,艰难地稍稍侧身想背对雁长飞,但是自己使劲容易牵扯伤口。
我忍着疼正艰难侧身,忽然背后一只手托住把我推了起来,雁长飞整具身体朝我这边移,接着整副胸膛贴了上来,托着我背的手慢慢撤开,我便靠在了他怀里。
对于和他的肢体接触,我已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的身体像一堵软墙,我只觉得这样省力方便我侧躺。
我心里不无嘲讽地想雁长飞这人生得牛高马大,又是一国的王爷,然而看似强硬实则是一枚软柿子。如果今日换了是他瘫在床上脾气还这么差,我一定是二话不说把他扔出去的。
心里正这么想着,长了胡子的软柿子忽然拿扇子柄轻轻戳我的脸。
我:“啧,干什么?”
“你别喜欢你那个姘头了。”雁长飞好声好气的,仿佛商量。
他似乎对我喜欢董君白这件事没那么生气了,真是连柿子也没有他软,我笑了:“我喜欢谁关你屁事?不让我喜欢他,那我喜欢谁去?”
难不成喜欢他这满脸络腮胡的野人?虽说他现在没以前那么邋遢,但我卢青枫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武功盖世,实在不是他能配得上。
雁长飞:“你去喜欢边洲。”
我:“……”
雁长飞似乎认真思索了一番:“边洲这小子是我家里人看着长大的,是个好人,长得也不错,你不喜欢胡子,回头我让他把胡子刮了……”
我:“你给我滚出去!”
雁长飞静了片刻,道:“反正你别喜欢董君白了,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么?他喜欢你能把你许给我,他喜欢你能不来看你?卢青枫,你这是在犯贱。”
“雁长飞你他妈的……”我咬着牙,气得发抖,想往他肚子上杵一肘,却被他迅速地抓住了双手手腕不让我动。
雁长飞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卢青枫你最好听我一句劝,别在我面前发火,否则……”
他胡言乱语惹毛老子,还不让发火?我气笑:“否则如何?把我这瘫子揍上一顿?我什么疼没受过,你还吓不住我,想揍随意,我卢青枫要是喊一声疼我是你孙……喂!!”
黑暗中雁长飞的脸突然凑近了,胡子碰在我的脸上,吓得我魂都差点儿飞出去:“你干什么?!”
他至于么?真的很想揍我?恨得牙痒想咬我一口?
“你不知道……”雁长飞停住了,似乎很艰难地在忍耐,“每次你一发火,我就,我就……”
你他妈的就干什么?
雁长飞:“我就想亲你一口……”
我:“……”
我发懵的脑子找回了神志:“你他娘的是不是有……”
雁长飞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口鼻之间,我立时闭上了嘴,安静如一只鸡,雁长飞却不退开,一直保持着这将要亲上的距离。
我要是能躲开肯定自己就躲了,然我现在是一个瘫子,瘫子只有嘴巴能使劲,我弱声:“雁长飞,我现在不生气了,没发火了……”
雁长飞:“……亲一下,成不?”
成你大爷!!我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还要强逼自己心平气和:“不成,雁长飞,你别乱来。”
“就亲一下,只亲……亲脸,”雁长飞胳膊搂着我,胡子扎着我,“看在我照顾你这么多天的份上?”
我想了想,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如明天你让青霭派两个人来把我接过去,之后我就……”
雁长飞叹出一口气,身体落回了床上,闷声道:“算了,睡吧。”
我松了一口气,雁长飞又一次摇起扇子将凉风送过来,我却很难睡着了。
雁长飞好奇怪,他自己想亲我,可是他想让我喜欢边洲?
这是……什么诡异的嗜好?
第49章 你把我送回给董君白吧
夏日余热散去,中京城里吹起初秋凉爽的风,我的伤也总算恢复了许多,不必每日躺在床等人伺候。
而是变成了坐在椅子上等人伺候。
今日天气晴朗,秋风凉爽,午饭过后,雁长飞把我抱去院里树下,放在一张摇椅上。
我躺在摇椅上透过树叶破碎的缝隙看湛蓝天空,一丛杂草从上方移进我的视线里:“吃点儿什么果子?”
我思忖片刻,道:“林檎果吧,再来一碟糖豌豆。”
雁长飞使人去厨房取,自己在另一张摇椅上躺下,两人如同两个老头,远处是边洲坐在池塘边上钓鱼,眼里带着笑意,似乎很享受钓鱼的乐趣。
“边洲性子好,年纪轻轻沉得住气。”雁长飞夸赞道。
雁长飞最近疯了,看到边洲的时候便在我耳边提一上一句边洲的好处,听得我耳朵起茧。
平时我都忍着他,怕我一发火他又会发病,但今天天朗气清,早间大夫又来看过伤说能碰水了,心情本来是不错的,结果就听见这招人脾气的话,败了我的心情。
我一个没忍住,冷笑起来:“哦,我也觉着他不错,那你把我送给他吧。”
雁长飞脸色一变,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卢青枫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自若地看向他:“疯话吗?我只是一个小妾,物件,还是瘫了的物件,董君白把我送给你,你自然也可以把我送给边洲,你不是想撮合我和边洲?直接把我送给他不就行了?”
雁长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神色不自在极了,思考片刻后,道:“不送,人家边洲也是我漠国一个小部族的王子,他父亲将他放我身边历练,你配不上他。”
我呵了一声:“我知道了,您这些天是在逗我玩?”
雁长飞移开视线,脸颊莫名泛起红,起身道:“本王去厨房看看。”
我闭上眼:“去吧,再让厨房做碗银耳雪梨羹,给我降火。”
听见雁长飞脚步声在檐廊下远了,我睁开眼,叫了边洲一声。
边洲对于响应主人的命令向来利索,听见我叫便立马扔下鱼竿过来,冲我一行礼:“王……千户大人何事吩咐?”
我打量他一番,问:“你们家王爷说你是漠国一部族的王子?”
边洲眨了眨眼,回答道:“王爷所说不假,属下是漠国狼突部排行最……”
我打断他:“看在你是王子的份上,放你一日假,你出府玩去吧。”
边洲:“啊?”
“我说放你一日假。”
边洲茫然:“可属下今日原本就是轮休啊。”
我:“既然是轮休,你还待在府里做什么?”
边洲挠挠头:“属下想在府里钓鱼。”
我:“出去钓。”
边洲看着我,脸色终于垮了:“……”
我也看着他,边洲大概是想回来被卸胳膊的痛,一脸不情不愿行了礼,过去收了鱼竿走了。
雁长飞端着吃的东西回来了,喂我吃了一块林檎果后问:“边洲呢?”
我:“被我杀掉了。”
雁长飞:“……”